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注:
1.送给我的朋友小雪------此人是完全体滴沙迷.
2.未经本人允许,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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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astle
冈底斯河水比往日浑浊了许多,水面上漂浮着枯叶和残枝.半乳白色泡沫在岩石缝隙间蹿上跳下,像神殿里随处可见的老鼠.
一个小时前,两条生命消失了.那个婴儿甚至还未来得及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
尽管她飞快地为母子俩抹上热香油,薰蒸薄荷叶,也还是挽不回他们的生命.
人类真是脆弱,包括她自己.
作为村里医师世家的唯一继承人,她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那种哭泣的场面.
可是在她至爱的双亲同时病故之时,她头一次感到疲惫.
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
此后,每当有病人死去,这疲惫便猛地扩散开来,重重击打着她的胸口,迫使她不得不到河边来透气,以确保自己能冷静地面对下一个病人.
她抱紧了肩膀,蜷缩起身子,弯下腰去凝视那只横穿河面的水蚤.
突然,一个陌生人的倒影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惊讶地抬头,望着那个正低下身来观察她的人.
“你没事吧?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村里找医师.”
那人的声音清亮中带着柔和,很好听.
她脱口而出:“为什么这世上的快乐总是短暂的?”
陌生人回答:“快乐是短暂的,这就意味着----痛苦也是短暂的.”
压在胸口的疲惫忽然减弱了,她站起身来:“我没事了,谢谢你.”
陌生人向她打听了去神殿的路,便转身离去.
她怔怔地望着那人的背影,竟莫名其妙地伤感了起来.
那人锆石蓝的眼睛清澈而纯净,令人不敢逼视.
有那样纯净眼神的人,或许很少涉足世事吧.
这个像神明一样的男子,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
她笑了,虽然自己才十八岁,却早已看惯了生老病死.
希望不会再和他见面,希望他不需要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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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久之后,她又见到了那个年轻男子.
依然是在河边.
他坐在一棵树下,双手合什,闭着眼,一动不动.
那姿势和神殿里神佛打坐的姿势像极了.
她屏住呼吸,打算悄无声息地绕过那棵树,去完成她的任务.
今天,她的心情很好.刚研制出来的一种混合药剂,成功地让一个烧伤病人溃烂的皮肤开始结痂.
她需要更多药草来进行调试,以消除这种药剂的副作用.
她拎着装药草的竹筐向前走,手肘处不经意间撞上了一根斜斜伸出的树枝,竹筐落下,药草滚落一地.
长长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锆石蓝的眼睁开了:“是你?”
她微笑着点点头,忙着收拾四散的药草.
他的眼光落在药草上:“你就是村里的医师?”
她的眼光落在他金色的长发上:“那天你说要去神殿,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是……”
他笑了:“我是一个正在修炼的战士.”
正在修炼的战士?
战士为战争而修炼.
活在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正遭受着贫穷和疾病的折磨,已经够痛苦了,为什么还要面对战争?
她无力思考太多问题.对她而言,尽可能减轻病人的痛苦,尽可能挽救更多病人的生命.她所能做的事,仅此而已.
她收拾好药筐,离开了那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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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经常在河边遇到那个在修炼的人.
通常情况下,她从他身边经过,小心地迈着步子,惟恐打扰了他的修炼.
有时候他会睁开眼来,和她说上几句话.
她不太懂他话里的含义,却清楚地记得那些话.
他说,花开了,然后会凋零,星星是璀璨的,可那光芒也会消失.这个地球,太阳,整个银河系,甚至宇宙,也会有死亡的时候.人的一生,和这些东西相比,简直就是刹那间的事情.在这样一个瞬间,人降生了,笑着,哭着,战斗,伤害,喜悦,悲伤,憎恨,爱,一切都只是刹那间的邂逅,而最后都要归入永久的长眠中……
他说话的时候,喜欢闭着眼,慢慢地,有节奏地压低声音.
那些句子仿佛从花瓣上,草叶间滚落的露珠,蕴涵大自然赐予的玄机,一闪之后,随即化为轻雾,消失在广袤天地间.
至今回想起来,这个神明一般的男子,出现在冈底斯河畔,会不会只是她的幻觉?
曾有那么一次,她觉得这幻觉极度接近真实.
当时,一种传染病袭击了这个村子,很多人倒下了,更多人哭泣.
村民们从邻村请来了帮手.几位医师一起合力抢救,终于控制住了病情.
但还是有五个村民未能幸免于难.
那天晚上,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往回走,途经那棵熟悉的大树,她忍不住靠在树上,痛哭失声.
为什么人生来就得承受痛苦?既然最终还是会离开至爱亲朋,为什么要降生人世?
她大声问树.
树的枝叶在风中颤抖,月光透过树影滑过她指间,像纷纷坠落的细沙.
她用手捂住布满泪痕的脸,深呼吸,试着调节情绪.
恍惚间,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离开不是终结,死亡亦不是终结.”
她抬起眼:“永远见不到想见的人,难道这不是终结么?”
一只温暖的手拭去她的泪:“生命的结束只是肉体的死亡,不代表精神上的死亡,人类留给世间的精神财富就是人类生命的传承和延续.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所谓:随缘不变,不变随缘.你心存仁爱,是个好女孩.所以,请不要因为痛苦而去憎恨这个世界.”
她望着他的眼:“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也是必然的么?”
他没有回答.
她想她已不需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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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
冈底斯河畔,他向她道别.
锆石蓝的眼眸一如既往地纯净.
这时的她已经明白那纯净不是因为他很少涉足世事,而是因为他的眼光穿越了尘世,直触某个更为宽广的世界.
某个未知的世界,她所不了解的世界.
他淡淡地笑着说:“梵雪,这个世界需要医师,也需要战士.”
她是医师,他是战士,各司其职.
金色长发消失在她视线中,一股刺痛自麻木的神经中枢蔓延开来,渗入她疲惫的四肢.
她弯下腰来,凝视着水面的倒影.
宁静的水面隐隐约约可见两棵挺拔的树和无数纷飞的花瓣.
母亲曾说过:“沙罗双树花开之时,佛祖在树下圆寂.”
下一秒钟,树影花影化为泡沫,消失无迹.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金色长发,蓝色眼眸,神明一般的男子,所要去的地方,不仅仅是战场.
大滴大滴的泪滚落进浑浊的冈底斯河.十八岁的女医师梵雪,伸出纤细的手掌紧抓起一捧沙砾.
风带走了她的哭泣,一如带走她指间落下的细沙.
“……沙……加……”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