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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文原创] 水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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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7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俺就是神话时代的小Q,应朋友要求过来发文。<水色>稍有改动,所以可能和神话主站上的有少许不同。

之前一直是在热血上潜水的,如今算是正式拜坛吧。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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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色的天空

(一)新雪初融

啪嗒,又一团亮白的雪从屋檐坠下,跌进湿润的泥土里。然后它会慢慢融化,浸入泥土深处,甚至不留下水的痕迹。西伯利亚的春天,就在这啪嗒啪嗒的坠落声中悄悄降临。
“老师?”
“进来吧。”
随着门闩吱的一声,一个小小的脑袋出现在卡妙的视线里,莹绿色的发乱蓬蓬的,发梢还粘着白色的结晶,脸上是一层薄薄的寒气。与此同时,清冷的空气也跟在小孩身后闪了进来。
“壁炉里的火……”
“又点不着了?”
“嗯。”
“我来好了。”
卡妙站起来,蹬了蹬坐了太久有些发酸的脚,拉上身边的小男孩朝外屋走去。
火很快就噼里啪啦的燃了起来,驱逐屋里的寒冷。男孩脸上也恢复了应有的红润。
“老师好厉害!”
“这点小事你很快就能学会的。”
卡妙苦笑,这不过是每个大人都会的事,他不会把点燃壁炉里的柴火也当作是圣斗士的特技之一吧?艾尔扎克,这孩子只有九岁,却已经跟着他将近一年了。当那些曾经豪情万丈发誓要成为优秀的圣斗士的人一个个在风雪之夜溜走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止。严酷的东西伯利亚绝对不适合人类居住,如果没有无比坚强的意志是不可能在这里修炼的,与其强迫逃跑者留下来等待死亡,还不如放他们离开。想逃,至少说明还珍视生命。本以为从此可以轻松度日的,转身才发现一个小雪人正拉着他的衣角。
你叫什么名字?没记错的话他是预备员中年纪最小的。
艾尔扎克。小男孩怯生生地回答。
你真要留下来?
要。
卡妙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脱下外套裹住快要冻僵的身体,把小鬼抱回自己住的地方。虽然喜欢一个人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他希望这个孩子能留下来。
因为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艾尔扎克……”
“什么事,老师?”
大大的绿眼睛没有预警的出现在面前。
习惯性的拉开一点距离:“一会儿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好!”

地面的薄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湿滑。长年居住于此的卡妙也不得不小心翼翼放稳步子,至于他的弟子,在跌了一跤后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身后,现在正踩着老师的脚印前进。
看过了演练,卡妙是比较满意的。因为艾尔扎克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他免去了不少力量方面的练习,但基本的格斗技巧和令人咋舌的耐力训练相应地增加了许多。要想成为冰的圣斗士首先就得不惧怕寒冷,当然也是众多预备员无法逾越的第一道坎。艾尔扎克却做得很好,教给他的知识都牢牢记着,基本功也练得还算扎实,刚才在冰雪初融的海里游了近半个小时,中途几次出现了痉挛,但小家伙咬着牙硬是撑了过来。看来当初留他下来是一个相当正确的决定。
今天他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这只在水里扑腾的小鸭子没准儿真能成为天鹅呢。
“老师。”
“怎么了?”卡妙停下脚步,回头看那个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是不是刚才的训练量太大因而体力不支了?
“前面海湾的冰融化了,”今早就看见久违的深蓝海水翻涌着,把巨大的冰面打成一块块白色碎片,艾尔扎克知道以后的几个月都不能踩着冰面抄近路了。“过不去的。”
是吗?如果现在绕回去走另外一条路的话,不但要耗更多的时间而且艾尔扎克肯定也吃不消,今天相当于让他做了两次同样的练习。
想到这一点,卡妙弯下身拉过小家伙的肩膀把他抱起来。
“老师?”
“我带你过去——”
话音未落,艾尔扎克就觉得四周的空气一下全挤压了过来,很难受,可下一瞬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家门前。
老师把他放下来。
头有点晕,但是,这太神奇了!
“老、老师!”艾尔扎克抓住卡妙的手,使劲摇:“这是什么?老师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们一下子就回来了呢?教我好不好?”
这小鬼哪来那么多问题?卡妙觉得耳朵嗡嗡直叫,他忘了这是他头一次在艾尔扎克面前展现瞬间移动的能力。
“你还早呢,先好好练基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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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艾尔扎克早早睡了。卡妙确定小鬼没有踢被子以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甩进床里。从早上到现在,总算有了一点空闲的时间。
一般他会在天还没亮时就出门,做自己每天的练习。习武者不可一日懈怠,即使是黄金圣斗士也不例外,他从未放松过自己。
然后回家把艾尔扎克拎起来。早餐。
上课的内容自然是搏击理论以及一些必备的知识,包括俄语和简单的希腊语。下午再带着弟子去练习场,指点要领后守着看小家伙自个儿练习。不说别的,这一天来来回回在冰原上走几趟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了。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随手翻了翻枕边的书。他似乎更喜欢诗歌和短篇的小说,没有复杂的细枝末节,当然也不要有那些堆砌之嫌的华丽辞藻。
啪,看过好几遍的书被甩到一边。好无聊。
正要躺下,突然感到有一股异常的波动在接近。是小宇宙。卡妙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木门有节奏地被拍打了两下。
“卡妙大人?”熟悉的声音。
卡妙放松肩上的力量,拉开门闩。
来人是圣域的使者,教皇的得力助手,这些年一直留在圣域专司为教皇联系散居各地的黄金圣斗士。真是多此一举,虽然没人提出异议,相信年轻的黄金圣斗士都有类似的想法。
“有什么事么?”
他把来人让进屋,坐在自己对面。
“是这样的,教皇特派我来通知您,过些天会有人送新的一批预备员来西伯利亚受训。”
卡妙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有没有搞错啊,还要塞预备员给他?白鸟圣衣只有一件,他的任务就是培养一个白鸟座圣斗士出来,可不是被一帮人活活拖累死。他现在非常后悔当日答应接下这个任务了。
“有几个人?”如果又像上次那样来一群没志气的软骨头~~~~~~~~他保证用最严酷的训练方式早早打发他们回家。
“这个我也不清楚了。”“总之请您多费心了。”
…………
…………
“……我知道了。”

送走了圣域的来使,卡妙推开艾尔扎克的房门,小家伙裹着被子的身体扭成夸张的L型,睡得正香。
“没有警觉性的小鬼。”


第二天早上———
“老师,你说什么?”
“很快就会有新的预备员到这里来。”
艾尔扎克的嘴张成小小的O,刚好可以塞进一个海鸥蛋:“有几个人?他们多大?是不是也要住在家里?”
这小东西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不知道。”
“那他们什么时候来?”
“下个星期吧,到时候会有人通知我们的。”
“太棒了!”
那个表情分明就是“兴高采烈”。
“这下有人陪我玩了!”
看着这个乐滋滋跑去翻看日历的弟子,卡妙发现他不仅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年龄,也忽略了艾尔扎克还处在最贪玩最想要小伙伴的童年时代。

——————**——————**——————**——————

“新的……预备员,就是他?”
卡妙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瑟缩的金发男孩:“只有一个人?”
“是,是的。卡妙大人,按照上面的安排只有这个叫冰河的……”
来的路上,卡妙就猜想过新来的预备员会是些年纪不大的孩童,可眼前的男孩实在出人意外———很瘦小,比艾尔扎克矮了半个头,而且更单薄,风大一点就会被吹走似的,金色的头发,纯净的蓝眼睛,肤色却暴露了明显的亚裔血统———他应该是个混血儿。
“卡妙大人……”
“你可以走了。”卡妙对着那个人挥了挥手。

白色的冰山,深蓝的海淘,单调寂静的冰原上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八岁的男孩和一个年届十五的少年。
金发的男孩也一直看着卡妙,用一种试探但很直接的眼神注视那双和自己同一色系的冰蓝眸子。
卡妙有些不习惯,他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用探询的眼光打量他,但他还是伸出了手。
小男孩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自我保护这么强?卡妙收回手。这个孩子给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觉。像谁呢?像记忆中第一次被带到圣域时惶惶不安的躲在角落里看着其他人唧唧喳喳吵成一片的那个孩子么?要有耐心,卡妙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小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通常会感到害怕。
于是他努力让自己微笑了一下。
“我叫卡妙,今后就是你的老师了。你叫冰河?”
“……是的。”
小鬼居然会说俄语哎。
“你从哪里来?”
“日本。”
日本啊,卡妙大概能了解为什么欧洲发色会掺和着亚裔皮肤同时出现在这个孩子身上了。虽然给人奇异的感觉,但并没有丝毫的不协调。他拍拍小家伙的肩。
“以后你就要在东西伯利亚生活了,怎么样,没问题吧?”
“……”
“冰河?”
金发的小男孩点点头。

“老师——————”
远远的,艾尔扎克像只学飞的小海鸟一样冲了过来,刹住脚,急喘。
“艾尔扎克,这就是以后和你一起接受圣斗士训练的冰河了。”
“我知道了。”
艾尔扎克鼓起他那圆圆的绿色眼睛,把冰河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你好,冰河。我的名字是艾尔扎克。”
冰河犹豫片刻,还是握住大大咧咧伸过来的脏乎乎的小手。
“你,你好。”
“你好瘦啊,”艾尔扎克捏捏冰河的手臂,又摇摇他的肩膀,毫不介意地凑过去:“过去来这里人都因为训练太艰苦而离开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都只有我和老师两人在一起训练,所以觉得很寂寞呢!老师很严厉,有好几次我都想偷跑,所以冰河,拜托你不要两三天就失踪,也拜托你帮老师看住我啊。”
“啊?”
“艾尔扎克,你不要吓他啊。”
“对不起嘛,老师。”
艾尔扎克冲卡妙做了个相当经典的鬼脸,看得刚才还很拘谨的冰河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笑成一团,卡妙似乎也想不起几日前的抱怨或者日后加倍的负担,被一种久违的快乐感染着,不知不觉中笑意溜出了唇角。


这不是冰河第一次独自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六岁那年和母亲搭船去日本,原本以为可以和从未谋面的父亲共享天伦,没想到遇上了海难……他和那些幸存者在海上漂流数日才被救援船只发现送到日本。母亲死了,也没有见到父亲,来接他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据说是父亲的故友。当时的他连完整的日语都说不上几句。
西伯利亚应该也算是母亲故乡的土地,冰河鼓励自己,不要忘记长久以来的心愿,妈妈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
卡妙老师果然如传闻说的那样,年纪轻轻却不苟言笑,冷峻逼人。可艾尔扎克就不一样,他热情开朗,喜欢说话,见面不到四个小时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现在他的朋友正在为他收拾房间。
“冰河,你的衣物放在这里好不好?”
“嗯。”冰河点头。看看那个老式的衣橱,深褐色的油漆,结实、笨重,可容量不小,艾尔扎克的东西也不多,加上他的居然占不到一半的地儿。
“以后你就和我住这个房间,隔壁是老师,”他指了指墙,贼贼地压低声音:“晚上聊天吧,跟我说说日本,可要小声一点,老师会听见。”
冰河扑哧一声又笑了。
“别笑,老师很厉害的。”
艾尔扎克用一种崇拜的语气来吓唬这个新伙伴。他爬上床,向冰河招招手。
“艾尔扎克,老师是圣斗士吗?”冰河也有样学样蹬掉鞋子。
“是啊。”
“圣斗士是什么样子的呢?”听说都是身怀异能的非凡人物呐。
“像老师一样啊!”说到卡妙艾尔扎克得意极了。
他揽过冰河的肩膀故作神秘状:“我告诉你,老师会飞呢!”
“飞?”
“啊啊,老师可以从海角那边飞回来,一眨眼的工夫就到家了。”
一边说,一边学着海鸟的动作挥动胳膊。艾尔扎克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天卡妙老师的两只手都是抱着他的。



(二)西伯利亚

天刚亮的时候冰河就醒了———陌生的天花板———四周很安静,也很冷,大概是已经习惯了日本式的严谨的起居作息,只要天色稍微亮一点生物钟就会提醒他,必须起床了。
艾尔扎克睡在他旁边,横着,张牙舞爪的占据了大半张床。幸亏昨日睡觉前老师给他另拿了床被子,不然的话一定会活活冻死。
“艾尔扎克,艾尔扎克?”叫了两声没有反应,冰河只好蹑手蹑脚地自个儿下了床。门窗关得紧紧的,小小的屋子里还挺暖和。穿好衣服,首先趴到窗台上,他想好好看一看这个传说中的白色世界。
的确是白色的,因为室内外强烈的温差玻璃上是密密的一层水雾,什么都看不清。冰河四下看看,最后找到一块不知用来干嘛的布,使劲擦。哪里是水雾啊,根本就已经凝结成霜了。
这就是西伯利亚?窗户上透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视野:白色的冰雪融化了,大部分土地都变回了深褐色的原貌,而且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出现。和印象里茫茫雪原的一点都不一样嘛。虽然母亲是俄国人,虽然在俄国生活了六年,虽然曾经坐船途经附近海域,但他从来没有真正看过西伯利亚,从来没有看过生机乍现的冰原。
艾尔扎克还在睡。
脑海里突然蹦出到外面看看的念头。
拉开卧室的门,外屋也静悄悄的。老师不在?冰河向隔壁房间探探头,门关着,不知道是不是还没起身。他当然不敢贸然前去敲门,只好走到壁炉旁坐下。壁炉的火熄了,连灰都是冷的,看来是昨晚燃尽了就没有人再去打理。看见旁边有堆放着干的木柴,冰河抱了几根放进炉膛里,回想着妈妈当年教他的方法把它点燃。
火苗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始向上窜了。
这样的话老师和艾尔扎克起来就不会冷了,冰河想着,拍拍手从壁炉边退开,他还打算趁着清晨到屋外逛逛呢。

卡妙顶着清晨的寒风急急推开木门,冷不妨差点撞上这个满头金发的小孩。
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老、老、师。”


“是你点的炉火?”
难怪一进门就很暖和。
冰河点点头。对这个认识还不到24小时的“老师”,沉默寡言而且会“飞”的圣斗士,他挺怕的。
这小孩怪怪的,卡妙暗自在心里想,老是只点头不说话。说是拘谨怕生吧,他和艾尔扎克又处得很好,不一会儿就打成一片了,为什么见了他这个老师就缩手缩脚的一副小耗子模样?自己还不至于长得像魔鬼吧。
“呃~~~~~~冰河是日本人?”
“……爸爸是……妈妈不是。”
冰河低下头,有意无意地想用刘海遮住自己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小小的心里这是个很敏感的话题,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很在意欧亚混血的特征。母子俩曾因为受不了家族的指责非难和邻里们的指指点点而数度搬家,那是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妈妈很辛苦,只因为她没有结婚却有一个黄皮肤的儿子,一个亚洲的杂种。后来到了日本,被送进孤儿院仍逃不开那些纯正日本血统的调皮孩子的嘲笑。现在来到西伯利亚,老师居然也首先注意到他异于常人的外貌。
他讨厌别人说他是混血儿。讨厌!
“你母亲是俄国人?”
“……”冰河惊奇地抬起头,他怎么知道?
“你的俄语说得相当好。”老师对他笑笑,很淡,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眼里似乎没有歧视。
金发的小孩好像受到了一点点鼓励。
“我小时候就生活在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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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雪时节的冰原,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一层凛冽清冷,没有呼啸的风,寒意却可以直入骨髓。
即便如此,西伯利亚还是在复苏着:深褐色的泥土中冒出了绿色——寒带特有的苔类植物——古老而强韧的生命在这里生生不息。与此同时,躲藏了整整一个冬季的雪兔也出现了,它把浅粉色的小巧鼻子贴在雪堆背后,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在确定没有危险后跳出来,大摇大摆的在雪地上踏出一串带有湿泥的脚印。它们主要的食物还是地衣和苔藓,偶尔也会到人类居住的地带觅食,不过比起随时都可能被捕获的危险,茂密的原始针叶林是更好的选择。
除了雪兔这样的小动物,冰原上还养育着狼或者狐,或者更为庞大的凶猛野兽,在挨过了漫长的严寒和饥饿以后,这些野兽也倾巢而出,在湿漉漉的雪地上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有一点不及雪兔的是,它们几乎从不靠近人类的村落,因为那里只意味着死亡,但也不排除躲在森林深处,偷袭侵入其领土范围的用两条腿直立行走的高等生物。

对于新来的冰河,要了解这些大自然的丰盛之处还需要一段时间,他现在仍停留在了解卡妙和艾尔扎克——和他共同生活的人的阶段。至于艾尔扎克的生活,也因为有新伙伴的加入发生了一些他向往的变化。最初的几天,老师都只是布置了不多的训练量让他自己去完成,这样就可以早早回来陪伴冰河。而今天,在练习快要结束的时候,卡妙带着冰河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老师交代了几句就把新来的小伙伴交给他,说是可以带冰河在附近走走,熟悉环境。

太棒了!两个小孩手拉着手,从山头跑下来,冲过一大块平地,再跑上另一个山头,不知不觉跑出老远。溅起的泥泞的雪,不可避免的把裤子弄得一塌糊涂。
跑过以后,艾尔扎克对冰河的体力有些刮目相看了,这小子远不像外表那么瘦弱,虽然没有自己跑得快,但他一直跟着跑,当自己累得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不想起来的时候,他居然只是站在一旁喘气?
“艾,艾尔扎克,”
“……什么?”
“这也是你的训练之一吗?跑,跑那么久……”
“哦,”艾尔扎克心想这还差得远呢,抬头看看这个新来的,他还是由衷佩服这样的耐力。
“你也不错啊,挺能跑的。”
“在日本时有练过……”
“回去我要对老师说,你可以开始训练了。”艾尔扎克打断冰河的话,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我们回去吧。跑了那么远,老师肯定先回去了,咱们得自己走回家了。”
“这里……是……”

看着冰河茫然的表情,艾尔扎克嘿嘿的笑,看来这家伙完全没有记住方向呢。


“艾尔扎克,西伯利亚一直这么冷吗?”
“冷的时候你还没来呢。”
“那最冷的时候有多冷?”
“零下四五十度吧。”
“这里不会有其他人住了吧?”
“我们训练的地方是在更往北的冰原,几乎没人可以去那里的。不过住的附近还是有个村子。”
“那他们靠什么活啊?”
“哈,怎么活?吃黑面包喝伏特加啊,就这样。”

一路上,冰河不断问一些简单甚至是可笑的问题,艾尔扎克则颇为自豪的挺起胸,一边牵着他一边回答好奇宝宝的每一个问题,这就像有一个可爱的小弟弟嘛。
终于有了做大哥的一天,开心死了。

两个小孩并肩在雪地上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走完回程的一大半。艾尔扎克觉得脚下有一股股寒气直往上钻,很快手也冰凉了。回过头,冰河的脸上早没了原来的红润,连嘴唇也呈现出淡淡的乌紫。糟糕!艾尔扎克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忽略了西伯利亚的气候,训练时一直在运动,当然没关系,然后他们又一个劲儿的跑,也不感觉冷,但消耗了体力再这样慢慢吞吞走回去,热量早就耗光了,怎么会不冷呢?
“冰河,你冷不冷?”
艾尔扎克停下来,攥紧冰河的手。
“……有一点。不过,没关系的。”冰河倔强的扬起头,透过额前的金色刘海看见太阳早已爬出了地平线,斜斜的贴在空中。只是耀眼的阳光并没有传送给孩子们一丝温度。
“我们用跑的吧,这样可以快一点到家。”
“嗯。”
金色和莹绿再一次跳跃起来,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跑起来已远不如刚才那般轻松了,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比一步更沉重。渐渐的,冰河和他的伙伴拉开了距离,就算艾尔扎克会不时停下来等他,会拉着他一起往前跑,但是,真的好冷啊。
为什么在屋子里没有这种寒意呢?
“没事吧?”
“……我有点跑不动了。”
“加油啊,停下来会更冷的。”艾尔扎克拖起冰河的手:“我们快到了。”

速度越来越慢。
一只雪兔从孩子们身边跑过去,然后蹲在不远处的一个雪堆上,回过头来用一种被认为是嘲笑的眼神看着他们。
“你看什么?!”艾尔扎克被激怒了,“再不跑我抓你回去做晚餐!!”
雪兔甩甩脑袋,噔的一下窜出去,跑掉了。大喊大叫的人却因为脚下一滑,干净利落的摔倒在雪地上。
“艾尔扎克!”
冰河伸手去拉,小伙伴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
“该死的家伙!我一定要抓住它做晚餐!”艾尔扎克咬着牙恨恨的说。
“可惜我们现在抓不到它。”想想那只跑得无影无踪的肥墩墩的雪兔,冰河一边安慰一边惋惜,多好的一道菜。
“算了,还是先回去吧。”艾尔扎克拍拍冰河:“回去让老师来抓。”

这当然只是个玩笑,但两个小家伙还是开心的大笑起来,想着终于可以回到那间炉火跳跃的温暖小屋,有吃有喝,顺便再假想一下他们的卡妙老师施展圣斗士的绝技满山捉雪兔的情景,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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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冰河也开始了他的圣斗士训练,寂寞的原野上又多加入了一个声音。
一连好几天卡妙只是讲一些运动中保护身体如何不受伤害的理论知识,其他的时间则是让冰河反复做一些基本的体能练习,目的当然是要他尽快适应东西伯利亚的严酷环境。冰河的情况比当时的艾尔扎克好不了多少,速度和耐力都不错,也会游泳,但这些是在西伯利亚以外的地方学来的,在这里就显得十分不支了,他还无法在冰冷的海水里多泡一会儿。
但这个小鬼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忍耐力。他要强,训练的时候从不叫苦,甚至是在海里冻得抽搐而差点溺水,也一声不吭。
卡妙把毛巾裹在冰河的身上,让他保住仅有的温暖。
冰河抬起头,哆哆嗦嗦的道了声谢,然后埋着脑袋等待老师的教训。
他不该逞能的。
“看来还是早了一点,你还不能一个人在海里练习。”
冰河没能听出老师话音里隐约的自责,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对方略带低沉的清雅嗓音上了。卡妙老师也不是俄国人哎,居然能把俄语说得如此好呢。一点也不像艾尔扎克,怎么听怎么别扭。

“冰河,你为什么想做圣斗士?”
“因为妈妈,”冰河犹豫了一会,才小声的回答,“……妈妈的船沉在这片海里。听说只有圣斗士才能打破海面上厚厚的冰层。”
“嗯?”
“我要把妈妈打捞上来。”
…………
…………
良久,两人都沉默着。最后卡妙决定不去指责这坚定的幼稚想法,只是用手握住男孩瘦弱的肩膀。
“冰河,妈妈已经死了,即使你把她捞上来,死人也不可能重生的。”
“为……什么……”
老师的语气里,似乎有一种淡淡的失望让冰河不安,他没有对老师撒谎,但也感觉到自己的话是不合人意的。
“冰河,雅典娜的圣斗士应该以大地的和平与正义为己任!”卡妙叹了一口气,换上了强硬一点的语调:“从现在起你要好好记住!”
“……是!”
冰河仰起脸,正对上那双深深的蓝色眼眸,虽然经常萦绕着冷漠平淡,缺少生动的光彩,但他还是好喜欢这种和自己同一色系的冰蓝色。
老师的瞳色要更深一些。
非常漂亮的蓝色。

雪地上,男孩和他年轻的老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均衡。似乎清冷的空气中分子都因此沉静不动,直到另一个孩子欢叫着飞奔而来。
是艾尔扎克,他打破了沉静,也补齐了冰原上所有的生动。
“你去吧。”卡妙放开手。
“把身上擦干,换干净衣服。”
“不要又跑远了。”

再多的叮嘱也抵不住艾尔扎克的呼喊,他拉上冰河就跑,说什么看见了那天逃走的雪兔。完全不顾身后还站着老师,两个激动不已的小鬼以俯冲的姿态扑向了冰原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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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什么也没逮着吧?”
冰河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艾尔扎克,一身泥水,还能找出些许干枝枯叶之类的东西,两只脚也插在湿透的鞋里,不安分的蠕动着。都是满山狂奔的结果,一无所获,狼狈透顶。———不难想象,自己是怎样的一副“尊容”。这时他突然想起几天前艾尔扎克说过的一句玩笑话,那只雪兔就让老师来抓吧,心里便很想笑。
老师的样子有点像在生气,可艾尔扎克还是满脸的无所谓,看来不会责骂他们吧。冰河不断给自己壮着胆子。
“它比我们跑得快多了。”
“对啊,多我们两条腿呢。”
“等我们爬上坡早就没影儿了。”
“在平地上你也追不上吧?”
卡妙用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明白那个“它”是指什么东西。
他很想笑:“你们俩加起来不也是四条腿吗?”
“可是,可是……”
艾尔扎克语无伦次了。
“它的四条腿只负担一个身体,我们——要负担两个。”
冰河更是语焉不详。
大概是不想再和小孩子搅和,卡妙摆摆手,示意他们进屋换衣服。艾尔扎克如获大释般推着冰河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下次别追着爬坡了。”
“哎?”两个小孩回过头。
老师说什么呢?
“逮兔子要赶着它向山下跑。因为前腿短,”
“……它一定会摔跤。”



冰河在西伯利亚的修炼就这样展开了。每天都过着极有规律的生活:待在屋里时,老师会教给他们包括各国历史、希腊语在内的很多知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格斗的技巧,攻击和防守的要点。去冰原上则是为了运用理论的实践,他的练习仍然以适应性的素质训练为主,老师也教了些很基本的格斗招式———和他在日本学到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老师很严厉,一丝不苟,但并不是那种爱发脾气的人,练习当中动作不到位或者体力不支时也很少骂他。
艾尔扎克在另外一边,他已经可以单独对着冰壁出拳了,这让冰河很羡慕。他曾经偷偷照着做过,玲珑剔透的冰无比坚硬,砸得手痛死了。
对于八九岁的孩子,他们的训练量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饥肠辘辘的人最向往的幸福时光莫过于晚餐了。因为老师一直守着他们把练习做完,所以开饭的时间也会相应后延。冰河最喜欢挨着艾尔扎克坐在餐桌旁,哪怕是饿着肚子,也要听他东拉西扯说这里的故事。
小小的屋子,小小的餐桌,像极了记忆里的家。非常温馨。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老师做的土豆饼。他们的菜谱并不丰富,除了可以取得的材料十分有限以外,厨师的手艺也是一个大问题。当卡妙准备第三次端上自认为还算过得去的土豆饼时,冰河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他的意见。
“老师……这个……”
“怎么了?”
卡妙有些奇怪的看着突然溜到身边的小孩,然后再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已经煮好的土豆。
“呃……”
“冰河?”
金发的小男孩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开口。
“我妈妈有教过我做这样的土豆饼。今天……可不可以让我来?”
这小鬼会做菜?卡妙看了看那双期盼的眼睛,然后半信半疑又有些庆幸的让出了主厨的位置。
冰河拖过一条小凳,站上去,把已经捞出来的土豆倒回锅里,再麻利地将葱切成碎末,拿出面粉倒进一个小盆。
艾尔扎克也凑过来,站在老师身边。
等到土豆快被煮烂了,冰河把它们捞起来,用大勺子压碎,加进鸡蛋、盐、胡椒、以及面粉。
他开始用力搅拌。娴熟的动作让两个闲人看得目瞪口呆。
搅好的土豆泥加进葱末和更多的面粉,这时当老师的终于想起伸出了援手:“这个我来好了。”
冰河悄悄向艾尔扎克吐了吐舌头。转过身把植物油倒进煎锅,油在锅里滋滋作响———他必须这么做,记得妈妈做的时候也是先把油烧热的。
完成搅拌的土豆泥已经变成一个圆圆的面粉团,三个人将其一块块楸下,捏成小团再压得扁扁的。
最后的工序是煎和烤。

十分钟后。
金黄色的土豆饼盛了上来,香气四逸,艾尔扎克迫不及待的淋上酸奶油:“我要开动了。”
“……真好吃……”
“比老师的手艺好多了。”
冰河闻言很不安的看向卡妙,发现老师没有丝毫不快的神情,反而一脸赞许,这让初显身手的小厨师非常高兴。
他很腼腆地笑了一下。

“啊,其实老师的牛肉也做得很好啦!”艾尔扎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起来:“我们天天吃牛肉和土豆饼吧!”
冰河顿时傻掉。
卡妙则毫不犹豫地赏了这个只吃不做的家伙一个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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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亚啊,最冷的时候气温可以降至零下57度呢。”艾尔扎克翻过身,和躺在身边的冰河面对面:“那个时候这里只有白茫茫的冰和雪,就连附近的海都成了硬梆梆的大冰块。”
“人们不敢单独出门,因为暴风雪随时会来,遇上就完蛋了。不过还是有很多动物出没的,比如极地狼、北极狐,这两种都是不怎么冬眠的,时常在冰原上晃悠。有时候在北极圈以内你能看见北极熊,它们饿了才出来找吃的,在冰上跑得可快了。但西伯利亚灰熊是看不见的———它们要一直睡到第二年春天。”
“那雪兔呢?”冰河不死心的问。
“雪兔啊,没人知道它们冬不冬眠,照理说冬季是没有苔藓让它们吃的,但极地狼和北极狐都是吃雪兔的。”

这就是生物链,大自然的不变的规律。但孩子们都不知道冰原上稀拉平常的事情已经在现代社会形成了一门炙手可热的学科。
冰河揉揉眼睛。
“艾尔扎克,你有遇到灰熊或者北极熊吗?”
“没有啦,我也只比你早来一年而已啊。不过狼有遇到过。”
“你怕么?”
“有老师和我在一起,怕什么啊。”
一说到卡妙,艾尔扎克就开始得意:“老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当时害怕死了,可那些家伙都不敢靠近,围着我们叫了一阵子就散去了。”
“还有一次啊……”
冰河没能听见艾尔扎克自相矛盾的话,他把头埋进枕头,沉沉睡去。

整整一个晚上,冰河都梦见自己和艾尔扎克,还有老师,拿着猎枪,在大雪纷飞的白色大地上寻找猎物留下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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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卡莲娜

Ⅰ、卡莲娜

苍白色的太阳斜挂在西方的天空上,现在是正午,但由于纬度太高了它始终无法再上攀一步。冰河跟着艾尔扎克穿行于人来人往热闹的集市,北方的居民都很高大,相比之下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在人群中就微不足道了。
这里是被人们称作“巴拉尼哈”的城镇,意为北方的小城,是广袤的俄罗斯所拥有的数以千计的小城镇之一。除了切尔斯基,它算奥莫隆河上最“繁华”的市镇了。
和所有北极圈附近的住民一样,他们大概每隔一个月就会来集市一趟,按照老师的吩咐采买足够的食物和生活品。让孩子们尽快能独立应付生活上的艰难琐事应该也是训练的必要课程,但卡妙终究不放心让两个小鬼徒步大半天来回于人迹稀少的冰原,便将他们托付给村子里的居民们,和大家一起乘马车前往。
“冰河,东西都买齐了吧?”
“嗯,让我看看,”冰河接过艾尔扎克手上的土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没了。”
“乌拉!回家咯!”
艾尔扎克举手欢呼。
“先把东西拿到马车上去吧,说不定大家都在等我们了。”

大人们果然在等他俩了,冰河和艾尔扎克把东西堆上马车,立刻有人帮着接过去。
村里的人是和善的,大家都知道冰河和艾尔扎克是那位深居简出的神秘的圣斗士的弟子,但比起老师神乎其神的各种传闻,两个能干乖巧的小伙子更加招人喜爱。女人们更是翻箱倒柜尽力找出些好吃的来讨他们的欢心。冰河刚来不久,对此还相当不好意思,艾尔扎克就不同了,甜甜笑着道了谢,便一股脑儿的塞进兜里。
妈妈说过不可以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冰河不是没有提醒过自己,但还是无法抗拒村民们的热情以及……食物的诱惑。
而且,对他们要求甚严的老师也从没有说什么。
所以渐渐的心安理得起来。

“冰河,来。”率先爬上马车的艾尔扎克向他伸出手。
当冰河攀上艾尔扎克的手向上爬的时候,一条熟悉的暗红色花格子围巾晃过他的视线:麻色的衣裙,那是个女人的背影,高挑的,纤细的,风姿卓绝。
好像……妈妈?
“艾尔扎克,那个人。”
艾尔扎克在冰河的指点下也看见了那个女人。“我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哟,那不是卡莲娜吗!”身旁的一个胖大婶嚷嚷起来,声音大得吓人:“她生孩子以后就没看见她出门啦!”
她告诉冰河那个女人也是村子里的,前年结了婚,去年冬天生了孩子,然后艾尔扎克也想起曾经见过卡莲娜大腹便便的样子。
“冰河你才来,不会认识她的。”
“她……的背影,挺像我死去的妈妈……”
“……”
“……”
大大的蓝眼睛里写着落寞。
大婶不再说话了,只是慈爱地摸摸他的金发。
“卡莲娜可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当年好多小伙子追求她呢!”话题随即被男人们接了过去,于是变得丰富多彩:“听说有个还是新西伯利亚的大学生呐。”
“那算什么,卡莲娜去过莫斯科,在首都还不知受什么样的欢迎呢。”
“扬克你心痒很久了?”
“是你心痒吧?”
“得了得了,”大婶笑骂:“你们几个当人家的爸爸都有余了,别老不正经的。”
冰河和艾尔扎克捂着嘴偷偷的笑。
“可惜啊……”
“怎么了?”冰河很好奇。
“你们俩当时还在学走路,哈哈哈哈……”那位叫扬克的大叔用西伯利亚人特有的豪爽声音大笑起来,跟着全车的人都笑开了,弄得艾尔扎克的脸变成红苹果,冰河恨不得钻到马车底下去。


晚上,冰河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白天见到的那个美丽背影。太像了,要不是露在围巾下的一截浅褐色卷发,他说不定真的会扑上去叫妈妈的。
翻过身,艾尔扎克睡得正香。呼吸很均匀。
艾尔扎克没见过自己的妈妈,真可怜。不过没有印象应该就不会想念她吧,就不会偷偷的躲在被子里哭吧?老师说过做圣斗士要断绝普通人的感情,要像冰山一样冷酷而强大,他是不是也该把妈妈忘掉呢?
可如果忘掉了,他还剩什么?

一滴咸咸的水珠,滚落在枕头上。

妈妈……

————**————**————**————**————

“我听说那个卡莲娜经常被她丈夫打。”
一天训练结束后,累瘫了的两个人趴在桌子上,艾尔扎克压低声音提起卡莲娜的传闻,小小的眉皱在一起:“结婚后没多久就开始打她,打得可凶了。”
“为什么?”冰河大吃一惊。
“不知道。村里的人只是说,可没人管。”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打人!”
冰河叫了起来,同样忿忿不平的艾尔扎克毕竟早一年了解这里的情况,他捂住冰河的嘴。
“你小声一点啦。”“在这里没有人会过问别人的家事,何况卡莲娜的丈夫那么厉害,都不准她接近其他人。”
“……”
“而且大多数人都认为男人打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冰河拨开艾尔扎克的手:“欺负弱者算什么?他厉害?还能比老师更厉害?”
自从亲眼见到卡妙单手击碎一壁坚冰后,冰河也愈加对这位年纪轻轻的老师崇拜得五体投地了。“老师从来没打过我们。”
“那不一样啦……”
这小子真是不开窍,笨死了,艾尔扎克无可奈何的把脸贴在桌面上。根本不是一档子事嘛。
冰河竖起耳朵,像雪地里的动物那样聚精会神的听,在确定隔壁没有动静后他推了推艾尔扎克的肩膀。
“哎,我们去看看她吧。”
“啥?”艾尔扎克支起头:“冰河你傻了吧?看她做什么?”
“我觉得她好可怜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她让你想起过世的妈妈,可是我们又不认识,再说小孩子也帮不上她的忙,万一被她丈夫知道,保不定可怜的就是我们了。”
“那让老师带我们去?”自然而然的,冰河的小脑袋瓜里蹦出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如果老师也去,轻而易举就能制伏那个凶恶的男人。
“拜托,老师一年到头都难得去村里一次,如果他知道你的打算,准会把你丢进东西伯利亚海冻上一整天!”
艾尔扎克把手放在额头上作呻吟状:“饶了我吧,冰河,别再想了。”

希望只是希望而已,每日的授课和训练都够他受的了,冰河实在想不出能在什么时候用什么借口让老师陪着他们,去看望那个背影酷似妈妈的却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他现在已经可以像鱼儿那样和艾尔扎克一起在东西伯利亚海里游来游去了,原先对冰冷海水的恐惧正在一点点褪去,包括记忆中魔鬼般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的狂风暴雨和一次次被推上浪尖拼命挣扎的人,都渐渐淡出了他的生活。艾尔扎克的手,以及不远处投来的关切的目光,成为寒流中支撑他的温暖。
他要变强。
只要变强,就保护想保护的人,
也只有变强,才能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

在卡妙看来,多一个弟子也不像想象中那么麻烦。冰河是个乖巧听话并且坚强的小孩。在日常生活中非但不会添乱子,还帮了他许多的忙,而且艾尔扎克也因为要做出年长者的表率而懂事了不少。虽然训练的时候要两头兼顾,但两个小鬼都很努力,冰河的基础不如艾尔扎克,但他的进步非常快,尤其是耐力和素质方面,他做的练习的量比自己布置的还要多。为了亡母无论如何也要成为圣斗士么?卡妙并没有忘记这小鬼的初衷,但作为老师的他更应该看重弟子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冰河带来了远远不止一人份的热闹和快乐,白色的冰原,以及这栋小木屋,终于抹上了明艳亮丽的暖色调。
这样的日子,也算是颇有滋味了。

“一会儿就不上课了,我们去海边。”
早餐后卡妙对他的弟子们说,他们最讨厌的希腊语课程今天取消了。
冰河和艾尔扎克面面相觑,老师不是说希腊语很重要吗?否则以后去了圣域朝拜女神,或者遇到其他修炼地的同伴语言不通怎么办?对于雅典娜的圣斗士,希腊语就是必修课,虽然让人脑袋痛痛,他们可从没敢偷懒。
还是老师要提前检查冰海训练的结果吗?
“老师,我们要先训练吗?”
卡妙看出艾尔扎克的疑惑,他拍了一下小家伙的头:“你不是一直对冰河念叨要去看北极燕鸥么?今天就一块去吧。”
…………
…………
旅行耶!孩子们欢呼着冲进房间。

北极燕鸥是生活在极地附近的一种迁徙鸟类,每年6~8月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飞来东西伯利亚海域,虽然纬度相差无几,但由于斯堪的纳维亚有北大西洋暖流向北输送的暖水而拥有森林、绿地、和鲜花点缀,北极燕鸥在那里安然过冬后会带着儿女们返回寒冷干燥的东西伯利亚海,停留在附近峻峭的岩壁上,捕食海里丰富的鱼虾。
每年白色的鸟群呼啦啦飞过头顶的时候,极北之地最丰盛的季节也宣告来临。东西伯利亚的住民们可以出海捕鱼了。
冰河和艾尔扎克背着各自的小包袱,兴高采烈的跟在卡妙身后。冰河特别兴奋,早听说那种有着鲜红嘴喙和白色羽毛的小鸟是东西伯利亚最漂亮的飞鸟,没想到老师居然亲自带他们去看哎。
他和艾尔扎克都没想到,这次深入极地的旅行其实是卡妙有意安排的。

三个人走了一天,穿过了洛加什金诺附近的沼泽地带,终于在黄昏将尽的时刻到达了目的地———整个东西伯利亚最北端的海角。站在海边,可以看见翻腾的深蓝色海水,成群翱翔的北极燕鸥,以及不远处清晰可见的岛屿。
“那是利亚霍夫岛。”
卡妙指着对面的小岛说:“我们今晚要住的地方。”
疲惫不堪的冰河正想往艾尔扎克身上靠,便被拉了过去,然后艾尔扎克也被老师提起来夹在腋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冲来,使他不得不紧紧抱住老师的脖子。波涛和鸟鸣都听不见了,风声也消失了,头晕目眩之际冰河唯一的感觉是柔软的发丝撩过他的脸颊。
老师在飞?

