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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文原创] 陪我走过这一生(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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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18 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星湖深澈照流光,伴路清梦是相逢
午夜梦回,惊觉。
在已经走过的不算漫长的生命中,我其实一直经营并分享着一个梦境,华丽而壮阔。是的,终其一生的华丽笔调与布景渲染出苍凉的壮阔。而事实上,梦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孩子。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像我这样一个性格冷淡的人也投入到一场未知的冒险旅途中。
我不知道,也不想究其根源,我只愿通过自身来感知我所希冀并等待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
我拥有着自己的名字,卡妙。
我出生在圣彼得堡,也就是列宁格勒,一九一七年列宁在这里领导了伟大的十月革命。但是我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却并不是那么深刻。
第一,是因为每当假期的时候,我都会跟随在父母身边到处游览,芬兰、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我都去过。而实际上,大多数时间我仍会留在国内:我喜欢摩尔曼斯克,那个终年不冻的海港,来自北大西洋年暖流的热情始终如一未曾改变,我怀疑也许我在潜意识里也是渴望温暖的;我曾经沿着伯朝拉河顺流而下,怀着一种年轻的朝拜者一般的虔诚抵达伯朝拉海,然后等我横渡到瓦加奇岛后,就可以看到鄂毕河注入的地方喀拉海,雪白的波涛用它那浅蓝的双眸凝望着我,天空竟是如此空旷,而我仿佛那独居在此的一人,从来都不曾远离;我曾在新西伯利亚小伫一段时间,那个年龄的我还不甚了解工业城市这个概念,父母说,我们有一些亲戚生活在那里,虽然只是很少一部分……
第二,当我七岁的时候,父母带着我离开了圣彼得堡,举家迁居首都莫斯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梦开始了,真实地伴我一生一路一世。
莫斯科是我成长的地方。在这里,我遇到了穆,他是陪我从小长大的好友。穆是混血儿,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俄罗斯人,但我却觉得他们是那么般配,连穆自己也觉得非常奇怪,因为他发现不同种族的人并肩站在一起时,竟也会散发出这样和谐的光芒。
我认为世界上的事是无巧不成书的。比如,穆和我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级里,而且还是同桌。甚至在我前往德国首都柏林念大学的时候,他也和我考取了同一所大学,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我读金融,他读医学。
我很感激有穆陪我度过我的青少年时光。像他这样既沉稳又重感情的人是不多见的。即使是在我最为叛逆最沉默寡言的时期,他也一直是关心着我的。
我从小就盼望着旅行,查阅了很多资料,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以自己的方式观察并记录这个世界上我所关心的一切。我希望我能够做一回真正的自己。而穆,多多少少,也是可以了解到这一点的。
当我开始和父母产生矛盾——不过是因为他们阻止我这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单独出去旅行的,他们清楚我的个性,所以觉得我不容易找到可以同行的处得来的朋友,我会说光是看到我这张冷冰冰的脸,恐怕也没有人敢欺负我——计划着自己的离家出走并付诸实施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因为我竟然在火车站看到同样一身行装的穆。他微笑着温和地对我说:“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身形僵在了那里。怎么会,我自以为我的周密计划无人能晓。然而我还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叹了口气说:“那好吧。”
事实上,那是我第一次没有父母陪同的出行。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实现一个人走自己的路的愿望,但很显然,我得和我的伙伴在一起。我有些失落,不过也喜出望外。毕竟,也算是我第一次自己出行吧。
目的地是贝加尔湖。当火车行进在“亚欧大陆桥”上的时候,穆才把真相告诉我。原来,我的父母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我的旅行计划,也深知我执拗的脾气,况且一个男孩子也应该锻炼锻炼,只是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单独出行遇到困难没有可以商量的人而已。于是,我那开明的父母就请求穆与我同往。
可事到如今,我还有一个地方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在前些日子我和穆探讨着各国风景名胜并暗自决定要去瑞士时,他似乎就已经开始旁敲侧击地鼓吹着贝加尔湖了,以至于我最后又偷偷地把目标改为了那里。
我开始怀疑穆的真正动机。我听到火车有节奏地飞驰的声音,然后是不断地完成减速、到站、离站与加速的任务,脑海中一片空白。
正这样想着,穆的头转过来了。他对我说,既然出来了,就不要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好好欣赏欣赏窗外的景色,毕竟虽然同是“亚欧大陆桥”,但去时的风景与归时的风景是不会完全相同的,我们所能捕捉到的机会仅此一次。
说真的,他是对的。自从我刚才一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穆并思考着那些疑点时起,穆的眼睛一直遥望着窗外。但我还没有意识到,只要他稍微移回一些视线,就能在窗玻璃上看到我脸上复杂且有趣的表情。我果然是天真,跟他比起来。因为自己常喜欢钻牛角尖,所以在浪费脑细胞智商下降的时候,会被别人钻空子。
当我发现穆忍笑忍得很辛苦时,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好偏过头去。

