原创：月华忆——神之独白

七澈

我突然开始有了记忆
在这个气质如华的月夜

是在离开了故乡很久以后
爱开始不着边际

没有人能够获得救赎
连神也无能为力

孤傲清冷几千年
仍可以那么美丽”
                        ―――――――――题记

    夜凉如水，世界一片清静。
    我赤脚坐在女神殿高高的台阶上，放眼望去，到处是坍圮的荒凉。夜空仿佛浸透了诡异的紫芪墨，浓稠得连月光也化不开。我站起身，晚风乘机席卷起及地长裙，蹁跹如同绝美的舞步。
   “月神大人，已经凌晨了，您不回寝宫休息一下么？”侍女诺因走过来小心地问我。
   “不，”我摆摆手，目光落在脚下巨大的裂缝上。记得这是很久以前我用月光刃劈开的，其原本威力不亚于一场大地震。如果当时不是雅典娜流着眼泪跪下来求我，我一定会用这道裂痕让黄道十二宫成为圣域的曾经。但现在它们全部完好无损地屹立于我脚下，只是被烙上了月神浅浅的惩印。
   “你回宫吧，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依旧是冰冷如水的声音。
   诺因下去了。我仰起面孔望了望头顶无比皎洁的明月。它的光芒正笼罩着圣域，统治着整个世界。倏忽间，一阵寒风破空而来，吹起大片青丝。我心中一动，紧紧地握了握手中的黄金杖。但，仅是风而已。
   怎么回事？来圣域已经两个多月了，为何心中还是感到隐隐的不安呢？叛神的人类都已受到惩罚，这里只不过是一片废墟呵！我转过身俯视那十二座居住过无数代教皇与勇士的神殿，忽然有一种想要下去看看的冲动。我是神，拒绝风声鹤唳。
   把黄金仗隐入掌心，然后第一次走下圣域之巅。风似乎变小了，只是偶尔拂过黄绿色的发梢，卷过鬓角。我暗笑，莫不是这圣域的夜风也有自己的性格么？而当我踏进第十二宫的时候，风竟完全停止了。

   月光透过天顶柔和地照进来，四周一片阒静。双鱼座的阿布罗狄特，是传说中最美的圣斗士吧？但再美丽，再强大，也逃不出神的掌心，免不了被封印的下场。我沿着穿宫而过的黑色烙印亦步亦想，却在宫殿尽头意外地望见一片绚烂的花！
   正红，杏黄，天蓝，纯白，四种不同颜色的花朵从角落与罅隙中悄然长出。那些浸润在月光下的已经完全开放，而照不到的则含苞待绽。我试着召唤出月光洒在花骨朵上，发现它们竟立即开放了！而一旦失却，则瞬间凋落！我惊讶地望着这些鲜活的生命在月色中轻颦浅笑。空气里传来微微的震动。
   为什么废墟中会开有如此甜美芬芳的花朵？为什么她们靠月光生活？为什么那些奔放的火红与金黄比阿波罗的发色更让我觉得惶惶不安？为什么除了些许的恐惧之外我还感觉到一片熟悉却又陌生的温暖……？
   如荼热情与冰凉月色完全格格不入……我最终无法忍受这些甜腻的娇艳，收起月光加快脚步离去。身后传来无数花瓣坠地的声音，我的眉稍稍一紧。

   十二神殿有着相同的多立克柱式建筑风格。斑驳的墙壁上镌刻着历代圣斗士的名字。清丽的月光倚着神柱泻下，如水汞般淌了一地。刚才那些花朵凋零的时候，把粉红色的精魂留在我的裙摆上了。它们与月光相结合，便奇妙地产生了灵性。
   只是那些花儿似乎牵扯起我生命中一些关于花的零碎记忆……
   一株枝繁叶茂的金苹果树，阳光从树隙间碎片般掉下来，掉进阿波罗清澈的瞳仁里面。我把月光编成水晶蝴蝶状的花环绾在雅典娜的紫色长发上。草地无边无际地温柔蔓延，离离的野花一直烧到天边……
   朦胧的幻景一晃而过。这大概是我在神话时代做过的一个梦吧！阿波罗的红发成了吞噬一切的魔鬼，雅典娜背叛天界公然与神作对。父亲派我来掌管大地，收拾肮脏的人类……我抬起头仰望深邃的苍穹。繁多闪烁的星子们如同冰海剧毒的水母渗出寒冷的光。月神阿尔提弥斯，和阿波罗一起亲手封印了十四黄金，然后把雅典娜软禁在赎罪之泉。花朵这类温暖注定是与我无缘的，我只爱月光，倨傲冷寂的月光。