利亚霍夫岛是卡妙曾经修炼的地方,从未有其他人涉足。岛上仅有的建筑是保留下来的小屋,不,也许用木棚来形容更为贴切。
两个孩子新奇了一会儿,还是敌不过疲倦和困意的折磨,很快就睡了。
卡妙安置好他们后,又检查了一遍屋里所有剩下的东西。
关上房门的时候,艾尔扎克在睡梦中嚷嚷起来。


第二天冰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四周全是寒冷的空气,他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老师将他俩带上岛的情形。
他穿上衣服,顺手去推艾尔扎克。
“起来了,艾尔扎克。”
“艾尔扎克,艾尔扎克。”
最后,冰河不得不凑近贪睡鬼的耳边,放声大喊,吓得艾尔扎克弹了起来。
“搞什么,要是我耳朵聋了你可要负责任。”
艾尔扎克一边懒懒地穿着衣服一边抱怨,冷空气让他不断地哆嗦着,就算在东西伯利亚修炼了一年多,他还远未达到自己所希望的程度。
冰河从屋外跑了进来。
他说没有看见卡妙老师的踪影。

哈哈哈,艾尔扎克笑他,你怎么像个找不着妈妈的小孩子?再说是老师带我们来这个岛上看北极燕鸥的,他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啦。


2 利亚霍夫

两个小时后,依然不见卡妙的身影。艾尔扎克不得不面对现实:看来老师是有意把他俩留在这个荒寂的孤岛上了。
他比冰河大,应该在这种时候率先行动起来,艾尔扎克挺了挺胸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河,我们在这里等老师回来。”
“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
“听我的,”他把双手按在伙伴的肩上,努力让自己像个大人:“老师也许有点事,也许……是故意要考验我们,总之我们俩得在这个岛上凭自己的力量生存。懂吗?”
冰河点点头,金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更乱了,遮住大半张脸。冰蓝色的眼里有些不安,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初生牛犊般的跃跃欲试,显然他对目前的危险处境并不十分了解。没有船只就无法离开,没有食物就不能提供足以御寒的能量,死神,也许一夜之间就会降临。
拼命拢住乱蓬蓬的头发,冰河跟艾尔扎克返回小屋,比起老师的行踪和生存之道,他只想快一点逃离海浪和急风的怒吼。
回到屋里,先把仅剩的木柴丢进火盆,保证它继续燃烧,然后他们开始仔细搜索可以使用的一切东西:柴是没有了,但角落里有几块陈旧的木板,可能是修房子时剩下的;没有一丁点吃的东西,昨天路上余下的干粮也就够一顿吃;饮用水倒没有问题,这里不缺冰雪,前提是要保住火盆不熄;最关键的是,这间屋子破败不堪,已经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了,他们要如何在寒风中挨过漫长的黑夜?
艾尔扎克抓抓头,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嘿,一会儿我们去找点鸟蛋什么的吧。”


其实利亚霍夫是两个岛屿所共有的名字,在更北端的北冰洋中伫立着小利亚霍夫岛,一个从任何角度去看都仿佛冰山一角的银色岛屿。两个孩子应该庆幸,他们没有被“狠心”的老师丢到那个岛去,否则恐怕连从睡梦中醒来的机会也没有了。
现在他们正站在海滩上,深蓝色的海浪起伏着,躁动沉积了千百年的寂寞,成群的北极燕鸥从头顶飞过,白色的羽翼挡住了软弱的阳光,也挡住天穹上涂抹的明媚纯净的蔚蓝,它们鲜红的嘴喙成为唯一的点缀。
“哇!好多!”冰河新奇的大叫起来,拉住艾尔扎克的手猛摇。“怎么会有那么多北极燕鸥?”
艾尔扎克也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成群结队声势浩大的飞翔,也从未想象在极北的酷寒之地还会有如此壮阔的生命。
冰河放开手,风一般跑向更多鸟类栖息的水边,北极燕鸥受到惊吓,扑啦啦地又飞起一大片,“欧、欧”地声讨着类似于恶作剧的行为。而侵略者却咯咯咯笑着,挥动双臂,不以为意地继续吓唬其他还留在海滩上的燕鸥。
“冰河!”艾尔扎克好歹是注意到小伙伴的“恶劣行径”了,“你在干什么?快回来!”
可惜那家伙玩的不亦乐乎。艾尔扎克在喊了几次无人回应的情况下,终于忍无可忍跑过去,拉住冰河的胳膊把他拽了回来。“你干吗无缘无故折腾那些燕鸥?人家有没招惹你,再说一不小心被浪卷进海里怎么办?我可救不了你。”
冰河还未完全从兴奋中平静下来,他瞅着他,傻笑。
“我说真的,你笑什么?”
“嘻嘻,我发现艾尔扎克的口气很像老师。”
是么?艾尔扎克摸摸头,冰河说我像卡妙老师?心被突然的高兴填得满满的,脸上自然也是阴转晴了。
“我们不是说要来找吃的吗?”
对哦,冰河这才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来海边看看沙滩或者岩壁上有没有老天恩赐的鸟蛋。

毕竟是初来乍到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在痴心妄想。像这样高纬度的地区是鲜有动物光临的,用橡树枝搭屋子,捉些丛林中的小动物烤着吃,涂上刺鼻的辣油驱赶讨厌的蚊子,这些荒岛求生的情节都只是故事书上才有的描述,孤独的利亚霍夫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及眼前这群惊飞的北极燕鸥———它们的繁殖期在春季,小燕鸥早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就已经学会了飞翔。
徒劳的在海滩上转悠了一圈,又爬上附近的岩壁,冒着摔下去的危险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除了脱落的羽毛,就是鸟粪。

失望和饥饿加速着寒冷。

“艾尔扎克,我走不动了。”冰河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抱住膝盖,脚不停的剁着。“好冷,而且我快饿扁了。”
艾尔扎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看冰河:“那我们先回小屋去。”

回到屋里,火盆已经熄了,只剩下黑糊糊的炭灰散发着微弱的热气。于是又一阵手忙脚乱,生火,劈木板,加柴,等到火焰噼噼啪啪燃起来的时候,两个小鬼快要趴下了。
“冰河,我们的干粮呢?”
“这里。”冰河递过去一个小包,艾尔扎克打开看了一下,又原封不动地递了回来。
“吃完这些怎么办?”
“……”
冰河没能回答艾尔扎克的问题,原先吓唬北极燕鸥的快乐已经被冻僵了,他很饿,但是他们只有一点点食物,只够勉强的一顿,现在吃了以后怎么办?
他偎了过去,靠在小伙伴的身上,想借此分享一点温暖。
“冰河,你要是饿了就吃吧。”
“不饿。”
“不吃点东西会越来越冷的。”
“不冷。”
“你逞什么强啊?”
“我才没有……”
“……”
“……”
冰河听见艾尔扎克的肚子咕噜噜在叫。
艾尔扎克也听见了,虽然没有人取笑,但他还是满脸通红。
“你饿了就吃干粮好了。”冰河说。
“没关系。”
“不吃会越来越冷哦?”冰河逗他。
“我可是在东西伯利亚修炼的圣斗士预备员,怎么可能会怕冷?”
他想骄傲的挺挺胸,无奈坐在地上又加上冰河一半的重量,实在是做不到。
两个人就这么有气无力的缩在火盆旁边。
突然冰河跳了起来:“艾尔扎克!”
“怎么了?”
“你说北极燕鸥吃什么?”
“吃什么?……当然是海里的鱼虾啦。”艾尔扎克不明究里:“你想到海里抓鱼啊?除非你也长了那样的长嘴。”
“不是啦。”冰河打断他:“我在想它们会不会喜欢吃没有吃过的东西。”
“你是说……”
“把我们的干粮拿一点来做饵,试试可不可以抓住一两只燕鸥。”
是个好主意。艾尔扎克想,反正昨天剩下的干粮也不够他们吃个饱,万一运气好抓住了就有烧烤小鸟吃了。
“怎么抓?”

————**————**————**————**————

喝了点热水,又分食了一些干粮,两个孩子信心百倍的回到了海滩上。
日头已经落下去了,天空呈现出渐变的蓝色调,一边是留有余辉的明丽的橙红色,另一边则融入了深蓝的海洋。这个时候不部分北极燕鸥都返回了海滩和岩壁,陆地上变得空前的热闹。
冰河向它们走过去,也许是已经认得岛上的“新进人员”,也许是这一次小鬼面露“真诚”的笑容,没有燕鸥理会他的接近做出防范,它们低低的鸣叫,用头去摩擦同伴的颈子和背部,像情人的窃窃私语,或是母子间亲密的举动。
冰河掏出一点点炸过的土豆,捻碎了扔给附近的几只燕鸥。
新奇的食物散发出香味,立刻吸引了燕鸥的注意,它们围过来,开始争抢。
冰河回头对不远处的艾尔扎克挥挥手,示意计划进展顺利。然后又抛出一点点诱饵,看着白色的海鸟渐渐围到脚边,冰河开始轻轻后退,一边退一边继续巩固着彼此的信任。
慢慢的,他退出了燕鸥的领地,这时情况也发生了一点变化,无论他怎么引诱,机警的北极燕鸥都不再前进一步。眼看着就要到他们设下的埋伏圈了。他有些心急地用眼神求助于艾尔扎克,他的同伴指了指他身后,这时冰河才注意到脚下的两只年幼的小燕鸥。
它们的个头没有成年的燕鸥大,毛色也带一些灰褐,而且和其他同类不同的是头顶上的毛是黑色的。
小燕鸥一直围在他脚边转,希望能找到可口的食物。
冰河后退两步,投食。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人类的不良企图,燕鸥群里发出尖利的鸟鸣,艾尔扎克缩了缩脖子,但他看见冰河正沉着地向他靠近,两只贪吃的小燕鸥也亦步亦趋跟了过来。
再靠近一点。
再一步。
冰河站定,把手中仅剩的诱饵放在食客们面前,小燕鸥完全卸下了对他的防备,投入的啄食地上的油炸土豆。
艾尔扎克从旁边的坡地后窜出来,手中是一个张开的布口袋。

一网打尽。
平时的基础训练现在显示出它惊人的成果,虽然只是一个修炼一年多的预备员,但他的速度和准确性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人。

袋中的小鸟不断挣扎扑腾。
艾尔扎克扎紧口袋,对冰河开心一笑。
“晚餐到手了。”

海滩上的北极燕鸥目睹了这一切,叫了起来,起先是一只,然后十几只、几十只,最后整个海滩上回响着愤怒的哀鸣。
“快走啦。”艾尔扎克拉着冰河就跑,生怕北极燕鸥会群起而攻之。
北极燕鸥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铺天盖地的追过来,它们只是高声的叫着,看着两个人类的小孩带着战利品逃之夭夭。

跑了一段,远离海边后捕猎者们放慢步子。“看看它们还好吗?”
两人找了块空地坐下来,艾尔扎克把口袋松开一条缝,冰河马上凑了过去。
两只猎物已经不怎么挣扎了,它们似乎预感到自己的命运,一动不动的团起羽毛……
“怎么样?”艾尔扎克问。
“……它们……在看我。”
“哎?”听了冰河的话,艾尔扎克也埋头去看,果然,小燕鸥正用无助的黑眼睛望向他们。
“……”
“……”
两个捕猎者对望着。
“它们……好可怜……”还是冰河先开了口:“一定要吃它们吗?”
“……我们已经没有其他东西可吃了。”
“艾尔扎克……”
…………
…………

其实艾尔扎克也在犹豫,他避开冰河的眼光,举起手中的口袋。这时里面的物体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
“会不会死了?”冰河紧张的问。
艾尔扎克连忙将口袋敞开———两只北极燕鸥挤在角落里,一只的头埋在自己的羽翼下,另一只则满眼恐惧的瞪着他们。
打开了口袋也不飞走。
——它们在发抖。像所有面对死亡感到恐惧和绝望的生物一样,瑟瑟发抖。
“放了它们吧。”冰河终于鼓起勇气,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扼杀比他更脆弱的生命。“它们还那么小。”“我们也许可以找到别的东西来吃。这里有鱼,我可以去抓鱼。”
艾尔扎克一言不发的重新扎起口袋。
“艾尔扎克!”
被叫到的小男孩停下脚步,向他伸出手:
“走吧,我们把它们送回去。”

天已经很暗了,海滩是一片白色的景象———数千只北极燕鸥都聚集在这里,没有过多的喧哗,而是安静地等待夜的降临。
布袋敞开放在沙滩上,过了一会儿,两只羽毛凌乱的小燕鸥一先一后跳了出来,欧、欧叫着扑进亲人当中。
“它们能找到自己的父母么?”艾尔扎克望着白茫茫的一片海鸟,他有点担心。
“会的。”

那天夜里,冰河梦见自己坐在温暖的家里,妈妈煮了一锅好香的肉汤。

————**————**————**————**————

结局当然不是两具冻僵在木屋中的尸体,当冰河从毛毯里钻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修长的身影,还有墨绿色的长发。
惊讶过后他开始哭,然后一边哭一边去摇醒艾尔扎克。

卡妙不知道两个弟子是否通过了试炼,他没有教过他们如何在寒冷的绝境求生,是小鬼们自己准备柴火,用铜壶装上冰雪烧出了热水,这很令人满意,但他们却没有出去找食物而是吃完所有的干粮再蜷缩在屋里坐以待毙,要知道严寒是决不会对没有能力生存的人施舍善良的,如果不是他提前返回,真不敢想……
看着两个完全放松下来的眼泪汪汪的小鬼,卡妙深感头疼,这就是他的成果?还是说他有点欲速则不达?

之后的几年当中,他们不止一次深入到北冰洋海域训练,甚至到达了比这里纬度更高的地区,但冰河和艾尔扎克都对第一次的经历记忆尤新,他们不约而同地保守着秘密,而利亚霍夫这个少有人知的名字也成为心有戚戚的同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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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四季歌

1 第一场雪

短暂的夏季很快就过去了,针叶林和冰原上的动物们忙碌起来,和准备过冬的人类一样,它们也想趁着寒冬来临之前储备足够的食物,或者是脂肪,以保证能平安的等待来年。雪兔在冻土上跳着跑着,四处寻不着那两个好玩的笨笨的小孩。
几天前卡妙带着艾尔扎克和冰河去了乌斯季库特,因为路途太过遥远他们买了车票,像普通的北方居民那样,经过中途两次转车才到达目的地。
乌斯季库特对于在俄国生活了六年的冰河来说并算不上是个大城市,但他也有好两年没能接近这样繁华的街道、庄严肃穆的教堂、以及正宗的烩明虾的香味了,久违的亲切感一直簇拥着小家伙欢欣雀跃的脚步。相较之下艾尔扎克要拘谨得多,比冰河早来一年,可他从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城市,最多是跟着卡妙老师去巴拉尼哈的集市,儿时的记忆中只有小渔村的模糊印象,像这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乌斯季库特没有被他当作天上的城市已经很不错了。好多的高楼、戴着形状各异的“帽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就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街道又平又宽,两旁的商店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全是没见过的东西……艾尔扎克一边惊叹一边死拽着冰河,生怕走丢了似的,他已经辨不清方向了,虽然眼睛并没有片刻的休息。
秋意正浓的城市是美丽的,高大的桦树和桉树交杂出深绿和浅黄,映衬远阔的蓝天。一群群的鸽子在市区的街道上悠闲的踱着,等候那些好心的喂食者。吃饱喝足以后它们扑拉拉一起飞上高空,盘旋在楼群之间,只留给地面一串飞掠而过的影。在乌斯季库特停留的两天里,冰河像当地人一样熟门熟路的带着艾尔扎克四处逛,商店、街区广场、市政厅、哥萨克塑像、甚至还跑去金色洋葱顶的教堂里做了回弥撒,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哪里还记得有“不许乱跑”的叮嘱。直到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脚边多出了一大堆行李。

“老师干吗买这么多东西?”坐在火车上,冰河和艾尔扎克自然而然地把脚放在胀鼓鼓的大旅行袋上,二十多个小时呢,如果腿一直悬着会很难受的。
卡妙也很无奈,第一年只有艾尔扎克的时候凡事都还能凑合,四季的衣物可以用自己原来留下的,如今又多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冰河,日常的消耗翻了一倍,再加上自己得过且过的性子,不出来采买些东西真是没法过冬了。他瞪了一眼在旅行袋上留下“光荣的足迹”还没有自觉的小鬼,没好气的回答:“你们俩磨衣费食,不多买点怎么行。”
“冰河,”艾尔扎克扭过头作严肃状:“你平时吃得太多,家里都被你吃光光了。”
“你哪里吃得少了?!”冰河毫不示弱地回敬过去:“衣服裤子不说,连鞋都穿破了两双!”
“我的鞋子是从去年就开始穿的,那么久了当然会破。”
“怪了,我一双鞋可以穿两三年呢。”
“那是因为你老不长个儿。”
艾尔扎克冲冰河做鬼脸,提醒他一直比自己矮的事实。这一招果然奏效,冰河马上伸手捏住那张脸,使劲儿往两边拉。
“痛。痛!”艾尔扎克吃了亏,奋起反击:用手去胳肢怕痒的同伴。脸被放开了,形势有所改变,艾尔扎克继续进攻,冰河一边笑一边躲,两个小孩就在火车的坐椅上打成一团。

喂喂,这可是在火车上!卡妙看着对面无事生非本领超强的两个弟子直摇头。不过他可不打算去干涉,这种事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小孩子的精力永远过剩,没事找事打打架是他们消耗多余能量的最好方法。打吧,打吧,待会儿总会有一方先累趴下的。
他把脸转向窗外,火车已经驶离了城镇,房屋看不见了,农田也被大片大片的荒地所取代,路基旁一排排桦树逃跑似的飞快退去。这些桦树好象长高了许多啊,卡妙再回头看看仍在进行的激烈战斗,奇怪,为什么一直没有他俩长高的感觉呢?明明衣裤都显得小了,脚也把鞋子撑破了呀。还是说他的心态已经和童虎老师一样,老到“孩子永远是孩子”的地步了?

火车驶过通古斯卡河、阿尔丹河和额尔齐斯河,气温明显降了下来。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一个轻悦的女声插了进来,打断了卡妙的思想。
“餐车有午餐供应。”女乘务员甜笑着,一点不掩饰她从一开始就对这位年轻得有些不象话的老师所抱有的极大的兴趣。“学生很调皮吧,或者我可以帮你们拿三份午餐来?”
“不用了,谢谢。”
“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精雕细啄的脸上挂满了巧笑盼兮的妩媚,丝毫不介意对方客气的冷漠:“您离开的话他们会打得更热闹的。”
她靠近两步,指了指打闹的孩子。
艾尔扎克和冰河决定休战。从开车伊始这位漂亮的大姐姐,不,应该叫阿姨,已经来了三四次了,以超出乘务员百倍的热情找着老师搭话,讨厌死了。还有那张厚厚的脸,像冰河日后形容的那样,每多笑一下就会落下粉来。虽然现在还不会组织一些刻毒的挖苦当面讥讽她,但如此招摇的殷勤已经引起了孩子们极大的反感。
“老师!”艾尔扎克双脚一蹬,扑到对面的长椅上,先用他的大脑袋隔开女乘务员扫描老师的视线,然后趴在卡妙的肩头,一手指着窗外:“您不是说桦树分黑桦和白桦么?那些是哪一种呢?”
卡妙扫了一眼突然跳过来的小鬼:“黑桦。”
“它和白桦有什么不同呢?”艾尔扎克继续东拉西扯。
“阿姨。”冰河也不闲着,他非常有礼貌地拉住女乘务员的手,堆出同样腻死人的微笑:“我和您一块去餐车吧。我一个人可以拿三份来,您帮那边的老爷爷拿好了。”
他指着身后佝偻着身体咳嗽的老人,再明显不过的示意还有其他人等待周到的服务,以及希望她立马走人的强烈意图。
“呃……好,好,……真是个好孩子。”

女乘务员带着冰河离开了。
卡妙用手指戳了戳伪装出一脸孜孜以求的艾尔扎克:“好了,你坐回去。”


像事先达成默契一般,老师没有制止更没有揭穿学生们合谋的恶作剧,他再一次依着本性采取了事不关己听之任之的态度,这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小孩子的玩劣。虽然类似的事情在将来的岁月中鲜有发生,冰河和艾尔扎克还是把他们不遗余力地为老师排忧解难的“事迹”收集起来,作为睡觉前的愉快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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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乌斯季库特领略着秋天的凉意,回到东西伯利亚冰原已是寒风刺骨,急急地从耳旁掠过,撕吼。眼看漫长的冬季就要首先染指这片银色的大地。
终于又看见属于他们的那栋小小的木屋了!
已经快有一个星期没有亲近的家在向孩子们招手,仿佛屋里早预备下丰盛的晚餐,艾尔扎克和冰河异常兴奋,丢下老师借着坡地的助力俯冲而下。
艾尔扎克还是比冰河快一点,第一个跑到终点。正要开门,冷不防从屋后闪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一只大手搭在他的肩上。
谁?!因为逆光,艾尔扎克没看清对方的脸,长期的严格训练让他的身体抢在大脑之前反应——抓住那个高大的男人的手,转身,扭臂,试图用腰腹的力量连动将来人摔出去。可惜没有成功。除了身材的差距,这个人的力气大得惊人,那只手也纹丝未动地扣在他的肩头。
“艾尔扎克!”
跟在后面的冰河也看见了这一幕,很明显他的同伴正受到威胁。
“你快放开他!”
勇敢的小伙子想冲上去帮忙,可还没靠近两步就被人拉住后领,轻轻一带,整个人便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
绿色的光从眼前一晃而过。等冰河回过神来的时候艾尔扎克已经安全地藏身于卡妙老师身后,呲牙咧嘴地揉着肩膀,而那个有如灰熊的不速之客竟然没有进攻的动作,而是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
“卡妙大人。”
卡妙没有理睬,只是回过头:“冰河,没事吧?”
“没有。”
“快起来。和艾尔扎克先进屋里去。”
“哦。”冰河跑过来,疑惑的大眼睛一直来回穿梭于老师和来人之间。艾尔扎克打开门锁,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艾尔扎克……”冰河刚要开口,便被小伙伴捂住了嘴。
“嘘,”艾尔扎克作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拖着冰河伏在窗下。屋外的人用希腊语交谈着,很快,很低,什么也听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老师的语气相当的冷漠和不悦。
‘那个人一定是从希腊圣域来的。’
‘希腊圣域?’
‘是啊,你可别说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圣域派人找老师做什么?’
‘笨。’艾尔扎克弹了一下冰河金色的刘海:‘老师是圣斗士,一定是叫他回圣域去的。’

希腊……圣域……
冰河第一次把这陌生而熟悉的词和自己的生活联系在一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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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啊!
雪,竟能下成这个样子。房檐上镶嵌了一个不断向外延伸的雪檐,近乎已经两米宽、一米多厚而且低垂不落,远远看过酷似一块令人垂涎的巨型奶油蛋糕。他们的小屋被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变成了一座缩小的雪的城堡。洁白的结晶体堆在屋顶,挂满树枝,厚厚的铺在脚下,莹莹的白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一夜间冻结出童话里的仙境。
冰河把腿从雪地里拔出来,往前跨一步,哇,整个小腿都深深的埋了进去,喀嚓喀嚓,身后留下两排不甚整齐的窟窿。

老师连夜赶回圣域了,家里只剩下他和艾尔扎克两个人。“好好守家,明早把前些天的功课都复习一遍。”昨晚老师把他俩打发上床后,又抱来厚厚的被子:“给我老老实实盖上,明天会下雪的。”
老师真的好厉害,居然可以预报天气!这是来西伯利亚后看见的第一场雪,自然让冰河很是激动,在东京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天已放晴,可空中还飘着细小的六棱花。
小男孩努力地前进,走出十来米时已经很吃力了。他转过身,挖起脚边一大团雪搓成球,瞄准屋檐上摇摇欲坠的舌状积雪,一,二,三,狠狠地掷过去。
“哎呀!!”发出惨叫的是艾尔扎克,他刚好打开房门———雪落了一身。
“冰河!你搞什么啊?!”面对抱怨,冰河咯咯的笑,因为穿着拖鞋的艾尔扎克不会追出来打他,十多米的距离在这样的雪地里应该已是“很安全”的。得意忘形之下,冰河又搓了一个雪球继续攻击。
雪球准确地打在艾尔扎克身上。
“哈哈哈哈~~~”
艾尔扎克被打痛了,二话不说跑下台阶就开始收集“弹药”。一时间小屋前“炮火纷飞”———白色的雪球载着孩子们的笑声和惊叫在清冷的空气中穿梭摇摆。战斗中地利是很重要的,艾尔扎克好像处于劣势,房屋周围的雪比较少,屋檐上的积雪也积极地扮演着偷袭者的角色,而且冰河打过来的雪球不断打在墙上、门上,进而飞进屋里,融化成水,一地狼籍。

“再来!再来!”不仅是鞋,连裤腿也湿了,棋逢对手的两人不但没有感觉到冷,反而扩大战场,越战越勇。
“嘿~~”
“看我怎么打你!”
“啊呀!”
“中了,打中了!我比你厉害吧!”
“让你尝尝更厉害的。”


卡妙决定从圣域直接移动回家。虽然距离太远会十分消耗体力,但他已经不想再多看那些阿谀奉承小题大做的家伙们一眼了,既然教皇没有要求他留下,多呆一刻也是无益。比起沉闷的希腊,还是他的西伯利亚比较有生趣。算算时差,那两个小鬼应该已经起床做早课了。
不知道去乌斯季库特有没有让小鬼们的训练生疏呢。
当责任心极强的老师精确无误地出现在家门前正准备开门时,一个特大的“炮弹”画出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他的后背。
砰的一声。
碎雪四溅……

优美的背影转过身来。

“你们……”


换衣服、打扫屋子、铲雪,调皮捣蛋的下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当孩子们被老师拎进房间时还以为会一人挨一顿板子呢。冰河冲艾尔扎克挤了挤眼睛,却换来对方一记白眼。
“过来吃早饭。”年轻人端出煎鸡蛋和面包,这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晚了许多。
“有西红柿!”艾尔扎克看见喜爱的蔬果就两眼放光,这可是寒冷干旱的东西伯利亚少见的好东西。也顾不得再抱怨拉他下水受罚的小伙伴,一叉子就戳走了大半个。“噫~~~~~~好久没吃到西红柿了。”
冰河则对这种东西兴趣缺缺,他把黄油均匀地抹在面包上,再把煎蛋夹进去,啊呜一口,白面包就像出现月蚀那样被撕去大大的一角。
“老师你怎么不吃?”噎得直流眼泪的小鬼发现老师面前连一只空盘子都没有。
“我在希腊刚吃过晚餐。”
“咦?晚餐?”
冰蓝色的眼里写满了“为什么老师吃晚餐而我们吃早餐”的疑惑,当他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后立刻把疑惑转化成更可笑的问题:“晚餐不是晚上才吃么?”
“你好笨啊,冰河。”艾尔扎克插话了:“希腊和东西伯利亚差了8个小时呢,也就是说我们在吃今天的早餐时,老师在希腊还是昨天晚上啊。”
“老师怎么会从今天跑到昨天去了?”
“这是时差啊。时间不一样嘛。”
“那是希腊的钟慢了么?”
“不是~~~~~~~是因为希腊在西边而我们在东边。”
“这个我知道啊。”
“太阳升起的时间不一样。”
“太阳不都是清晨升起的么?”
“……”
“……”
年轻的老师忍住笑倾听学生们的讨论,冰河正在重复一年多以前艾尔扎克提出的白痴问题,而且连说词都是惊人的相似。
“不和你说了,你真是笨死了!”艾尔扎克最终没能理出头绪来和小伙伴进一步沟通,很快就耐性全失,索性埋头于锺爱的西红柿,不再理他。

我有说错吗?冰河茫茫然地看着手中的面包,太阳的确是清晨升起的啊。


2 冰原的勇士

——从巴拉尼哈出发,沿着结冰的奥莫隆支流一直往北走,穿过杳无人烟的苔原沼泽,在临近东西伯利亚海的因迪吉卡河口,你就会找到传说中北方大地的守护者,雅典娜的圣斗士。
这个传说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比冰河和艾尔扎克加起来的岁数还要大,甚至连他们的老师也不知道它的由来。西伯利亚有很多类似的传说,一个比一个精彩神秘,古老的故事越传越玄,主角也慢慢脱离了人类的特质,成为神话的一部分。人们津津乐道,只不过极少有人真的愿意冒险去探察传说的真实性。
不过在贝茨尼特以及附近的几个村子,女神的圣斗士并不是神话中才有的存在,他住在十多公里以外的一道山脊的背面,俯瞰深蓝色的海湾,守护着极北之地的纯净与祥和。而他的两个活泼可爱的弟子则是村里的常客。

天快要黑了。艾尔扎克固执地坐在冰河身侧,暖和。雪橇因此变得拥挤,轻微的颠簸都让人感到有掉下去的危险。离开贝茨尼特已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村里最好的猎手扬克硬要用自己的狗拉雪橇送他们一程。孩子们又在大雪封山前送来了村里急需的药品,这些都是方圆几百里遍寻不着的东西,至少可以保证村民们安然渡过酷寒的冬季。女神的恩惠啊,村民们祈祷上天保佑北国的守护者,作为回报,大家在孩子们的雪橇上塞满了点心和水果,以及主妇们为小家伙亲手缝制的兽皮袄。
在各种点心里,艾尔扎克和冰河还是最喜欢卡莲娜做的蜂蜜蛋糕,刚上雪橇就“干掉”了两块,剩下的两块也在短暂的犹豫后被分而食之。本来想留给老师的,可是卡莲娜的手艺实在太好了,不满十岁的小孩如何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那是今年夏天的事——像冰河一直希望的那样,在集市上再一次遇到了买东西的卡莲娜,于是两个小鬼殷勤地跑上前帮助纤弱的女人提东西,心怀感激的卡莲娜随后就招待孩子们去家里玩。他们没遇见她的丈夫,据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而她的小儿子——雅可夫正安安静静地睡在摇篮里。胖乎乎的,非常可爱。
“我可以抱抱他吗?”冰河指着摇篮里的小东西问。
“你会把他弄醒的。”艾尔扎克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咕哝。“小孩子哭起来很可怕哟。”
卡莲娜温柔地递上牛奶,以免他被噎着。
“没关系的冰河,你把他抱起来吧。雅可夫也该吃东西了。”
冰河立刻伸手把熟睡的小婴孩从摇篮里抱起来。
雅可夫还在睡。都没有感觉到陌生的气味和僵硬的手。
卡莲娜把奶瓶塞给儿子,小东西找到奶嘴后依着本能开始匝吧匝吧的吮吸。
“他不能吃蛋糕么?”
“他还没长牙呢。”
…………
…………


“冰河,”艾尔扎克捅了捅身边发呆的小伙伴:“你想什么呢?”
“今天看见雅可夫又长新牙了。”
“是啊是啊,很快就有人和我们抢蜂蜜蛋糕了。”艾尔扎克舔舔手指:“我的梦想是每天都吃到这样的蛋糕!”
怎么可能?冰河失笑,一两个月能有一次口福就不错了。
“哈!你们可以学嘛。”坐在前面的扬克听见孩子们的对话,忍不住大声发表自己的意见。“下次让卡莲娜教你们,不就可以天天吃了?做蛋糕的材料又不是很复杂。”
“扬克大叔,你也会做蛋糕吗?”
“哈哈哈,我一个粗手笨脚的男人哪里会做那种东西啊。我老婆会做,不过味道可能不好,有时候不到火候,有时候都烤成黑色的。”扬克回头眨眨眼:“像碳一样黑!”
孩子们哄的一下笑开了。


深蓝色的天幕已经拉下,但雪地还是努力折射出微弱的白光。扬克用力甩着长鞭,发出清脆的啪啪声,雪橇狗一刻不敢懈怠地奔跑着。
冰河开始后悔,如果他们不贪玩,听老师的吩咐早早离开村子,那么扬克大叔就不需要用雪橇送他们,那些可怜的狗也不用在这么冷的晚上卖力了。
穿越沼泽地到达贝茨尼特的路线是孩子们熟悉的,但那只限于白天,而现在他们只能远远避开魔鬼般张开大口的沼泽地,和扬克大叔一起从它的边缘绕行。原本只有十多公里的路程增加了一倍多,而且还是一条三个人谁也没有走过的新路。会不会迷路?扬克凭着打猎时记忆和对雪橇狗的信任在试探。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不断大声和身后的孩子们说话,逗他们笑,让他们忘记寒冷。
黑漆漆的松树林里传来了狼号,没有月光的夜里这样的号叫更让人毛骨悚然。
雪橇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陡的停了下来,好几只狗因为惯性跌倒在雪地里。无论它们怎样使力,无论主人怎样吆喝,雪橇依然纹丝不动。
“该死!”扬克低声骂了句粗话,带着冰河他们跳下来看个究竟。他原以为只是雪地里埋了石头树枝什么的,但用手摸的感觉应该是一个不浅的雪坑。
“小伙子们,”扬克拍拍艾尔扎克的头,“我们得把所有的东西卸下来,看能不能把雪橇移出去。”“帮我一把。”他一边说一边摸出一束浸过油的桦树枝,点燃:“拿好,至少森林里的狼不会靠近我们。”
艾尔扎克把火把递给冰河:“冰河你照明,我来帮扬克大叔拿东西。”
扬克在动作的同时非常注意雪橇狗是否有异常的表现,作为一个老猎手他当然知道如果有野兽偷偷接近的话孩子们是不会有察觉的,不,猎人都很难察觉,而狗就成了最可靠的伙伴了。他把猎枪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打猎,是村民们委托他送孩子们回家的,他们又是来西伯利亚受训的圣斗士预备员,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差错。

森林里渐渐响起了嚓嚓嚓的声音,像是踩在雪地和落叶上发出的。为首的那只黄白相间的西伯利亚犬俯低了身子,呜呜的低鸣着。
扬克一把抓过猎枪,推弹上膛。
“老师!”艾尔扎克和冰河几乎同时叫起来,冰河更是把手中的桦树枝塞给扬克就跟在同伴身后三蹦两窜地跑了过去。

那个人……
传说中的圣斗士?


卡妙带着学生走到扬克跟前,一手扣住雪橇前端下的凹槽,轻轻一抬,雪橇的一端就呈45度倾角被提了起来,顺势一拉,扬克目瞪口呆地看着笨重的“老伙计”被这么一个略显单薄的年轻人单手拖离了雪坑的桎梏。

“谢谢你送他们回来。快返回住地吧。”低沉清雅的嗓音仿佛融进了空气,让人判断不出它的方向。
“啊,好,好的。”
在西伯利亚生活了四十多年的扬克•察克库•米诺维奇甚至忘记了道谢,就这样在极度的震惊和紧张中目送师徒三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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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再贪玩的小孩终于受到了惩罚———第二天便被老师捉到结了冰的北极海域接受强化训练,他们缩着脖子,因为寒风中迎面打来的雪花仿佛像冰刀一样锋利。
“挥拳600次,限时30分钟。”卡妙双手抱在胸前。
“不准偷懒,否则加倍!”
老师好像还在生气啊,艾尔扎克对冰河吐了吐舌头,好在对着冰壁挥拳已是练习过的项目,而且30分钟600次也不是很困难的事。但他们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暴风雪后的恶劣的天气急速消耗了体力,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应付,不久之后呼吸就开始乱了,两只胳膊也像灌了铅一般,重得抬不起来,拳头即使打在冰壁上也没有什么力量。

“手太低了。抬高!”
“还要抬高!”
“不许停,冰河。”
老师的训斥让稍有松懈的小鬼立即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挥出右拳,狠狠砸在已经出现些许裂痕的光洁的冰面上。溅起的冰屑也毫不留情地击中冻得发红的小脸。
冰河和艾尔扎克都没有在规定时间里完成训练任务,万年不化的冰川也只在表皮留下了浅浅的伤痕,像老师那样轻易击碎半壁冰山,他们俩还缺少更严格更有系统的训练。

“休息十分钟,再作一次。”

基础训练结束后是两个人的对练。在这方面早来一年的艾尔扎克明显占了上风,无论是敏捷还是攻击力都比冰河拿捏得更好。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就让冰河穷于招架了。
对练中卡妙很少开口指点,一是有失公平,二是想让他们自己学会在战斗中揣度对手的攻势,找出克敌制胜之策。在他看来,冰河的进步虽大,但想要和艾尔扎克打个平手至少还要再等一两年。
很快,艾尔扎克瞅准空挡将冰河踢倒。
“要不要紧?”自觉出腿有些重的艾尔扎克慌忙跑过去拉起小伙伴,左瞧右看,生怕误伤了他。
“没事没事。”冰河一骨碌爬起来。的确没有伤到哪里,艾尔扎克踢在他的左臂上,并不是软弱之处。他偷偷看了旁边一眼,老师依然是冷若冰霜的样子,看来今天是一定要他们练到满意为止了。
“我们再来。”
“你没问题吧?”其实艾尔扎克也喘得厉害,今天的训练量可比平时大多了,别说是冰河,连他也快挨不住了。
“没问题。再来。”冰河向后退了两步,稳稳站住:“我不会再让你有突袭的机会。”
“呵呵,大话等一会儿再说吧。”
艾尔扎克正要进攻,却被拉住了双手。“老师?”
“别再出声了。”卡妙对冰河招招手,一脸茫然的小男孩听话地跑到跟前,仰起头用那双明亮的蓝眼睛询问。
老师指了指孩子们身后——

——三十米开外的巨大的浮冰上,一个白色的庞然大物正在移动着。
一只成年的北极熊!