贝加尔湖是个好地方,令人目不暇接,处处留恋。
这里就是“北海”了。中国汉代有苏武牧羊,即在此地。遥想当年气节,不禁感慨万分。
崇山峻岭用翠绿小心地呵护着那一轮弯月,那是一颗光洁的珍珠镶嵌在西伯利亚的广袤大地上。单纯的色彩守护着它的物产丰盈。湖中岛屿星罗棋布,泛着波光的湖水暖暖的,周围已是山花烂漫。
“世界上最古老的湖泊之一呢,卡妙。”穆感慨。

就在我们在湖边铺开桌布,准备野餐时,听到有人喊穆的名字。我们回过头去,发现来人是两个蓝发少年。其实我是觉得他们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在我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穆发话了:“嗨,你们怎么才到?那两个人呢?”
天呀,敢情他们是约好的,而我一概不知?而且还有两个?我有些不满,穆现在居然把他的极深城府应用在了我身上。在无可奈何打算以后再还他颜色的时候,我只能先庆幸穆不是坏人了。
“等了那么长时间,再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吧。”说罢,那个看起来更成熟一点的年轻人转向我,温文尔雅地问好:“你好,我是撒加,很高兴缘得一见。这是我的弟弟,加隆。”
“你好,我叫加隆。”另一个张扬一些的年轻人很爽快,如海风一般。
“卡妙。认识你们我也很高兴。你们简直一模一样。”我礼节性地笑了。
“是啊,撒加和加隆是孪生兄弟。但是我相信没有人会把他们弄错。”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这倒是。你们的气质迥然不同呢。不过我总感觉本质上有什么东西是一样的。”我同意穆的说法。
“久等了,各位。”远远地,快步走来两个棕发少年,看起来似乎也是兄弟。
“穆,他们是……”我扭头看向那个和撒加加隆聊得不亦乐乎悠然自得丝毫不顾我的感受的人,压下心中的愤愤不平,“穆,你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哦,你是卡妙吧。”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一些的少年拉住我,“我叫艾欧利亚,你叫我小艾就可以了。”他调皮开心地笑了,“哥哥好不容易才带我来玩这一趟。”
他的热情是很温暖很真诚的那种,我一时间也被他感染了。
艾欧利亚又喊他哥:“哥,你快点过来,这个卡妙果然跟穆说得一样,像陶瓷一样精致。”
听到这话,我顿时石化了。暗想着:穆,你给我等着。
“小艾,你自己跑去和卡妙说话,把行李都扔给我了。一点都不心疼哥哥。”年长一些的男青年面带和气的笑容提着背着一堆东西过来。
“哦,哥,对不起。”
“你好,卡妙。我是艾俄罗斯,艾欧利亚的哥哥。来自英国。我们常常听穆说起你呢。”他温和地递来一只手。
“哦,你好。”就这样,我和艾氏兄弟都认识了。
我和他们一边聊着一边朝另外三人走去。
“你们认识?”我问大艾。
“穆去我们那边交流的时候认识的。一直保持着联系。三年了呢。”大艾的微笑始终不曾淡去。
“交流?”我开始费尽地回忆,想起我和穆在十年级的时候,似乎是第一次分开那么久,我们都选择了为期一年的交流,那个时候我被派到了法国去。
“穆和小艾是一个年级的。他就住在我们家里。我们和撒加加隆来往又比较密切,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大艾解释着。
“大家还经常一起去郊游呢。”小艾补充道。
“是这样啊。”我点头。
“大艾,小艾,卡妙,快来吃东西了。”加隆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希望你准备了足够的吃的。”撒加看向穆,低声笑着说,他们都很清楚加隆贪吃到什么程度。
“形象,加隆,注意形象。”穆在一旁温和地提醒,“这些好吃的可不光是你一个人的。”
我一边听着大家开着几句玩笑,一边就一起坐下了。
“说起来,卡妙,我们很早以前应该就已经见过面了。”撒加微笑着说,如同暖阳熏风。
“什么?撒加你也这样认为吗?”我一愣,没想到我的预感是对的。