   黑色惩印伴我踽踽而下，穿过水瓶，摩羯，射手，天蝎和天平。每经过一宫，裙裾上的花魂就会飞出一些，轻盈地隐入壁隙，飘落墙角。所及之处，转瞬长出一株月亮颜色的花朵。我可以感受到所走过的每一宫里远古时代圣斗士的气息，他们附着在墙上，被花朵柔和的光线映得熠熠闪亮。我不知道当雅典娜的姐姐缓缓走过时这些精魂的表情是淡然抑或哀伤。无论怎样，这些不知被阿布罗狄特施了什么法术的花就算是我对他们的祭奠吧！月亮的光芒可以滋养天地间任何一种生灵。

   走进处女宫的时候我感到一丝异样——这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了，是以到了不见五指的地步。我只能借着身上散落的月光隐约分辨出墙壁上的高大佛像和大片经文，然后凭借第八感前进。在经过一扇古铜色印着莲花的大门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支细小的曲子伴着夜的嘶哑从门缝中弥散出来。似乎还有歌声。那歌声时断时续，时低时亢，如同月光下暗涌的海浪，一波三折层层推进。
   我吃惊地呆立在那儿，比夜还彻骨的寒冷从脚底一点一点升上来，逐渐蔓延成四指冰凉。除了我和侍从，竟然还有其他人呆在这圣域？！而且在双树园里唱歌？！我阿尔提弥斯决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把月光箭架上心弦，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慢慢抬起手，推开了虚掩的门。
   一道金光霎时从门缝中射出，越来越亮，越来越宽广，最后把我的影子拉到覆盖整个过廊的冗长。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眼前的景象：偌大的双树园中，碧草青葱，粉红色的花瓣呈流线型铺天盖地地飞舞。仿佛是把处女宫中所有的月光都吸收进来了，整个花园显得特别明亮，连天空也被映出一抹银色。风里掺杂着淡淡的香气，那是一种与我裙上的花朵完全不同的味道。相比整个圣域的破败，这里宛如世外桃源，一切与战争和阴谋无关。

   我循着悠扬的歌声穿过如丝花雨走向园子的另一边。但在那里，透过朦胧的光线，我看到了让我足以瘫倒在地的画面！
   高大的双树中间，一个金发男子怀抱竖琴盘腿而坐，精致的手指摇曳出如织的旋律。左边的桫椤树垂下一片紫瀑布。树上的男子含笑微吟，眼睛里闪烁着水晶的光芒。另外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则以一种无比舒展的姿态倚靠在另一棵树上，蓝色的长发伴着他们的歌声在风里温柔地飞扬。
沙加，穆，撒加和加隆！！！
   震惊瞬间转为愤怒。阿波罗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办事的？！被封印的灵魂居然还能逃出天界！我回去后一定要向父亲狠狠地告他一状！大概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吧，四个圣斗士全部睁开了眼睛，刹那间一种阳光般的强大力量直扑我面门。我下意识地摊开掌心，手中立刻暴长出一把黄金杖，“砰”得插入草丛。
  “雅典娜的圣斗士们，你们居然敢解除封印逃回人间！我月神今天就用这黄金杖把你们打入地狱之底，永世不得超生！”比星光更寒冷的声音顿时响彻双树园的天空。
  “你错了阿尔提弥斯，”穆看着我，眼睛里一片盈盈的紫，“没有人可以解开神的封印，我们也做不到。”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爱。它可以超越一切。”加隆扬起头，露出甜美而又稚气的微笑，“你能够封印我们的灵魂，但你封不住我们心里的爱。它融化了坚如磐石的印条，让大家重获自由。”
  “不可能！”我绞紧眉头吼道。这太不可思议了！我从未听说有什么力量可以超越神。就连那五个曾经打败波赛东和哈迪斯的不自量力的青铜圣斗士，也被父亲悉数打入天牢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对神无礼！
  “爱只不过是你们人类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我冷笑着说，“我们神没有‘爱’，却可以达到比你们更高深的境界，来统治人类。而你们永远都活在战争与罪恶中，永远都只是肮脏愚蠢的人！”
  “神并非全部都没有爱。雅典娜就是一位仁慈博爱的女神。人类确实是在伤害与被伤害中走向生命的终点，但在雅典娜的指引下，他们明白什么是正义，什么是温暖。而你月神，我想也并不完全如月光那般纯粹圣洁吧……？”最接近神的男人停下撩琴的手指，目光如清辉流泻，竟直直落入我心灵深处。
  “你什么意思？”在不知不觉中软了口气。
  “受伤倒下的战士/那远去的梦境/开在荒野的花儿/那温柔的笑颜/那天的摇篮曲/远远地传来/回忆千丝万缕/只祈求那份安宁……”
   撒加阖目，又轻轻地唱起来。穆和加隆也不再说话，在沙加的伴奏中微笑着低吟。歌声在空气中一圈圈晕染开来，桫椤树花重又蹁跹。微风习习，清香化作绕指柔。