“看来我们惊扰它了。”
这只熊应该是才从海里钻出来的,它警惕地看着进犯它领地的人类,犹豫着要不要扑过来将他们撕成碎片。狂风呼啸而过,北极熊突然发出长长的撕吼,仿佛整个冰原都被它震撼了。在大嘴张开的瞬间,冰河看到了血红的舌头和白森森的利牙。
原来就听艾尔扎克说过北极的王者,可那是他们猫在床上说悄悄话的时候,因为没有见过,所以一身白毛的大家伙在冰河脑海里甚至是憨态可掬的。而现在,直觉告诉他和一只真正的北极熊面对面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他下意识拽紧了老师的手。
“我们离它远一点吧。”感觉到两个孩子的恐惧,卡妙苦笑,带着他们移动到海岸边的悬崖上。这里不是任何一只北极熊的领地,而且处在下风位置,可以居高临下把那家伙的动作看个清楚。

三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而北极熊不以为然。入侵者被吓退了,它抖抖湿辘辘的皮毛,心满意足地踩着浮冰向岸边走来。
“走过来了。”
“大概是在找我们,找到以后当午餐吃掉。”
和北极熊保持了安全距离的艾尔扎克首先从恐惧中复活,作出陶醉状:“尤其是那个金色头发的胖小子,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艾尔扎克!”冰河作势要打,反应超快的艾尔扎克跳到一旁,闪开了。
“别闹了,掉下去就喂熊了哦。”卡妙笑着吓唬他们,这只北极熊可能真的是饿了,不然也不会主动接近人类。
两个小鬼立刻安静下来。
浮冰上的北极熊当然不知道自己正备受人类的瞩目,它慢慢地走到靠近两快浮冰相接的地方。停下。
近乎全身都趴在冰面上,
然后匍匐前进。

——一寸一寸的,体积庞大的大白熊像个正在捉迷藏的小孩,姿势古怪却轻巧无息地挪动它沉重的身躯。
“老师,它为什么那样……”冰河指着不断重复小幅度“曲体、伸展”运动的北极熊,想用“走”或者“爬”都不能准确表述这一奇怪的举动。
“你看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北极熊终于挪到浮冰之间的缝隙处。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趴在那里,连头也无力地放在冰面上。
它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这只北极熊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还是要死了?不然刚才那么近的距离为什么都不袭击他们呢?死在这里多可怜啊,要不要……请求老师去帮助它?
冰河着急地抬起头,希望能在老师脸上看到同样的恻隐之情。
北极熊在寒风中已经快要冻僵了。

十多分钟后,一个黑色的物体从浮冰的缝隙里探了出来,打破了长时间的凝固。几乎同时,已经“冻僵”的北极熊像被放开的弹簧一跃而起,以迅雷之势一掌打了过去。砰的一声,在百米外的悬崖上都能听见冰层碎裂的声响。
孩子们惊呆了。
北极熊立即滑入水中,不到一分钟,白色的脊背又出现在海面上。
它衔着一只海豹从容爬上浮冰,把猎物放下嗅了嗅,再一次将其叼在嘴里。
冰面上没有血迹,刚才的一掌已经击碎了海豹的头骨。现在,它干净利落地完成了狩猎行动,可以得意洋洋地拖着美食回家了。

“好……厉害……”半晌冰河才回过神来,连连称奇。
“我也想要一只海豹。”艾尔扎克更是满脸敬佩地望着北极熊一路小跑的背影。
“北极熊是北极圈里最凶猛也是最聪明的动物。你们两个,”年轻的老师故意停顿了一下。“力量和速度还差它很远呐。”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惨了,老师的意思不会是今后的训练强度还要加吧?真要练到可以一掌拍死一只海豹的程度吗?


3 春 神

纷纷扬扬的雪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圈,像少年们飞扬的心,旋转着走出了漫长的冬季。冰河已经12岁了。艰苦的训练在身上留下的不仅是深深浅浅的伤痕,还有同龄人所缺少的健壮与成熟,最让人雀跃的是他的个头也快赶上老师的肩膀了。
补充一点,现在这个家可是由他说了算。——老师照例回希腊圣域朝见教皇去了,而艾尔扎克,年长一岁的伙伴绝对不会把宝贵的空闲时间浪费在打猎以外的事情上。冰河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在心底不断夸耀自己任劳任怨和手脚麻利。其实他也很想和艾尔扎克一起去森林里打猎的,但这是分工——卡妙老师可能就这几天回家,若是知道学生们一个星期才打扫一次铁定会把他们连同囤积的垃圾一起丢出去。
“冰——河!”黄昏时分艾尔扎克带着他的战利品回来了:“嗨兄弟,你的任务完成了吗?我可是有带手信回来哟。”
小猎手拖着两只膘肥体壮的极地狼,深褐色的皮毛还没有褪去光泽。
“别拿进来!”冰河大叫:“我才打扫干净的!放在屋外就好。”
“干嘛啊,好像我携带了传染病一样。”
抱怨归抱怨,艾尔扎克还是听话地把猎物放在屋外,拍掉身上的泥土和雪才进门。
“差不多了。”
说什么也不能让人破坏了辛苦半天的“劳动成果”啊,冰河笑笑,倒了两杯水。他知道艾尔扎克并没有把猎物弄得鲜血淋漓,家里没有枪,也不需要那种东西,虽然还不是正式的圣斗士,但他们的力量和速度已经可以轻易折断出没于原始森林里的大小动物的颈骨了,打猎成了一种消遣,而且在零下六十度的寒冬里生活也能有所保障。
艾尔扎克接过杯子,一口气灌下一大半。“你猜我今天看见什么了?”
“什么?”
“那只讨厌的雪兔!”
噗~~,冰河差点被水呛着。不就是跑了个半死连一根兔毛都没抓下来么,干吗这么记仇啊,好几年前的事还那么耿耿于怀……再说雪兔能有多长的寿命?那个胖家伙没病没灾没被狼吃了也早就老得跑不动了吧?
“你在做梦?”
“谁做梦了,它冲我笑哎!”那绝对就是当年他们初识时遇到的雪兔,艾尔扎克一本正经地说,今天若非要追捕受伤的野狼一定把它活捉回来。冰河则心不在焉的听着,连头也懒得抬——老师赶快回来吧,艾尔扎克已经快没救了。


第二天一早,冰河就拖上睡眼惺忪的同伴去屋后的空地冲澡。这是生活在北方的俄罗斯人的习俗,冬天快要结束时冲澡不但有益身体健康而且是一种迎接新年的祝贺。当然,在无人涉足的冰川地区,在连野兽也不敢造访的圣斗士的居所,没有必要费力气专门搭建一间淋浴用房。
冰冷的水浇上还蒸腾着热气的胸膛,冰河一哆嗦。冷水和热水交替使用和为了训练体力和忍耐力在结了冰的海面下潜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想起刚来东西伯利亚时的情景——也是在这样的早春的清晨被老师从床上挖起来,连拖带拉地带到屋后,脱了衣服光着脚踩在雪地上,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盆冷水就呼啦一下从头顶淋下来,冻得他不停大叫。
“你会习惯的。”当时的艾尔扎克一边安抚他一边帮老师向他身上淋水,笑得可讨厌了。
不过很快冰河就相信了他的话,的确如此,每天都在接近零度的海水里泡上几个小时,还能不习惯吗?
…………
“冰河,”艾尔扎克递过来一条毛巾:“头发擦一擦。”
“谢谢。”
“你洗澡都戴着这些啊?”艾尔扎克指了指他的胸口,那是妈妈留下的十字架以及卡莲娜送他的土耳其宵石吊坠。绊成扣的蓝绿色的丝线湿辘辘地帖在脖子上,琥珀色的宵石仿佛吸收了主人身上的温暖,变成一种诱人的半透明的橙黄。
“恩。取下来太麻烦了。”其实不说艾尔扎克也能明白,在冰河心里,早就把故去的卡莲娜当做第二个母亲。
“家里还有些柳橙吧?今天去看雅可夫时一块带去好了,反正老师一定会从希腊带那边特产的甜橙回来。”艾尔扎克想起昨天的猎物:“还有那两只狼,都送给卡佳阿姨他们吧。”
“好。”
说到这些琐事,冰河又觉得在东西伯利亚的生活也不像世人想象中那么艰苦卓绝:北极圈附近不生长农作物,大家就靠打猎和捕鱼为生。兽皮是相当值钱的,如果村民们打到一头西伯利亚灰熊什么的,整个冬季都可以安然地窝在火炉旁吃烤肉了。至于他们,除了要忍受严酷的训练以外和其他居民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要更好一点:老师教给他们捕杀各种野兽的方法,加上平时的训练成果,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也未必比他俩强。另外,老师是肩负培养预备员任务的正式的圣斗士,圣域方面也很关心新生力量的成长,衣物药品从来没有缺过。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好伙伴艾尔扎克,训练的时候互相督促,吃饭的时候两人抢,玩的时候一起疯,再苦的日子都是津津有味的。不知不觉中,记忆中曾经鲜明亮丽的城市的景象都渐渐淡去了色彩,与西伯利亚的积雪连成了一片。


雅可夫今年就满五岁了,正是会跑会跳小嘴甜得发腻的年纪。自从前年冬季卡莲娜过世以后他一直住在好心的卡佳家里,被养得胖胖的,用艾尔扎克的话来说就是“长得像雪兔一样”。
卡莲娜的突然病故让两个孩子伤心了很久,她的宝贝自然成了他们倍加呵护的对象,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小家伙留下一份。

“冰河哥哥最好了。”现在小雅可夫正坐在冰河身边,心切切地看着他给自己剥柳橙。
“喂!”明显的厚此薄彼让艾尔扎克可不乐意了,一把将小家伙拖进怀里咯吱:“那我呢?给你猎了这么大两只野狼连句口头奖励都没有啊?”
“哈哈哈……艾,艾尔扎克哥哥……也是……最……最好的……啦……”小雅可夫被咯吱得笑个不停,像被逮住的雪兔一样两腿乱蹬,拼命挣扎。
卡佳则笑着去厨房给小客人们煮茶。
…………
…………
“艾尔扎克哥哥,冰河哥哥,你们带我去打猎好不好?”卡佳一离开,雅可夫就提出他向往已久的计划。
“那怎么行?你还太小。”艾尔扎克一口回绝。记得老师第一次带他们去森林也是冰河九岁那年的夏天吧,纵使再有本事的猎手也不能带这么个小不点去冒险啊。
“森林里有狼,有灰熊,一口就把你吃掉了。”
“我才不怕。”雅可夫把冰河做的蜂蜜蛋糕吃了个精光,连蛋糕屑也倒进嘴里,也不管这种动作会不会影响“英雄形象”:“我要像艾尔扎克哥哥一样,给卡佳妈妈打一只狼回来。”
小孩子总喜欢模仿心目中的英雄,就算还没有真正长大的冰河和艾尔扎克也已经是小雅可夫心里完美的偶像了。
“啊,咳恩。”艾尔扎克得意起来,装模做样地清清嗓子:“雅可夫啊,你也知道我和冰河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我们是圣斗士预备员啊。”
小雅可夫立即满脸崇拜地看着他。
“圣斗士预备员当然能去森林里打猎了,就算是一般人避之不及的灰熊也不在话下。”
看着眉飞色舞的同伴冰河忍不住泼冷水:“是啊是啊,不知道是谁第一次见到灰熊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呢。”
“冰……河……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就差没爬到老师背上去。”
艾尔扎克很不给面子的反击,于是两个人又开始互揭老底。你来我往拌嘴巴劲儿的同时雅可夫不动声色地吃掉了所有的柳橙,一瓣也没给他们留下。

从雅可夫家里出来,他们遇到了扬克。这一次扬克没有提出让孩子们坐他的雪橇回家的要求了——自从去年被灰熊咬掉一只腿后他就不再去森林里打猎。而且小伙子们已经长大了,长高了,胳膊变得坚硬有力,带回村子的猎物也让包括自己在内的老家伙们称赞不已。别说是雪地夜行了,就算遇到灰熊的伏击也能应该能对付。
看着朝气蓬勃的少年,扬克突然懊恼起来。不知道自己年轻时是不是和他们一样,简单而充实地在冰原上享受每一个残酷的昼夜,为一个执着的信念努力成长。
真是的,时间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

————**————**————**————**————

西伯利亚海翻涌着深蓝色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这是今年第一次涨潮———碎裂成块的浮冰被推向高高的浪尖,再狠狠摔下,反复着。仿佛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大海要将压抑了自己整整一冬的枷锁击得粉碎。
半空中,燕鸥和各种海鸟时而盘旋飞舞,时而俯冲觅食,欢叫着迎接迟到的春天。

“冰河?”艾尔扎克果然在他们最常去的海边找到了熟悉的背影。唉,他又在发呆了。每当训练结束以后,冰河就喜欢坐在浅海的礁石上凝望这片一尘不变的深蓝色的海湾,哪怕它更多的时间是被厚厚的冰层掩盖着。他的妈妈在六年前的一次海难中沉入了这片深深的海底,汹涌的波涛吞噬了母亲的生命,却无法阻绝儿子的思念。
艾尔扎克轻轻跃上礁石,挨着好友坐下来。这块巨大的礁石的顶部已经被他们磨得十分光滑了——很多个傍晚,两个小孩就并肩坐在上面,讲自己儿时的故事,分享稀奇古怪的传说,甚至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一直逗留到苍白的太阳落入大海的怀抱。那是一天当中最美的景致:橘色的晚霞印染了大半个天空,海天相接处通红一片,深蓝的海水也享受着灿烂的光华,像一匹绣满金丝线的绸缎闪闪发亮。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狂怒的北极海才会隐藏起全部的危险,将博大安宁与人们分享。
“冰河,你听说过魔鬼鱼的传说吗?”艾尔扎克问。
“听过一点。”
“相传它是住在北极海深处的身体巨大的海妖。每当有船经过它就会跃出海面张开大嘴,连人带船一起吞进肚里。”
“可善良的人总能逃出生天。”
“对啊,所以我觉得魔鬼鱼也不是大家说得那么恐怖,它很强大,能分清善与恶,也许是正义和公平的象征呢。”
“这只是传说,传说。”冰河总算回过头来取笑艾尔扎克:“吓唬小孩子的,你还真的相信啊。”
好了,他已经从对亡母的思念中挣脱出来了,艾尔扎克咧开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呵呵,不怕你笑话,我还真的相信了很多年呢 。”
“怎么?难道老师也曾拿魔鬼鱼吓唬过你?”
虽然这么说,冰河还是无法想象那位性格冷淡的老师会用这种方法收拾小孩子。
“老师倒没有。可村子里那些大人说得跟真的似的,一连好几天我晚上都做噩梦。”
“你梦里的魔鬼鱼是什么样子的?”
“不记得了。总之很恐怖的,我吓醒了都不敢自己睡,就跑到老师房间去和他挤。”
冰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原来艾尔扎克也会这么胆小啊。”
“是啊,小的时候会胆小是很正常的嘛。不过等比我还胆小的小鬼来我们家后就好多了。”艾尔扎克嘿嘿地笑起来,眼角也因为得意而向上翘:“讲个鬼故事就把他吓得不行,整个晚上都抖作一团哦。”
“你在说谁?”
冰河当然知道同伴是在取笑他,但事实是没有办法反驳的。只好装出很生气的样子冷着脸,等艾尔扎克没有防备坏笑着凑近的时候,猛的一推——这可不是在柔软的雪地上可以随意打滚,艾尔扎克反应再快还是来不及稳住重心,扑通一声掉进海里,海浪立刻把他吞没了。
…………
…………
“艾尔扎克?!”冰河倒不担心同伴的水性,可浅水区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暗礁,万一掉下去的时候撞坏头怎么办?
…………
…………
“喂~~~~~~”两分钟后,艾尔扎克的脑袋冒出了海面:“开个玩笑嘛,你真的动手打人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艾尔扎克游过来,冰河赔笑着伸手去拉。就在两个孩子的手快要碰到一起的时候又打来一层高高的海浪,把水中的男孩卷出老远。

“艾尔扎克你没事吧?”
“啊!!!”海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艾尔扎克!!”
冰河几乎是跳起来的,他看见莹绿色的头发在白浪里时隐时现,两只手在空中徒劳的乱抓。
“快……跑……”“冰河!快离开啊……魔鬼鱼……”
波浪起伏间,挣扎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艾尔扎克遇到危险了!冰河来不及多想便跳进海里,奋力向那个方向游过去。他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四肢拼命地划动着。
不会听错,刚才艾尔扎克明明在叫……魔鬼鱼……

海面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当他停下来四处搜寻的时候,强劲的海浪把满心恐惧的男孩冲回浅水区。
艾尔扎克,你千万不可以出事啊。
“哇~~~~~!!”
“失踪”的艾尔扎克像水鬼一样从水下钻出来,扑在冰河身上,差一点把他摁到水里。“怎么样?被魔鬼鱼吓到了吧?”
“你——!!”这一次冰河真的气炸了,抡起拳头对准那张促狭的脸就是一拳。打得艾尔扎克头晕眼花。
“你就留在这里当魔鬼鱼的点心好了。”
再狠狠地补上一记重锤,冰河转身向海滩游去,丢下身后一连串的哀叫。


“冰河——”
“等我一下——”
“我快要游不动了啊————”
“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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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海の乐章

卡妙在距离海岸五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无云的晴空极力伸展,覆在碧波荡漾的西伯利亚海上。明媚的阳光斜斜地洒下金色的光辉,溶入占据视野的深深浅浅的蓝色系。
难得看到艾尔扎克和冰河自觉进行训练——海面下能感觉到两个孩子的气息,虽然要作为圣斗士的小宇宙还太微小,但他们确实在生机勃勃地成长着。两人的格斗技术已相差无几,这一点可以从每日“必修”的打闹中得到证实。至于控制寒气似乎还是艾尔扎克要略胜一筹,毕竟是多学一年的成果。
至于早熟懂事的冰河,的确是个好学生,再艰苦的训练也从不抱怨,但他与艾尔扎克不同,做不到表里如一的坚强——冰蓝的双瞳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泄露一直隐藏心底的柔弱和感伤——这在很大层度上制约着他前进的脚步,即使自己不只一次地警告他,如果不能克服这个最大的弱点将不可能继承白鸟座圣衣,更无法在战场上生存。
有朝一日,冰河将和他最好的伙伴争夺圣斗士的称号。谁会胜出呢?卡妙摇摇头,想甩开这种连自己都觉得过于残酷的想法,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么?两个孩子不但训练刻苦更是友爱互助,贫瘠寒冷的西伯利亚也因为他们变得暖意融融,就像刚才远远地望见小屋的时候,向来淡泊的心绪竟然浮起一丝飘荡在遥远记忆中的回响,那曾经让人怀念的喜悦。

冰河一直潜在水下,拼命地划动四肢,他不知道艾尔扎克是不是又超前了——他们打了赌,今天一定要比个高下。因此连浮出水面换气的次数都要一减再减。
在海水中长时间浸泡还是让眼睛有些隐隐作痛,他们已经不间断地游了两三个小时,餐盘里的牛肉早转化成热量从身体深处一点点散失于深蓝的大海。直到前方隐约出现灰白的颜色,那是海岸残留的冰舌!终于要到了,冰河振作起精神,奋力向终点游去。
“老师?!”他一冒出水面就看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恩。”
“老、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们在比赛,不,是练习,我和艾尔扎克约定……”
“我看见了。不错嘛,甩开对手一大截。”
看着落后半身的另一个弟子游到身边,卡妙居高临下浅浅一笑,两个湿辘辘的小鬼像海豹一样泡在水里,仰起头看着他:“你们俩居然没有偷懒,真让我很意外啊。”
艾尔扎克气喘吁吁地靠到冰河身边,一伸胳膊,把自己整个儿挂在同伴身上。“老师你不知道,冰河成天吵着要和我比赛,上次赢了他一回他还不服气,今天硬要拖我下水!本来人家想去打头灰熊给老师接风的。”
“少胡扯了,”冰河挣开艾尔扎克的“章鱼爪”,双臂用力一撑,率先上岸:“什么接风?明明是你想偷懒去打猎。”
说完还不忘丢给同伴一个鬼脸。
“冰河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来,让我看看。”艾尔扎克关切地冲他招招手。可冰河却嘿嘿笑着退开两步,抓起地上的毛巾站到卡妙身边:“我不会再上当的,拜托你换句骗人的话吧。”
“唉~~~~~~~~,好心当成驴肝肺。”
见冰河不上套,艾尔扎克只好悻悻地从水里爬上来,再看看老师一脸了然的似笑非笑,更是以迅速无比的动作换好衣物准备开溜。


年轻却严厉的老师不喜与人亲近,也极少赞扬弟子们的进步,师徒三人能像今天这般在训练结束后漫步于广袤的雪原更是过去不曾有过的嘉奖。冰河与艾尔扎克并肩走在卡妙身旁,跟随着不紧不慢的节奏,说笑间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偷偷注视老师英挺的侧影。
老师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艾尔扎克和冰河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希腊甜橙。对于还只是预备员的他们而言,圣域里复杂多变的状况以及教皇最新颁布的命令都远远赶不上一篮新鲜水果的魅力。更何况卡妙也从不主动提及圣域,任由弟子们把希腊圣地等同于解馋的愿望。当然,前提是他们坚持训练一日都不懈怠。
“要像老师那样,成为维护大地和平与正义的圣斗士。”
这句话已经成为孩子们在西伯利亚生活的轴心,每当艾尔扎克骄傲地挺起胸膛面对喧嚣不息的大海说出心中的理想时,冰河就会把同伴的背影转化成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同样的话,努力忘却萦绕心头的淡淡的哀痛。
因为老师说过,要成为坚强的战士,必须舍弃不必要的感情。

舍弃温暖环抱自己的双手,
舍弃吻上脸颊的温柔的唇,
舍弃狂风巨浪里最后的容颜,
舍弃只有在一个人独处时才敢轻微撩拨的幻想……
……
……
妈妈……
我真的可以舍弃你么?
我真的,可以舍弃再见到你的信念么?


东西伯里亚的积雪开始融化了,显露出短暂的生机。松林涂上一层浓郁的新绿,在阳光的照耀下投出云朵一般巨大的阴影,消失了整整一个冬季的燕鸥的清鸣又传遍天宇,被翡翠银珠般的冰雪拉练似的锁住的奥莫隆河上再一次隐约飘来船客们高亢的歌声。
迎面而来的,将是一年中最丰美的时节。

港口解冻后,西伯利亚的居民纷纷出海打鱼。北冰洋并不像露出水面的陆地那样贫乏,一年四季都蕴藏着数以千计的海洋鱼类,当太平洋暖流沿着勘察加半岛逆流而上,更多的温带、亚寒带鱼类也随着洋流进入西伯利亚海域,繁衍后代,也顺便满足被冰雪禁锢7个月之久的北方居民的食欲。
冰河很早以前就想跟着村里的人去海上,白天帮大家撒网捕鱼,夜晚来临时渔船就在漆黑的大海随意飘荡,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坐在甲板上,男人们打开伏特加的瓶盖,他和艾尔扎克可以去烤面包,一边烤一边清点天幕中闪烁的群星。这个建议得到艾尔扎克的全力赞同,可他们谁也不敢向老师提起,少年特有的旺盛的好奇心执着地折磨了他们三四年后,终于开始破壳而出。
“老师,”趁着这两天卡妙老师比较高兴,冰河鼓足十二分的勇气开了口:“村里的人要出海了,米诺卡答应带我们一起去……”
然后艾尔扎克配合地站到冰河身边,鼓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和同伴一起作出楚楚可怜的期盼状。
“……”
“……”
“……米诺卡是谁?”
还好,老师没有劈头教训他们,这让两个小鬼多少看到一点希望。
“米诺卡是卡佳的丈夫。”艾尔扎克抢先回答。
“他是雅可夫现在的爸爸。”冰河补充。
雅可夫的名字倒不陌生,卡妙想起了几年前抱着小小的男孩站在卡莲娜坟前的年轻夫妇,那就是卡佳和米诺卡么?
“你们两个想去海上捕鱼?”看着孩子们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卡妙轻叹,刚刚解冻的西伯利亚海自然是危险的,但艾尔扎克和冰河毕竟是修炼了四五年的圣斗士预备员,有普通少年难以比拟的能力,也许不该再限制他们对自身力量的尝试。就当作是给小鬼们一次锻炼机会好了,而且他在这里,西伯利亚海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即使他们遇到什么困难和意外也能及时挽回。
“好吧。”
没想到老师如此干脆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冰河和艾尔扎克愣在原地,两三秒后才爆发出响彻整间屋子的欢呼声。

当晚,艾尔扎克和冰河一样激动了好久,当月光移到枕头上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在睡神的频频催促下进入了梦乡。而冰河却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看着银色的光华从艾尔扎克的脸上蔓延过来,轻抚上自己的脸颊,冰冰凉凉的。男孩笔直地仰躺着,视线投入窗棱与墙角的阴影,不知又过了多久,月光才悄悄地提着皎洁的裙摆从另一侧溜下床去,最后离开了房间。
…………
…………
夺走妈妈的西伯利亚海,会以怎样的面目迎接对它心怀憎恨的少年?
冰河把手放上胸口,感受到沉重的心跳。多年前的记忆海浪一般层层翻涌,撼动,精致的十字架仿佛在倾听主人的心音,静静伏在胸前。

————**————**————**————**————

陆地上从没见过的瑰丽的日出,熊熊火焰般燃烧着的晚霞,白色的海鸥成群结队划破玫瑰紫的天空,起伏的海浪里偶尔可以看到独角鲸灰白的背脊。两天三夜的海上旅程是新奇而快乐的。冰河还从村民们那里学来一首好听的船歌,据说用西伯利亚腔的俄语唱出来更有味道,他因此软硬兼施地缠住艾尔扎克,可惜总是不能如愿。倒是撒网捕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天气出奇的好,几乎没有遇到大的风浪,收获颇丰。村民们一向很重视夏季的出海,听说今年的鱼比较少大家更是一网接着一网,连晚上都不肯休息,直到船舱装满为止。他和艾尔扎克没有重要的任务,只是帮着拖拖鱼网,把挣脱的鱼丢进船舱而已。没有人指望新手能一次就学会所有的要领,不过大家都对这位略略有些腼腆的少年居然拥有不凡的烹饪手艺感到十分意外。
“冰河真的很能干啊。”每当有人这样夸他的伙伴时,艾尔扎克就会很得意地介绍冰河的拿手好菜,并且列举同伴是如何如何勤快地包揽家务,仿佛那都是对他的称赞一样,全然把自己的“懒惰”抛于脑后。
“告诉大家你平时做了些什么?”冰河一把楸住唱作俱佳的艾尔扎克的衣领,气急败坏的低吼。
“我很懒,所以几乎不动手。”艾尔扎克满脸堆笑,吐词清晰,好像根本没看到冰河眼里快要窜出来的怒火:“刚来的时候老师看我年纪最小,都不叫我帮忙做事,后来太过勤快的冰河来了,把该我做的那份也给抢过去啦。”
说完,撇着嘴轻松地耸了耸肩。
喝着酒的男人们大笑不止,有的几乎笑弯下腰去。最后连力图把他扔进大海的冰河也忍不住笑起来。

艾尔扎克就是这样的人,像夏季的阳光化去北国的积雪那样,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所有人的耳朵,把单调刻板的生活吹嘘得绘声绘色,变成让人快乐的玩笑。每天晚上被拉去听他一番天花乱坠确实比独自坐在船头凝望漆黑的大海要开心得多。冰河终于明白这是好友的体贴心意。


返航的前一晚,吃饱喝足的人们各自散去,甲板上只留下两个小小的人影。冰河趴在船舷上,望着银弓下泛出粼粼波光的海面。不知道这宁静的海面下还蕴藏着多少恐怖的力量,一想到这些柔弱的心壁就会产生似乎要爆裂开来的颤动,在海浪低声的叹息中,他不由自主地向同伴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是日俄的混血儿,妈妈爱上了来自日本的父亲。”
“当父亲回国后才发现有了我。”
艾尔扎克静静地听着,显得十分郑重。冰河曾和他分享过彼此儿时的种种趣事,但他的身世还是第一次提起。
“因为受贵族家庭的歧视和非议,妈妈带着还是婴孩的我离开家,住在莫斯科城郊的旧宅,后来又搬到附近的小城图拉。在那里我们生活了三年,妈妈想找份工作,可是我那时身体很差,经常生病,她只好留在家里照顾我。不久,我们又搬到更偏僻的卡马河边居住,积蓄花光了,妈妈开始给在日本的父亲写信,写了好多封都没有回音,当时我就猜想父亲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再后来,父亲来信了,要妈妈带我去日本。”
“乘船?”艾尔扎克插嘴。
“是的。我们坐了四天的火车,到诺尔德雷克港搭船,准备再花一个星期绕道勘察加前往日本。”
为了平复情绪,冰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进入西伯利亚海就发生了海难,船沉了……妈妈就把我交托给登上救生艇的人……”
…………
…………
西伯利亚海……
艾尔扎克的心里涌上说不清的苦涩。正是她赐予了他们年复一年的丰盛的季节。
“那你去日本见到你爸爸了吗?”他试着转移话题。
“没有,他们说……父亲他已经死了……”
…………
…………
金色的刘海搭在额前,挡住了暗淡的月光,也挡住了彼此的视线。对话停止了,海面上重新静默下来,甚至没有尖啸的风声。艾尔扎克只能从冰河抱住的双肩猜测那种深深的哀痛和极度的忍耐。
他揽过冰河的肩膀。
“别难过了冰河,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妈妈。”
“……”
“到最后她都没有抛弃你。”
“抛弃了,她把我交给别人……”
“傻瓜!那是因为她想要你平安地活下去!”艾尔扎克略略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打消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你没有权利指责你妈妈作出的这个决定。”
冰河抬起头,向来嬉皮笑脸的艾尔扎克正用一种严肃而坚定的目光看着他。
“你应该感谢她,一再赐予你生存的权利。”
“……”
“……”
冰蓝色的眼睛深处浮起淡淡水雾。
“……你说的对。”
“所以,振作起来,冰河。”在收回手臂前艾尔扎克像个大人一样拍了拍同伴的肩头:“好好的加油吧,你一定要成为合格的圣斗士,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然妈妈在天上看到了也一定会哭的哟。”
“……”
“……”
最好的朋友,冰河笑了,伸出手挽留肩头的重量。紧紧地握住。夏夜的凉意随着海风沁入人体,云遮住了银白的光线,夜空变得更加昏暗阴沉,但温暖却在孩子们的指间来回传递着。

————**————**————**————**————

“冰河,你还记得绝对零度吧?”
“记得,那是零下二百七十三度的冻气的极限。”
“很好。”看着超过自己肩膀的男孩,看着海天衬托下格外耀眼的金色,卡妙点点头:“你的冻气已经有所提高了,从今天起必须以绝对零度作为自己目标!”
“那,那怎么可能~~~~~~”
那是绝对不可能达到的啊,男孩望着严厉的老师,踌躇着。这个目标太过遥远,远过了最微弱的星辰,他已经不是随便许下愿望的小孩子了,无论对自己还是别人,做任何事之前都得首先了解自己的能力。
“在西伯利亚修炼的圣斗士都以此作为目标。”
“可我还差得很远……”
“知道自己的差距就好,否则你永远不可能缩小它。”
“……”
“明白我的意思吗?”
…………
……
“是。”
老师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这是非常少见的动作。冰河想起刚来的时候老师几乎不用抬手的姿势,突然没来由的一阵高兴。

不经意的闲暇里冰河会偷偷观察他的老师。他们已经相处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可老师的话却越来越少,少到有时只是用眼神来表示自己的意见。相较于这种情况,冰河还是比较喜欢小时候童言无忌引发的片刻的语塞。在少年看来,仅仅年长几岁的老师变得更加阴郁和沉默,就像把所有的气息都融入了干冷的空气,虽然那深邃纯净的双瞳并没有染上一丝污浊,但已完全失去了年轻人应有的神采。
都是圣域的缘故吗?艾尔扎克曾经背着老师对他说过遥远的圣地早已开始了动荡,但那些都是传言加猜测,没有人敢多嘴去问任何有关圣域的事态,但从蒙面的使者来东西伯利亚的次数就可以得知那个神圣的名词已经严重地介入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现在老师总是望着西方的天空。
毫无表情的凝望着。
那是一种令人孩子们惶惶不安的沉闷。
长时间的沉默,不知是否已经预定彼此命运的谶语。


夏季是短暂的,能看见满天繁星的夜晚更加短暂。
那样的夜晚冰河都会和艾尔扎克趴在窗台上歪着脖子仰望属于他们的天穹:东西伯利亚的夜空是如此深邃高远,仿佛就是整个宇宙,茫茫没有尽头。
黑夜是银白的极北之地的另一番风情,自然也是两个孩子最爱的景象。当让人臣服的刚强的深黑颜色也因为每一夜璀璨的星光而透出一点点温柔的时候,冰河总会联想到卡妙那双沉淀着最纯净的蓝色的眼睛,以及远远地观看他们训练时眉宇间若有若无的神情。而那些散落宇宙的星光,自然是老师眼底无法遮掩的非凡的光彩。

西伯利亚的星空就这样被赋予了鲜有人知的极致的美,它让人禁不住产生一种错觉——
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享受这漆黑的夜,永远追随北天里如钻石般夺目的大十字。
永远,
不再离开……

————**————**————**————**————

当北国大地再一次被冰雪覆盖的时候,卡妙又留下两个孩子,提前返回了圣域。这一两年内他总是在圣域里度过漫长的冬季,似乎早已习惯放心地将孩子交给孤独的冰封世界。
但艾尔扎克和冰河已经不再把独自在家的季节当作是一种难得的假期了,也不再不知疲倦奔跑于广袤的冰原,不再挂念那只令人讨厌又招人喜爱的雪兔,成长中的少年们总会多多少少地有一些心事,不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愿意拿出来与人分享。从前即使是很短暂的寂寞也忍受不了的艾尔扎克偶尔也显现出老师一般的风范,不再嬉皮笑脸巧立名目去森林打猎,不再趁无人主持公道的时候和他在雪地里打作一团。有的时候冰河甚至觉得艾尔扎克在有意疏远自己。
即使老师不在,他们依然在黎明时分就离开住地前往被数十米冰层覆盖的西伯利亚海的北部边缘,冒着零下四五十度的酷寒开始当天的训练,在厚厚的冰层下连续几小时的潜泳,休息过后依旧是数千次的挥拳和对抗性的练习,直到太阳垂落地平线的时候才结束。
短暂的白昼和漫长的黑夜。
艰苦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继续着。


“冰河的进步很大啊!” 多日训练的成果是显著的,艾尔扎克禁不住连连称赞。“你已经可以击碎十多米厚的冰盖了吧?”
“比你还差得远呢。……艾尔扎克,你为什么想要成为雅典娜的圣斗士?”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维护大地的和平与正义啊!” 最后半个红色的太阳在海面上垂死挣扎,抵抗着海浪的侵袭,艾尔扎克笑了起来:“我要像卡妙老师那样,做一个强大的战士,为正义而战!”
“是么……”
“你呢?冰河?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西伯利亚?”
冰河后悔了,也许他真的不应该提这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应否如实回答的问题。
“冰河?”
…………
…………
刚来西伯利亚的时候卡妙老师曾经问过他同样的话,冰河还清楚地记得那双映出两个小小人影的眼睛里浮现出的些许无奈,虽然没有受到责备,但他知道自己让老师深感失望了。从此就像两人有了约定一样,都不再提及这个似乎决定永远隐藏于深蓝色海洋的话题。但艾尔扎克和老师是不同的,他率直、开朗,简直就是照耀冰原的简单而纯净的阳光,容不下一粒尘埃,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如此狭隘自私的想法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你在想什么呢,冰河?”
又在发呆了,艾尔扎克使劲捏了捏冰河的肩膀,老大不满的表情毫无保留地挂在脸上。“我在问你为什么要做圣斗士,又不是问圣域里的情况,干吗也一脸严肃啊?”
“我哪有?”冰河扯开同伴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如果我告诉你……你保证不会生气吗?”
艾尔扎克笑了。
他笑的时候宛如太阳给苍白的大地注入了新的活力。
“我为什么要生气?”
“……”
“……”
冰河犹豫了很久:“我之所以要成为圣斗士,……并不是为了保护大地的和平。……而是想见到沉睡于西伯利亚海底的妈妈。”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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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CROSS •十字

…………
…………

“你说什么?!”果不其然,艾尔扎克在片刻的失神后愤怒地叫了起来。那的的确确是愤怒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点点颤抖的余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这个家伙再一次习惯性地将双眼藏在明媚的金色刘海之下。
“你再说一次!冰河!”他抓过冰河的肩膀,紧紧扣住关节,十个指头几乎都要掐了进去,“你给我再说一次!”
但是冰河已经没有勇气重复了。
“……”
“……”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就是为了这种自私的理由才留在西伯利亚的吗?”
艾尔扎克努力想压低自己的声音,可白净的脸颊却因为愤恨而胀得通红。
“为了一己私利而想要玷污圣斗士的名誉吗?”