撒加注意到了那个“也”字,轻轻点头,说道:“没错。你还记得那一年在慕尼黑举办的现场演奏会吗?在穆去英国交流之前的那个暑假里开的。你姑姑陪你一起听演奏会,你却把票弄丢了。后来就遇到了我。因为那个剧院是我叔叔经营的,再加上一看你就知道你是真心来听音乐的人,所以我就同意帮你。我记得那天连贵宾室都是满满当当的,只好邀请你们去一个特别间,我叔叔和我们兄弟听音乐的地方。其实这样反而更好,比较随意一些。”
“你这样说,我就想起来了。不过没记太清你的样子,真是很抱歉。”我说。
“你当时是个很害羞的人,但是一看到那些大音乐家就兴奋起来,还给我们中场解说,完全判若两人。其实你讲的有很多都是连我们也不熟悉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加隆举着一只鸡腿开始大声评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弹支曲子听听。当时你还说,回去要好好练习,就算是业余的也要练出水平来的。”撒加仍然记得当时我头昏脑涨时说的话。
“哪有什么水平啊。你要再这么说我可后悔死了。”我知道自己可没有谦虚,自从课业变得紧张起来,我就没再跟着老教授继续学下去。
“不说了,能再见到你就已经够好的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嘛。”加隆很痛快,“这又不是开茶会,这样说下去得吃到什么时候。撒加,你就别文绉绉的了。”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卡妙从没提过。”穆看着我说。
“你又没问。”我瞥了他一眼。
“对了,明天我们去看‘圣石’吧。”穆兴致勃勃地提议。
所谓“圣石”,指的是在贝加尔湖水流入安加拉河的地方的一块巨大的圆石。据说,湖水上涨时,圆石就像在水波中滚动一般。
“‘圣石’?”小艾看起来一副不解的样子。
“叫你来之前好好看看旅游介绍,你不听。现在听不懂了吧。”大艾无奈。
“没关系。”穆微微一笑,“人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勇士贝加尔,他和女儿安加拉住在这美丽的湖边。安加拉对一位名叫叶尼塞得年轻人十分爱慕,但遭到父亲的反对,于是决定半夜离家出走。等到贝加尔发觉时,他扔出巨石却也没能拦住女儿,因为她早已离开了。”
“她父亲一定很悲伤吧。”小艾点点头。

傍晚的时候,我和穆先行支好了帐篷。我们悠闲地躺在草地上,看着其他人仍在忙碌着。
“穆,有件事我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问吧。”
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把我骗到这里来,然后就觉得措辞不妥,就改口道:“怎么选择贝加尔了呢?你和撒加他们约好的么?”
“你就想问这个?知道你想了一路又想了一下午,觉得我好像和你开完笑似的,是吗?其实,三年前我们就约好在贝加尔再见的,要我好好尽尽地主之谊。而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你,撒加和加隆都特别想见你。小艾也是,至于理由嘛,你得去问他。事情凑巧了而已,你信不信,如果你去瑞士或别的什么地方的话,我也得陪你去,贝加尔之行就不知会延后到什么时候罢了。”
“和讲故事似的。”
“的确。”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是因为这一点才生气。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还能走成吗?你早就不知一溜烟跑到哪里去让人担心了。我知道你喜欢独处,可是你其实是个很需要和朋友们在一起的人。为什么要一个人走呢,卡妙?我不愿你孤孤单单的。”穆仰天呼气,闭上眼睛。他的手交叉枕在脑后。
“我其实,从未意识到这一点,我只是知道你是个好朋友,穆。”我淡淡地叹口气。
“以后,一路走下去,还会遇到许多人。”
“嗯。”
“和他们成为好朋友吧。人生苦短,若再无情,又何以堪?”穆可闻而不可问的声音溶解在晚风中。
天边,最后一抹红润已经消散了。