   在如涟漪般轻轻荡漾的乐曲中，朦胧望见，天空中飞过无数白色的翅膀，三兄妹坐在伊甸园里听父亲讲太古代的神话；花丛中哥哥为妹妹捉蝴蝶，抖落的阳光如碎汞般满地奔跑；紫藤秋千上，姐妹两一摇一唱，清脆的笑声洒满月亮……
   “够了！不要再唱了！”我猛然从幻境中醒来。神的身份让我无法忍受再次被戏弄。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我举起黄金杖直指双树：
   “去地狱高歌吧，雅典娜的圣斗士们！”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杖顶射出，以光速击中树下的四人。他们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整个桫椤双树园也如发生地震般微微颤动。月亮被腾起的灰尘黯淡了光芒。花与草霎时褪去浮华的颜色卷入狂风中。可似乎一切都来得太快……惊讶之余，我的心里开始徘徊一种说不出的预感，它在沙尘过后得到了验证。
   处女宫被淡淡的月光笼罩。双树园衰草连天，仍是当年A.E过后的破败。我并没有使出多少灵力。只有幻象才会如此不堪一击！但是，能制造出迷幻我月神的幻境的人实力也决不可小觑。我低头凝神片刻，竟仍感觉不到圣域任何其他小宇宙的存在。夜风破空而来，愤怒之余我突然感到一丝寒冷。
   回女神殿后我在浴池中坐了半宿，凝视着自己水中的倒影——长发零乱，脸色比寒冬的月亮更苍白。静静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于是寒风，花朵，圣魂，歌声，又重新在浴水中流转起来。窗外月光森然。
   拂晓的时候，我披上月袍走出神殿：“诺因，我们回天界。”

   流水与竖琴婉丽的清鸣，交杂着灼烈而清纯的阳光气息，在空气里微微地酝酿。封印之柱下的红衣男子听到了风吹裙裾的声音，慢慢转过身来。
   他脸上有着如同被寒风刻出来的深深的轮廓，眉毛似笔直的剑锋斜斜地飞进两鬓。深蓝色的眼睛暗涌不息，包容一切，笼罩一切。
   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太阳神阿波罗。我的亲哥哥。
  “阿尔提弥斯，你不在人间守着回天界干什么？”他的声音一如往昔不带半丝感情。
我提起裙子半跪下：“我想回来看看圣斗士的封印是否完好。”
  “笑话！我亲手封印的东西难道还有被破解的可能吗？”阿波罗冷笑着说，目光愈发深邃，“阿尔提弥斯，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多心？”
  “没什么，”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哥哥，我告辞了。”临走的时候我抬起头望了神柱一眼，十四张木然的表情依旧。
   我不会让阿波罗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尽管他那惊人的感知力极有可能洞悉一切。他一直对我和雅典娜的神力不屑一顾，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不知所措。我边走边想不觉来到了伊甸园门口，隐约看见三个小天使在里面玩耍。我心中一紧，快步离去。