“我没有!”冰河猛地挣脱艾尔扎克的钳制,挥开他的手:“我从来就没有玷污圣斗士的名誉!我只是想见妈妈而已!”
“我想见她!你知道我已经等待了多少年?!”
是的,他承认只是为了自己的心愿在留下的,他承认没有多么高尚的目标,但他绝不接受这样的评语!
“这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吗?!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艾尔扎克大声呵斥。
“你怎么可能了解我!你根本没有尝试过失去母亲的痛苦!!”
冰河针锋相对地吼了回去,完全不顾及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伤人。争吵中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而此时的艾尔扎克也已经失去了他所有的思考,抡起拳头狠狠地打向冰河的腹部。

金发的男孩被打飞出去。——
几十米外的冰层上响起了沉重的落地声。
冰雪四溅。


“你不该留下来。”艾尔扎克咬住自己的下唇,一张脸写满冰河从未见过的憎恶:“像你这样怯懦的人根本不配做圣斗士!”

“你说的对。”冰河捂着肚子艰难站起来,和想象中一样,艾尔扎克是绝对不会原谅的,绝对不会原谅一个懦夫的行经。他明明应该为自己的话感到羞耻,奇怪的是心里反而轻松起来,也少了许多愧疚。

“我从来就没有想象自己能成为老师那样的圣斗士。”


“你!”
艾尔扎克几乎是冲过去的一把揪住冰河的领口。
“你还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冰河微微挣扎了一下,放弃了:“这本来就是事实,老师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
“……”
艾尔扎克用尽力量收紧了手腕。
“你要是觉得我可恨就尽管动手。”
“我当然要揍你!而且是代替老师教训你!”
…………
…………

然而,高高举起的拳头却始终没有落下,当冰河再一次抬起眼帘的时候,只看见幽绿的深潭中不争气地偷溜出来许多模糊的波纹。每一道闪耀着复杂的光晕。像极了记忆中那夜在巴拉尼哈森林上空徘徊不前的独一无二的翡翠色的极光,侵占半个天空的碧绿神灵一般无限地伸展进每个膜拜者的心灵。
“艾尔扎克……”
艾尔扎克狠狠推开他的手。
力气之大让金发的男孩毫无防备跌倒在地。

“滚远一点!!”

“艾尔扎克——”


艾尔扎克只留给他一个陌生的背影。
无论他怎样呼喊,
呼啸的北风瞬间就将嘶哑的声音吹成碎片。

————**————**————**————**————

冰河在沉睡中发出轻轻的呻吟。

他好象一直在做梦,梦里到处是碎掉的坚冰,被切割成各式各样的不规则的的多面体,每一面都照出一双冰蓝的眼睛。
这个梦令人很不舒服。他好象在很深很深的海面下奋力游着,从海面透进来的光线逐渐消失了,只有混沌的海水包围着。看不见前方的目的地。——那是妈妈沉睡的船——他终于打破了二十多米厚的比钢铁还坚硬数倍的西伯利亚海的冰层。
看不见妈妈的船,他只能凭记忆去摸索寻找。
还好几年来几乎从不间断地训练潜泳,他对自己的体力和肺活量很有信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伴随妈妈长眠的沉船。

继续游向更深的水域。

耳膜开始一阵阵的蜂鸣,这大概是水压过大的征兆。
明明是梦,居然有这么真实的感觉。冰河努力地甩甩头,漂浮在海水里的头发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从脸庞拂过。
也许这样更像水母的触角吧。
真是的,做梦的时候都让人发笑,他决定抛开对自己头发的注意力,一心一意地朝黑暗的前方游去。

一直往下。
终于看见那个深黑色的巨大的身体了。没错,那就是记忆里的船,它就在不远的海底峭壁的边缘!冰河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长年的心愿今天竟可以在一场梦境中得以实现。
妈妈……
你的儿子来看你了……
妈妈!……

当手快要拉住飘荡的绳索的时候,一股巨大的的推力将他整个人掀了回去,紧接着,洋流突然改变了以往的流向,顺时针方向出现了无比恐怖的大旋涡。
这是神的玩笑么,连梦里都不给他机会?冰河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他才不要就这样被拉回去呢,就算只有一眼,就算只是一个梦,也要竭尽全力见到最想念的妈妈。


水流毫不留情地迎面劈来,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割得他体无完肤。
没有流血,但仅剩的体力也在巨大的冲击中迅速散失。
身体仿佛被生生撕裂。

为什么?为什么梦里也会如此痛苦?
是要坚持?
还是就此放弃?


不要!我不要离开!
少年伸手抓住张扬于四周的缆绳。
将整只手腕绞了进去。

意念与自然对抗的结果是一道骇人的血痕。

混沌的海水中他看见自己的血液在弥漫。


好难受……
肺叶里最后一个气泡被压出了体外,
真的好难受!
冰河终于忍受不了,开始挣扎着逃离。但缠住手腕的缆绳却把他死死地困在这个离奇的梦境里。
苦涩的海水疯了一般倒灌进去。
他快要死了。

“冰河……”
就在他几乎被撕咬成碎片的时候,熟悉的声音穿越浑浊的洋流飘进耳里。是艾尔扎克?他怎么也进入了这个梦?被噩梦折磨的男孩努力想回应同伴的声声呼唤,想制止他徒劳的涉险,可疲软的身体却没有一丝力气动弹,甚至只是发出声响。

意识的最后片段是一双抱住他的温暖的手臂……

————**————**————**————**————

当从恐怖的梦境里挣脱出来的时候,冰河发现自己依旧完好地躺在床上,被那床厚厚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终于离开那个可怕的世界了。


门被推开,冰河惊奇地发现走进来的居然是离家多日的卡妙老师。
“老师?……”
低低地叫了一声。
“你醒了?”卡妙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走到床前:“感觉怎么样?”
“……好……”
少年不明白老师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但依旧很高兴能看见老师早早回家。他不想老师责备他赖床,于是从床上坐起来,这本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双臂却在支撑重量的一瞬间颓然倒下。
身体像散了架一般的痛。怎么回事?冰蓝色的眼眸里全是疑惑。怎么感觉像全身骨折?

“你还不能起来。”

…………
…………

…………
…………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是弥撒的前夕。
怎么没有看见艾尔扎克?冰河想问。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骇然地发现老师那双清澈的眼里浸透着令人眩晕的痛苦。
…………
…………

“你到底还是没有听我的话……”卡妙静静坐在床边,墨绿色的长发遮去了大半个脸庞。
冰河呆了,他没有听老师的话?每天的练习他都没有偷懒,也不再三天两头和艾尔扎克跑去村里找雅可夫玩,家里的清洁也天天打扫,老师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是因为他今天睡过了头?还是做了其他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还有,一贯粘着老师的艾尔扎克哪里去了?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进来?

老师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他站了起来——
“你现在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不要再多想了。”

“老师?”冰河越来越听不懂:“出什么事了?”
“……”
“……”
“……”
“艾尔扎克呢?”
修长的手指明显颤抖了一下,仅仅只有一下,然后拉开了房门。
“老师?!”
在跨出房间的一刻,卡妙终于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平淡:“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应该留下你们。”



门被轻轻掩上,咔嗒一声。
冰河木然地躺在床上。
被海水浸泡了太长的时间,鼓膜还在隐隐做痛。

——/这个海湾东南方的冰层比较薄,你可以去试一下。/

——/但要小心海底洋流,老师曾经说过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改变流向。/

——/冰河……冰河……/

——/为什么你不听我的劝告呢?/

——/你真的这么想见死去的妈妈?/

——/冰河,今天先跟我回去吧,如果你死在这里卡妙老师一定会很难过的……/

——/坚持一下,冰河,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上去了!/

——/冰河……你必须活下去!必须活着!/

冰河……
你必须……活下去……



好友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回响着,金发的男孩痛苦地捂住耳朵。
不要再喊了,艾尔扎克。

冰凉的液体顺着手指滴落下来,沾湿了枕头。


窗外是明亮的日光。
黑暗退去了。
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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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命 运

1,序曲

远远地看着一辉的身影,冰河突然觉得高台上的男人是如此的容易理解,在他们的身上似乎有很多很多相似的东西,封冻的,冰冷的。只不过他把这些隐藏起来,而那个被誉为不死鸟的人则将它化作火焰彻底地释放。
能穿越宇宙和时空的星云锁链,还能维系失去的心吗?

回到久违的东京,对迎面而来的车水马龙感到厌恶和恐惧。他已经习惯了西伯利亚的广阔和静寂,习惯了无限高远的天空,习惯了波光粼粼的奥莫隆河,习惯了一个人漫步,也习惯了一个人孤独。而现在,走在林立的摩天楼下,不停地躲闪来往的行人,还有那些追逐着他的目光,真的让人非常疲惫。
轰动一时的银河擂台赛在凤凰座的搅局下夭折了。丢失黄金圣衣虽然不是一件光彩事,但也没有传媒散布的流言蜚语那么糟,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鬼才知道那个什么人马座的黄金圣衣是真是假,冰河很不屑地嗤了一声,这些豪门大富就是喜欢做无聊的事,连个竞技场也修得和古罗马帝国的角斗场一样,当他们都是奴隶么?还有,死掉的城户光政也不见得是个好东西,说不定笼络一些人专做劫掠偷盗之事,不然怎么会拥有属于圣域的宝物?
冰河摸了摸胸口,老师的信他一直随身带着,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深刻的记忆着,在凤凰座出现之前有很多下手的机会,但被他都一一错过。
违反规定私斗者是应该处以极刑的。
明明是为了执行圣域的裁处而来,如今却动摇了。在星矢拼命挽回紫龙生命的时候,在星云锁链缠绕至亲手足的时候,时空被隔绝了,倒流的光阴吞噬了冰天雪地里的誓言和承诺,将冷漠的少年带回了早已被抛弃的孩童时代。在他踏上冰封的大地,学会抛弃情感之前,曾经拥有的短暂而淡薄的快乐。

街道的对面又投来几道毫不掩饰的倾慕的视线,敏锐的感觉提醒他加快脚步。

真没想到,自幼受尽鄙视的外貌竟会在短短几年内变成完全相反的对立面?冰河自嘲的笑了笑,他不否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受宠若惊,但比起丢失的黄金圣衣任何事都是微不足道的。
还不能肯定凤凰座的一辉是否也收到了类似的指令,或者他完全就是心怀仇恨而来,既然那件传说中的黄金圣衣引来了这么大的动乱,它的真实性似乎不需要再多作怀疑。就算无法对星矢他们下手,也至少要找到圣衣的下落,他已经接受了圣域的命令,总要对老师有所交代。


东京的天空灰蒙蒙的,像四处都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高耸的大楼把天空切成形状各异的多边形,更是有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当汽车鸣叫着飞驰而过,长长的尾音仿佛连扬起的灰尘都能割裂。
金发少年一边走一边在心底不停数落与他已不相融的现代社会。
他怀念西伯利亚干冷的空气。

————**————**————**————**————

“冰河,你要回日本了吗?”雅可夫一脸不舍的拉着他的衣服。
“是啊。”
“那还会再来看我吗?”
“当然了,”冰河弯下腰拧了拧小傻瓜的脸颊,恩,不错,和原来一样胖嘟嘟的。“我一办完老师交代的事就回来。”
“真的?”
“真的。”
一听说冰河很快就回来,雅可夫顿时来了精神。
“东京是什么样的呢?”
“是一个很大的城市。”
“有很多人么?”
“很多人呢,也许西伯利亚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没有东京的多。”
“你去那里做什么?”
“嗯……,老师让我去帮他做点事。”
“什么事呢?”
冰河有些敌不过这个总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小鬼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再说,他就是一五一十从头到尾的说给小鬼听也只是对牛弹琴吧。
“老师说……”
“说什么?”
冰河仰头望了望巨大的冰山:“老师来信说,只要我能打破这万年的冰壁就可以得到白鸟座的青铜圣衣。”
雅可夫也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匝匝舌缩回了脖子。
“要一拳打碎它?”
“是的。”冰河一边回答一边数着步子向后退。
“离远一点,雅可夫!”

小家伙听话的跑出老远,躲到海边同样被刷上一层晶莹的岩石后面。
银色的小宇宙凝聚着凌厉的寒气在四周汇集,模糊了少年的背影。
雅可夫听见一声大吼,紧接着是沉重的撞击声。——

冰河的右拳深深砸入冰壁——他抽出手臂,仅仅两三秒后巨大的冰山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像驶过新西伯利亚的火车的轰鸣——大地也开始颤抖,从撞击点开始整面冰壁呈现出放射状的裂缝,随即崩溃而下。
…………
…………

“成功了成功了!!”
雅可夫从岩石后跳出来,一蹦老高,就像是自己的成就一样。
“冰河,冰河,你成功了!”小家伙兴奋的语无伦次:“你成功了啊!你终于成为真正的圣斗士了!”
是的,他终于拿到了。冰河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闪耀着如同钻石一般光彩的白鸟座圣衣,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体,没有欣喜,也没有激动,甚至是一丁点的思索和感慨,这是他成长的最好的证明,作为冰的圣斗士必须抛弃这些不必要的感情,随时保持冷酷的心。


碎落的冰块像流星雨一样笔直的坠下,在大地的低鸣中白色的雪雾弥漫着整个海岸,聚集在海岸边觅食的北极鸟类纷纷惊起,仓皇地逃进蓝天。冰山沿着垂直海岸的方向坍塌了,大块大块的永冻冰岩滑进海里。白浪滔天。当天的新闻里自然加上了西伯利亚海发生大规模雪崩的报道,但没有人知道这一次蔚为壮观的雪崩是“人为”造成,更不知道它只是一则小小的命运承传的开始。

很快天空中飘起了雪。为庆祝白鸟座圣斗士的诞生,掩埋一切。


2,银丝线

事情的发展最终还是偏离了设想的轨道。他也在改变——没有遵照圣域的指令对付私斗的青铜圣斗士,而是与星矢他们合力击退了圣域随后派来的无数个杀手。从开始的迷茫不知所措,到后来的坚定信念团结一致,上天似乎并没有给这些孩子选择的余地和充裕的时间。
关于女神,几乎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纯粹却又模糊的概念,他们是雅典娜的圣斗士,自始至终都要以性命追随至善至美的女战神,从神话时代开始,为大地的安宁而战斗。当得知那个只留下骄横跋扈的印象的女孩就是雅典娜转世的时候,冰河内心的震惊和困顿不亚于任何人。
但没有人能否定,今日亭亭玉立的少女拥有远比他们更强大更广博的小宇宙,没有杀气,没有暴戾,仿佛是一束照亮混沌世界的无所不在的光,温暖,高贵,充满祥和与宁静。这样的感觉,除了女神以外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正因为坚信自己的感觉,冰河更加彷徨不安,守护大地的女神为什么会受到圣域方面的追杀?追随雅典娜的他们又为什么会被诬以叛徒和私斗的罪名?势力庞大的圣域会以怎样的方式将他们甚至是城户纱织斩草除根?老师的信就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可他总是没有时间去细细揣摩,面对一次又一次凶猛的来袭,少年们早已伤痕累累,疲于应付,哪里顾得上去辨证所谓的正义到底属于谁?

在喘息的片刻,冰河会回想起过去在寒冷的东西伯利亚受训的情景。那时的训练虽然很辛苦,很危险,但却从未有今天这般惊心动魄。当他把六年的所学全部用于保护自己和朋友的生命时,才真正体会到“战斗”这两个字的含义。
取得胜利是十分满足的,但偶尔也会感到由衷的懊悔,妈妈曾经告诉他要珍视这个世上所有的生命,无论是敌是友,只有去爱才能得到宽容。他不愿违背亡母赐予的善良天性,可又不得不保持最大的冷酷。如今他们正在一步步被逼至绝境,唯一的选择只有冷酷地对待出现在面前的每一个敌人。当天鹅的羽翼带着呼啸的寒气击中对方的时候,十四岁的少年的所有思想只能是希望对手倒下去再也无法还击。


“战斗的时候不可以抱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想着怎么去打败对手就可以了。”凤凰座的一辉总是训斥自己软弱过头的弟弟,骂完以后又宠护有加地揉揉瞬的头。看在眼里冰河不由的暗自嗤笑,嘴上说得好听,用这种方式什么时候才能起到“教化”的作用?虽然时常话不投机,不过一辉的确是个值得信赖的强有力的人,还有星矢、紫龙、瞬,他们都是可以肝胆相照的伙伴,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拌嘴,内敛沉静的少年才会在脸上显露出一点点久远的微笑。

————**————**————**————**————

紫龙双目失明后返回了五老峰,不久一辉也莫名其妙地离开了,原本热闹的厅堂一下安静许多,特别是早晨,微薄的日光撒进窗户,撒在临窗的沙发上,撒在壁画上,一层层涂满地毯纷繁复杂的花色,微微透着一丝凉意,安静的就像西伯利亚的那幢小小木屋。

圣域那边也安静下来,似乎不再有继续纠缠的举动。和平的生活让男孩子们大大的喘了口气。没有事的时候瞬喜欢站在窗口发呆,而他就和星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冰河,你在西伯利亚呆了六年,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很冷。最低的气温可以降到零下六十度,终年被白雪冰川覆盖。”
“你不会感觉冷么?”
话一出口星矢就知道自己又犯傻了,冰河怎么会怕冷?
“会的。”冰河微微笑起来:“特别是清晨日出以前,睡在被窝里也是一身冰凉。”
“能习惯吗?”
“当然,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
“……”
“冰河,你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星矢想起了魔铃,曾经像母夜叉一样“疯狂虐待”他的女人,像亲生姐姐一样爱护、教导他六年的恩师,听说已经离开了圣域。她的安危是他最大的牵挂。
提到卡妙,冰河一时间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字眼来形容。自从艾尔扎克出事以后,他们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老师一直留在圣域里,服从于教皇的旨意,甚至在他取得白鸟座圣衣的时候也不在场。真的有这么重要的事吗?还是有意的回避?他不敢去猜测这是不是老师对他的任性做出的最严厉的惩罚。
“老师……他是个很严肃的人。”
他的回答带来了片刻的沉默。
星矢挠挠头:“怎么老师都这么凶啊?”“你呢,瞬?”
一脸纯真的少年转过身笑着摇头:“老师一点也不凶啊,只是要求严而已。平时对我们很好的。”
严厉和凶有什么区别吗?星矢皱起眉,然后转头悄悄丢了一个白眼给雕刻精美的天花板,怎么说都是完不成练习狠K你一顿然后加量,完成练习告诉你明天翻倍的那一种吧?
看见冰河和瞬都在笑,他也只好堆出一张笑脸。
“说来说去还是一辉那家伙的老师最恐怖。冰河,如果,我是说如果,把你送去那个死亡皇后岛,你会怎么样?”
“两分钟就死掉。”
冰河几乎没有思考就作出了回答。这是实话,如果没有老师和艾尔扎克,他绝对不可能还有站在这里和大家闲扯说笑的今天。
“白鸟就变成烤熟的小鸟了。哈。”
…………
…………
“你找死么?!星矢!”


清晨的宁静并没有被不间断的惨叫和笑骂破坏,窗外的叶依然保持着幅度微小的舞姿。树影婆娑。她笑着看到银色的丝线伸展开来,一圈一圈,悄然无息地羁绊住屋里这些年轻人欢乐而纷杂的脚步。

命运之轮终于开始转动了。遥远的神殿里同时也响起了金属扣击地板的沉重的响声。在回音传来之前都只不过是暴风雨临近时的短暂的寂静而已。


3,圣域

雅典,希腊的首都,西方文明的发源地。
依伴着蔚蓝色的爱琴海,享受着金色的阳光和天地的精华,它创造了不朽的史诗篇章,记载了无数的爱情与神话。
神话时代中,海皇波塞东与智慧女神雅典娜为了成为雅典城的守护神而争执不休,海皇用手中三叉戟扎向大地,洪水响应他的神力涌出地面,而雅典娜却没有炫耀,她将力量化作了象征和平的橄榄。最终,雅典的人民选择了雅典娜,城邦也因她得名。
如今的雅典已经不再是传说中的神的城市,繁华的街道湮没了零星散布的古代遗迹的风尘,人们把工作的闲暇尽数挥霍在人来熙往的音乐广场,投身富有现代气息的各式酒吧,在霓红灯箱下与情人纵情拥吻,已极少有人在月夜里漫步于残破的殿堂前,驻足聆听那些可能是来自远古的悄然的叹息。
只有在它的东南一角,还隐藏着一片鲜有人知的城池,传说中雅典娜的属地。但年轻一代已经不再关心所谓神的庇佑,游客在帕特农神庙前尽兴拍照也能满意而归,夕阳下只剩年迈的老人们自言自语地重复着无人理会的祝祷,一遍一遍,乞求女神降下她的福祉。

还在西伯利亚修习的时候,冰河曾经在心里不下一次地想象过圣域的面容。它是气势恢弘?还是庄严肃穆?或者像所有神话故事中的天界那样,有着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宫殿,碧绿的湖水,奇异的神兽和溶解在空气里充满神韵和典雅的淡淡花香?然而在他回到日本之后,一再受到圣域无休止的追杀,儿时长久的神往化为憎恶,美妙的神界也自然变成了心目中最阴暗最恐怖的地狱,充斥着人间所有的罪恶。

他们是陪伴女神而来。骄傲伴随着危险。


钻出机舱的一瞬间,希腊的艳阳照得人睁不开眼——这就是圣域——像所有的古迹一样,随处可见历史的斑驳痕迹。
它太普通了!冰河对自己说。视线里仅仅是一些陈旧的石制建筑,没有恢弘的气势,没有碧水蓝天,没有绿树成荫,没有白色的大理石——这里的空气是干燥的,空洞的,略带了一点海风才有的咸味,四周没有树叶的躁动,更没有人声喧哗,一切是那么安静,仿佛是镜像里的世界。毫无生趣。
少年们踏下舷梯的脚步声成了这个镜像世界里唯一的音符,却也在数秒后嘎然而止。


“这就是我夺得天马圣衣的竞技场。怎么样?是不是很大?”
一行人像观光的游客那样穿梭于悠久的残垣断壁,不时张望。还好他们当中星矢是在圣域里受训长大的,他一边领路一边解释:“穿过竞技场还有一段很陡的山路,再向上走就是教皇住的地方了。” “那里是绝对禁止一般人靠近的。”
“那你也没有去过?”冰河问。
“想去啊,可是没本事从魔铃姐手下脱逃。”
褐发的少年调皮地耸耸肩:“也有这么一次两次的来过这里,也仅限于此,往上怎么也找不着路了。”
“可能是结界吧。”少女用不肯定的语气回答。
“结界?”
“嗯,具有非凡力量的人就可以做到。设下结界,断绝所有往来的通路,让它自成一个封闭的空间,普通的人是无法察觉的。”
“小姐的意思是我做不到了?”
星矢也不回头,故意像鸭子那样摇头晃脑地走在最前面,少女呵呵笑起来:“你行吗?”

大家都跟着笑了。似乎惟有笑的时候可以忘记来到希腊的目的,忘记身处敌阵,忘记心中越发膨胀的忐忑和紧张。冰河一直注视着前方的石梯,追随蜿蜒伸展的方向,虽然明知不可以有任何软弱彷徨,但他还是希望能遇到滞留圣域的老师,告诉他们怎样才能见到教皇,告诉他们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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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镇魂歌

上篇

冰凉生硬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少年从混沌中挣脱出来,发觉自己还活着。是的,他们一行四人从日本来到了希腊圣域,在这里遇到了等候他们的紫龙……然后呢?……一个穿着奇怪的家伙出现了,告诉他们要经过十二座神殿才能见到教皇?
金色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挡住了视线,冰河撑起上身,抬起右手把刘海向脑后捋。
头很痛。眼前的景物很昏暗,凸凹不平的长条石砖泛着青灰色的光,像极了古代的神殿。

是神殿!一道闪光划过脑海,女神!
在白羊宫前,那个伪装成引路者的杀手用幽灵箭射中了纱织的胸膛。如果他们没有在十二个小时内闯过十二宫找到教皇的话,纱织就会死在这里!?
冰河彻底清醒过来,他们要与黄金圣斗士对战!虽然已经闯过了白羊宫和金牛宫,相应的,火钟也熄灭了两格。接着便遇到了麻烦,迷宫一样的双子宫让他们四人失散了,不知道紫龙和星矢有没有顺利冲过去——他和瞬遇到了守护双子宫的黄金圣斗士,对手太强了,他们完全无法抵挡,被抛进了异次元空间……幸运的是,他还活着。
那么这是哪里?冰河抬起头,高处依然是青灰色的天花板。他还在十二宫?


“这里是天平宫。”
身后传来了清悦的低沉嗓音,空旷的大殿里随即发出了空灵的回响。
还有其他人?冰河猛地转身。
石柱后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墨绿的长发,清瘦的脸庞,冰蓝的双眸仿佛深不可测的幽静的海湾,波澜不惊。“老师?”冰河失声叫了起来。
来人的确是卡妙,他笔直地走到冰河身边,停下脚步。

…………
…………
黄金圣衣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夺目光辉。

冰河目瞪口呆地看着许久不见的老师。
老师怎么会在十二宫里?怎么会……穿着和穆先生他们一样的黄金圣衣?思维又开始混乱起来,杂乱无章的蜂鸣充斥在大脑里,刺激着每一个细胞。他想排斥那个唯一的答案,如果真的可以。
“老,老师……你也是……”
卡妙一直默然地注视惶惑不安的少年。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面,冰河的身材又高了,肩也宽了,头发长得遮住了眼睛,而且还乱蓬蓬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男孩的眼里多出了许多他读不懂的陌生的东西,增添了知性和成熟,也轻易隔断了他们之间长久的默契。
“老师?”男孩的声音完全失去了镇定,他害怕得到证实。
“是的,我是水瓶座的黄金圣斗士。”
是的,他是黄金圣斗士,所以才会留在冰原为圣域培养新生力量,才会每一年的隆冬时节都准时返回希腊,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那……我在水瓶宫?”
“水瓶宫还在遥远的前方,”卡妙侧身看了一眼透进暗淡日光的天窗,快四个小时了,巨蟹宫的火也快燃尽了吧?不知道哪一方是胜利者。“你现在在第七宫,天平宫。”
冰河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了,那个双子宫里神秘的守护者到底是谁?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穿越十二宫的层层结界把他直接丢到这儿来?天平宫?这么说也会有天平座的黄金圣斗士守在宫殿里了?
“放心,只有你我而已。”卡妙看出了弟子的不安。
“天平宫很久以前就无人看守了。”

冰河茫然地盯着卡妙。他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平宫里,巧合吗?或许真的能感觉到他的小宇宙?刚到希腊圣域的时候还希望能见上一面,如今真的见到了。他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老师是什么样的身份并不重要,同是黄金圣斗士的穆先生都帮他们修补了圣衣,说不定老师也是为了帮助他才专门赶到这里来的。
呆滞的表情几乎有了一抹惊喜。如果真是这样……
“回去吧,冰河。”卡妙看着眼前的男孩,淡淡的说。
老师在说什么?……
“回去吧,离开十二宫,离开圣域。”
少年用无法置信的眼神回答。
“你们是赢不了的。黄金圣斗士的实力何止强出千百倍,再继续下去只是死路一条。”
“……”
“……”
“不。……”寂静的天平宫。冰河听见自己的声带震动着发出这样的声音:“我不能离开。”
…………
…………
“这是我的命令,冰河。”卡妙在片刻的沉默后换上了严厉的语气。“你必须马上离开。”
“老师!”看着那双纯净的眼睛蒙上更加深沉的颜色,冰河当然知道这句话的份量,但他已顾不上顶撞老师可能带来的后果了。“您听我说,如果我们不在十二个小时里找到教皇的话,纱织小姐,女神就会死!”
略退一步,卡妙让开了男孩伸出的手臂。
“没有什么女神,在圣域里只有教皇的命令是绝对的。你们是不可能见到他的。”
“老师……”
男孩的眼里已满是哀求。
卡妙依旧回之以冷漠的目光。
“不想死就离开。”
老师是认真的,冰河开始了解到自己有多幼稚。
“不,我不能丢下星矢他们独自偷生。”他垂下头去,金色的刘海挡住了对方眼底的责备,以及一闪而过的欣慰。

……
……

“我再问一次,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吗?”
冰河咬住下唇,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好。”卡妙又向后退了两步,站定。“那么你就试着打倒我。”


刚刚凝聚起来的坚定像春末覆盖于奥莫隆河上的薄冰,轻轻一敲就分崩离析。冰河万分惊恐地看着教导自己多年的朝夕相处的老师,看着这个有着他最喜欢的低沉嗓音和温柔的墨绿色长发的年轻男子,看着他冷酷地说出每一个字。
“我是守护十二宫的黄金圣斗士。没有理由放过敌人。”
墨绿色的发微微波动着,却在金属的衬托下除去了往日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冷光。冷彻人心。

这个男人真的是他的老师吗?望着那冰冷的双眼,冰河感觉自己正在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什么都没有了,眼前,不,整个大脑里惟有不间断浮现的西伯利亚的雪。堆积地面深达数尺的素洁,盘踞屋顶吐出长长冰舌的晶莹,打在孩子们脸上身上四散飞溅的银白,天空中纷纷扬扬无所不在的飞絮……纯净的,美丽的,纤尘不染,其中缀满了深浅不一的蓝色,掺和着金黄和莹绿相间的明媚光感,像厚厚的羽毛被温柔的盖在大地上,呵护孤独的小木屋,呵护孤独的荒原,以及沉静孤独的人。
要打倒老师……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怎么可能……


“冰河,想见教皇就必须打倒我。”空旷的神殿里再一次响起了无机质的声音。催促着他。

随着跌落的心,金发的少年缓缓跪了下去,喃喃自语。
“我……不可能……”

————**————**————**————**————

“你一点不了解卡妙的苦心。”天蝎座的米罗这样说。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反驳,那可是最亲近的人之一呐,虽然老师更喜欢一个人独坐窗前若有所思,但他们终是一家人,寥寥数语,甚至只是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他就能完全领会其中的含义。就像卡妙轻易洞察他和艾尔扎克一样,冰河认为自己是很了解老师的。
但是现在他却不敢否认了,出现在天平宫里的男子是何等冷酷无情,几乎剥夺了他所有的希望。

“卡妙本打算拦下你的。”血从极细小的伤口喷涌而出,洒在暗青色的石板上格外刺眼。米罗收回了攻势:“但你不肯听从他的劝告。于是他叫你动手,那是因为你们不可能一直好运地遇到放你们过关的人。他想看你是否真有挑战黄金圣斗士的实力突破十二宫。”
“即使他用尽手段激发你的恨意,你却依然像个小鬼一样软弱无能。”

“你让他很失望。”


冰河几乎停止了呼吸。阵阵寒意从脚下的青石地板陆续传递上来,沁入全身。渐渐地感觉不到疼痛了,甚至看不见血迹,只剩下米罗的话在耳旁回响。
这是真的么?
老师并不是在惩罚他?天平宫里每一句冷酷的话都是考验?残忍地将妈妈和沉船推落无底的海沟也是为了激怒他?夺去他最珍视的东西只是为了逼他发挥出力量的最大极限?
老师希望他展现实力,可他又做了些什么……

“你只会哭。在战场上,在敌人面前。”米罗恨恨地看着他。
“……”

……

“他知道你决不可能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所以才决定亲手将你封入冰棺。这样你就不可能再前进了,也不会丧生于其他黄金圣斗士手下。也许几十年、上百年以后冰棺会融化,那时你还有可能继续生存。”
“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心前往天平宫的。”

…………
…………
……老师……


刚刚结束的一场暴雨带走了沉积多日的烦闷和压抑,干燥的空气得到了渴望以久的润泽。地面湿漉漉的,古老的石檐上水滴连成一线。云散开了,光柱从缝隙里投射下来,均匀地散布于灰白建筑的顶端,远山相衬,构成美妙绝伦的水彩。
自然的画作没有战士的身影,
因为血红永远是禁用的颜色。

米罗俯视着伤痕累累颓坐于地的少年,他的确太单纯太幼稚了,甚至连简单的真相也承受不住。明明应该沉睡的,为什么要固执地醒过来?看到眼前触目惊心的血污,想到好友寥落寂寞的双眼,天蝎座的黄金圣斗士不由地轻声叹息,罢了,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看在卡妙的面子上,就放过你这一回。”米罗转过身去,为身后的男孩留出一条通路:“麻痹的五感会在几天后慢慢恢复。……赶快走吧。”


“……你和卡妙一样尽做些多余的事。”
米罗的背后传来了倔强的声音,迫使他停下离去的脚步。
“你说什么?”
似乎有微弱的风吹来,拂起了蓝色的发。
“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多余的。”冰河艰难地站起来,身旁的石柱支撑着他所有的重量,“我已经说过了,不会投降也不会死。我要做的,只有战斗!”
握紧的双拳。
的确,他曾经想过逃避。冷酷的面容,缓缓举起的双手,天平宫像梦魇一般让他无所适从。他应该畏惧么?还是恨?恨刻薄的世界,恨残酷的命运,恨眼前的这个人?无法回答,因为漫长的岁月里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选择题。
当强烈的冻气毫不留情地迎面袭来,少年的心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无数个声音召唤着他,放弃吧,放弃青铜圣斗士的身份,放弃与圣域与老师为敌,然后恢复那个一直恋恋不舍的自己。
如果没有那群伙伴们,他会放弃,会一直沉睡于冰棺之中,接受老师所给予的最后的馈赠。像小的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缩进被窝,在温柔的注视下安然入睡。可惜啊,时空永远不会扭转,逝去的昨天永远不能再回来,当紫龙手持黄金剑劈开冰棺,当瞬用尽自己的生命之火温暖他僵硬的躯体,那一刻,已经注定了他继续战斗的命运。

老师,请原谅我无法接受你的心意。现在的冰河已经不再任性妄为,不会缠着你要求去森林打猎,也不再是那个躲在你安全的背后探出半个头来观察北极熊的小鬼,也许我依然达不到你要求的境地,但我会一直努力,努力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冰的战士,像万年不化的冰川那样冷酷而强大。
我不能舍弃同伴间的情谊,更不能舍弃自己的承诺!
所以,请不要阻止我。
战斗。
直至,生命的终结。


米罗眯着眼睛,金发的少年竟然重新燃起了斗志。冰蓝色的瞳孔焕发光彩。这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会投降也不会死,只有战斗?
好答案!
你有听到吗?卡妙,你的良苦用心对这个孩子而言是一种侮辱呢。

天蝎座的黄金圣斗士摘下了披风。他决定不再犹豫,而是全力攻击挣扎着摆出决斗架势的男孩。杀死他。让他像一个战士那样,堂堂正正地将生命结束于战场之上。


下篇

没有人知道猩红毒针的最后一击是否真会致人于死地。米罗并没有用它杀过人。不久之后,它也随着那个传奇一起湮没在雅典东南的废墟之中。当所有阴霾都被一扫而去的时候,人们偶尔看见心宿二在晴朗的夜空里闪烁。孤独地,徘徊。

千里之外,东西伯利亚仿佛得到了冥冥中的昭示,冬季竟拖延了一个月,迟迟不肯离开——春季的贝茨尼特仍然被大雪囚禁着——满天满地的银白,松枝被压成弓形,不久就被折断,早应该解冻的东西伯利亚海也依旧沉睡在厚厚的冰层之下,卑微喘息。天地间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单薄的冰原显得更加荒寂,也正是这样一种荒寂给她带来了远胜春天的绝世的艳丽容颜。

西伯利亚……
冰河在踏上通往水瓶宫的石梯时突然想起分别多日的修炼地,淡淡的思念迂回着寻找突破口,在感受到不远处的视线后更加强烈激荡起来。
翻涌似海。
这个季节,冰雪应该开始融化了。


一辉和紫龙已经先行了,望着消失于西方天际的流星,他很清楚下一个赴死的将是谁。
“瞬,星矢,你们先走吧。”
“这是我和老师之间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很多年后冰河依然记得自己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包含着少年人的锐利和勇气,以及破釜沉舟的决心。即使那个决定从来没有带给他一丝自豪和满足,即使只有数不清的无眠的冷夜和每天都会渗出新的血丝的伤口。


冰蓝色的眼眸倔强地锁定着高高在上的清瘦的男子,洗礼后的少年似乎不再有恐惧和迟疑。卡妙站在水瓶宫前,披风被急速流动的空气带动起来,扬得老高。他像雕像一般,任凭两个青铜圣斗士忐忑地从身边走过。
他们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彼此的眼中,果然是无暇的蓝色,纯净至极。
长时间的静寂,夜幕上的星辰停止了呢喃。
命运之神也放下手中的纺车,漠然地看。

星矢和瞬已经安然离开封锁圣山的第十一层结界,卡妙深深吸了一口气,掉头走进水瓶宫。
像从前一样,冰河立刻明白老师的示意。
他要跟上老师的脚步,
因为这将是最后的战斗。


水瓶宫里闪耀着极光的绚彩。
浓浓的春夜,天空中飘下了白色的雪。
……
……

————**————**————**————**————

再见到米罗是在战斗结束以后,两人并肩站在新立的墓碑前,尽可能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了熟睡在这里的人。
慰灵地,荒草凄凄,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花香的混合气味。四处可见斑驳的石碑,字迹模糊。这里记忆着所有死去的战士的名字,同时也撰写着暗红色的神的历史。
风,从山坡上急奔而下,欢快轻盈,像调皮的小孩肆意抚弄野地里盛开的花。