已经很晚了,穆还没有回来。我穿上厚厚的外套,走出帐篷。在这昼夜温差很大的地方,我突然觉得夜是如此寂寞。穆就站在离我不算太远的地方。
“穆?”我轻轻地把自己的声音递过去,“还不睡?”这时我才发现撒加也在,他就坐在湖边。
“你怎么醒了?”穆回身。
“其实也没怎么睡着。以前在外面露营的时候也很难睡着。”
“那太阳落山那会儿,你躺在草地上干嘛?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好把你扛回去。”穆善意地笑笑,有些狡黠。
“也许是安心了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
“真是的。”
“你们在干什么?”
“等待星光。”
“很早以前有人说过,如果你能看到贝加尔湖里最深的那颗星星,就会明白幸福的感觉。”穆若有所思。
“看到北极星了么,卡妙,每年的这一天前后,它的影子会出现在那个位置,看上去就像是湖水最深的地方,只有很短的几分钟哦。”撒加一脸的孩子气,“本想过一会儿去叫你的,没想到你已经起来呢。”
“其他人呢?”
“不一定能起来呢。敲锣打鼓也吵不起来的。”撒加温柔地笑了,“到时候,等我拍下来跟隆隆炫耀一下。”
“可是再好的摄影机也拍不出那个效果呢。有些东西只能亲眼所见,才能被感动呢。”我说这些话,是因为有这样的经验。记忆里的东西要完美却也模糊得多。
“看,它在接近那个位置。”穆出口提醒大家。
“快点想想愿望吧。”撒加注视着那金色的光芒。
我,我的愿望是什么?
可以,一直走下去。
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旋转的世界;伸出双手,感知前方热诚的温度。
我知道,道路也许短暂,也许漫长,有鲜花,也有荆棘,无论风雨阳光,无论峡谷高山,都将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痕迹。我会一直走下去。所以,请等着我,朋友。因为,我希望。
我希望聆听生命的礼赞。我希望能够分享快乐,我希望始终记得旅途上那些珍贵的瞬间。
不要告诉我,永不凋谢只是神话传说,我更愿相信,星光万丈拥有百梦千华。
我睁开眼睛,看到光之粒子织出梦的交错,照亮了整个夜空。这就是满天星斗的贝加尔夜空,这就是无限风光的贝加尔传说。

“改日再见吧。”
撒加大艾他们已经先回去了。我忽然想起忘了问小艾一些事情,只得作罢。
我和穆背上背包走向与他们不同的方向。
回望贝加尔的时候。穆问我,清风扬起他梳理整齐的长发:“卡妙,你做过梦吗?”
“唔?”我疑惑。
“华丽而壮阔的梦?令人压抑的黑暗里燃烧的火钟一个个熄灭,鲜血染红了古代战场,最后拼尽生命与荣誉的光辉重新归还星空的灿烂。”穆缓缓说道。
“我见过这样的梦境。每一颗星,都是一朵生命之花的绽放,绽放在飘落着祭奠的细细飞雪中。”我平静地诉说。
“你这样认为吗?我觉得那都是无悔的选择呢。”
我看到穆的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光芒,耀眼而柔和。
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有亲爱的亲人在等待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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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8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秋风庭院藓侵阶,晚凉天净月华开

等待着我。等待着我们。
是的。
但愿我,我们都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出现在等待着的人的面前,无论是亲人爱人,还是,朋友。
我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异乡度过的,但我不愿说那是漂泊。因为漂泊这个词在世人眼中往往包含着无奈、离别、心算等等诸如此类的伤感之情。但是我并不感到悲伤,我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所以,我觉得在或安静或喧闹的行走中,我正不断捡拾回我的记忆。那些记忆是埋藏在路边的宝藏,在我经过的时候,我会想起,我会微笑。我离开的是一个个存放着记忆的地点,寻找着心灵失落的部分,使之完整。
只是这一次,我没有想到等待的人换成了我。我可是来做客的,我可是旅人。