   雅典娜跟着诺因款款走来，裙裾如同空中以低垂的姿态盛开的纯白色云朵。她永远是那么善良纯洁，超然世外的样子。这大概也是人类为什么喜欢她的原因吧！
  “Athena，我想你很清楚我召见你的原因吧？”我远远地看着她，说。
雅典娜微微一笑，垂下长长的睫毛不语。
  “你知道对神动用幻术是多么大的罪吗？”
  “我知道，姐姐。”她抬起头望着我，那微笑像失却了水分的花朵，枯竭而又绝望。“可是如果能因此唤醒姐姐心中的爱，我受到再大的惩罚也心甘情愿。”
   又是“爱”！我愤愤地站起来怒视着座前的女子：“Athena，你心里除了对人类的爱，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有！对姐姐，哥哥和父亲的爱！”雅典娜坚定地看着我，然后跪下来亲吻我的手，“其实姐姐心里也有爱的，只是被神格完全压在了心底……”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强忍住怒火问，“不要用你那些圣斗士的谬论来敷衍我！”
  “当您经过双鱼宫看见那些花儿时，您感到舒心的温暖了对吗？那是您心底对温暖的渴望；当您用月光让花朵开放，用花朵照亮每一座宫殿与殿中的灵魂时，您感到一丝欣喜了对吗？那就是爱呵！当您看见裙上的花魂，听到撒加他们的歌声时，您回忆起我们小时候的纯真生活，那说明您心里还保留着对我和哥哥的爱！”
   我暗暗吃惊，不由后退了一步，冷冷地问她：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这些感情的？”
雅典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起来握住我的手，召唤出黄金杖。
  “姐姐，请恕我无礼。如果不是与您，与黄金杖心意相通，Athena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洞察您的思想。”她说着，重又恭敬地跪下。
   我突然感到说不出的疲惫。原来制造那些幻象的竟是我手中的黄金杖，雅典娜费了那么大力气，只为让我感觉到心底深埋的爱。
  “Athena,你真不适合做神。”我瘫坐在神座上，无力地望着我的妹妹。她曾是一个那么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是我和阿波罗最喜爱最心疼的妹妹。可现在却成了人类心中的伟大女神，奥林匹斯诸神最嫉恨的人。是从何时开始变的呢？是我们接受最残酷的训练的时候？是父亲杀了母亲又领回一位绝色女子的时候？还是我们终获神格各奔东西的时候？时光竟是那么残忍的东西，几千年弹指一过，就模糊了三个幼小的身影。雅典娜成了我们心里如高贵冰冷宝石般凝结的伤痛……
  “姐姐，人类在神的统治下将会生活得很辛苦。但‘爱’可以让他们变得善良和勇敢。所以请您一定善待人类，用您心中的爱去感化他们的灵魂，好吗？”雅典娜凝视着我，语气里充满了恳求。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忽然想起雅典娜刚被带回天界时阿波罗注视她的眼神，疼爱，怜惜，而又无限感伤。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身为太阳神的哥哥最终不得不对妹妹所爱的人下手，而我月神阿尔提弥斯则囚禁了她本人。
  “诺因，带她回赎罪之泉吧！我累了。”说完转过身去，避开了她的满目泪光。

   Athena,你只知道人类的苦难，却从不知道身为一个神的难处。

   神王之子生来就没有自由，也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父亲不断地娶妻生子。为了保住地位，我们不得不变得强大，去杀戮有威胁的兄弟姐妹，捍卫属于自己的东西。
   十二诸神之间暗斗不息，没有人把我们的血统放在眼里。只有驯服大地的一切生灵，才能确保我们神王一族在天界的地位不动摇。
   我们若是被人类打败，就会被诸神唾弃，成为堕天使，永远禁锢在无边黑暗的地狱深处。
   Athena，如果我们纵容你的行为，与人类平起平坐，恶魔之子撒旦及其堕天使一定会借机暴动，利用人类并不纯净的根性对天界宣战。届时，世界将会坠入连神也无法挽回的神、人、魔的恶战漩涡中……

   回到圣域后，我依旧保持着深夜驻足天阶的习惯。月光轻舞，如翻飞的花瓣落满肩头，扬起心中无数往事。每天清晨，我和诺因会走下十二宫去圣域附近的村庄散步。望着老人与孩子温暖的笑容，和错把我当成女教皇时崇敬、信赖的眼神，我开始渐渐寻回几千年前流失在伊甸园的“爱”的感觉。走到今天，我们都回不去了。Athena,姐姐能做的只有这些。

  “纵使那眼泪已经干涸/盛开的花儿/也孕育生命迎接明天/那日对星空许下的愿/将化作不灭的星光/传承直到永远……”
   月华之夜，我遥望钟楼的蓝色圣火，聆听着双树园飘出的比泪水更温柔的歌声，眼神慢慢涣散开来……

                                                            THE END

讨厌下雨天

沙发，写得不错，以神得角度来写，对人物内心得描写把握得比较细腻与贴近，真得不错

ljseiya

正如楼上所说，文章很不错，可这字看起来太累了。我眼花 [s:29]

calinlia

写的太好的。澈澈终于有时间写文章啦。
呵呵，处女宫的镜头格外多哦，是某人用意吧。
文辞细腻而有质感，角度切入的非常成功。

艾蕊斯

写的很不错
看的很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