“……为什么……”
“……”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身体不住的颤抖,拳已经握得几乎渗出血来,但依然无法平复心中铺天盖地的罪恶感。他仿佛被丢进了黑暗的空间迷失了所有的方向,又像被人紧紧扼住咽喉窒息一般喘不过气来,悔恨、恐惧、以及掳掠灵魂的绝望。冰河知道,无论怎样挣扎,它都将是一生也取不下的枷锁。

“因为你应该活下来。”身旁传来的回答,随着风掠过了。
“你们拯救了女神。”米罗的脸上没有表情:“你已经是真正的圣斗士了。”
…………
…………

风呼啦啦振动着透明的翅膀,不断拍打两人的脸颊。
一次,
再一次,
脆弱的堤岸再也承受不了汹涌的潮水,开始瓦解,在心里,崩溃。
“……我不要成为这样的圣斗士……不要老师离开我……”
少年终于卸下了伪装的坚强,开始在风的尾音中低声饮泣。

走过交叉点,战斗就此结束,带走了死者的灵魂,也带走了生者所有的幸福。
没有胜利的号角,
没有扫尽邪恶的喜悦,
只有悲伤的心,像一盏玲珑剔透的水晶杯,
跌落尘埃,
破裂,
粉身碎骨。


米罗无言以对。
伸出手,揽过拥有一头耀眼金发的男孩,让他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肩窝。
温热的水滴落在细麻的织物上,很快变得冰凉。

“不要再责怪自己,我们都是按照命运的轨迹前进的。这不是罪孽……和他一样,你只不过没有能力改变它而已。”


…………
…………

阳光在蓝天里撒下一行北归的雁影。

风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低回浅吟,千年前的歌。
仔细聆听时,又只有细微的哨音从残墙的空洞里一掠而过。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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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彼岸花
1,新生

冰河变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同伴有了共识,离开十二宫后他的脸上便有了一种名副其实的冷冷淡淡的表情,像昼夜之间完全长大成年一般,淡淡的说话,淡淡的笑,举手投足已褪去了所有的年少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酷似其师的独立而冷静的光芒。
这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没有人能和他促膝长谈,大家只是带着关怀和每日俱增的担心看着他在纷繁之中重复着简单充实的生活,看书,散步,共进晚餐。即使在休养期,冰河仍保持着多年养成的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每一天星矢起床的时候,他已经从树林里带着露珠跑了回来。
战斗之后男孩们不约而同的留在那栋大房子里,生活一下子闲散下来,大多数时候只是聚在一起漫无边际的闲聊,东京街头少男少女们怪异的发型服饰,星子学园里那群调皮捣蛋的小鬼,绵长不休的梅雨季节,偶尔也会对日本不景气的经济发表一下幼稚的意见。冰河不像一辉那样生性不合群,他依然会积极地参与所有有趣的话题,也时常展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烹饪手艺让大家一饱口福,略略把心放下。
短暂的宁静,时间过得飞快。

不久,紫龙决定回庐山一趟,虽然说是探望年迈的老师,但其余四人还是毫不留情狠狠地奚落了他一顿。
“冰河的手艺还有待提高哦。”紫龙走后,星矢吹了声口哨:“紫龙好像还是比较喜欢春丽做的菜哎。”
冰河笑了一下:“这个,料不一样。”
“不过我还是偏爱你做的蛋糕啦,美惠每次都塞给的我都焦糊的碳。”
“你知足吧。”冰河顺手将手中的杂志丢到一边,抓过茶案上的饮料仰头灌下一大半,笑:“有人给你做就不错了,还这么挑三拣四的,当心下次啃到石头。”
“不会那么狠吧?”星矢挠挠头,想象着美惠那小妮子往面团里放石子的恐怖场景,不由得抖了一下。他挨着冰河坐下,诧异地看着身旁的伙伴喝完剩余的果汁,又去房间里端来一大盘西式点心,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往嘴里塞,动作优雅,频率也快。
“我说……你没有吃午饭么?”抢炸鸡时明明有他嘛。
冰河并不以为意:“有点饿了。”
星矢耸耸肩,随后也把手伸向餐盘。
“冰河,你是在西伯利亚学会做菜的吗?”
“不,很小的时候就会一点,妈妈教的。”
星矢立刻露出崇拜的眼神:“哇!你那时多大啊?就会做菜了?”
冰河拣了个果酱夹心放进嘴里:“基本上只是理论知识。”
“那在西伯利亚的时候是你做菜还是你老师做?”
话一出口星矢就想打自己嘴巴了,而且是用力的一巴掌。早和大家约好了不在冰河面前提到卡妙,免得他伤心,该死!该死!怎么就是管不住这张讨厌的嘴?
冰河似乎觉察到了同伴的心思,递过来一个安抚的浅笑。
“刚开始是老师做,后来渐渐就成了我的责任。尤其是在老师回圣域的时候,艾尔扎克是绝对不进厨房的。”
“艾尔扎克是谁?”
“和我一起在西伯利亚学艺的男孩。”
“……”
“……”
好像没有听说哎,星矢突然瞥见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开始渗透出压抑的痛苦神情,及时住了嘴。可还是无法阻止冰河陷落到关于过去的回忆之中。这个似乎已变得有些陌生的名字让金发拂肩的男孩僵住了身体。西斜的阳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勾勒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的侧脸。
灿烂的日光却给星矢带来没有温度的感觉。他发觉自己今天接二连三地犯错误。

“他死了……一年前……”
“因为……”
回忆被“吱啦”的开门声打断,抬起头,他们看见瞬和他那少有出现的哥哥走了进来。
清秀可爱的男孩立刻被所剩无几的点心吸引过去,而一辉则像珍稀动物一样带着柔和的笑容径直走到冰河面前。手里拿着一杯饮料。意图明显。
“冰河,帮我冰一下。”

————**————**————**————**————

和平总是对一种叫人类的生物没有好感。在他们动身前往阿斯加尔德的前夜收到了被修复一新的青铜圣衣。稍稍改变了外形的新圣衣比原来更轻巧也更加坚硬实用,在冷色的月光下闪耀着普通金属无法比拟的锐利夺目的光泽。摄人心魄。让人不得不赞叹那位穆先生修补圣衣的非凡能力。
新圣衣是用黄金圣斗士的血复活的。很多人都说经过十二宫之战,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战士终于辨明善恶,重归女神麾下,并且承认了青铜圣斗士的信念与勇气,向他们伸出友善的手。多么肤浅的论调啊,冰河把手放在白鸟座的圣衣上,光滑的表面,突兀的棱角。幽凉的气息从指间随脉搏传导上来,带着温热深沉的鼓动,一股力量渐渐汇入心脏。圣衣是有生命的,如今它已经承载了比生命更珍贵更沉重的东西。
“你已经是真正的圣斗士了。”
米罗的话再一次回响于耳畔,他无法忘记。
在火钟点亮的十二个小时里,为了这个骄傲的名誉人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一腔的血,满心的伤,还有被寄予的希望。不允许改变的命运走到今天,将由我们承继,还是反抗?

成为维护正义的雅典娜的圣斗士,这不仅是命定,也是承诺。
倾尽全力,战斗。


2,阿斯加尔德

大雪纷飞的阿斯加尔德像极了西伯利亚,深厚,纯净。虽然纬度和西伯利亚相差无几,但它一直被风雪紧紧锁闭着,寒风呼啸的冰原仿佛冰冷的地狱,充斥着静寂和绝望感,永远盼不到春天的气息。
这是什么鬼地方?冰河缩着脖子,为了避开风口他已经变换了好几个方向,但刺骨的风还是不依不挠地迎面刮来,像锋利的刀刃一般毫不留情地割在脸上。刚开始还觉得疼,随着接近腹地的脚步痛感也慢慢褪去,只有打在眼帘上的雪粒刺激着快要麻木的神经。
当女神决定亲自远征的时候他们是不赞成的。阿斯加尔德不比圣域,气候异常寒冷,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北极星希路达守护的奥丁神的禁地,在对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贸然前往是何等危险的事?何况是纤细的女孩子?但没有人能说服小姐放弃她的坚持——要像一个真正的女神那样和她的战士们一同作战。最后男孩们妥协了,但冰河还是坚持要先潜入希路达所在的万寒宫一探究竟。


茫茫大雪的尽头隐约出现一座高大的灰褐色暗影,冰河深吸一口气,终于到了。

万寒宫处在阿斯加尔德的正中心,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被冰霜层层包围,每接近一步都觉得寒意的侵袭在加重。冰河在距离宫墙五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有巡逻的人,只有四个士兵模样的家伙站在拱型的城门处。说实话他很佩服这些普通的士兵,能在冰天雪地里笔直地站这么久。也正因为如此才觉得希路达比想象中难以对付,她的手下能突破十二宫前的结界打伤身为黄金圣斗士的阿鲁迪巴绝非妄言。
冰河纵身跃上数米高的宫墙,既然不能大摇大摆走正门,那么也只好委屈自己的形象了。
翻越外宫墙时的惊鸿一瞥让他了解到预定的“摸进去”的策略有多天真,万寒宫的规模宏大前所未见,光是宫墙就有三四道之多,防守的士兵也一层比一层密集。远远望去,中心殿还在很远的山顶——那里有一座巨大的神像,奥丁。
闪身躲进墙角的阴影里,晃过一队迎面走来的卫兵。
看来希路达是早有准备。冰河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战术了,像这样铁桶般的阵势还真没见过,虽然以他的能力躲开这些人悄悄潜入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真正在意的是万寒宫里是否有未知的结界,还有那七名传说中的神斗士,身手不凡,想必都守在附近。他可不想被发现——打草惊蛇是相当不智的。
希路达应该还没料到他们会主动来这里吧?
小姐说阿斯加尔德发生了异变,指的是什么呢?一向谨守神谕、爱好和平的国度怎么会突然点燃战火?奥丁的人间使者希路达是什么样的人?神斗士为何突然复活?无数个疑问徘徊在脑海里,理不出头绪,冰河甩甩头,抖落附在头发上的雪。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希望能赶在星矢他们来到之前有所收获才好。

慢慢地接近目的地。
一切顺利。


这应该是最后一道宫墙了,冰河很庆幸没有发现结界之类的东西,甚至在大殿的入口都无人把守。
终究还是经验不足,处于兴奋状态的少年忽略了必要的警惕——换句话说,犯了战场上一个最基本的错误:轻敌。当他侧身准备溜进空无一人的大殿的时候,眼角突然闪过一道寒光。本能地扭头想躲,却发现自己已被冰凉的利器压住了咽喉。

“奸细!”发现他的士兵大呼小叫,杂乱的跑步声由远及近。
现在打倒这几个家伙还能脱身。明晃晃的刀刃逼视下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但这样做会不会让人识破身份?毕竟普通人是不可能接近万寒宫的。冰河正犹豫着,一个全副武装的瘦瘦的男子在士兵的簇拥下走到面前,用精明的眼光上下打量。
冰河决定保持沉默。
那个男子却笑了起来:“雅典娜的圣斗士并不都是草包啊。”

————**————**————**————**————

冰河知道自己晕过去很久了。双手被高高吊着,就算失去意识也相当不舒服。寒冷的湿气从四面的石壁上倾泻而下,侵袭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始终没有承认自己是圣斗士,因此被狠狠地修理了一番。一个年仅十四的少年,顶着酷寒潜入阿斯加尔德已是不易,何况还要被凶残地拷问。血已经凝固了,受伤的地方呈现出骇人的青紫,痛得麻木。也不知道是否伤及内脏,他只感到虚弱,无力地不想睁开眼睛。如果可以真想不知痛地一直睡下去。
“请你醒一醒。”
“请你醒一醒。”
很轻柔的声音伴随呼吸撩动着耳旁的发丝,冰河终于感觉到身旁有人——纤细的小手正努力地想要支起他的头——肩骨处接触到了几个小时以来唯一的温度。
他强迫自己抬起眼帘。
一个美丽的女孩不安地注视着他。看见他恢复了意识,碧绿的眼瞳里浮现出欣喜的神情。
“你是谁?”冰河看着女孩的眼睛,陷了进去。好漂亮的绿色,仿佛是一对极品的绿松石,即便在阴暗的角落里也丝毫遮挡不住清澈的光亮。但他并没有忽视自己仍然身陷险境,手依然被束缚着,疼痛感源源不断地刺激着神经,告诫他不可以再放松警惕。
“你是雅典娜的圣斗士吧?”女孩把手合在胸口。
冰河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是谁?

“我叫芙莱雅。是希路达的妹妹。”

女孩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踮着脚为他打开了手腕处的锁链。
已经麻木的双腿完全无法抵抗重力的作用,他一下子跪倒在地,那个叫芙莱雅的女孩慌忙伸手来扶。
他避开了:“你说你是希路达的妹妹?”
“是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贵为公主,女王的妹妹,金枝玉叶。什么样的理由会让她跑来这阴森潮湿的地牢呢?
“你是雅典娜的圣斗士吧?”小心翼翼的语音里竟是深切期盼,精致的脸庞上竟弥漫着不合年纪的哀愁,还有浸在眼里的水雾,一时间让人很是迷惑。
仿佛看出了冰河的迟疑,小姑娘随即又说出一句惊人的补充:
“如果你是,请帮助我的姐姐和我的祖国。”

“……”
“……”
应该更谨慎一些,但冰河知道她是诚实的——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清澈见底的深潭纤尘不染,更像清丽无云的晴空,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污秽和阴霾。
他接受了女孩的搀扶,勉强笑了一下:
“我是雅典娜的圣斗士。请告诉我这里发生的事。”


3,彼岸花开

从芙莱雅的口中冰河得知了所有的经过。果然如猜测那样是北极星发生了异变。他当即决定带着公主离开万寒宫的地牢,回到女神和伙伴们身边。

阿斯加尔德——
瑞典与挪威交界地的正北方,四个小岛串成一个的小小的孤僻岛国。贫穷,封闭,政治上也没有独立主权和外交,却出人意料地在弱肉强食的今天声名远播。富庶的北欧诸国都敬畏地环顾守护着它,不敢有丝毫逾越之念。这不仅仅因为历史悠远的神话故事,更是因为其皇室继承人显露在外的卓越才华,以及隐藏于心的神秘的力量。

“姐姐从一出生就被断言为奥丁神的代言人。她不但继承了皇室血脉,还有神所赐予的守护之力——用她的祈祷来维持阿斯加尔德的冰雪的结界——只有这样,两极的冰川才不至于融化。十年来她一直忠贞地执行着奥丁赋予的使命。”
“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的人们,没有粮食,没有布匹,寒风和冰雪侵占了大部分的土地和时间,连阳光都成为了奢侈品。生活的痛苦是难以承受的,但姐姐告诉每一个人,痛苦也是甘甜的,正因为我们忍受着这样的煎熬,大地才有四季更替,才有美丽和繁荣。为了完成上苍的考验她愿意一生一世跪倒在冰海的岸边,奉上虔诚的祈祷。”
“可是……”芙莱雅抱住双臂,仿佛这样就可以给自己勇气和力量。“最近一段时间姐姐就像变了一个人,被魔鬼迷住了心志……她完全变了……”
男孩们神情一凛。
“姐姐不再是原来的姐姐,她不再对我们微笑,不再倾听神的旨意,甚至不再踏入奥丁神殿!她驱逐了所有反对她的人,让传说中的神斗士复活,计划要夺取这个世界!”

“没有她的祈祷,两极的冰川会很快融化的!”

焦急过后小公主开始哭泣,她曾经努力想挽救的,却在形同陌路的亲人面前显得那么脆弱无助。哀哀的悲音被海面上呼啸的狂风盖过,纤细的身体更像枯叶一般瑟瑟发抖。她没有“力量”,如今只能选择背离自己的姐姐,求助于“敌人”——几个同样年少的孩子。
低垂的太阳靠向地平线了,红霞蔓延开来,点燃大半天穹。就这样开始了么?青铜圣斗士们相视无语。战斗为何总是如此仓促?

白裙曳地的少女一言不发地穿过他们,缓缓走向海岸边的神坛。
……
……
————**————**————**————**————

必须找到希路达取下操纵着她的魔戒,才能挽救在神坛上承受极寒侵袭代替她祈祷的女神。可他们大义凛然地进行着一场什么样的战斗啊?神斗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幸存者也是一身梦魇般的血污。对手死去时用最后的力量终于在年少的圣斗士心里划下一道伤痕。很细。很深。随时都会沦陷于自责的心再次被加上一个沉重的砝码。

风雪之中又树起一座新的坟茔,冰河久久地站立于前。他已经感到相当疲惫了,这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创伤的结果,相反地,酷寒早已使紧绷的神经麻痹,就像五感被剥夺了一般,没有任何痛感。凭着意志在地狱之火中苦苦坚持,反败为胜。那又怎么样呢?拼尽全力挥出的一拳结束了敌人的生命,同时也结束了自己所有关于痛的感知。
他只能木然地站立着。
看漫天的大雪覆盖在新坟上。晶莹剔透。

冰雪下埋葬着像火一般热烈地燃尽生命的战士。


芙莱雅陷入了昏迷,瀑布一样的卷发无力地垂落,在同样耀眼的白色里尽数散开,夕阳为它镀上更加浓烈的色彩,像美仑美奂的金色的锦缎。
泪痕未干的女孩。她居然在沉睡中露出浅浅的笑意,薄薄的唇轻抿着,勾起一抹蕴藏了无数高贵和典雅的小小的弧度。冰蓝的眼眸久久地流连着如花的脸庞。多么惊人的美丽啊,这让人倾力相守的美丽却因为他,将要变成只为亡者展现的容颜。
进入梦里的女孩。你终于遗忘现实了么?你找回挚爱的姐姐了么?你能和心爱之人重逢么?在梦里他是否牵住你的手一起回到那个只属于你们的冰雪之国?
让人心动的女孩。可以冒着危险救他脱困,可以用身体挡住狂暴的杀意,却只能在他的脚边哭泣着一步一步爬向爱人的尸体。失去了意识的时候依旧紧握住渐渐冷去的手不肯放开。那一刻无穷尽的自我厌恶几乎吞没了他,为什么无法控制?为什么不能收回拳?他们有什么理由在她面前争执是非对错?她才是最痛苦的人啊,不惜性命阻止厮杀,不惜性命保护受伤的他,而最终得到的回报就是这种彻底的绝望么?

熔岩,冰雪,冻结。
曾经流动的火舌停止了喧嚣和攒动,
冻气在焚烧的空气中绽放出优美绚丽的光华,
带着冰晶,
和破碎的欢颜,一起坠落……
一个灵魂,带着一颗心死去了……


冰河痛苦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在我身上重复命运的血腥?
为什么?我会一再将不幸带给身旁的人?
为什么?正义的胜利只能用伤害和痛苦来堆积?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

————**————**————**————**————

日头更低了,竟有一角被地平线咬去。——他们已经在暴风雪中站了好久,冰河的脸色也是苍白得可怕,贵鬼担忧着,却不敢惊扰这场沉寂的葬礼,只好畏缩在脆弱的空气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金发的少年微微低下头去,像在祷告。最后,双手绕到颈后解下了还带着体温的十字架。
“冰河……”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啊。


将银色的链子挂在坟茔上,冰河转身离开。
蹒跚却不再迟疑。
雪地里留下一串暗红的足迹,像鲜艳的花盛放。
他还有身为战士的使命,还有必须遵守的承诺,哪怕得不到救赎。
圣斗士,要守护女神。


令人期望的胜利正在风雪之颠等待真正的勇士。
而命运之轮,也只是刚刚开始转动而已。


4,阴谋

希路达端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看着幽蓝色的火焰噼啪作响,火光映上娟秀的脸,抹去了淡淡的红润,原有的清丽荡然无存,连高雅华贵的气质也变得异常诡异。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最后一名神斗士奉上生祭。
细长优美的手指上黄金的戒指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成功地吸引了主人的注意力。尼培尔根魔戒啊,我应该感谢你呢,是你为我带来了力量和勇气去挣脱厄运。她端详着自己的左手,微笑,然后把戒指举到唇边亲吻。
“似乎更应该感激将戒指戴到您手上的人吧?”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
希路达大惊,什么人能穿越这座神殿外的结界悄无声息地接近她?
“你是什么人?!”
随着轻微的脚步,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神殿的角落里。陌生的男子堆积着肤浅的虚伪笑容向她走来,希路达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不需要害怕,尼培尔根会保护它的主人,想到这里女王骄傲地昂起头,用一种轻蔑的角度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男子走到离王座仅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笔直地回视她的视线,再没有任何礼节性的表示。
居然敢如此无礼!希路达的怒气已到了爆发的边缘,她的力量开始集中于左手,黄金指环变换着忽明忽暗的光,仿佛随时都会射出利剑将冒犯之人切碎。
那男子却无动于衷:
“我是赐予你尼培尔根魔戒的人的使者。”

奥丁神殿前,战斗还在继续。
……


本以为打败了捷克拂里特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哪知在见到希路达后才了解这只是一场阴谋的开始。海皇波塞东!你操纵希路达,驱使神斗士做先锋与我们厮杀,等到双方死伤殆尽时再坐收渔翁之利。好歹毒的计划啊!冰河艰难地撑起双肘,血气上涌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眩晕差一点再次击倒他,万寒宫的地牢,和哈根苦战,遭遇阿鲁贝里西,以及被第一星的神斗士攻击时所受的伤,仿佛全身的筋骨都碎了一般,自己都无法想象怎么能坚持到现在。
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就是芙莱亚最重视的姐姐,但她已不是人们传诵的温柔仁慈的君主,而是一个失去了良知和灵魂,把无数人的生命玩弄于股掌的木偶,根本听不进善意的规劝。另外,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自己早已筋疲力尽无力再战,其他人也一样,如果这时再有波塞东的手下介入……那么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挽救女神了……
……
救不了女神,怎么会有这种丧气的念头?


“你已经是真正的圣斗士了。”
米罗的话灌进了虚无的脑海,激起了阵阵抽痛。是的,就算骨头碎了,血流尽了,他还有记忆,那一天在水瓶宫里继承的记忆,是老师亲手交给他的最后的东西。不能就这么放弃。守护女神,是篆刻下在墙上的遗言,是溶在血液里的嘱托,更是他对老师的承诺。
守护女神。用老师传授的绝技。
这是他必须做也是唯一可以做的事。
哪怕是死,也要让星矢拿到所罗门剑!

被誉为阿斯加尔德第一勇士的捷克拂里特并没有给这些喘息的少年一丝机会,即使被星矢击中心脏,他还是铁塔一般坚定地阻挡在他们面前。不仅是星矢,保持着清醒的男孩们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刚才的流星拳明明是致命的一击,为什么没有成功?难道这个男人真的是传说中的不死之身么?事实上他们已无力再打倒他一次了。冰河抬头望向高耸的奥丁神像,那把浇注着所有希望的神剑竟然如此遥远。
“不要再丢脸了,捷克拂里特。这里就交给苏兰特解决,跟我一起去波塞东大人的海底神殿!”
另一边,希路达非常恼怒地看着最后一名神斗士的背影。
“捷克拂里特是想维护神斗士的名誉吧?”
苏兰特冷冷的笑。

捷克拂里特没有回答。他高高举起手臂——

剜下去——


洁白晶莹的雪再次绣上红色的图案。
神斗士将浸泡着自己鲜血的蓝宝石递到星矢面前:“这个交给你了,天马。……我一直以为追随希路达小姐是奥丁神的旨意。”
他回过头,怒火已映红了灰蓝色的双瞳:“但是我错了,不能让波塞东的阴谋得逞,不能让女王成为他的顺民,不能让那些死去的战友们沦为阴谋和邪恶的牺牲品。现在,才是我保护祖国的时候。”

星矢木然地伸出手,接下那红蓝交织的瑰丽宝石。
最后一粒,
奥丁蓝宝石。

————**————**————**————**————

捷克拂里特的身影化做一颗流星,燃尽了北斗七星最后一束耀眼的光辉,消失在深蓝色的苍穹。传说中有着不死之身的勇士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和他一起烧成灰烬的还有那个叫做苏兰特的海斗士。
星矢紧紧握住手中的宝石,血从指缝里渗落。
女王仰起高贵的头颅追逐着那道渐渐淡出视线的橘红色的轨迹,露出恍惚的神情。
风雪停了,似乎连时间都被停止鼓噪,
奥丁神像前一片死寂。
……




“呵,呵,呵,呵。”海底神殿里传出一阵放肆的低笑,紧接着侍女们恭顺地退了出来。

“希路达那个笨女人果然失败了。” “这个宁静的海底神殿马上就会变成战场。雅典娜和圣斗士的血会将这里涂成艳丽的红色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你呢?”声音的主人转向身旁的男孩,恶意地搜寻着他脸上一切可能的表情。
但是他失望了。年轻的脸庞如同死水,没有流露出任何让人感兴趣的东西。
“不高兴?这不正是你的愿望么?”
“请不要把我和你的阴谋诡计混为一谈。”

仿佛很厌恶似的,男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神殿。玩味的笑声再一次在他的身后响起。
“呵呵,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像他。”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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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北回归线

黑色森林是一张密织的网,
我跌跌撞撞,却找不到出口。
浅显的梦里没有尽头,
声音也被吞没。

我筋疲力尽倒在地上,
涨潮的河水是灵魂,
漫过垂死的身躯流向彼岸。

春天回来了,
北归的野雁展开强有力的羽翼——
直冲云天
永远地,离我而去。


1,归去来

海底神殿和想象中相差不远:像东京街头的绿化树一般,海底世界随处可见姿态各异的礁石,其间点缀着五彩斑斓的珊瑚,以朱红色最多,却闪动着或蓝或紫的珠光。灰白的石梯没有青苔,只是残留着丑陋的伤痕,远古时期战争的印记。同样的裂缝延伸到被毁坏的石柱上,远远看去像无数条蜿蜒的蛇。空气很湿润,有一种可以挤出水来的感觉,大概是要突出主人尊贵显赫的身份——头顶上流动着蔚蓝的海洋,耳旁仿佛是低沉的海涛——这是一个由神的小宇宙幻化出的奇妙世界。

离开阿斯加尔德已有几个小时了,冰河没有疲惫感地奔跑在石梯上。斑驳的石纹在视野里飞快地更替着,像有了生命一般向后退去。他们按照约定的方式行动,星矢和瞬分别去了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的方向,紫龙负责解决印度洋的海将军,而他的目标应该还在遥远的前方,南冰洋之柱。
“波塞东那老东西一定是故意的。” 不断有敌人偷袭。收拾那些拦路的杂兵根本不需要停下脚步,冰河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小孩都知道南极是一块大陆,他从哪里弄了个南冰洋来?” “在阿斯加尔德就开始兴风作浪,还想把两极的冰川融化掉,呸,一会儿把你和你那群臭鱼烂虾油炸着吃!”
骂人的话当然越恶毒越好,他无从得知,地面上的世界早已爆发了几百年不遇的洪灾——非自然力产生的海啸一夜之间袭击了世界各地的沿海大中城市,伴随着大面积的暴雨,海平面在上升,海水汹涌地倒灌进江河,淹没了大片土地。山洪、雪崩、和泥石流,一个接着一个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了数以百万计的生命,更可怕的将是随后而来的疫病和饥荒,尸横遍野。这就是神的力量,毫无理由的灭顶之灾只不过是一种炫耀,在他们的眼里人类是何等的渺小而卑微。

继续奔跑着。

临行前希路达曾再三叮嘱他们要小心应付,波塞东的海将军绝非等闲之辈,苏兰特的小宇宙更不在神斗士之下。对手的强大并没有让男孩们胆怯,正相反,除了自己的使命,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他们战胜的欲望。
阿斯加尔德的女王摆脱了魔咒,恢复了以往的清丽高贵。她微笑着,平静得仿佛从没有经历过浩劫。她关切地伸出双手,拂去战士们血流不止的伤口。她跪倒在怒浪滔天的海岸边,顶着风刃的凌迟,为和平再度降临大地虔诚祈祷。芙莱雅站在她姐姐身后,虽然脸上还没有恢复血色,还渗透着些许痛楚的神情,但那纯真而坚定的笑容给了他一些宽慰: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无论以后会有怎样的艰苦磨难,她都将寸步不离地守在祖国和她的姐姐身边,承担下那些死者的未尽的心愿。
不会再见面了,他们原本就走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上,短暂的相逢后依然是长久的别离。时间会慢慢溶化悲伤和痛苦,慢慢消磨彼此残存的影像,让那双如同绿松石一般美丽的眼睛恢复原有的光彩——那里不会有自己吧?
芙莱雅属于她的祖国,而他却无法停留。
不再迟疑,也没有告别,少年追着女神和伙伴们残留的气息纵身跃入无底的旋涡……
就让他再懦弱一次,暂时忘记自己给这个女孩带来的伤害。

希望你,能幸福。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海底世界都在颤抖,余音不绝。声波在空气中强烈地震荡着,一张一弛间气势磅礴地传向远方。冰河骤然停下脚步,稳住随着摇晃的身体,惊讶地发现空中飘下了细细的雨丝。
海底也会下雨吗?
他把沾湿的手背举到唇边。是咸的?
下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雨,而是海水——头顶上的海面仿佛降低了一些,因而变得更加深邃。海龙曾经说过七大洋的柱子是整个海界的支柱。那刚才的巨响一定是柱子倒塌时发出的声音!距离太远分不清是星矢还是瞬,总之他们做到了!波塞东的海底神殿已经缺了一角,接着还会继续崩溃坍塌,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毁灭。
初战告捷。

血管里温热的液体激荡起来。
冰河振作起全部的精神。
向前急奔。


随着节奏加快的跑动,冰河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再有纠缠不清的杂兵前来送死,雨势也小了,甚至不再有压迫神经的海浪的轰鸣。他仿佛进入了一个虚无之境,没有尽头的道路,四周的珊瑚礁不断重复着,没有敌人,也没有人的气息,南冰洋的柱子仍不见踪影。
他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子!
冰河立刻放慢了速度以保存体力。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敌人就在身边,鬼魅一般时刻注视着他。又跑了一会儿,依旧是徒劳无功。少年索性停下来,曾经在双子宫里领教过撒加的幻术,记忆犹新。他合上冰蓝色的眼睛。既然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何不试着用心去寻找突破口?
燃起小宇宙,很快就感到有一种力量在阻碍他。这样就想牵制我?少年撇撇嘴,覆盖在身体四周的银色光华急剧蒸腾。冰晶凝结,传递着惊人的力量,冻气不断提升,一层层瓦解那些看不见的屏障。
空气的流动仿佛也被冻结。
片刻过后,张力消失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四周的景物全然改变:石梯依旧逶迤而上,不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宏伟石柱出现在视野里,支撑着流动的“天空”。
海浪的轰鸣声回响在头顶。像擂动的战鼓。
冰河冷冷地笑了。
不要再躲了,守护南冰洋之柱的海将军。也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面目了吧。

————**————**————**————**————

“老师为什么一直留在西伯利亚呢?”用手护住被风吹乱的金发,小鬼仰起头,好奇的眼睛瞅着身旁的青年。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像老师这样强大的圣斗士应该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吧?为什么要一直留在生活艰苦的西伯利亚呢?村子里那些小伙子们去了欧洲都不再回家了哩。
卡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小鬼的变化也太大了。刚来的时候畏畏缩缩的说话都像小耗子,现在居然比艾尔扎克的话还多。而且尽是些稀奇古怪不着边的问题。还好把另外一个打发到村子里去了,如果被两个小鬼一唱一搭的缠住,就别指望这一天能讨个清净。
“西伯利亚也是我的修炼地,我不留在这里还能去哪儿?”
老师也是在这里修炼的?那么老师的老师是谁呢?老师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冰河好奇心大盛,继续发问:“老师在西伯利亚生活了很多年么?”
“大概……有十年了吧。”
“老师很喜欢这里吗?”
要是艾尔扎克在一定会嘲笑这种白痴问题。什么喜不喜欢啊?圣斗士的修炼就是要选择艰苦卓绝的环境,不然怎么能激发出普通人一生都发掘不出的巨大潜能?他一定会装出老练的样子敲着自己的头说:“笨蛋,不要老说些异想天开的话。”
可是人总是向往快乐的啊!冰河认为这很重要。他愿意忍受冰冻的西伯利亚不仅仅因为妈妈的缘故,很大的程度上还是自己,他相当喜欢和老师以及艾尔扎克一起生活。从小时候的漂泊不定到东京街头的举目无亲,短短的岁月已经在幼稚的心里沉淀下太多的艰辛和苦涩。能像现在这样有一个安定的家,能够无忧无虑地翻过日历,每一天想方设法调皮捣蛋,和小伙伴嬉笑打闹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在他的眼里,令人畏惧的极北之地就是最温暖的地方。
但是他也有一点不安,因为他不确定老师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老师的眼睛是更加深邃的蓝,像西伯利亚海一样坚定,然而当他注视远方的时候偶尔会泄露出一丝丝疲惫和厌倦。当然,不经意的神色淡得让人几乎不能察觉。但敏感的冰河却总是能捕捉到它们。
如果老师不喜欢这里,是不是意味着有一天他会离开?
被丢下的他们要怎么办?
他不愿意想象没有老师的西伯利亚。

海岸边的冰山发出巨响,悬挂了整整一个冬季的冰块终于支撑不住自身的重力,哗啦啦地倾入刚刚解冻的海洋,激起数尺高的水花。冰原的沉寂被打破了,受到惊吓的海鸟拍打着翅膀逃离险境。“算是喜欢吧。” 薄薄的阳光将澄净无暇的天空渲染得格外明丽,像一张水彩未干的新画。今天的心情也像这样的天空,他耐心回答着学生的磨人问题,“西伯利亚没有城市的喧闹,它的空气也很干净。”
就这样?冰河的心里有点失望。
“而且也习惯了。人都是这样,一旦习惯了某样东西就会慢慢地发现它的优点。”卡妙的语气里有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然后很难再改变。”
冰河偷偷地注视着老师挺拔的身影,咀嚼着这个答案。习惯了就很难改变?老师的言下之意是不会离开西伯利亚了?他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生活?
得到了保证的心安全着陆。
小家伙很高兴地咧开嘴,傻乎乎地笑。

风从孩子身边经过,爱上了他的笑容。于是把它偷偷地带上云端。
春季将临的西伯利亚,有像水一样澄净的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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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见了像水一样澄净的青空。
曾经以为西伯利亚再不会有春天来临,奥莫隆河再不会卸下冰封的面具,再听不到孩子们冷水浴时的尖叫和笑声,再看不到小木屋前堆好的雪堆,再看不到虚掩的门,再看不到窗下橙黄的灯光。
那只是一场令人不快的梦吗?