奥地利是阿布罗迪的故乡。
很不凑巧的是,我到来的时候,阿布罗迪也外出了。因此我还得到公寓管理员玛格丽特小姐那里——阿布罗迪已经和她打过招呼了——证明我的身份,拿到他家的钥匙,先住下来再说。
“拜托,我是趁着秋假出来的,你以为我有多少时间被你晾?”我打电话给阿布罗迪,开始抗议。
“很遗憾,卡妙,你别无选择。”阿布罗迪在电话那头听着我的不满,笑出声来。
“怎么回事?”
“考察因为天气原因耽搁了两天,客观原因造成的现状,我也无能为力。本来你来的前一天我就可以回去准备准备的。”
“那……”不光阿布罗迪,我自己都可以猜想出我失落的脸色。
“放心。我明天上午就回家了。来机场接我吧。”
我抱着垫子窝在沙发里看从阿布的一堆影碟里淘出来的好片子。遥控器被我甩在一边。这是我在家里最常用的打发情绪的方式。
从我懂事起,我的旅行就不再只是走马观花地看景。我常常会把那些我感兴趣的纪念碑、宫殿上的历史描述读一遍,那里有我的记忆。那时,每当父母走累了,坐在一旁歇息的时候,精力充沛的我会四处寻找有意思的文字记载,看明白了回来就讲给父母听。虽然过后,我也会遗忘很多。毕竟是小孩子嘛。
可是,如果总是这样,我也会累的。比如现在,我就哪儿也不想去,虽然良好的方向感和记忆力使我不致于迷路。过一过懒散的生活也是不错的,我本来也没有勤快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无论勤快还是懒散,对我而言都是一种消遣。
十几岁的时候,有那么一两次父母都出差去了,我从早上8点到晚上12点看了16个小时的电视,硬是把一部三十多集的节目全看完了。倒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除了肩有点疼。年轻人的恢复能力是惊人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自己都意识不到我也做了一回健康杀手。好在这种机会是不多的,一共两次而已。而我之所以会做出这种消极的选择,实在是因为我无聊,再加上平时父母基本上不许我看电视,说那不利于学习。
但事实上,初到阿布罗迪家里的那一天,我睡得很早,那天是阴天。我在大多数时候是习惯良好的。

“阿布罗迪,你总算回来了。”我顺便见识了一下他的教授和同学。
“真是抱歉。我希望我的家仍然完好无损。”
“原来你都做好心理准备了。早知如此,我一定会叫你欲哭无泪的。”我冷冷一笑。
阿布罗迪甜美地报以微笑。
我和阿布也可以算是忘年交了。能认识阿布,说起来还得感谢我以前提到过的那位教我弹钢琴的老教授史昂。
史昂是德国人,早年在莫斯科这座富有艺术文化气息的地方求学,毕业后在莫斯科音乐学院任教。又辗转到维也纳呆过几年。后来,他就回国了。这位柏林爱乐的客座指挥,实际上常年在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执棒,偶尔会接到柏林的邀请。
阿布也是史昂的学生。拿得出手的也是钢琴。不过现在也不经常练琴了。自从他上了大学,成为地质系的学生,开始研究冰川及其对自然气候的影响后,他的时间投入就转移了。
今年二十一岁的阿布罗迪是个很独立的人,他自上了大学后就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了。
我跟阿布属于那种见面先交手然后才能礼尚往来的朋友。以前有机会过来的时候,我都会来阿布家,把他的房间弄得一团糟,发泄一下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有时候,我们两个在别人面前很有风度的人会合起伙来天翻地覆。所以,阿布看到我就有觉悟了。所以,他对于到家后没有发现我即兴演出的痕迹而感到非常惊讶。