仿佛被捆住了双脚,冰河僵硬地站着。清澈的冰蓝色也被汹涌的狂潮打散,惊恐,不可置信,他死死盯着南冰洋之柱下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修长而略显单薄的身形,墨绿色的长发,消瘦的脸棱角分明的轮廓,还有那双纯净的温柔的眼睛,和自己一样的冰蓝色。
这,不,可,能……
他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下高台,走下来,走近自己。
力量被抽空了,两只脚不能移动分毫。
……
……
“冰河,好久不见了。”
那竟是他最想念的低沉的嗓音。

不……
不可能……
“他”绝对不是老师……

这只是陷阱。
警告开始动摇的心,少年强迫自己把力量集中于右手。
咬住下唇,笔直地狠狠出拳。


轻巧地跃起,敏捷躲过迎面而来的冻气。身穿黄金圣衣的男子平稳落地。
白色的披风随之收回了飞扬的姿态。
剑眉一挑:“冰河!你在干什么?”
冰河摆出决斗的架势:“海将军,我要让你后悔扮成卡妙老师!”
扬手,冰的风暴,
钻石星辰。

对面的人伸出右手,不断提升的冻气竟在五指间化做青烟。
“闹够了没有?你的对手不是我!”
“你以为假扮成卡妙老师就能骗过我吗?”冰河咬牙切齿:“我不会上当的!”
“冰河!”
“老师已经死在十二宫的战斗中,……他的法身已在圣域长眠。”

是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被埋葬在荒芜的野地。
春寒料峭的夜。
对面而立的两个人,
举过头顶的同样姿态的双手,
剧烈撞击的冻气,晶莹的冰晶散成冠状的花环,像夜空中璀璨的极光。
曙光女神冷冷的笑着,倾倒下手中的宝瓶……
……
……
“冰河,你已经掌握了绝对零度,远远超越了为师的我。”
“……”
“以后你也要好好运用这力量……”
在他失去意识的瞬间,仿佛听到了老师最后的话语:
“我们……一起回去那个结了冰的冰原吧……”

是的,他死了。在誓死守护的水瓶宫,死在唯一的弟子手中,
我的手里……


“冰河!你要我说多少次?放下你的拳!”
“受死吧,海将军!”少年再一次使出绝技,席卷冰雪的拳再一次被轻易挡下。
“他”真的能接住?
“看来不给你证明你是不会相信我了。”
“他”似乎被激怒了,甩开披风,黄金的小宇宙从身后升起,凌驾于少年之上。
合臂,举过头顶:“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着!我是不是你的老师!”
无限膨胀的小宇宙,凌厉得无法阻挡的冻气。
老师的绝技。
曙光女神。

冰河再也维持不住溃堤的心防。
就算是个陷阱也无所谓了。
很久了,很累了,就让他卸下战士的武装吧。他还是一个没有完全成长的孩子,一直渴望被人爱护的孩子,渴望在漆黑的道路上看见一盏明灯,渴望着即使犯了错误也有人微笑着为他打开房门。
“一起回去那个结了冰的冰原吧……”
曾经不可能实现的奢望终于被他握在手里。

面对致命的攻击,他竟有一种很期盼的喜悦。
早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冻气袭来的瞬间减轻了大半力量,但少年还是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
“冰河!”这个傻瓜居然不抵抗?年轻人又惊又怒地收回手,奔向卧倒在一片废墟中的少年,将他扶了起来。查看伤势。
麻痹的知觉慢慢恢复。
冰冷而耀眼的黄金圣衣,
温暖有力的手臂,
柔软的墨绿色长发……
抬起头,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映出一个冰蓝色的自己。
他最熟悉的,蕴藏着温柔和笑意的理性的光。

“老……师……”
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金色的铠甲上。
老师笑着拂去遮住他眼睛的凌乱的金发。
“老师……”
“老师……”
少年彻底放松下来,扑进久别的老师怀里,泣不成声。


他又看见了像水一样澄净的青空。
曾经以为西伯利亚再不会有春天来临,奥莫隆河再不会卸下冰封的面具,再听不到孩子们冷水浴时的尖叫和笑声,再看不到小木屋前堆好的雪堆,再看不到虚掩的门,再看不到窗下橙黄的灯光。
幸好那只是一场令人不快的梦。


2,绘梦

煮沸的汤料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冰河熟练地抄起汤勺在锅里搅了一圈,举到嘴边尝了一下。接着把刚切碎的胡萝卜和酸菜倒了进去。要不要放洋葱呢?他没了主意,照理说传统的俄式浓汤是一定要加洋葱的,但艾尔扎克从小就抵制吃这个……
还是算了吧,他可不想帮那个挑食的家伙喝下两人份的酸菜浓汤。洋葱多放几天也行,留着下次用好了,反正老师也从来不注意汤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盖上锅盖,顺手把两个新鲜洋葱放回橱柜。

冰河离开灶台,把自己丢进壁炉前的老式软椅中。
火苗不安分地跳着,像童话书里调皮的小精灵,伴随着劈劈啪啪的节奏上下攒动。
天已经快要黑了,老师还没有回来,就连去森林里打猎的艾尔扎克也不见踪影。冰河感到很无聊。本来说好一起去森林的,结果老师大清早的就急匆匆地赶回圣域,丢下一句“晚上回家”和一大包药让给送到村子里去。艾尔扎克嚷嚷着今天没有下雪是打猎的好天气,把他一个人给撂下了。结果又是他踩着半米深的雪,任劳任怨地把东西交到贝尼卡医生手里,再拿着卡佳送的一篮点心和蔬菜赶回来做饭。
他为什么这样老实呢?
哐铛一声,窗户被风吹开,重重摔在墙上。冰河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在灶台边找了一截小木棍,将坏掉的窗栓扣死。不行,明天还是得去一趟贝茨尼特,到铁匠那里要一付新的窗栓来换。
随着在西伯利亚生活经验的累积,他越来越适应家里另外两个人的脾气。老师虽然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圣斗士,但其本人的性格还是和普通人有很多相同之处的。尤其是对生活上的琐碎事情更是马虎到了极点,比如这个圣诞节前就坏掉的窗栓,他可以把松树枝掰成数截来勉强应付一个冬季也不会想办法换掉它。至于艾尔扎克,不弄坏东西就已经要感谢上帝了。

风刮得急了,说不定今晚会变天呢。

太阳快要落下地平线的时候艾尔扎克顶着像鸟窝一样乱蓬蓬的发式回来了。一进门就哀叫又冷又饿,直接冲到厨房里翻出两小块昨天剩下的土豆塞进嘴里。连比带划地要他找出家里的猎刀,就这么鼓着青蛙般的腮帮子走出去。
冰河猜他可能去屋后打理战利品了。打猎还是艾尔扎克比较在行,雪兔、狼、獾,以及少见的极地狐,几乎每次都有不错的成绩。而他总是把同情放在食欲之前,看见那些毫无知觉依旧在雪地上徘徊觅食的动物就下不了手。为什么老师要他们经常去森林里打猎呢?冰河不明白,不用打猎也照样有吃有喝啊。另外一种锻炼么?就速度和力量而言他们早已超越了那些仅为了生存而具备能力的野生动物。
他喜欢去森林,却不喜欢打猎。

“冰河?”艾尔扎克在门外叫。
“老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冰河走过去靠在门上,手习惯性的揣在裤兜里:“说是今天晚上回家,但他走得那么急,搞不好又是圣域出什么差错了。”
艾尔扎克皱了皱眉,利索的把一整张光滑的皮剥了下来。这个季节很少看见灰褐色的獾活动,它的皮毛更是价值不菲。
“圣域到底是什么样的?”绿发的少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和同伴闲聊:“每年冬季老师都会返回希腊觐见教皇,一直待到开春才回来。不知道其他的圣斗士是不是也这样。那个教皇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不知道。”冰河耸耸肩。那不是他关心的事。
“大概很有威严吧。”
教皇是代理女神掌管圣域统领所有圣斗士的人呐,没有威严怎么行?就连他们那么厉害的老师也恪守着一年一次朝见的规矩,从来不曾违抗。
“喂。想不想去希腊?”艾尔扎克抓了一团雪擦手:“我好想去看看圣域哎,下次求老师带我们去吧。”
冰河觉得他显然是白日做梦。
“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正式的圣斗士。”
“那有什么关系,圣域里不是也有预备员的吗?”
“不一样啦。”
“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你还想混进去不成?”
“我保证混进去也不会有人知道。”艾尔扎克很自信地说。
冰河吓了一大跳,这个家伙不是认真的吧?
“别开玩笑了,你真的打算去?”
这可不是偷偷去村子里玩,如果被老师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再说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瞒着老师离开修炼地到几千公里以外的另一个国度去。

“当然……是玩笑。”
“……”
看见冰河被他戏弄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艾尔扎克咯咯的笑起来,“我哪里有这个胆子?老师会吃了我的。”
“吃了你还怕闹肚子呢!”
“怎么会?老师可是圣斗士吔,超强的。”
完成任务的少年一边诞着脸笑一边把兽皮用雪抹净,他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它。要么送给卡佳和小雅可夫好了,他们可以拿去卖。至于那味道鲜美的肉倒应该尽快放进锅里,冻起来保存可不是一个好办法。
冰河丢给同伴一个大大的白眼。
“老师在一定敲扁了你!”
“你也跑不了,是你说他闹肚子的。”
“……”
“……”
“你这家伙为什么没有被灰熊吃掉呢?”郁闷。
“因为灰熊不是圣斗士,它吃了我会闹肚子的啊!”

十岁前他们像所有的小鬼那样喜欢用打架的方式来消耗体力,而现在则更倾向于每日必修的拌嘴。一是因为愈加严酷的训练几乎每天都会在身上留下新的伤痕,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胡闹。再则是进入成长期的少年从互相取笑挖苦中找到了新的乐趣,当然也包括了偶尔在背后编派一下沉默少言的老师。
需要强调的是,“背地里”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他们还没有笨到当面试探老师的“好脾气”。

察觉到身后的小宇宙时,空气的温度又陡降几度。
说笑声嘎然而止。
他们总是在这种时候缺少警惕。
老师……好像回来了呢……

“……冰……河,我的肚子有点不舒服呢。”艾尔扎克口吃。
“啊,那个,我去看看锅里的酸菜浓汤。”冰河心虚地堆出一脸假笑:“煮过头了会很难吃……”
…………
……

————**————**————**————**————

石柱倒塌的轰鸣也没能吵醒他?金发藏住了大半个脸庞,冰河枕着自己的手臂昏睡着。鼻翼轻轻扇动,呼吸很轻,浅浅的笑容浮现出来,像个通宵电玩后完不成作业就疲惫睡去的真正的少年。让人生气却又不忍心打断这幸福的梦境。
一辉犹豫片刻,还是出手点了止血的穴道。
低低的呻吟明显是感到了疼痛,冰河颤动了一下,喷涌的鲜血开始凝固。

“你要去哪里?”贵鬼紧张地看着一辉意欲离开。
“我直接去找海皇波塞东,这种打法一点效率也没有。”
“那……那星矢他们怎么办?你不可以丢下他们不管。”小家伙不知所措,三个身受重伤的人需要及时救治和照顾,否则真会有生命危险!


艾尔扎克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像融化的雪渗进泥土一般。
冰河回过头,雪地里并没有老师的身影,甚至连最轻浅的脚印也不曾留下。
剩下他一个人。
四周只有茫茫的雪色,
以及在针叶林里肆意叫嚣的风。

没有澄净的天空……
这里……不是他的西伯利亚……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被称为不死鸟的男人果然冷酷,明知他已渐渐恢复神志依然毫不留情:“身在战场却依然怀有仁慈之心是最愚蠢的行为!更何况是对着敌人懦弱的哭泣!他们根本不配作圣斗士,就算被杀死了都不能有怨言。”
“你……”
贵鬼还小,听不懂这番话。
冰河却听懂了。
谢谢你,一辉。谢谢你没有对软弱无能的我施舍怜悯。谢谢你背对着战败者决然离去。


双手缓缓地支撑起来。
金发和暗红色的血污结在一起。

对不起,老师。
六年来你一直教导我要随时保持冷酷的心,想尽方法,最后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我依然懦弱,优柔,止步不前。从西伯利亚,十二宫,到海底神殿,看着我一再辜负你的期望,你会不会很失望?
这样的我是不是不配作你的弟子?所以你宁愿驱逐我杀死我,也不愿我辱没了圣斗士的称号。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配穿上这件白鸟座的圣衣?所以连一个战士所向往的光荣的死亡都无法得到。
…… ……
不要再沉默,哪怕只有一个字,也请你回答我啊。
告诉我刚才出现的不是敌人变化的幻影,而是无法原谅我的你的灵魂。告诉我是你借着海斗士的手来驱散我为自己编织的怯弱可笑的梦境,打醒我终日自欺欺人的混沌的心。告诉我必须冷酷,这是你最后的告诫。
……

血因为动作再一次流淌出来,伤口的剧痛传入大脑,几乎麻痹了控制泪腺的神经。少年的十指死死地抠住地面,试图用另一种痛来代替。
毁坏严重的地面属于战场,血迹斑斑。
于是残留的意念被鲜艳的颜色取代。

对不起,老师。我忘记了你的教诲。我居然忘记了从今往后要一个人好好振作……
被眼帘压迫的带着咸味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终究没有滴淌下来。沾湿发梢和地面的,原来是天空中飘落的透明的雨丝。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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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重逢

冰河撕破衣衫,用布条裹缠住颈后血流不止的伤口。他站在贵鬼身边,目光却飘向另一个方向——
与南冰洋遥遥相对的北冰洋之柱。
“冰河你不可以去啊。”眼看着刚缠上白色的布条浸出殷红,贵鬼急了,那样的伤口怎么禁得起激烈的战斗?他再这么乱来真的会送命的!
没有给他劝阻的机会,冰河安抚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走了,星矢和瞬就拜托你了。”
“冰河!”


必须振作,因为老师的灵魂在看着我。

跟随着跑动的节奏,混沌的视线渐渐辨明了方向。石梯,珊瑚礁,深蓝的“天空”,海底神殿的景致都差不多,神的世界,虽然色彩斑斓美伦美涣,但却比真正的大地少了一份生机。
颈后的伤口断断续续的撕扯着神经,麻木了,就不再感觉到血涌出来时的温度。南冰洋之柱的遭遇让冰河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幼稚和不成熟:他犯了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赤裸裸地将内心的软弱暴露在敌人眼前。就算隆耐狄斯用鄙贱的幻术可以模仿老师的身形和容貌,也不可能复制出那个在冰原呵护他六年之久,不惜燃尽最后的火焰也要引导他达到绝对零度的温暖强大的小宇宙。
忘记了吗?在利亚霍夫岛微薄的晨光中抱住他们的那双手。忘记了吗?每年都记得带甜橙回家却偶尔也把牛肉馅饼烤焦的那个人。
不苟言笑的老师,
强迫他们一整天泡在冰冷海水里的老师,
单手就击碎整座冰山的老师,
将妈妈的船永远地沉入深海的老师……
他怎么会忘记了呢?难道虚幻的假象比沉积六年的记忆还浓厚?是他很久没有回去他们的冰原,还是因为那个人已离开了太长的时间?

飘着雪的春夜依旧烙在年轻的心里。新嫩的皮肉还是白色的。
“……你已经掌握了绝对零度……远远超越了为师的我……”
“今后你一定要好好运用这力量……”
少年哀伤地抿紧了唇。
思念是比伤痛更加残酷的惩罚。
短短的两个月,竟似两个世纪一样漫长。


老师的灵魂在看着我,所以我不再停下脚步。

一鼓作气地冲过层峦叠嶂的珊瑚丛,视线更加开阔了。百米之外,就是北冰洋之柱的基台。
空气里充满海洋特有的潮湿的咸味,却没有该有的杀气。
还有什么没有玩过的把戏?冰河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气息。

头顶上流动着深蓝的色彩。水声隆隆。
一座宏伟的建筑支撑着这片海界的天穹。
诱人的颜色。和记忆中一样,北冰洋的海果然是最纯净的,起伏,翻滚,时而沉静时而怒号,它的每一个姿态都是完美的。曾经和最好的朋友坐在它的身边,看夕阳亲吻海面。只有这个时候海收敛了所有的喧嚣,毫不吝啬地散发最美的华彩,仿佛是海洋深处的光芒,比任何一粒价值连城的蓝宝石还晶莹剔透,纯净到只有西伯利亚的冰雪才能用无暇相配。
只有一瞬间的失神,冰河便收回思绪。
他懊恼的发现自己又开始松懈。不可以犯两次同样的错误,少年想狠狠地甩给自己两巴掌,这里不是让人怀念的故乡,必须接受之前的教训,不能再纵容无用的感伤贻误战机。身为雅典娜的圣斗士,最大的责任就是维护大地的和平与安宁。他的身上,是历尽苦难依然保存的希望,是逝去的人托付的梦想,为了挽救女神和大地,也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他一定要取下敌人的首级!

老师,请你看着我。

————**————**————**————**————

北冰洋之柱吸引了年轻战士所有的视线。艾尔扎克将自己隐藏在巨大的阴影里,看着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走到这里的故人,看着即将成为战场的铺着整齐石砖的空地映出蓝色的光,面具下是一张冷笑的脸。
决战在即,那小子居然漫不经心。呵,呵,呵,沉迷过去可是战场上最大的忌讳啊。冰河,你就是这样做圣斗士的吗?

其实沉迷于回忆的人并不止一个人。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嘲笑,又是谁一直像宝贝一样紧抓着那点残破的记忆不放呢?
艾尔扎克没有回答。
那一天负气离开后不久他就返回了海角。但心急的冰河已打破坚冰潜入了冰冷的西伯利亚海。先前的争吵被抛到九霄云外,来不及多想,绿发的少年便跃入深蓝的波涛。他放心不下,不仅仅因为老师临行前的叮嘱,还有占据心底的从未有过的不好预感。
西伯利亚海将积蓄了一个冬季的寒冷淬成一柄利刃,戳刺着入侵者的肌肤。阳光一点一点淡化溶解,被他留在身后。
没有看见好友的身影,他只能凭感觉继续向着黑暗的海洋深处游去。
水很浑浊,甚至卷着只有海底才有的泥沙和软体动物留下的残碎的空壳。
艾尔扎克突然明白这里刚刚经历了海底暗流的肆虐。
冰河?!
他想大声的喊,但一张嘴就被迫灌下苦涩发腥的海水。呛进肺里。
不知道在混沌里摸索了多长时间,艾尔扎克终于看见倚靠在海底山脊突出处的巨大的船体,以及随着缆绳飘荡的一抹金色。
冰河……?他游过去,发现被缆绳紧紧束缚的朋友已经失去了意识。托起低垂的头,没有反应。艾尔扎克有些慌,他不知道冰河是什么时候遇到海底暗流的,虽然他们可以在冰面下潜游数个小时,但这并不意味着不需要呼吸。在这样的季节潜入深海,巨大的水压和寒冷会很快耗尽所有的力量,何况还要抵挡间歇流的袭击?他离开的两个多小时里,如果冰河早已被洋流击昏,恐怕……
艾尔扎克不敢再耽搁,急忙伸手去解缠住他的缆绳。
冰河的手腕并不是简单地被缠绕,艾尔扎克看到被扭转着握住的绳索将好友的手掌勒得血肉模糊。他依然死死地攥着它。
是怎样的力量让他一瞬间将手绞进去的啊。
“傻瓜……”小心翼翼地释放了冰河的手,艾尔扎克抱住毫无生气的身体:“你就这么想见到妈妈吗?”
他没有父母,无法想象这种感情。

少年抱着同伴向海面游去。遥远的小小光点慢慢扩大,深沉的墨蓝在四周渐渐淡开,咸涩的海水和细小的泥沙刺痛了他的眼睛。很痛。很痛。
“先和我回去吧,冰河。”他看着身旁的无意识的同伴,金色的短发飘飘荡荡,仿佛伸张着不愿意离开的意愿。“你还有机会再来的,不要在这种地方枉送了性命。否则……老师会很伤心……”
是的,老师会很伤心,我也会很伤心。
艾尔扎克憎恨着自己。他为什么要丢下冰河?明知道这个认死理的小子一定会遇到危险,明知道这样做违背了老师离家时的嘱咐。

“艾尔扎克,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要好好练功,不可以偷懒。”
“是。”
他吐了吐舌头。“我一定天天拉着冰河去结了冰的海峡,保证不让他偷懒。”
“还有……”艾尔扎克奇怪的看到老师有些犹豫不决,这很不像他。“你要看住冰河,不可以让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老师怎么突然这样说?”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西伯利亚海深处经常有间歇性的乱流。”老师似乎很无奈很担心地看了一眼被支去屋里帮忙收拾东西的冰河:“平静的海面上看不出来,也无法预料洋流的时间和方向,如果被卷进去是没有第二种结局的。”
“明白了吗?”卡妙拍了拍艾尔扎克的肩膀。
那个海峡,是冰河妈妈的沉船所在。
“我明白了。”
……
……

艾尔扎克感觉眼角发酸,因为冰河身体传来了微弱的鼓动,只是轻轻的一下,生命的回归让努力划动四肢的少年欣喜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知道还有机会挽回自己的失误。
放心吧,老师,我一定把冰河带回来。


如果他们没有遇到再次袭来的间歇流,如果他不是用最后的力气击破冰层将冰河抛出去,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改变?冰河不会是白鸟座的圣斗士,他也不会是守护北冰洋之柱的波塞东的海将军,还有他们的老师,是不是就不会死于那场无聊透顶的游戏?
艾尔扎克无力地靠在石砖冰冷的质感上,他的身体就像当初在海洋里随波逐流的将死的躯壳一样冰冷。
这就是命运吗?当他们还是顽皮的小孩时听到的那个传说,当他突然从海里冒出来大叫着吓唬胆小的冰河,当老师告诉他们每年春夏之交独角鲸会游到附近海域生产,他的命运是不是已经附着了魔鬼鱼的诅咒,一步一步远离熟悉的海岸,远离亲人,被它带进北冰洋深处……
生活在西伯利亚的艾尔扎克已经死了。死在冰冷的海里。
即使走过去,走回最好的朋友身边,他依然是守护海界的海将军。他们不可能再亲如手足,他们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冰原。

他的命是属于海皇波塞冬的,当海龙把发生在圣域里的战斗告诉他时,他就发誓从此断绝与往昔所有的牵系,用神圣的海水来涤荡污浊的大地。
忘记过去吧,艾尔扎克念动着自己的咒语,忘记曾经快乐的童年,忘记最敬爱的老师,忘记朝夕相处的朋友。全都丢弃了吧,你的理想,你的信念,以及你深爱的故乡。

镇守北冰洋的海将军冷笑着走出阴影,走向他的敌人。
沉默的北冰洋注视着一对年纪相仿的少年。无论谁的血浸透这里,都是命运。

————**————**————**————**————

冰河精神一振,终于出现了吗?
冰蓝色的眼睛无畏地迎上了那张泛着寒光的金属面具。
手握成拳,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宜久战,拖得越久越吃亏,最好是能一击定胜负。
海将军却在十米开外站住了,不说一句话,也没有出手的意思,仿佛看不见眼前的敌人一样,静静的伫立着。冰河正琢磨着要不要先出手,突然从对方身上感觉出强大的小宇宙。白色的,气化了的冰晶。
好熟悉的冻气!
冰河大惊,那是同样的冰的小宇宙,而且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海将军抬手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具。
莹绿色的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双眼。
“我们又见面了,冰河。”

看见对方一脸迷惑的样子,海将军冷冷地拂开额前的长发。
那双碧绿的眼竟有一只是瞎的。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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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水色的天空

上篇
讽刺的笑浮上脸庞,艾尔扎克将面罩丢在地上,又向前迈了两步,好让震惊得失去语言能力的故友看个清楚:“贵人多忘事啊,冰河,已经忘记和你一起在西伯利亚修炼的人了吗?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

“……艾……尔扎克……”
很久没有叫过的名字从咽喉里嘶哑地挣脱出来,冰河无法置信地望着对手,一瞬间有很多东西如同潮水涌上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略带粗犷又不失英挺的轮廓,飞扬的眉依旧保存着一些过去的调皮味道,碧绿的眼应该更加深邃了,却被一道触目惊心的丑陋的伤痕掩盖了一半,只剩下冰冷憎恶的视线。
真的……是他……
他还活着……
还活着……
悲喜交加的心潮澎湃,战斗的意识被冲刷殆尽,神殿消失了,巨大的石柱也化做幻影,西伯利亚的海浪一遍又一遍漫上海岸,褪去时留下细细的洁白的沙,带走了成串的小小脚印。冰河望着挚友,穿着鳞衣的艾尔扎克,一直看到他的身影慢慢模糊起来——抬起手,于是摸到脸上温热的液体。
他没有注意到对方写在脸上的不齿和痛恨。
“这么激动么,冰河。”艾尔扎克的脸似乎抽动了一下:“不过我们的确很久没有见面了。”
金发的男孩完全属于喃喃自语的语调让人觉得很滑稽。
“你还……活着……”
“你没有死……”

“我没有死你感到很失望吧?”
艾尔扎克用连自己都感到厌恶的恶毒语气挑回了冰河的注意力。快意地看见他的“朋友”被这句话刺激得脸色发白。
“不!”冰河急急地否定,他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真实的艾尔扎克,和他一起成长的艾尔扎克,不是虚无的幻影,可为什么他找不到过去那种轻快自然的感觉,为什么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艾尔扎克的右眼尽是冷漠。那双曾经明媚的眼睛只剩下一只了,因为他的任性,只剩下空洞的不屑和漠然。他能说什么呢?他能乞求得到谅解么?
“当年的那件事……”冰河鼓足勇气,“我不知道要怎样向你道歉,我……”
看到斜斜划过左眼的那道疤,少年语塞了,心里仿佛有一道同样形状的伤疤被狠狠剖开,记忆和着血液急速地倒退着,一直退到那年冬季的刺骨的冰海……

那不是一场可以忘却的梦魇,当他被缆绳缠住无法挣脱陷入昏迷的时候,明明听见艾尔扎克呼唤他的声音,他感到解开缆绳的手。他一直都记得,是艾尔扎克在危急关头救了他,将小宇宙输入他的体内,托住他冰冷的身体游向海面。当混乱的洋流再一次袭来的时候,是艾尔扎克死死地抱住他不放,哪怕自己也会被卷进深渊。
冰冷的海里,洋流带着他们疯狂地横冲直撞,剧烈的痛楚几乎可以索去两人的性命。如果艾尔扎克一个人也许还能逃出生天,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拼命地拖着成为要命的负担的好友试图在巨大的冲击力里保持平衡。
洋流的轰鸣声,沉重的撞击声,还有低低的痛楚的呻吟,渐渐恢复意识的男孩尝到了融在海水里的血的味道——他的朋友,正一拳又一拳地砸向封禁着唯一活路的厚厚的冰层,每一拳都带着更多的红色,阳光透过冰层透过殷殷的血红,很刺眼……
“冰河,你一定要活下去!”
很快他又昏迷了,
耳畔还响着嘶哑的回音,
要•活•下•去

他活下来了,却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从那一天起,孤独的孩子承受着日光和黑夜一般无时不在的自责,不敢躺在变得宽敞的床上,不敢去两人布好陷阱的森林,不敢面对热情的卡佳和粘人的雅可夫,不敢再看老师压抑着无奈和悲伤的眼睛。
死去的人,疏离的人,还有追悔莫及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破碎的夹缝中为躲避窒息而挣扎。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话语的最后已带着哭音。
艾尔扎克慢慢走过去,走近全无防备的少年。扶起颤抖的双肩,不意外地看到冰蓝色的眼里不断涌出的晶莹水滴。白鸟座的圣斗士已经没有斗志了,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淌落在守护北冰洋之柱的海将军手中。
艾尔扎克并没有立刻动手,犹豫的一瞬间他看见沉浸在冰河眼底的澄净的天空,看见满山乱跑的小孩,看见口袋里瑟瑟发抖的毛绒绒的燕鸥,看见如同奥罗拉的衣裙一般绚丽的五彩极光,看见海面上徐徐落下的夕阳。那是何等熟悉的景象啊,让人迷惑。在他考虑到自己的立场之前,手臂已经习惯性地把冰河拉了起来。
“起来吧……”
“艾尔扎克?”冰河有些愕然,但随即就被笑容取代。
冰河一点都没有变,总是在听到安慰以后一边抹着委屈的泪水一边笑。冰蓝色的眸子里散去了氤氲的水雾,艾尔扎克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脸。
和从前一样,带着一点点无可奈何的温柔的宠护。

“圣域的闹剧已经结束了,冰河杀死了你们的老师。”

海飞龙无机质的声音像锋利的楔子敲进了他的脑海。温柔的表情瞬息凝固在眉宇间,艾尔扎克僵硬地收回手,冰河感到了不对劲,但在他有所反应之前便被他的朋友一脚踹了出去。
这一脚,艾尔扎克近乎用了十成的力道。冰河狠狠地摔倒在地面上。
“不要在我的面前惺惺作态!”没等冰河问为什么,艾尔扎克已经愤怒地吼了回去:“白鸟座的圣斗士,你不是来海底神殿向波塞冬大人挑战的吗?来啊!我的身后就是北冰洋之柱,用你的绝对零度打碎它啊!”
冰河艰难地爬起来:“我……不想与你为敌。”
“说得真好听啊,冰河!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希腊圣域里都干了些什么?维护正义保护女神居然成了你杀死老师的借口!”
“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兄弟,希望你好,希望你快乐,我甚至不想和你争什么圣衣。那一天我是拼了命的救你,不仅是老师嘱托于我,更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我把你救出冰海,我为你瞎了一只眼睛,我放弃理想在见不到阳光的海底苟延残喘,为的不是这样的结局啊!”已经气红了眼的艾尔扎克抓过冰河的领子,紧紧勒住,几乎将他提起来,然后又重重地将因为无法辩驳的指责而瑟缩的人推了出去。
“老师从来就对你爱护有加,你怎么下得了手?”
你怎么下得了手?面对那样的老师,你怎么下得了手!
艾尔扎克觉得自己的喉咙撕裂得快要涌出血来。
“冰河,我憎恨你!”

————**————**————**————**————

冰河听到心碎成片的声音。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没有办法回视憎恨的视线,就像他既不能后退也无法前进一样。命运再一次嘲弄了他,嘲弄了他的信念,重逢注定了他要承接比海底洋流还要狂暴的怒火,注定了他要偿还从艾尔扎克手中夺走的一切。
金发的男孩跪了下来。
“对不起,艾尔扎克……”
“……”
“我知道不管怎样向你道歉也无法得到你的谅解。”他抬起头仰视那个曾经是朋友的人:“我解释不清发生在十二宫的战斗,我也无法挽回你失去的那一只眼睛,如果你真的恨我,就请你剜去我的眼睛!”
“你以为我不会吗?”艾尔扎克的脸在扭曲。
“雅典娜的圣斗士。”
冰河悲哀地咬住唇:“在此之前,告诉我你怎么会成为海将军的。”
他能承受最好的朋友的憎恨,也不在乎以后一生的残疾,但他不能接受曾经义正严词训斥他的艾尔扎克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理想。
“你这么感兴趣吗?”
“……”


“……在把你抛出冰海以后,间歇流慢慢停止了,但我已经被带到了不知名的海洋深处。水压,极寒,还有左眼的伤,我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在水里沉浮着,等待死亡来临。”
“就在我已经完全放弃的时候,海皇波塞冬的小宇宙救了我。我看见了传说中的魔鬼鱼,巨大的蝙蝠状的身躯,幽蓝的眼睛,是它引领着海皇大人的小宇宙,那时我就明白了属于我的命运。”
“明白了吗?我不嫉恨你得到了白鸟座的圣衣,我只是失望,让人骄傲的名誉和信念在现实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正义不过是隐讳多年的野心,还有女神,神族不会想要和平,永远只乐于将人类玩弄股掌。我最敬爱的人,竟然也成了一场无聊游戏的牺牲品,而执行祭奠的人,居然是我拼死救回的你。”
艾尔扎克笑了,冰冷的唇角挂着冰冷的笑:“我发誓效忠海皇,一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是想得到今天的机会。大地变成什么样已经与我无关了,我只想做一个了断,和你,和过去的自己,和圣斗士。”
“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不!”冰河摇着头:“你可以恨我,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不可以就这样放弃你自己!波塞冬只是为了要你充当爪牙,他要借你的手来染指大地涂炭生灵。你不可以被他利用!”
“被利用又怎样?圣斗士不是被雅典娜利用来重建神权的工具吗?波塞冬就不可以利用他的海斗士?更何况谁利用谁还不知道呢。”
冰河还想说什么,却被艾尔扎克打断:“废话到此为止,冰河,你准备好了吗?从现在起就是圣斗士和海将军的决斗了。”
“我不会和你动手。”冰河挺直了身体:“我不能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永远是我的朋友,现在就剜去我的眼睛吧。”


艾尔扎克收回攻势,有些无法置信地看着手指上淋漓的血,滴在光洁的石砌地板上。殷红的,红到刺眼。
混蛋……果然毫不抵抗……

几米之外金发的男孩喘息着站起来,跌跌跄跄,捂住左眼的手指间不断有新的血溢出,落在残破的圣衣上,渗透进去,染红了一大片白色的衬衣。
海将军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你不躺着等死么?”
“艾尔扎克……你是故意的吗?这样只伤了我的眼皮而已……”
“还有精神说大话?”
冰河倒不觉得很痛,痛的反面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回来吧,艾尔扎克。”
“什么?”
“不要再助纣为虐,你的本性是善良的啊。”
“闭嘴!”
“就算你恨我也好,请不要忘记你曾经立志要成为像老师一样强大的圣斗士,你说过要用你的拳维护正义。”
“你给我闭嘴!”一直想忽略的深藏内心的脆弱被一次又一次剥露出来,艾尔扎克恼羞成怒地将寒气凝结成冰神拳的怒吼,准确而直接地击中已无力反击的对手。看着那个少年被冲击力弹起,再重重地倒在地上。整洁的石板碎了,大大小小的碎片像他脑海里的记忆,溅起满地的血。金发因为沾染了令人极度兴奋的血而变得更加耀眼。他也许是疯了,只想找到更锋利的锐器让这鲜艳的红色流得更畅快一点。仿佛从冰河体内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困顿他的纠结。


下篇
贵鬼和黄金圣衣的出现转移了艾尔扎克的注意力。勇敢而倔强的孩子根本就是多年前他为自己勾勒的形象,这显然激起了北冰洋海将军更深层次的厌恶和反感。
这一次他把矛头指向受困于生命之柱命悬一线的雅典娜。他只在海飞龙的幻术里见过她,一个娇弱的小丫头,凭什么高喊正义的口号,凭什么指使那么多人为她厮杀!凭什么要老师用年轻的生命做祭奠,凭什么让他和冰河挥剑相向!
他突然能理解海飞龙极力掩藏的真实想法了。那竟是一样的怨恨。
小鬼遍体鳞伤,还死死地攥着天平座的黄金圣衣。
忍耐已到了边缘:“放手,不然我就连你和这破箱子一起踏碎!”

“住手,艾尔扎克。”
脑海里传来了冰河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一个狼狈的身影。

冰河静静地走到他身边,抱起了趴在圣衣箱上奄奄一息的贵鬼。
“对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使用暴力就是海将军的做法吗?你的对手是我,要打架我奉陪。”冰河把小鬼放在地上,拢了拢他凌乱的红发:“贵鬼你休息一下,我会打败他的。”
“我没有听错吧?”艾尔扎克无动于衷地抱着手:“你要打败我?凭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已经想通了,当年你的救助是我一辈子也偿还不了的恩情。但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现在波塞冬企图侵占大地,身为圣斗士没有理由坐视不管。跟过去的恩怨无关,我要打败守护北冰洋之柱的你,救出雅典娜,粉碎波塞冬的阴谋。”
“你的话也许有道理,但我也有我的责任。我要用老师传授的拳完成他托付于我的梦想。”
一身血污的少年平静得判若两人,冰蓝色的眼瞳再看不出情绪的波动。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没有燃烧的小宇宙,也没有席卷相撞的冻气,只有滴落的血液和高空中低鸣的北冰洋。
“来吧。”艾尔扎克丢开黄金圣衣,走回石柱之下。
这就是决战的地点吗?冰河有些遗憾,记忆里他总是和艾尔扎克在结了冰的海岸边比试的。他们都喜欢那个地方,有急速的海风,有盘旋觅食的海鸟,有海面上粼粼的波光将蓝色映在无云的晴空,天空中的色彩像水一样流动。
这就是决战的地点了。当他看到黄金圣衣的时候已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贵鬼的坚强更让他自惭形秽,他不能无视自己一再违背誓约。就算是面对最好的朋友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无法枉顾大地上挣扎哀号的生命。
“艾尔扎克,老师并没有轻率地顺从神的摆布,他自始至终都坚守着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冰河轻声的说。没有人知道这场决斗的结局,倾尽全力也许能赢,也许最后还是死在艾尔扎克的手里。冰河不在乎自己的下场,但这句话一定要告诉他,他们的老师一直是值得尊敬的榜样。
彼此的小宇宙消长着,相同的冻气弥漫在巨大的石柱前,脚下的石板啪啪地裂开,甚至是更远处的珊瑚丛都开始冻结。金发的少年高高举起手臂。
白色的雾气中,他仿佛又看见艾尔扎克微微的笑。

————**————**————**————**————

真的输给他了啊,艾尔扎克牵动着嘴角的笑意,冰河的确成长了很多,那一瞬间爆发的小宇宙远远超过了他呢。老师,你完全可以放心了啊。
一双手将他抱了起来,艾尔扎克抬头看着那熟悉的冰蓝色,清澈,无暇。
真好,命运还是眷顾他们的,他对自己说。时间在这里重叠了,长久以来的伪装和自欺欺人都可以放下,他不需要强忍心中悲伤的痛苦的绝望的期待的感情,也不需要顶着一张人皮面具坐在冰冷的神殿里说言不由衷的话做不想做的事了。凉凉的水滴在脸上,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傻小子你哭什么呢?刚才的正义凛然跑去哪里了?你别哭啊,我不是回来了吗,你不觉得我们又恢复到练功的间隙,在白色的冰原上累得摊成一团的样子吗?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偷偷地溜开一下,到森林里去看看有没有猎物撞进陷阱吗?

冰河让艾尔扎克靠在自己怀里,握住他想要拭去自己泪水的手。
“别乱动,我给你疗伤。”
“傻瓜。”你的声音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艾尔扎克。”
成串的眼泪落下。
“好啦……再哭我就不……原谅你了……”
终于化去了所有的结。艾尔扎克笑得云淡风轻。其实早就原谅你了,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恨过,其实,该道歉的人是我啊。

冰河抱着慢慢死去的朋友。

艾尔扎克,还记得雪兔吗?就是从摔倒的你身边跳过去然后停下来笑你的那只,我们还没有抓到它呢。等战斗结束了我们就去森林,把那儿翻个遍也要逮住它,然后叉在火上烤着吃。
还有雅可夫,他一直嚷嚷着要来家里玩,我怕老师生气一直没敢答应。你回家了老师一定很高兴,我们趁机邀请他和卡佳来家里吧。我做蜂蜜蛋糕的手艺又有长进哦,保证让你吃到坏牙。
上次去北极海的时候我看到一只好小好小的北极熊,圆滚滚的像个玩具一样。可能只有两个月大呢,可惜啊要不是它妈妈跟在后面我一定把它抱回来给你看。
老师又把煎饼烤焦了,黑乎乎的一团,以后还是我来做比较好。屋后的木材也不多了,而且前几天我发现我们的屋子会漏雨哎,墙角湿了一大片。还有啊,我一直戴着卡莲娜送的土耳其宵石,你不会笑我吧?
不可以睡啊,艾尔扎克,每天晚上我们都要聊很久的。你忘了吗?
……
……
“冰河……”艾尔扎克指了指寂寞伫立的北冰洋之柱。
你要我击碎它吗?冰河仰起头,看不见石柱的顶。
……


“冰河……对不起……”
“不要说了……”
两个男孩像从前一样,笑着,哭着。
咸咸的水滴沾湿了渐渐冰凉的脸。
“战场上……不可以心慈手软……”
“……”
“……颈后的伤……包扎一下……”
“……”
“我们……还是朋友吗……”
冰河哽咽:“嗯,最好的朋友。”
艾尔扎克突然挣扎着要支撑起来。
“冰河,看在朋友的份上……”
话未说完,鲜血呛出咽喉,溅在冰河早已血迹斑斑的身上。
“你别动……”
“冰河!”
艾尔扎克几乎是强势的打断他:“你要小心海飞龙。这场战争是一个阴谋……”
他拉过好友,挣扎着在他的耳边说出最后一句话:“真正的幕后主使……那个你们都知道的男人……”
……
……


冰河木然地跪坐在地上,手弯里承着艾尔扎克全部的重量。
贵鬼呆呆地站在他们身边。
空气里变幻出美丽的水蓝色,细雨霏霏,清洗着地面上的血迹。
你看见了吗?艾尔扎克,这是你生活的西伯利亚才有的景色呢。你看见了吧,你最爱的天空还是像从前一样澄澈。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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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极 光

1, 归途

在最大的一座神殿里,冰河找到了同样伤痕累累的同伴,以及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们的七海之神——这个被波塞冬的灵魂附体的俊美少年拥有海蓝色的长发和双眸,仿佛降生于大海一般,清秀的脸沐浴着神圣和高贵,却不能完全掩饰本来的单纯。
他和他们几乎是同年纪的。如果是从前,冰河会为这样的场景感到不忍和惋惜,但现在的他只有仇恨和愤怒,无法原谅这场战争,更无法原谅掌握着这场战争的神!残破的圣衣凝结着新鲜的血迹,他的血,还有死去的艾尔扎克的血,满目的暗红比肆虐大地的洪水还要强烈的挑拨着他。
青铜圣斗士们将小宇宙集合在黄金箭上,一次又一次射向不可触及的神,直到逼出一条通路。
面对着神的震怒,冰河有了一种投向死亡的冲动。挡在星矢身前的他再也分不出丝毫的心力去思考何为生命的价值。就当这深蓝的海底是一切的终结吧,不必再介怀过往的坎坷,不需再纠缠于未知的命运,已经没有什么比捍卫战士的尊严与承诺更重要的了,他渴望真正的战斗,渴望流淌出沸腾的血液,渴望为了女神和大地上所有苦难的生灵拼尽性命。
金发的少年用冰冷却挑衅的眼神看着爆发于三叉戟的怒火。他想笑,笑所谓的神在最后时刻也不过穷凶极恶得像只疯狗。

银蓝色的小宇宙被阻断下来。
出现在他身前的是水瓶座的黄金圣衣。
黄金圣衣上凝聚着那个人的灵魂。
冰河仿佛看见卡妙站在眼前,就好像多年前在东西伯利亚的针叶林,他们第一次遭遇灰熊的时候,老师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的情景。

“我知道我又错了,”很多年后一抹挺拔的身影伫立于北极海岸:“我不可以轻慢自己的生命,不可以舍弃那么多的祝福和希冀。他不会允许,我也没有这个权利。”


天马化作一颗流星冲进了生命之柱。
而策动了一切悲剧的人居然以最壮烈的方式介入两位神祗的战场。
沉落的海水中,雅典娜贴上新的封印。波塞冬最后一缕灵魂消失了,炽热的鼓噪和竭尽燃烧的战意也随着气息慢慢平复。女神平静祥和地看着她的战士擦拭去脸上的尘土和血迹,少年们攀住彼此的肩头传递着欣慰而喜悦的微笑。洋流的轰鸣在逼近,却扰不乱废墟上的片刻的安宁。冰河轻轻低下头,注视着披挂在身上的金色铠甲一如往昔的冷冷光华,渐渐模糊了视线。
老师,我不想把艾尔扎克留在漆黑的海底,领悟了第七感掌握了绝对零度的我却无力挽救最好的朋友,哪怕只是带他回家,回我们共同生活的西伯利亚。没有阳光的海底很冷很冷,艾尔扎克一个人会很孤独,如果你能听见我最后一个请求,请带他离开好吗?
对不起,老师。我终究是那个让你操透心的孩子,总是任性地对过去念念不忘,总是在战场上心存幻想,总是离不开你的提点和教训,总是依靠你全力的保护。但是,你的嘱托我将不再忘,我会一直努力下去,连艾尔扎克的份一起,直到成为让你骄傲的战士。

男孩仰起头,看见深蓝的色彩越来越浓重。
那漫天满地席卷而来的就是失去支撑的海水么?

————**————**————**————**————

西伯利亚的雪,每一片都有与众不同的动人姿态。六棱的飞花穿着洁白的裙,在染上淡淡灰色的空中飘着,旋着,舞着,穿梭跳跃,竭尽所能,好似在展现世界上所有的风华。
北国春天里最后一场雪就这样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天一夜。冰河醒来的时候只看见茫茫的素白以及窗棱屋檐上结成的形状奇怪的冰晶。他翻身下床,随意披了件外套——不大的客厅依旧整洁如常,壁炉里的柴是昨日新添的,老旧的沙发已经断了弹簧却铺着干净的毛毯,铜制的烛台就放在茶几上以备不时之需,墙上还是那幅没有人说得出来历和意境的画,森林和雪地,作为整个房间唯一的装饰品。冰河闲闲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一个盛了热茶的小铁壶架在壁炉的柴火上保温,不是他不想在厨房里一展身手,而是伤势没有痊愈,眼睛包着厚厚的纱布,连左手也可怜兮兮地吊在胸前。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茶,坐下来,右手抓过白面包开始咬。
“怎么说还是家里舒服啊!”一边感叹一边环视四周,嗯,比起豪华的大宅子和纹了壁画的卧室这里的确是简陋了许多,但感觉就是不一样,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都有让人安心的熟悉味道呢。想起临走前纱织一脸不放心却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回西伯利亚就那么糟糕么?医疗设施是短缺了些,但病人的心情愉快啊!没有人照顾生活不便?这怎么可能……
咚,咚,咚。门前传来了很有节奏的敲击声。
冰河笑了,正说着呢,每天都那么准时,一点不给人赖床的机会。
他没有起身,等着来人自己用钥匙开门。
进来的是雅可夫,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篮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冰河甜笑。
“卡佳妈妈做的馅饼和蔬菜汤,还有西红柿!”雅可夫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回门口挥手。
冰河站起来。
“还有谁?”
“爸爸送我来的。”
冰河知道那个爸爸是卡佳的丈夫,米诺卡,村子里最老实也最幸福的男人。他也走过去,却只看见屋外雪地上深深的雪橇的痕迹。
“怎么不进来坐坐,”他对那个厚道和善并且酷爱小孩的人很有好感,“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们了?”
从村子到这里,十多公里的荒野之路,而且还必须一大早准备食物和雪橇。
小男孩笑着安慰:“要不是妈妈还不能出门她一定会亲自来照顾你的。她一直担心你。”
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窗户被蒙上薄薄的水雾,小屋变得很温暖。
“卡佳怎么样?小宝宝怎么样?”
“都好啦。妹妹长的很像妈妈。”
雅可夫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不是卡佳和米诺卡的亲生孩子,而是一个母亲早逝又被父亲抛弃的可怜的孤儿,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成长和对养父母的热爱,当然还有新加入的小妹妹。
“那她以后可是个漂亮姑娘。”冰河走回屋里,看见篮子里躺着的三个西红柿,为色调平淡的室内带来了满堂生辉的红艳。
“你们去巴拉尼哈了?”这个季节只有巴拉尼哈的市场才可能看见南方运来的西红柿。
“恩。昨天爸爸去的,知道你爱吃专门买的。”
看着小家伙讨好般的笑容,冰河心里颤了一下。其实是他们记错了,喜欢西红柿的并不是他,而是艾尔扎克……
“啊……谢谢……”


能干的小家伙!冰河坐在沙发上,看着雅可夫很像回事的忙进忙出。这种时候他总会想起刚来西伯利亚的自己,也是七八岁的年纪,掂着脚尖才能拿到壁橱里的盘子,但是总喜欢在训练结束后跑进厨房里卖弄一下。想着想着又笑了,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好的厨艺?但是积极的态度是值得肯定的,久而久之,就被认定为一种习惯。
“冰河,你要喝热牛奶吗?”虽然用的是问句,但男孩已经撤走了他的茶杯。
“好。”
雅可夫坐下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这小鬼心里准又有什么新鲜点子了:“有事吗?”
“记得从前你和艾尔扎克的许诺吗?”
“……”
许诺?冰河愣了愣,傻傻地用可以活动的右手挠挠头,他可不记得有什么没有兑现的许诺啊,或者是当时他们满嘴大话地答应了太多?如果是后者,请当作是小孩子的信口开河不必当真吧。
“嗯……是什么?”
雅可夫有些不高兴地撅嘴:“你们答应春天带我去森林里打猎的。”
打猎啊。冰河终于想起那好像是两年前的事,他和艾尔扎克在卡佳家里遭遇了这个小家伙的死缠烂打,因为卡佳出门去买东西,所以肆无忌惮的雅可夫开始打滚耍赖,眼泪鼻涕口水蹭了他们一身。终于,艾尔扎克受不了的松了口:好吧!等雅可夫可以上学的时候我们就带你去森林!
其实是诓他的嘛,那时候他们自己都是孩子,怎么敢再带个更小的去冒险?可是小小的雅可夫一直记着这句承诺,今年夏天他就该上小学了。
冰河在心里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艾尔扎克,你给我添了一个大麻烦啊。
“冰河?”雅可夫还在等他的回答。
“好吧好吧。”想着平时受到的照顾和正在锅里热着的美味的汤,冰河还是妥协了,当然以他如今的身手要保护小鬼的安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雅可夫喜笑颜开,立刻追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雪化了再说,”冰河习惯性地去拧那张小脸:“还要等我的手复原才行。”
得到了保证的雅可夫立刻关切地看向他的手臂。冰河不以为然,这伤是在北冰洋之柱前被艾尔扎克的寒气打出去的时候造成的。一点点骨折而已。这对于经历了太多战斗的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过一两个星期就没事了。从受伤那天起他甚至就没有感觉到痛。
“但是我也有个条件。”冰河很正经的补充:“你一定要得到你父母的同意。”
“妈妈爸爸早就同意了!”

冰河无可奈何地把自己丢进柔软的沙发,没得商量了,既然卡佳和米诺卡都答应他带他们的儿子去森林打猎,那他也只好履行诺言。

两个星期后他们在森林里取得了丰硕的战果。一只罕见的拥有银灰色美丽皮毛的北极狐落进了圈套,被静候一旁的少年折断了颈骨。还有几只雪兔和獾子,是他们在返回的路上遇到的,也“顺便”猎了回来。冰河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也如此擅长狩猎,而兴奋到极点的雅可夫早已手舞足蹈。
小鬼得意洋洋地把最大的兔子挂在背上。
“妈妈一定很高兴!”他有帮忙用绳索下套,自然有理由炫耀。
冰河奖励地拍拍小脑袋,“嗯,我们就这样回去,还可以给村子里的猎手们看一下。”其实他早打算把所有的猎物都送给卡佳他们,还有就是不放心小鬼一个人穿越荒野,要知道那些凶猛的野兽能闻到两三里外的血腥味。
两个身影在银白和褐色交织的土地上慢慢前行。
“冰河,你说扬克大叔会不会夸我?”
冰河看着一脸高兴的雅可夫:“会。扬克一定很羡慕你。”
“他过去也是猎手吗?”
“是啊!”少年想起了很久以前坐在马车上的那个留着浓密胡子的高大男人,当时他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这孩子的生母呢。扬克是个典型的西伯利亚粗汉,没什么文化,但也很温柔很善良。他会把好不容易猎到的猎物分给别人,会为了有人需要帮忙跑得气喘吁吁,会冒着风雪在夜里送他们回家,会在灰熊的利爪前将同伴一把推开。
“他的腿真是被灰熊咬断的吗?”
“恩。那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
“好可怜……”小家伙低下头,再仰起来时换上了恨恨的表情:“我以后一定要杀掉这里所有的灰熊!”
冰河无言。这句话当年他也说过,可老师只是摇摇头:如果你是灰熊,而人类杀死了你的两个孩子,你会怎么做?
当然也是疯狂的复仇。
大自然,其实是公平地对待着每一个生命。
“扬克他还好吗?”自从艾尔扎克出事以后他就不曾去看望这个朋友了。
“好!他现在还是经常驾着雪橇出去,买卖皮货。”雅可夫吐吐舌头:“他总是吓唬我们,要不就是对别人吹牛。”
扬克吹牛的话冰河能倒着背出来,无非是那一夜在沼泽的边缘遇到了老师,没想到传说中隐居西伯利亚的圣斗士居然如此年轻,没想到清清秀秀的年轻人居然单手就把少说也有六七十公斤重的雪橇提起来,没想到圣斗士说话的声音那么轻柔,就像雪粒敲在玻璃窗上一样他都听傻了连道谢也没说……每次看到扬克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他就想笑,老师单手能击碎一座冰山呢,那个雪橇算什么?
“冰河,”雅可夫摇摇他的手:“你的老师一直留在希腊吗?你受伤了他为什么不回来看你?”
“……”要怎样向这个孩子解释,老师为什么不回来看他?
“冰河?”
“老师……在比希腊更远的地方……”
“太远了不能回来么?那艾尔扎克呢?他和你们的老师在一起吗?”小家伙没有注意到冰河渐渐苍白的脸色,自顾自地问起了另一个人。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到那个宠得他无法无天的绿眼睛的大哥哥了。
“是的……艾尔扎克去找老师了……”
少年的声音变得飘渺,一缕一缕融进虚无的空气。


进入春季以后冰雪就开始融化,虽然偶尔也会下很大的雪,但覆盖在深褐色土地上的白色羽衣还是慢慢地消失无踪。封冻的河流和海湾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块,摩擦碰撞中削去了锋利的尖角,或者被继续掰裂开来,深浅不一的蓝色在暌违了数月后终于舒展了柔软的身躯,水波轻缓地荡漾着。
晴朗的天空像往常一样万里无云,风推着海浪一次次冲上海滩,刷过林立的礁石,努力想将自己的痕迹留下却总不能如愿。冰河踏着一路碎冰走到训练地,左手的骨折已经完全恢复,其他的伤也无大碍,长期的锻炼在体质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现在他可以悠闲地抄着手享受午后的阳光,缓慢而有力地在海滩上踩出一长串脚印。
期盼已久的春风和煦得让人失神,调皮的海水趁机偷袭了他的脚。
海水还是冰凉的,冰河在跳起来之前已经感受到了。他有些懊恼地看着湿透的鞋袜和裤脚,以及得逞后嬉笑着退出老远的浪尖。沉吟半晌,少年索性脱去外套和鞋,从最高的一块礁石上跃入大海。

在海里来回游了一个多小时,冰河尽兴了,虽然远未达到疲劳的程度但他觉得有点无聊。从前他们总是游出十几里再折返回来,不断地彼此赶超,看谁能更长时间的潜在水下。这样超出常人想象的运动便是每天的功课,强度之大即使是作为圣斗士预备员的两个孩子也会吃不消,一上岸就摊在那里像搁了浅的鲸鱼一样粗重地喘气。而老师会一次又一次地催促赶紧换衣服,直到忍无可忍地把死赖在沙滩上的男孩们拎起来,裹上毛巾丢到避风的角落里。
一个人游很没意思。冰河湿答答地坐在礁石上希望太阳落下之前能把衣服风干,冰雪融化时的海湾虽然有支离破碎的感觉也是很美的,但一尘不变的景致似乎勾不起少年多大的兴趣。他变换着腿的姿势,实在无事可做就用手去掰松动的礁石块,掰下来往海里扔。
冰蓝的眼睛偶尔也会远远望向那个密布着西伯利亚海最多暗礁的海峡,翻涌的波涛已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梦魇,也不再有妈妈的沉船了。也许现在的他能潜入更深的海底,但他永远不会去探寻。“我要把妈妈打捞上来!”这句最初促使他欣然接受命运的誓言终于被放弃了,冰河也有难过的时候,这是不是意味着对妈妈的思念开始逐渐淡去?可他又怎么能忘记老师的良苦用心和艾尔扎克生命的代价?
失去一切的柔弱的孩子被送来东西伯利亚,残酷的冰原却也不失温柔地教导他学会坚强和生存,然后他像一只雁,离开又回来。分离,战斗,流血,死亡,曾经脆弱的心已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了新的方向,时间会慢慢织补伤口,泪水却只能在澄净的冰蓝色里沉淀出一道隐约的忧伤。
当年命运选择了他,如今他也该学会郑重地为自己选择命运。
不能做就不做吧,至少妈妈可以和西伯利亚海一起看着自己。
而他,也将停下脚步,一生一世守护这片仿佛延伸到命运终点的冰雪大地。


2, 雪霁

刚生下女儿的卡佳每天都打发雅可夫来看望冰河,小家伙不但带来母亲烧的菜,还负责敦促他定时检查受伤未愈的眼睛。“很危险啊,差一点就伤到眼球了。” 贝尼卡医生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眼球算是人最脆弱的部位了,你怎么弄成这样的?再偏一点这只眼睛就完全报废了。”
冰河摸摸包着纱布的眼睛,抱歉地笑笑,不说话。
从贝尼卡医生那里出来,雅可夫拉着他走向自己的家,说是妈妈很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冰河了,请他去家里看小宝宝。
拗不过小鬼的冰河被拽到了卡佳面前。
“冰河好久没吃我做的肉卷了吧?”把长发盘在头上的卡佳更添了一份母性的温柔和庄重,她招呼小伙子坐下,然后端出一大堆好吃的水果和点心。
“我今天要好好露一手!”
冰河刚要礼貌的表示感谢,雅可夫已经夸张地叫了起来:“乌拉!不用吃爸爸做的菜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西伯利亚的男人一般是不屑于为老婆孩子做饭的,看上去有点呆的米诺卡居然还留了一手不为人知的厨艺真让人跌破眼镜。这时候幸福的爸爸抱着襁褓中的女儿走出来,卡佳接过去坐到冰河身边。
“她很可爱。”
小姑娘有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五官果然神似她的妈妈,只有浅金色的卷发是爸爸的馈赠。少年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马上就吸引住那双大眼睛所有的视线,——安静的女孩用全世界最可爱的目光打量着他。
做哥哥的抢着去抱妹妹。“用你的肘垫着妹妹的头,对,就这样。”卡佳纠正了儿子笨拙的动作以后才把女儿轻轻放进他怀里。因为换手,小姑娘似乎察觉到离开了母亲的温暖,一撇嘴,很不给哥哥面子的大哭起来。
雅可夫急得只差没跳起来。本来就很僵硬的手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想学妈妈那样腾出一只手去拍拍她,又怕一不小心把婴孩摔到地上。“妈~~~”妹妹的哭声提高了一个八度,小脸也很难看地纠在一起,雅可夫哭丧着脸求救。可惜卡佳并没有动作的意思,最后还是米诺卡笑骂了一声“笨小子”把女儿抱了起来。
冰河微笑。
“是不是想起雅可夫小时候的事了?”卡佳了然的问。
“嗯。在卡莲娜家里看见小雅可夫也是这个样子。不过当时他快满周岁了。”
卡佳一脸温柔:“时间过得真快。”
时间过得真快。冰河侧过脸,记忆中咿咿呀呀不停流口水的小家伙已经可以抱着妹妹在房间里转圈了,而身旁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也渐渐褪去了青春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稳重的风韵和老练。很久以前他只在妈妈和卡莲娜的身上找到过这种感觉。
“雅可夫真的很幸福。”冰河由衷的说,“如果不是你们收留他。”
“卡莲娜是个好人,”卡佳轻声接过少年的话,“她曾经帮助我和米诺卡,虽然她的生活也很辛苦……”
“雅可夫的父亲没有回来吗?”
“一直没有。”
“……”
关于过去的对话终于被婴孩不放弃的哭声打断,米诺卡哭笑不得地将宝贝女儿交还给她的妈妈。果然,一回到母亲的怀里小女孩立刻停止了哭闹,只是抽泣。红彤彤的脸像只小猴子,但眼泪汪汪的眼睛却相当漂亮。
“乖女儿,你有一个笨爸爸,还有一个笨哥哥。”卡佳左手抱着孩子轻轻摇着,右手食指点了点女儿的小脸。孩子很快就顺下气去,绽放出令人高兴的光彩。
本来冰河想抱一下的,但经过刚才的阵仗他就不敢想了。偷偷的笑,这种哭法很有气势啊,像极了没有血缘的哥哥呢。

晚餐是主妇拿手的菜泥肉卷,四个人解决了三大盘。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的冰河很快就重新享受起这种家人围坐一桌的气氛,相应的食欲大增,卡佳自然是一脸满足地不断给他添菜,把老公儿子以及睡着的女儿撂在一边。
米诺卡了解妻子的心事:“冰河,要是你愿意这段时间就住我们家吧。一个孩子留在那种杳无人烟的荒野之地怎么都让人放心不下,何况你的眼睛还没有好。”
“哎?”
“是啊是啊,”雅可夫来不及咽下满嘴的肉就跳起来帮腔:“你在家妈妈每天都会做这样好吃的东西!”
冰河看看雅可夫,再看看米诺卡,最后把目光移到静静注视他的卡佳脸上,涓涓暖流在心底汇集,水线一点一点上涨。
“谢谢,”他摇摇头,谢绝了一家人的好意:“我可以照顾好自己,而且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住。”
那样的笑容在米诺卡眼里分明就是孤独。
“我们不想改变你的生活方式,也知道你不需要依靠别人。但是过去几年我们时常受到你们的照顾,”不善言辞的男人顿了一下,在妻子鼓励的目光下重新组织语言:“至少在你完全恢复前,也算是代替你老师照顾你。”
少年的心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而且雅可夫也会很高兴,你知道他今年夏天就要上学,能像现在这样疯玩的机会不多了。”
“好嘛~~~~”雅可夫拉着他的手。
“就当是陪我玩~~~~~~~~~~”
“可是……”可是他每天都要整理房间啊,客厅,厨房,自己的卧室,老师的卧室,这是他保持和过去生活的唯一的联系了。还有屋前屋后的空地,堆放木柴的棚子,没有人收拾很快就会被狂风弄的乱七八糟,他可不想他们的家变成这样,艾尔扎克无所谓,但老师会不高兴的。
他知道独自沉迷回忆的痛苦,也知道要走出过去就必须有所改变,但还是固执地离开挽留他的伙伴们回到了西伯利亚。在这里哪怕是呼啸的风也是熟悉的,哪怕是落在手心融化成水的雪花也能带来无数珍贵的片段,除了刻下所有感情和记忆的冰原,除了至今还保留着三个人的味道的小屋,他不知道还能走去哪里。
冰河低着头,把可能泄露感情的眼睛藏在金色的刘海之下。
“冰河~~~~~”雅可夫展开了他的磨人功夫。
“我们真的希望你留下来。”年轻的父亲很真诚。
无法不任性,但他也不忍拂了他们的心意。
…………
…………
“冰河不愿意就算了。”卡佳终于开口,立刻引来了丈夫儿子的不满。
她笑笑:“不过我每天都会天不亮就起床做好吃的,再累也不例外,然后打发他们裹上皮衣套上雪橇冒着寒风给你送过去。至于雅可夫,不守着你吃完晚餐就不接他回家,晚上非常冷,也只好忍耐一下了。”
说完,她把下巴靠在交叉的十指上,等着他的反应。
冰河目瞪口呆地看着轻易抓住他弱点笑得有点狡猾的主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有家人的生活是相当幸福的。
算不上猎手的米诺卡自有他精明的一面,他从附近的村子里收购野兽的皮毛,然后拿到上百公里以外的城镇去卖。虽然来回一趟要十几天旅途也很辛苦,但可以挣到足够养家的钱,还经常为妻子孩子带回礼物。
于是冰河又去了森林,选了些罕见的皮毛珍贵的动物下手。买卖皮货他帮不上忙,但常人眼里无法完成狩猎却不在话下。
除此以外就是帮卡佳料理家务了。
“你什么都会做哎。”卡佳知道冰河是早熟的孩子,自小跟随老师在条件艰苦的冰原修炼肯定比其他的同龄人能干许多,但她没有想到这个总是挂着腼腆笑容的英俊少年居然相当热衷于做家务,而且还是‘个中好手’。
她抱着女儿笑咪咪地看着剥完洋葱开始削土豆的冰河。
“原来在家的时候也做过。”
“这也是你们修炼的内容之一吗?”
冰河愣了愣,心想我可不是来西伯利亚学厨艺的啊:“不算是修炼,但是老师说过要成为圣斗士预备员必须首先学会在残酷的西伯利亚生存。”
卡佳实在有点好奇:“在家里谁做这些事?你们还是老师?”
“其实还是老师做的多一些吧,”少年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我只是每天收拾自己的房间,偶尔帮着做饭。”
每天收拾自己的房间?只有刚开始的时候是这样啦,冰河很愉快地回忆,随着学生的不断进步事情也会发生一些质的变化,比如做饭,到后来老师总是把握不住煎牛排的火候。
卡佳静静看着少年,微笑。她没见过冰河的老师,不知道传说中守护西伯利亚的圣斗士是不是真像扬克说的那样也是清秀俊朗的年轻人,但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因为眼前这个孩子的表情总是在想起他的时候变得丰富多彩。
她当然也不知道,那个远行的人再不会回到冰原,再也不会回到思念他的孩子身边。一个人走到时空的另一端。在思念的线索里,他留下了力量,还有比力量更加珍贵的回忆,至于守护大地的责任也交托给正在削土豆的少年一肩承担。
时间在静默中慢慢的走。
“妈妈!”雅可夫从房间里冲出来,大声嚷:“我已经收拾好房间了,是不是可以出去玩呢?”
一瞬间冰河以为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不,也许那个大嗓门更像艾尔扎克一点。
卡佳无可奈何地拍了拍怀里有些动静的女儿。“去吧去吧,别跑远了。不许出村子,不许和其他孩子打架,不许调皮捣蛋给别人添麻烦。”一连说了几个不许,最后补充:“中午之前回家吃饭。”
雅可夫凑过来。“冰河和我一块去。”
就知道这小鬼不会放过他,冰河扬扬手中的土豆:“我还没干完呢。”
“那我等你。不,我帮你!”雅可夫回答得相当干脆,说完就去抓冷水里泡着的土豆。
“小心割着手!你先去玩吧,我一会儿来找你好吗?”
“不要!你总是找我回家吃饭。”
“中午不想吃土豆饼了?”
“晚上吃也可以嘛。”
“听话啦……”
“你答应过陪我玩的。”
仿佛有了两个儿子一般,懂事的大儿子一定要帮妈妈做完所有的事,而弟弟却使出浑身解数想拖着哥哥陪他玩。幸福的假想让卡佳忍不住笑出声。
“冰河,你和他一块去吧。剩下的我来好了。”
“可是……”
“没关系,小丫头吃饱了就睡得很安稳。”

少年跟着一蹦三跳的男孩。身后是盈盈的笑意簇拥着。出去玩吧,冰原的冬季很漫长春季很潮湿,我们都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的天气了。

(第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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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烽 火

1,预兆

六月的地中海开始进入旱季。
潮湿阴晦的天气一扫而尽。向往年一样,太阳变得热情妩媚,炫耀般地把它的光辉撒向红瓦白墙,撒向熙攘的人群,撒向蔚蓝的海水,和荡漾其中的点点白帆。
暴雨和洪水的痕迹已然褪去。繁华的都市欣欣向荣,少女们换上了很短的裙子,在悦耳的轻笑声中摇动着纤细的腰肢。而沉淀着历史与骄傲的帕特农,庄严的女神庙,也在能工巧匠的细心呵护下微笑着接受旅行者的朝拜。
又是一年初夏。
从北吹来的风突破了封锁圣域的结界。闯进无人的训练场,掠过荒凉的慰灵地,徘徊在巨大火钟的阴影里,努力把一丝生动的气息带进了戒备和沉闷的中心。
它撩起穆浅紫色的长发。
女神的圣地,因为要保持与之相称的肃穆而变得孤独。曾经的热闹消散在时间的缝隙里,干干净净,连一段模糊的印象都吝于留下。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个时节吹起的风,没有海洋的咸腥,干爽,略略带着青草的味道。
白羊宫的黄金圣斗士数着自己的脚步,慢慢沿阶而下。
依稀记得小时候师傅牵着他的手从教皇厅走到白羊宫,每走一步都让他数出来。日复一日,反复锻炼,于是他成了众多伙伴中算术最好的一个,这无疑应该归功于师傅的耐心和白羊宫最远的距离。
不过今天他有些不太专注。脑海里总是飘来浮去地变换着女神坚强的笑颜和眼底遮遮掩掩的悲哀。坚强是发自内心的,是她所能给予的最高的馈赠,为了和平,也为了誓死守护圣域的战士。那么悲哀呢?是为了豆蔻年华的少女,还是来日可数的他们?或者是为了那些从今往后永远不再有交集的少年?
从今往后……
穆轻轻摇头,想甩开过于杂乱的思绪。

“就以往的经验来看呢,想让他们远离战场是根本不可能的。”

的确是这样。那些孩子的执念几乎强到让人害怕的程度。想起女神从海底神殿返回圣域的那一天,损坏严重的青铜圣衣,疲惫不堪的面容,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刺目的血,无一不在宣告少年们身为战士的使命和骄傲。结果是令人欣慰的,但看到冰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栽倒在米罗怀里,暗红色的血蹭了彼此一身,不得不让人惊惶。这一切是不是错了?他们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应该调皮捣蛋的年纪,到底是谁在剥夺他们快乐的权利?命运?还是人为?
让他们返回原有的生活吧,纱织泪水涟涟地说。
可是原有的生活是什么呢?死亡皇后岛上滚动的岩浆,西伯利亚的寂寞和酷寒,或者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庐山瀑布,除了举目无亲流离失所的幼年,他们哪里还有远离圣域远离战斗的岁月?
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米罗说得对,只怕女神的心意是要枉费了。

————**————**————**————**————

沿着绵长的海岸线。
迎接他的东西伯利亚海有些急躁,她摇荡着深蓝的波涛,翻腾扭动,轻轻喘息。起伏间浪花被打碎了,挤出一排排白色的泡沫,抛上半空划出一道道优美华丽的弧线,最后落回水面。
空气里出人意料地没有海鸟的踪影,也没有留下海浪的痕迹。
清澈得近乎透明。
呼吸不自觉地跟随着海的节奏。只不过心里却不如海浪这般洒脱,太长的时间沉淀在旋涡深处,太多的人和事,一次又一次被卷上心头。也许,人应该学会遗失,就像在雪地上步行,不要奢望保留身后的脚印。但是,有些东西可以渐渐远离,却始终不会湮没无形,它将固执的停留在灵魂的最深处。

——滔天怒浪里,妈妈温柔地笑着放开了他的双手,转过身去,任由纤细的背影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被黑暗吞噬。
——冻结的冰原银白一片,狂风和雪粒。老师站在身边,用手为他梳理被风吹乱的短发,艾尔扎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身上。
——新雪初融的针叶林潮湿地可以挤出水来,斑驳的阳光在林间织出一张密密的网,网住大小动物慌乱的挣扎,网住远远传来的孩童的嬉笑。
——狂暴的风雪中总有一个清润低沉的声音可以阻挡大自然所有的严酷侵害,冻僵的身体总是在这样的守护下慢慢复苏,跌倒,再站起来。
——夕阳残霞,晚归的小孩在冒险后掂着脚尖摸回家,忐忑不安的兴奋与激动混杂着一点点害怕,终于在随风飘来的烤肉香味中激化出最后冲刺的体力。
…………
……

终于有一天,拿着一本看过无数遍的书,翻来覆去找不到熟悉的情节。端出一大锅浓汤,却只能在之后的数天里一勺一勺吃完。温暖的小屋炉火烧得劈啪作响,火光驱逐了寒冷的黑夜,却无法抹去墙上孤独的人影。
终于有一天,尝到了这种的滋味。漫漫前程,不自觉已错过了很多很多珍贵的东西,再挽不回。回首时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失去。分享岁月的人,以及被分享的岁月,都完好地保留在生命里。一如昨天。

巨大的礁石屹立在海滩上,将席卷而来的潮水拍得粉碎。虽然自己也早已千疮百孔。
冰河轻轻抚摩着礁石突兀的表面,仿佛亲近着久违的朋友。
他几乎每天都来看海。
回到这里来,尽情地眺望,尽情地呼吸,尽情地风干澎湃如潮的心情,因为他不可以是以泪洗面等待悔恨凌迟的脆弱的人,所以只有在同样寂寞的西伯利亚海岸,他才能毫无顾忌地细数累积生命的色彩。
回到这里来,尽力地眺望,尽力地呼吸,尽力地忍受深入骨髓的痛楚,掬不起的记忆像深海的浪,潮汐跌宕,反反复复,去了又回。挣不断的宿命纠缠不清,在身上刻下最深的伤痕,却终抵不住一句叮咛,要坚强。
一辈子不忘。
一辈子,不再离开。

他不会离开的。未来,早在六年前第一次踏上西伯利亚的时候就铭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纵横的山脉千沟万壑,银妆素裹,广袤的苔原灰白相间,一望无垠。贫瘠,孤单,寂静的冰原,是寒冷和荒凉的源头,也是守护他长大的母亲,还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儿子弃她而去?
西伯利亚,最初的起点也将是永远的归宿。生活,成长,欢喜,悲哀,他曾经骄傲地离去,最后却只带回伤害和怀念。现在他是否应该把一生的时间都交给期待,期待自己成为冰原真正的儿子,期待那些随着风散布冰原每个角落的灵魂,终有一天会在梦中回到身边?

天色暗了下去。

————**————**————**————**————

雅可夫在身边裹着被子绻成一团。大概是晚上的烤肉吃得太多,小家伙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不停地把被子压在身下,露出手和脚。冰河耐着性子一次一次把被子拉出来,为他盖好。
十二点过后,雅可夫终于沉沉入睡。刚合上眼,隔壁就传来了响亮的哭声,然后是忙乱的脚步,倒水的声音,玻璃杯倒在桌上的声音。卡佳低低哼唱摇篮曲,随着节奏轻拍,米诺卡骂自己笨手笨脚,又担心地说不知道有没有吵醒雅可夫和冰河。
半小时后,婴孩渐渐安静下来。冰河把毛毯拉向酣睡不醒的雅可夫,摇头苦笑,这两兄妹……
想着想着,睡意挤了上来……

凌晨三点,冰河醒了,再睡不着。
月光把窗外照得明亮亮的,白色的光华从窗户折射进来,撒在少年的身上。
身边是小鬼浅浅的规律的呼吸。玩了一天还是累了。


雅可夫缠着要求他一直留下来。小孩子的心不大,只是希望每一个喜欢的人都能留在身边,永远永远生活在一起。就像现在,早晨醒来可以看见微笑的脸,可以围坐在桦木餐桌前互道早安,用手撕下面包塞进嘴里,然后平平安安开始新的一天。
不满八岁的小孩不需要担忧人类的命运也不需要了解和平的意义,那些东西不能吃也不能玩,还不如一袋干奶酪有诱惑性。小家伙只知道妈妈生了个漂亮的妹妹,现在他还缺少一个宠他上天的哥哥。
“冰河———”雅可夫从雪橇上跳下,连蹦带跳地向海边跑去。
“你来海边也不叫上我!”
咋咋呼呼的小鬼带着风声冲到身后,冰河换上笑容。
雅可夫看见冰蓝眼底的笑意,先前的快乐连涨三倍:“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事吗?你总是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看海海有什么好看的?妈妈说今天晚上有烤肉咱们早点回去吧?”
“雅可夫,你除了吃还有别的计划吗?”
“当,当然有了。”
冰河眨眨眼:“是什么?”
“是……是……”
“什么?”
“嗯……”(知道雪兔怎样抓耳朵的吗?^ ^)
“除了吃就是玩吧?”冰河忍住笑,一针见血。
“才不是呢!” 雅可夫叫起来,“我准备今年去上学了!”
小鬼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计划,对,是上学。附近村里的孩子上学都比较晚,十岁才进学校也是很正常的,但爸爸说不上学的小孩越长越笨,所以坚持要在今年把他送进巴拉尼哈的小学。
巴拉尼哈比较远,冬天里结冰的路面很难走,以后会相当辛苦。不过如果冰河一直住在家里就没有问题了,雅可夫想着想着得意地笑起来,嘿嘿,冰河是圣斗士呢,要他来接应该很快就能回家了!
冰河看着莫名其妙笑得灿烂的小鬼。
熟悉的记忆带着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
一种叫“羡慕”的东西。
“雅可夫。”
“嗯?”
“你先回去吧?”
“好。啊?不好!”回过神的雅可夫一口否决。“你不回家吗?”
冰河揉揉他的头:“我好久没回家了,想回去收拾一下。”
雅可夫愣了半晌,终于明白冰河的话。
“不要!今天都这么晚了,妈妈会着急的。”
“拜托你先回去和卡佳说一声。”
“我不!”雅可夫开始用耍赖的声音:“你明天再来收拾不是一样吗?反正你老师也没有回来,早一天晚一天还不是一样嘛。就是等他回来了再收拾也可以啊。”
抚在小家伙头上的手僵住。
“今天先回家,大不了明天我帮你收拾好了。”
雅可夫讨好地笑着,伸手去拉冰河的手掌。
回家,家就在附近,可他却总是离它那么远。一瞬间冰河很想抽身,直接奔向熟悉的方向,但小手的冰凉打消了这个念头。
少年紧紧地握住男孩的手。


睡不着。被这小鬼拽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干爽的空气仿佛被压进一个密封的罐子,胸口堵得发慌。
郁闷,心烦,不安,越来越强烈。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银色的月光像海浪,从腿边漫上来。

冰河掀开毯子,离开温暖的床。
他决定了,现在就回家。依山望海的木屋,他的家,也许可以疏解心里的压抑。
走到门前,少年又折回来,把雅可夫的手放进被子,压好被角。
小东西,好好睡。

————**————**————**————**————

靴子踩在残雪未尽的地上,擦擦的响。
天空中的银轮已经倾斜,却依然饱满光洁。
纯粹的银白月光冷而不寒,终是一种有别于冰雪的色彩。

星辰在月色下变得暗淡,一颗流星划出弧线落向西方地平线。


2, 长夜

西方,希腊的方向。
心骤然紧了,迷茫的感觉一层层剥落、清晰——那是燃烧的火焰擦亮夜空。
少年在镜面一般反射着皎洁月光的冰上,静静伫立。打着卷的风从海边刮过来,在他的身侧稍作停留,怂恿,轻叹,继续它的旅程。
金色的发长过了肩,被风扬起时遮住脸庞。
微眯的眼牢牢琐定流星的终点。
幽蓝的轨迹,冰蓝的视线。
家,还在很远的前方。
修长的手指,慢慢成拳。

转过头,东方的地平线还在沉睡,没有一丝天光。“奥罗拉用她玫瑰色的手指开启黎明的天幕。”少年突然想起《荷马史诗》里滚瓜烂熟的诗句,简单的几个字,利落的美,让人充满幻想和憧憬。看过无数次的西伯利亚的黎明,玫瑰色的薄雾,淡金色的光晕,他应该比任何人都熟悉,虽然有时候也很陌生。
今天的黎明,会如约而至吗?