“我说阿布,这次去格陵兰有没有什么奇遇阿,说来我听听。”我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红酒。
“奇遇倒没有。不过有一些见闻而已。”阿布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哦?我还真是不太了解呢。”
“格陵兰,最北端莫里斯·杰苏普角,北纬,最南端费尔韦尔角,北纬59°46′,面积约二百一十七万五千六百平方公里,世界第一大岛。”
“拜托,这些都是地理书上提到过的。说点新鲜的。”我把它当作小小的试探。
“格陵兰是个美丽的地方。在冬季的极夜里偶尔会出现绚目流丽的北极光,华丽而奔放地照亮所有寂寞的心情。在夏季的极昼里,太阳不会落下,漂浮的冰棱折射出亦真亦幻的色彩,质朴自然,意蕴悠长。按书上记载,格陵兰岛南极大陆冰盖的平均厚度差不多,且年代古老,最深处的冰层可达100万年以上。”
“很久远呢。那里应该有古生物遗址吧。”
“谁知道呢?当地的爱斯基摩人爱这片土地,冰川是生命和净土。我们的心在一处。”
“怎么就选了这个专业呢?一直都忘了问你。”
“小时候在那里生活过,多少有点感情。”阿布淡淡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放不下一些莫名的情愫。就这样,没事的时候,一边养花,一边写调查报告,渐渐地就觉得快乐了。”
“出于潜意识吗?”
“不,是真性情。其实我还是很自由的,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阿布,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同的。那么早就离开家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都是要长大的。虽然有时候也不怎么情愿。我必须克服自己那强烈的依赖感,一开始总是有些艰难的。”
从来阿布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他最初的情形,我也不在意不去问。突然觉得,阿布和身边的人是有隔膜的。和他聊过那么多天,从未听他频繁地提起哪个朋友哪个熟人,我却会告诉他我曾经遇到过的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些人。阿布说我们拥有不同的幸福,我却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只不过阿布的心仍是一粒花种,但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盛开的美好。
“阿布,或许你应该试着去发现,你就会找到信任与爱在什么地方。”
“我听你的,卡妙。如果你可以证明给我看的话。”
说着这一席话的时候,阿布正用从冰川上采集来的水侍弄他的那些花。
“喝冰川水长大的花是不一样的,更明丽也更坚强。”他说,“现在是秋季。等到春天,我带你去格陵兰,看看永不落幕的花季和冰蓝的格陵兰海。”

“一直吵着要来,现在了了心愿了吧。”站在来过许多次的美泉宫前,阿布回头冲我说。
美泉宫是18世纪奥地利的象征。
“以前也不知道都忙什么了。”我叹气。
“巴洛克式建筑,你最喜欢的,不是吗?说起来,这还是仿效法国凡尔赛宫的呢。”
宫殿前的英雄广场上是皇帝跃马雕像。
“进去看看吧,还有东方风格的厅室呢。紫檀、象牙、陶瓷你都能找到。甚至还有明朝万历年间的描花花瓶和彩瓷。”
“是吗?”我以前在穆的家里端详过那些精美的工艺品,不过都是现代的,但一样令我心动不已。
接下来我们又参观了御车陈列馆、画廊和珍宝馆,简直就是一部王朝史。
穿过花园,就是凯旋门,是为了纪念1757年特蕾西女皇战胜弗雷德里希大帝而修建的。相比之下,最初马蒂亚斯皇帝饮水的“美泉”就不那么出众了。