又一个邪恶的小宇宙出现在遥远的圣域。也许真是战斗带来的成长,他能清楚地觉察圣域里一触及发的紧张,像无底的巨大旋涡一般吞噬着人们的意志。也许一直等待着不用在安宁中逃避的一天,心带动起澎湃的血液。
抿嘴轻笑。今夜将是平静生活的终结。
风未止,月已西沉。
这个时候,卡佳和米诺卡正依偎在一起编织着美丽的梦吧,一个关于明天的梦,里面有他们的儿女,他们的爱情,还有他们平静安详的长久生命。可爱的女孩应该睡在父母的中间,像童话中的公主,卷卷的长睫毛掩着小鹿一样的大眼睛。雅可夫呢?是不是又把手晾出来了?还是保持着蜗牛壳的姿势把一大团被子抱在胸前?
手下意识地握紧胸前的宵石,温暖隔着衣物渗透在手心。冰河有些后悔,早知道事发突然他就应该早早交还母亲的纪念。
“我祝福你的未来,要幸福哦。”
多年前卡莲娜为他套上项链时的温柔笑语还在耳边,萦萦绕绕。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吗?他不知道,幸福的定义有千万种,也因此很难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个。虽然他很努力,哪怕浑身的伤也不想卡莲娜失望。
冰河举起温润光洁的水滴状吊坠,琥珀色的石头在月光下隐约透出淡淡紫红,映在冰蓝的眼里,成为冷色的冰原上唯一暖意。
珍藏的祝福,带着他的体温。
战斗之前,很想抱住可爱的小家伙,为他套上这串项链,说:“我祝福你的未来。”
如果还有时间,应该告诉他关于一个用柔弱双臂抱住他们保护他们的善良女人的故事,以及无法抚育亲生骨肉的母亲的哀痛和牵挂。告诉他,从出生那天起你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妈妈最深切的爱,都给了你。

又一颗流星飞速坠落。

静谧的夜空下,战士失去的踪影。他终没有时间。

————**————**————**————**————

白羊宫,残墙断壁。激烈的战斗后倒塌的石柱横七竖八地陈尸眼前。曾经恢弘的黄道首宫失去了温暖的守护,只剩下冷冷的黑暗与森然。
冰河停下脚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重新踏上悠长蜿蜒的石梯。记忆,在这里凝固再复苏,白羊宫里的教诲,双子宫布下的迷局,天蝎宫溅血的毒针,水瓶宫中对决的极光,一片一片,带血的痂,终是自己的手剥下。
十二宫里传来了雷鸣似的闷响,大地也随着颤抖,一块块碎石从高大的石梁上落下。
险象环生。
少年却没有躲开。
那是小宇宙碰撞产生的能量。
如此之强……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残缺的尸体,幸存者惊恐的语不成调,慰灵地里被掘开的坟墓,还有空气里弥漫的熟悉的清冷气息……
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惊怒下将伤残的杂兵摔出老远,身形像离弦的箭,最后生生停在白羊宫前。
斑驳的石柱上,凝结着钻石般璀璨夺目的冰晶。
是你吗?
你回来了吗?
终于回到这个让你放不下的世界,
作为敌人,
握着邪恶的剑,
站在你的故友和弟子面前。
…… …… ……

“冰河!”清脆的叫声打断了他,冰河回过头,远远看见绿眼睛的清秀少年向他跑来。
“你也回来啦。”
“嗯,”冰河略略点头,然后习惯性一耸肩:“这么大动静,想偷闲都不成啊!”
瞬笑了,不愧是冰河,这个时候了他还能满口的轻松调调。
“我感到有好多邪恶的小宇宙侵入圣域。”瞬环顾四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冰河指了指身后隐入黑暗轮廓模糊的圣山:“大概都上去了。”
不需要其他的说明,袭来的小宇宙,空旷的白羊宫,破坏严重的地面墙裙,以及火钟上跳动着的幽蓝色火焰,没有比现在更严重的情势了。
白羊宫的入口黑洞洞的,像张开嘴的怪兽。
“走吧。也许星矢紫龙他们已经过去了。”瞬率先一步踏上石梯,突然又像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事:“冰河的眼睛要不要紧?”
绿色的大眼睛里盛满关切之意。
冰河摆摆手:“早没事了,缠着绷带是因为想扮酷。”
扑哧,单薄的少年笑得差点绊自己一跤。忍不住想笑骂两句的时候,整个十二宫又是一阵地震般的剧烈猛颤。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
冰河带着少见的冷峻表情从身边越了过去。
“快走,不要再耽搁了。”
“好。”


脚下还是冷硬的石条,无尽头的山道仿佛永远达不到明天。

金牛宫,什么都没有,除了回荡在空气里的余音和血腥,和散落一地的黄金圣衣。
阿鲁迪巴……瞬的眼睛红了,晶莹的泪争先恐后溢出眼眶,滚落脸颊。冰河则一句话不说,咬了咬牙,拖着同伴继续向前。

巨蟹宫,大半个天花板都塌了下来,妖异的淡红色月光洒了一地。仅剩的石梁搭在摇摇欲坠的柱子和地板上,撑起倾斜的狭小空间。
残留在此的小宇宙,很熟悉。
“冰河……”仙女星座停了下来,脸上写满了犹豫和不知所措。
已经知道心思细腻的朋友想说什么,事实上一路狂奔也就是不想面对这个让人痛入骨髓的事实。冰河低下头,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把遮住眼睛的刘海用劲地向脑后一捋。
“看来是真的,瞬。那些在十二宫中死去的黄金圣斗士……都回来了。”
震惊和惶恐紧紧攫住了瞬。明亮的眼睛闪动着悲哀的深绿色,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的朋友,想开导也想安慰,可咽喉就像被人用绳索勒住一样,即使张口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 ……
…… ……

风急急碾过山石和泥土,一些小石块因为抵挡不住强劲的力量而摔下山坡。深黑色的夜空中一轮巨大的绯红圆月冷酷地俯视着大地。月光太亮,太清晰,几乎让隐藏在黑夜中所有的秘密无所遁形。淡淡的红色像溶在水里的血丝,弥漫开来,从巨蟹宫的废墟慢慢上移。跟随着魔鬼的脚步,一步一步逼近。
为什么在同一个地球上会有截然不同的月光呢?
“冰河……”欲言又止。
同伴的沉默比战局更让瞬担心不已。
眼前的冰河仿佛被月色照得透明,淡淡的绯红笼罩在他的身上,不真实得像轻轻一碰就会消散的幻影,瞬伸手却不敢触及。
“不用担心。”冰河的目光扫到朋友举在半空中的手臂,勉强一笑:“我没有那么脆弱。不管怎样,我们都要保护女神!”
说完,他伸出右手,像每次战斗之前的仪式那样,很自然的握住好友。
像是被灌入了清澈的泉水,眼底中的阴郁一扫而空。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远处的处女宫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小宇宙。
天地失色。

(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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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黎 明

上篇
处女宫沐浴在月的光华之中,像残缺的肢体上流淌着淡绯色血液,硝烟未尽的战场充斥着战士们留下的气息,咸咸的血腥,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热度。冷,在这个初夏的夜,月光和血都是清冷的。

接二连三的A•E几乎把处女宫移为平地。
瞬把微微颤抖着的手放在倒塌的巨大石柱上,古老的雕刻源源不断地把突兀的触感送入手心。由神力幻化而成的宫殿是有生命的,在将死的一刻,它抓住了少年纤细的手,像是乞求温暖般拼命摩擦。
心脏不可遏止地抽痛起来。为救纱织闯入十二宫的情景就像昨天,那时的处女宫是如何的庄严整洁纤尘不染,还有守护着它的神秘莫测的小宇宙,仿佛一个祥和无争的极乐世界,让他们深陷而无法挣扎。如今,它毁了,连同它的主人和那些也许累积了几千年的时间的片段,彻底粉碎……
残墙的另一边是焦土。曾经满庭芬芳的传说的花园如今寸草不生,孤零零的沙罗双树也在死亡的束缚中渐渐暗淡,惟有粉色的花瓣承继了逝者的生命,还在四周萦绕不去。
我们走。耳边传来了冰河低哑却不带一丝犹豫的声音: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小宇宙。
……快走吧,瞬。
绿发的少年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上同伴的脚步。
冰河没有回头,所以他也刻意不去看那双如冰一般冷澈的眼睛,是因为害怕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呢?还是已经没有勇气和心力再去分担对方沉重的痛苦?又或者,两者兼有?
破碎的地面扎得脚疼,暗红的血污,星星点点。
折射出黑夜与绯月的透明晶体,冰冷华丽,缭乱人眼。
深深呼吸,肺叶的每一次扩张都会带动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攀至眼眶。
刺刺地,很痛。
原来冰也有灼伤眼睛的力量。

机械地迈动双腿,一阶阶石梯从脚下后退。当天平宫终于出现在视线之内,眼前所有的景象已是模糊的一片——昏暗的山道,淡红的月光,还有身旁沉默的战友的金发——匆忙间瞬抬起手,胡乱地抹去脸上凉凉的湿意。

————**————**————**————**————

“别再迟疑了,撒加……”
“来吧,用你手中的剑,结束我的生命。”

————**————**————**————**————

女神像下,蜿蜒着触目惊心的鲜红的血迹,缓缓流动着,没有凝固。
殷殷的红色,在青灰的石砌地面上蔓延,带着四周空气里仅余的热气,向黑夜流去。

冰蓝的眼眸呆滞地追着血流的方向,来的方向。
当他们缅怀和哀伤的时候,当他们挣扎于疑惑和不解的时候,当他们发誓要保护圣域和女神的时候,当他们在崎岖的山道上全力奔跑的时候,长久以来环绕在身边的温暖在最深的一抹夜色中撤去了所有保护的力量——纱织的小宇宙消失了,完完全全地消失于这个世界,再也感受不到。冰河和瞬几乎是同时刹住脚步,同时惊惶失措地对望,然后同时听见有东西从彼此心底爆裂开来,发出闷闷的声响。冰冷的绝望像致命的毒药,倒灌进血管,向四肢涌去。他甚至不记得是怎样走到这里的。

女神……
死了……?

红色的月依然挂在空中,淡淡的月光笼罩着静默的圣山,雅典娜的石像也被染上一层艳丽的色彩。有意与流动的血液对比似的,石像在男孩们身旁投下巨大的黑影。
冰河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仓皇滑落。他不想哭,但看到身边悲伤欲绝的伙伴,便止不住不断涌上来的眼泪。空洞的脑海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事实——
他们不配再称作雅典娜的圣斗士,因为女神已经不在人世。
曾经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小女孩,
曾经骄横跋扈拿着马鞭欺负他们的富家千金——
那个亭亭玉立温柔微笑的纱织,
身中黄金箭,让他们拼尽性命去拯救的纱织,
用小宇宙化去寒冰,拦下他赴死的脚步的纱织,
在生命之柱里代替大地承受洪水侵袭的纱织……
…… …… ……
她死了。
拥有世界上最高贵的小宇宙的雅典娜女神,
死了。
在她的圣地里,
在效忠她和背叛她的人面前,
举剑自尽。


“这不可能!!!——”
他听见星矢悲怆的呼喊,很近又很遥远。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大战在即,身为女神就这样妥协?就这样轻言放弃?
她怎么可以抛下追随她的战士?!
她怎么可以断绝一切希望?!

凉凉的风掀起额前的发,
绯红的月渐渐在眼里失去了焦距。



“小鬼,现在还不是你们哭的时候!”
黑暗中响起冷硬而陌生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如同鬼魅悄无声息的身影。冥衣,银发,苍白的面容,深邃的眼,整个人都在冰冷的月光下曜曜生辉。
哈迪斯的冥斗士!一瞬间,愤怒的火焰就要破冰而出。
紫龙拦下他的拳,不动声色却十分强硬地挡住他们,用一种鄙夷而且憎恨的声音说到:“这个人就是上一代白羊座的黄金圣斗士,十三年前死去的真正教皇,穆先生的恩师,……也是带领撒加他们以及冥斗士进攻圣域的罪魁!”
…… ……
…… ……
“叛徒!不可原谅!”最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星矢一拳打去。
没有感到对方的小宇宙,但四个年轻的战士却看得分明:流星拳在挨上史昂的身体前便被轻易化解,而对手连分毫的躲闪都没有!
流星拳再出,空气也跟着排山倒海地呼啸起来。冰河再也按耐不住,扬手就将极寒的冻气送过去,钻石星尘,追着流星的轨迹直扑而上。
紫龙要拦也来不及了。
面对丝毫不逊于黄金圣斗士的两股小宇宙,史昂不躲也不退,反手一挡,竟然硬生生制住两人的合力进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拳。光束划过,抵挡不住的冲击,连同两人先前的力量一起,将青铜圣斗士们打出老远。
冰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头昏眼花四肢发麻。这个男人的力量太强大,甚至在黄金圣斗士当中也鲜有人能匹敌。前任教皇的实力么?少年觉得自己的愤怒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既然有这般力量又怎么会败在十多岁的晚辈手下,将所有的人都拖入随后十三年的噩梦?既然是教皇为什么不保护女神,不避免悲剧的发生?既然是教皇为什么还要投入冥王的麾下,把背叛的血印加于那些渴望安宁的灵魂?
他看见伙伴们也站了起来。
愤怒化作燃烧到极至的小宇宙。

史昂对四个少年的仇视无动于衷。他径直走向巨大的女神像,走到被鲜血浸染的地面前,双膝一曲,恭敬而虔诚地跪下。
这一举动让男孩们住了手,他们戒备又不解地看着他。
“你们以为圣斗士会背叛雅典娜女神吗?”史昂不低不高的声音溶解在空气里,波澜不惊之中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就算是死了,我们也是雅典娜的圣斗士!”
“……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带领冥斗士突入十二宫,妄图刺杀女神,就连过去的战友都不放过!”
银发下浮起一个惨淡的笑容。
“为什么……”
“如果不是你们,圣域怎么会弄成这样?阿鲁迪巴,沙加,还有纱织小姐,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而死的吗?!”星矢红着眼睛大吼,嘶哑的声音劈开沉闷的寂静,也劈开生者早已不堪一击的灵魂。
“我们为的是这个啊!”史昂丝毫不在乎随时会扑上来将他撕碎的少年,他张开双臂,手掌沾满地上淋漓的血,颤抖着向巨大的女神像抹去。

“沉睡了两百多年的女神的圣衣啊,醒来吧!请你再一次引导我们,为保护大地和所有的生命而战。”

仿佛要回应他的祝祷,女神像发出巨大的轰鸣。旋即,金色的小宇宙冲天而起,冲破了黑暗,冲破了淡红的月光。十二宫,连同整座圣域都剧烈摇晃。
史昂将小巧精致的女神圣衣交到星矢手中:
“每隔两百年战火再燃的时候,女神的圣衣就会从沉睡中复活,像黄金杖一样,它能指给雅典娜的圣斗士们胜利的方向。也就是说,只有穿上了这件圣衣,女神才有可能战胜邪恶的哈迪斯。”
“然而,与其他战士的圣衣无异,要让女神的圣衣复活,必须要女神本人的血。——这是只有历代教皇才知道的秘密。”
“所以你们……”星矢似乎明白了什么,激动地一把抓住史昂的手臂连声追问。
史昂苦笑着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是说过了么?我们就算死了也是雅典娜的圣斗士,绝对不会向邪恶的敌人屈膝投降。”

————**————**————**————**————

冰河与同伴们一起离开了圣域。所有的悲伤,迷惑,怀疑,憎恨都随着绯红色的月光消失无踪。夜更加深沉了。只有遥远的东方,漆黑的天幕被涂抹上一层淡淡的亮色。

——“为了传递女神圣衣的秘密,我们不得不向哈迪斯诈降。为了从冥王那里骗取十二个小时的短暂生命重新返回圣域。没想到的是,哈迪斯并不全然相信我们,他派出正规的冥斗士跟在后面,如此才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
——“阿布罗迪和迪斯马斯克在白羊宫前被穆打回了冥府,阿鲁迪巴却被冥斗士所杀。撒加,修罗,卡妙三人假扮冥斗士才避免和第五宫的艾欧里亚正面冲突,却在沙加那里露了马脚。沙加领悟到了战斗的真相才激撒加他们使用雅典娜的惊叹,而女神,也是在沙加的提示下主动奔赴冥界的。”
——“战斗还没有结束,穆和艾欧里亚他们已经赶过去了。所以,你们也去吧,带上女神的圣衣和你们所有的骄傲,去和邪恶作最后的较量!”

全身激荡着血液沸腾的力量。冰河从来没有想过,在混沌的夜晚跑个筋疲力尽的感觉会如此得好,仿佛前方不是魔鬼的巢穴,而是东西伯利亚深处亮着橙黄灯光的温暖小屋。
回到家,要告诉老师这些日子他又有很大的进步,不但能单手击碎海边的冰川,也能在冰面下潜游更长的时间了。他也一直遵守着承诺:努力成为让他骄傲的圣斗士,不再贪玩,不再任性,不再受缚于过去,不再破冰入海探寻妈妈的沉船。
再相见时,一定要告诉老师,他很想他。

黑暗的边缘,海因斯坦城现出轮廓。像地底的毒蛇,对少年们吐着猩红的信。


下篇

东西伯利亚的黎明是什么样的呢?多久没有守在窗前静静等待那道穿透薄雾的橙色的霞光了?卡妙的眼前没有阴森的殿堂,没有冷艳的少女,而是源源不绝地浮现出一望无垠的白色的冰原。冻结的土地,冻结的河流,以及披着厚厚雪衣弯着腰的针叶林。天空是深蓝色的,已然从西向东渐渐淡去,淡橙色的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透出来,层层印染,像新的生命一般竭力舒展。大地被赋予了流动的色彩,不再是苍茫的灰白色。脚下的冻土仿佛融化在曙光之中,不再寒冷。
当光照上窗棱的时候,他便去叫醒两个孩子,把他们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坦白说这的确太早了一点,虽然他一直要求艾尔扎克和冰河早睡早起,但两个小鬼每天晚上都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海豹和北极熊,卡莲娜和雅可夫,魔鬼鱼和独角鲸,当然也包括怎样骗取老师的怜悯帮他们抓狡猾的雪兔,那些低语和拼命压抑的笑声被一墙之隔的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打断他们的聊天,相反地,每晚道过晚安以后他就躺在床上,静下心来听小孩子的快乐话题。这应该不算是偷听吧,谁让他们不老实睡觉,也不顾及他这个老师的敏锐听力,还忽略墙壁那么薄?平时上课和训练时的讨论都是以圣斗士和格斗技巧为主题的,休息时他喜欢一个人关在屋里看书,很少有耐心去听两个小鬼喋喋不休没有重点的闲扯。久而久之,造就了一个不苟言笑不喜亲近的“坏印象”,迫使冰河和艾尔扎克把所有新鲜的有趣的惊奇的可怕的故事搬到床上。不过,这依然给了他分享的机会,两个小鬼绝对不会知道,性格冷淡的老师在每个宁静的夜晚都会一边听一边笑,然后枕着他们的故事入睡。当然也无从得知,当他俩聊得太晚清晨起不来的时候,有人也同样因睡眠不足猛灌咖啡。
虽然如此,但卡妙还是坚持在黎明之前醒来。不是为了什么老师的表率,只是喜欢静谧的大地在晨光中慢慢苏醒时那种庸懒而妙曼姿态。夜,带着黑暗和寒冷一步步向身后退去,同时也带走了凝结在昨天的不快和烦恼。看着东方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心里就会有一种新生的感觉,没有猜忌,没有冷漠,没有争斗也没有命运,就这么一片广袤的白色原野,朴实无华,干干净净。
想起两个孩子睡眼惺忪的样子,很想笑。也许对他们而言暖暖的被窝才是最美好的吧,寒冷的清晨只是又一个辛苦和劳累的开始。当初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接下培养白鸟座圣斗士的任务,现在他似乎明白了,正义也好,和平也罢,他最希望的还是有人能和他一起分享冰原上最美的景色,站在清冷的风里,满心欢喜地等待黎明到来。

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听到潘多拉冷酷的嘲笑,卡妙艰难地挪动了一下伤痕累累的身体,抬起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让透过花窗像毒针一样刺在身上的晨光一直照进心里。
十二个小时,真的很短。跪在哈迪斯脚下换来的生命,这个纹满背叛和耻辱的咒印的身体,即将在黎明消失。从此,真的要归入黑暗的永眠。后悔吗?当然不,男儿之志无可悔。作为雅典娜的圣斗士,他终于真真实实地为信仰为女神战了一次,虽然看不到最后,但胜利的信念却在慢慢死去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因为那个孩子,一定会达成他的心愿。

————**————**————**————**————

当冰河他们破窗而入的时候,卡妙看见了。仿佛是生命中最后的恩赐,在处女宫被剥夺的视力又回到了他空洞的眼里。
看见钻石般摄魂夺目的冻气。
看见那个像小时侯一样迎着风喊着他的名字奔过来的少年。

应该训斥他么:冰河你怎么一直长不大?大敌当前还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小鬼!你知不知道现在身处敌阵的中心?四周有正规的冥斗士,一不小心就会输掉自己和战友的性命。你知不知道这个海因斯坦就是地上的冥王城?你们有时间在这里哭浪费时间还不如赶快去找进入冥界的通道。
或者是轻声安慰:冰河,你裹着纱布的左眼是不是艾尔扎克弄伤的?要不要紧?……你不要怪他,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不应该提前返回圣域,不应该把你们俩丢在西伯利亚,不应该放弃搜救,更不应该在出事以后一个人远远躲开让你独自在悔恨中挣扎。如果能见到艾尔扎克我一定会向他道歉,所以,也请你原谅我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师。
想抬手擦去他的泪水:不要哭,冰河。现在不是你哭鼻子的时候。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冰的战士更要抛开脆弱的感情。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雅典娜的圣斗士,肩上担的是打败哈迪斯,保护女神守护大地的重任!擦掉你的眼泪!从今往后,我把一切希望都交给你了,哪怕只剩下你一个人,也要战斗到底不许放弃!
第一次坦坦荡荡地承认:还记得我们的西伯利亚吗?白色的冰原,深蓝的大海,还有你们最喜欢的红色嘴喙的北极燕鸥。我从来没有告诉你吧,我最牵挂最不舍的地方不是生我的祖国,也不是有着圣域的希腊,而是和你们生活的西伯利亚。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你们就像是冰原上纯净明媚的阳光,照亮我的一生。训练,狩猎,野餐,艾尔扎克卖弄地背诵俄国的历史,你做的土豆煎饼和蔬菜浓汤……还有那个让你们一直心有戚戚的利亚霍夫岛,其实你们做的比我希望的还要好,真的,比我小时候强多了。

冰河……
…… ……

还有很多话想说。张开干裂的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声音卡在咽喉,像撕裂一般疼痛。作为背叛和杀戮的惩罚,他终不能在这最后一刻好好嘱咐他的弟子。
身体被死亡捆住了,拖向黑暗的深渊。
那不是寒冷而是被灼烧的感觉。
地狱之火。

他用最后的力量向那个孩子伸出手。

————**————**————**————**————

冰河看见自己的手穿过了老师的手掌。
像东西伯利亚海一样深邃的冰蓝色眼睛,宁静而温柔的墨绿色长发,轻轻抿着却总在最后泄露情绪的似笑非笑的唇角,还有那双曾经把他拥在怀里的强有力的手臂……渐渐透明,融化,在指尖,在他以为自己能握住的时候化作了点点星辰。
泻满一室的晨光中,
闪耀着银蓝色光彩的尘埃。

他跪下来,跪在老师刚刚离去还留着血迹和余温的地方。
为什么?你总是来来去去如此匆忙?
为什么?我竭尽全力也无法追上你的脚步?
我知道你们的苦衷,也明白了所有牺牲的意义,老师,我想再见到你,感谢你给予的一切。想再见到你,告诉你我很想你,告诉你我绝不会辜负你的希望。
为什么?你没有耐心给我足够的时间?
为什么?你始终不肯等我?
…… …… ……


整座城堡撼动着,天花板上落下依稀能见的浮雕的碎片。
银蓝色的尘埃飞舞起来,围绕着金色的头发不肯离开。
冰河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力量正在渗入身体。抬起头,美丽的星辰扑面而来,亲吻着他,像西伯利亚的雪纷纷扬扬,像恍然的梦境和真实之间老师用手轻柔拂过他熟睡的脸庞。
耳边,隐约传来了他思念很久的低沉的声音:
“冰河,你是我的骄傲。一直都是。”

冰河……
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滚烫的泪,焚烧了冰冷的空气。

黎明的曙光中,海因斯坦城发出震耳欲聋的撕吼,倒塌。

(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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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17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 明天•明天

1,水色冰蓝

西伯利亚的天空是高远的,澄净的,纯粹的。海把它的身影映在天上,像一位高明的画家,在透明的画布上抹出均匀的水蓝,交织着空灵与生动,极淡极浅,便让亘古不变的天宇有了流动的色彩。
仰起头,就能看见。
那是生命的色彩。

惨烈的战斗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冰河依然时时想起它,想起十二宫的残垣断壁,想起慰灵地的烈火,想起叹息墙前的灰飞湮灭,想起与永远留在极乐净土的星矢。时间,没有抹去他的记忆,却仁慈地淡化着伤痛和悲哀,留下一个鲜明而空洞的壳,虽然干枯,却是灵魂的依靠,明确而真实。
冥界,那个要求灵魂放弃所有希望的地方,被希望所明灭。鄙视人类的神,终被渺小的人类打败。被遮挡的太阳,用最灿烂的光推开了无尽的黑暗,重回大地。命运也是一样很奇妙的东西,在将不愿臣服的人折磨得遍体鳞伤血流不止后,又心甘情愿地放下荆棘的长鞭,成就了他们的信念与理想,让他们成为征服命运的英雄。
英雄?是的,是英雄。邪恶扫尽,有人为女神的胜利匍匐跪拜,有人为战士的凯旋振臂欢呼,也有人在含泪的微笑中拥紧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的手足。英雄?活下来的人并没有欣喜和骄傲,无上光荣的称号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在冰河的心里,英雄是那些保护圣域的兵士,默默无闻洒尽一腔血;是罹难地狱的情侣,历尽磨难生死相随;是在黑暗的冥府浑身浴血却神采飞扬的加隆,是忍辱负重的高义,是叹息墙前的阳光,是燃尽青春展翅苍穹一去不回的天马。而他,只是在庇佑和祝福下生存的人,一个幸福的人。
曾经诅咒不幸和苦难,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走到今天才明白,千万个定义里,何谓幸福。
六岁时,幸福是牵着妈妈的手跑上甲板遥望东方的满心欢喜与希望。
八岁时,幸福是新鲜的雪原和一步步接近冰封海峡的情怯和满足。
十岁时,幸福是围坐壁炉边闻着烤肉的香味听老师讲荷马史诗里英雄的传奇,是夕阳下和艾尔扎克你追我赶欢叫打闹,是被揪住耳朵罚站,是第一次拉过雪橇狗的缰绳。
再后来,幸福是尽释前嫌后的开怀一笑,是和伙伴们并肩作战共担生死,是幽蓝的波光中残酷的重逢和恍如隔世的身影。是混沌无光的地狱里扶持的手和坚定的心,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的豪勇,是歃血的誓言和冲天的英雄意气。
到现在,他的幸福是不是走在这片让人恋眷的雪地上,身后留下一个个清晰分明的足迹?
激情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海一般的平静和深沉。
生命像流向海的河流,虽然有冰封的季节,虽然曲折蜿蜒,但却始终奔向不变的前程。
不需要逃避的,博大而包容一切的未来。

有时候他去东京,和同伴们在清雅的房间里分享咖啡浓香和轻灵的音乐,漫步海边,探访故人,抿嘴笑着站在街角看巨大的推土机将热闹一时的竞技场移为平地。或者相约在雅典附近的废墟,带一束花,踏上熟悉的石阶,放在附之一炬后满目新绿的慰灵地,让风将花粉花香随意散去。
有时候他去旅行,一半是为了和平时期仍不可少的职责,一半是为了满足年轻好奇的心,背着不大的包袱像一个真正爱好旅行的人那样游历各国。照片,土产,纪念品,甚至是玩具,三五倍地带回来,送给朋友和村里的人以博一笑。
但是,心心念念的旅途的终点永远是这片冰雪覆盖的东西伯利亚,哪怕是漫长的冬季,也愿意守着相伴多年的小屋像模像样地过每一天。
偶尔纱织会埋怨两句:为什么不来日本呢?一个人留在西伯利亚。
冰河总是微笑:舍不得。
三个字已包括了生命中所有的感情和顿悟。
舍不得养育自己多年的土地,
舍不得那里淳朴善良的张张笑脸,
舍不得水一样澄澈的天空,
舍不得写在那片天空下的关于自己和他们的故事。

冰河知道自己正在成长,其中也包括摆脱那些曾经死死纠缠的痛苦和悔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不够好,因为潜意识里有一个叫冰河的十四岁的少年总是不允许他放弃追忆,事实上他也无法丢开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情感。是放开?还是永远带着它们同行?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独自学步的小孩,磕磕碰碰却一直向前。
终有一天,他能在透出淡淡的冰蓝色的空气里,步伐轻快而有节奏。
现在能做的,就是带着所有的祝福和希冀,坚强而勇敢地走下去。


2,永远的明天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
雅可夫要求冰河来学校接他回家。

“雅可夫。”冰河向跑出来的男孩招招手。“这边。”
“你来得好早!等了多久?”
雅可夫一边亲热地拉住冰河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吊着不放,一边得意洋洋地向身边一脸羡慕的同学介绍:这是我哥。
“早点接你回去啊,卡佳做了一桌好菜,凉了可不好吃。”
冰河挣开手,顺便敲了一下小家伙的头。“你多大了?还这样撒娇。”
“有什么关系,很久没见了嘛。再说回家后丽达肯定缠着你不放,她那才是撒娇耍赖的‘顶上功夫’。”
说到丽达,冰河只能苦笑。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哄女孩开心的高手,偏偏这位姑娘认准了只听他的话,害得拥有神圣衣的圣斗士低头哈腰地跟随在小公主身边扮骑士。上次还被“走错了方向不小心”转到西伯利亚的一辉半点不留情面地嘲笑了一通。
雅可夫跳上雪橇,书包随手一丢:“有时候我真怀疑丽达是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那种张牙舞爪的性子根本就不是我们家的遗传!”
冰河故意很大声的叹气。
“你也有同感吧?冰河。”
“的确。很可能是胎教不好的缘故。”
“什么胎教?”
冰河扭头看了雅可夫一眼:“我的意思是卡佳怀孕的时候,整天对着一个泼皮耍赖的儿子,看他张牙舞爪听他的大声嚷嚷,结果连肚子里的小女儿也跟着学坏了。”
“是这样啊~~~”
三秒钟后被损的人跳起来:“讨厌!你在骂我!”


晚餐是鲜嫩的小羊肉,热腾腾的一大锅。
吃完饭,照例是陪丽达玩。搭积木开火车拼图认字,花样百出,直到她累得睡着被米诺卡抱回房间才得以脱身。
卡佳特意准备了一大篮食物,多是难得一见的蔬果,七八公斤,坚持要他带回家。
冰河拦住要去套雪橇的雅可夫,“陪我走到村头就好了。”

雪地上铺着月光,像银色的绸缎。
风有些紧,雅可夫被迫加快了步子。
“知道吗,那一天我离开时也是这般月色。”
东西伯利亚皎洁的月光,地中海岸绯红的月光,记忆中最长最深的夜,深黑的天幕被慢慢撕开,渗透出交织着希望和终结的第一道晨曦。
冰河没有刻意隐瞒他的小朋友,也没有说太多,关于最后的圣战,雅可夫知道的仅仅是它胜利的结局和无数牺牲。
雅可夫没有回答。当年冰河回来的时候伤已无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有了很大的不同,平静无波中渗透出隐约的惨烈的气息,很久不能散去。
“我可能又要离开一段时间。”
个子还不算太高的男孩吃惊地抬起头。
神色淡淡的年轻人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在谈论无关紧要的天气。“刚才在家里看大家都很高兴我就没说。我准备回希腊一趟,嗯,有点事情,大概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男孩开始不安地搓着手。
“有个东西,”冰河突然站住,用手扯出衣领里的项链,一颗水珠形状的宵石吊坠在明亮的月光下透出美丽的蓝绿色泽。
他把项链拍进雅可夫的手心:“送给你好了。”
看着男孩忐忑而迷惑的眼神,冰河笑了笑:“这个是你亲生母亲的遗物,当年我还是个小鬼的时候她送给我的。很漂亮的石头,我可是一直当宝贝哦。”
妈妈的遗物?也是你最珍爱的东西吧?
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之前就想给你的,毕竟是你妈妈唯一的东西。但是情况紧急我实在没有时间回来找你。”冰河顿了顿,目光落在男孩的掌心,那颗水滴在他的注视下流光溢彩:“结果还是带着它去了战场。现在想来,还好当年是活着回来了。”
“戴着吧,妈妈会一直保佑你的。”

雅可夫紧张地拉住冰河的手,不让他把项链套上自己的脖子。
“你是不是又要去战斗了?”
男孩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较轻松,可却做不到。因为害怕。短短几年的平静生活根本没有改变冰河一丝一毫,他还是那个一心追随老师的足迹的少年,他还是战斗不息的雅典娜的圣斗士。不停的受伤,流血,然后一刻不歇倔强地回到战场。
战斗,永远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战斗。然后,死亡。
我才不要这个项链,你的话像遗言一样。

真是个敏感的小鬼。年轻人显然已经猜到男孩的想法。
冰蓝的眼里浮起一抹温暖而安慰的笑:
“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我保证,完好无损的回来。”

熟悉而陌生的笑让雅可夫愣了一下,他飞快地把项链夺下,丢了回去。
“我不要别人的东西。”
“等你回来,讲妈妈过去的故事给我听就好了!”

————**————**————**————**————

再回来的时候,西伯利亚已进入化雪的春季。湿漉漉的荒原像斑马的皮毛,白色的是残雪,深褐色的是被掩埋了整整一冬的土壤。
针叶林深处还铺着厚厚的雪,但已印上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各种动物的脚印。
洛加什金诺的沼泽地里水草丰沛,枯黄中有了淡淡的绿色,泥泞中还可以看见黄色的小花。
因迪吉卡河的入海口变得很宽阔,大块的浮冰随着水流推挤着向刚刚解冻的东西伯利亚海涌去。
东西伯利亚最北端的海角上空热闹非凡,这个时节也许是早了一些,北极燕鸥还不见踪影,但已经有很多不知名的海鸟在天空中盘旋觅食,遮云蔽日呼啦啦的一大群。
深蓝的海水相当平静,但偶尔也剧烈地翻腾,起伏间露出独角鲸那灰色的巨大背鳍。
对面是沉默的利亚霍夫岛,坚挺的冰峰远远看着她的孩子。


冰河在海岸边站了很久,飒飒的风扬动着金发和衣角。

我回来了,老师。你的教诲你的嘱托,我从未忘。
我回来了,艾尔扎克。一起看北极燕鸥是对你的承诺,我不会违约。
所以,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回来。
无论多远,我一定会回到你们的身边。
…… ……


生活了十二年的故乡,看不尽美景的西伯利亚。
冰与海,蓝色的天与白色的大地,清澈而永恒的合奏。
果真如同人们形容的那样,光阴似箭,白驹过隙。
第一次来利亚霍夫的时候还是个不满九岁的小孩,而今他已是二十岁的年轻人。
老师清秀冷峻的面容,无可奈何带点纵容的表情,还有艾尔扎克调皮的大眼睛,得意时的手舞足蹈,每一个记忆都像深深刻入了灵魂,从没有淡化。他和艾尔扎克一起训练,一起游泳,一起打猎,一起在雪地上追追赶赶疯跑的情景仿佛还是昨天,哪怕是午后小憩也会清晰地回到眼前。
终于明白,
心里是注定要保留的记忆,
忘不了,也不能忘。
有喜悦,有痛苦,都是命运恩赐,
有软弱,有坚强,都是刻骨铭心。

有什么可恨可怨的呢?我的一生,也许还没有走过三分之一,但已经累积了别人一世也求不得的幸运和幸福。
为什么要忘记?你们所给予的,我都接受,我都珍惜。


舞波弄浪的风,在岸边碰到了坚定的山崖,低低呼啸着,无奈地顺势冲上云霄。
冰河抬起头,望向深远而明丽的天空。
鲜红的嘴喙和白色的羽毛就在这时闯进他的视野。

“我回来了。”
喃喃自语,他浅浅地笑了。



——2003年7月7日于墨尔本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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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7 12: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个来关注~~冰河 [s:15]  [s:15]
格式很清晰
充满了情谊


。。。。继续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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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7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可是很有历史的好文呢~~~初看的时候是三年前的一本同人书籍。
当年朋友还因此对墨尔本~~~仔细深究,不知看了多少遍。
对于加妙的刻画是非常的成功,顺着人的思路越来越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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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7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啊啊啊啊啊小Q大人啊!!!!!! 真的是太喜欢这个了~当初是把它打印了下来。
让人在泪水中微笑的一篇文
“我不可以轻慢自己的生命,不可以舍弃那么多的祝福和希冀。他不会允许,我也没有这个权利。”

是啊,每个人都不能轻视于自己的生命,因为这世界上有我爱和爱我的人,有我不能失去和不能失去我的人,怎能轻易便抛却了这一切踏向彼岸?永远不死的不是人,而是爱。
永远不会忘却,冰原上那些少年们的身影。

继续支持小Q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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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7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喜欢这篇的风格,尤其是前半段,描写卡妙师徒三人的生活平实又细腻,好像一幅西伯利亚的风情画卷,透露出生活的气息,给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圣斗士世界增添了亲切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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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7 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个温度如此潮湿,心情如此绝望的夏天。
读到这样的一篇文章,突然觉得,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付出,还有很多希望值得去实践。
人生的意义,就在于这些看似平凡却繁复再来的小小事情上吧。
喜欢。 [s: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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