剩下的几天时间都是在萨尔茨堡度过的。
萨尔茨堡位于奥地利北部,距首都维也纳约320千米,我们坐火车来到此地。萨尔察赫河从这里穿流而过。这座座落在阿尔卑斯脚下的城市有着“北方的罗马”之美誉。
萨尔茨堡大教堂是城市突出的标志。它模仿*圣彼得大教堂而建。这座饱经风霜得大教堂见证着岁月的风风雨雨,在轰炸和重建中雄伟如斯。
米拉贝宫、圣方济各教堂、萨尔茨堡要塞……
但我和阿布罗迪不是冲着大教堂来的。我每次来都要去莫扎特故居,那是在城东粮食街9号。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赶上萨尔茨堡音乐节,到处荡漾着欢乐幸福的气息。
阿布罗迪受不了我这个习惯。
“喂,你好得也是个俄罗斯人,也没见你每天把柴可夫斯基挂在嘴边。”
“拜托,不要搞错,我喜欢的是莫什科夫斯基。我就不能喜欢个外国人么。好得人家也是个‘斯基’。还有,整天呆在维也纳,也没见你从史昂老师那里学到点什么。”
“不要提他好不好。再说,我有研究,你以为维也纳大街小巷都飘满了音乐。”阿布的情绪突然就不好了。
“阿布,你怎么……算了。”我摇头。
远远地有旋律传来,是《D大调小步舞曲》,明快流畅,雍容华丽。很长时间,我们都没再说话,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直到另一首乐曲响起。
“喜欢《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吗?”我开口,“莫扎特晚期的作品,为单簧管演奏家安·史塔德拉而写的。”
“有印象。可以说是充分发挥了单簧管的特点,提高了其在交响乐队中的地位。”
“老实交待,从哪里记下的历史意义?”有些揶揄的味道。
“少来。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事实吗?”阿布别过脸去。
“如此温婉典雅的旋律,不知怎的我却觉得难得的忧伤,那样恬静那样充满感激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其中的感情太真挚了吧。”我感慨道。
“你说的是第二乐章柔板吧。当时,他已经开始写《安魂曲》了。”阿布罗迪点头。
“奇怪的是,一般情况下,《安魂曲》是听不出悲伤的。”
“史昂老师他还好吗?”阿布罗迪缓缓问出口。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大概是在两年前吧。他那年回过一趟俄罗斯,我们见了一面。他很好。”
“我怎么能算是他的学生呢?最开始学琴并不是自愿的,我和你不同,我的父亲最不喜欢我养花了,他想法转移我的注意力。所以我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没关系。史昂老师一直是喜欢你的。他说你的别扭的脾气有点像他年轻的时候呢。正因为那样,他才能不顾阻拦来到莫斯科。”我很坦率。
“卡妙?”
“阿布罗迪,如果心是幸福的,就不要涉足悲伤。”
“我们回去吧,卡妙。”
“好。”

天色已晚,这是我留在萨尔茨堡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我就要坐火车回维也纳,赶晚上的飞机了。
我和阿布坐在石阶上,望着同一轮明月。
“起风了。”阿布起身,伸展了一下胳膊。
“是啊,又是一年四季。”
“时间过得真快。我认识你已经四年了呢,卡妙。”
“哇,阿布,你摸摸,这很滑又毛茸茸的东西是什么?苔藓吗?”
“这里离湖边很近,很潮的。”阿布解释道。
“可是现在已经开始变冷了。我得起来,坐久要着凉的。”
“它们会一直生长在这里的,比我们还了解这里。”阿布不再说话。
月亮离开了树梢枝丫的遮掩,升起来了。
仿佛眼前一下子变得明亮了,不远处的湖水在银色的月光下轻颤。
所有明了的心事,恰似那无比干净清爽的桂华。
就像战争暂停的那一刻,一切都很安静,很安静。那一刻,我什么都不去想,我所能感知到的是,我拥有自我,我是一个人,如此真实。

“要走了么?”阿布罗迪在机场送我。
“嗯。”
“这才一个多星期。”阿布看起来好像有些舍不得。
“难过什么?我不是每年都来么?”我有些好笑。
“每年就一次啊。”他低头。
“我这一回去,你又得加倍工作了吧。小心别累坏了。”我关切地又看了他一眼。
“本来也没耽误多少。你不用担心。”阿布微笑,“我等你。”
到了安检处,我回头道:“阿布,你回去吧。飞机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到。你就不要等了。等我到了给你电话。”
“那个,卡妙。”一向干脆利落的——虽然比不上我——阿布罗迪居然也吞吞吐吐起来。
“还有什么事?”我神气地看着他。
“卡妙,以后不管你去什么地方,都要和我保持联系。如果有一天我决定了,就和你一起走,去看看信任与爱在什么地方。”
“在你心里有的,就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我握了握阿布罗迪的手。
抬头,原来阿布罗迪的眼睛里也有花儿一样的光彩。

一段时间以后。
“阿布罗迪:
你好!希望你一切顺利!
我就要出发去瑞士了,和沙加一起去滑雪。沙加就是那个我以前和你提起过的我和穆从小到大的朋友。沙加是瑞士人呢。有机会你们也认识一下吧。
祝你圣诞节快乐!
你的
卡妙。”
我把这张明信片写好寄出去,按照答应的那样。
两个小时后,我已经坐在莫斯科到日内瓦的航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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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8 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的金币是哪儿来的了。差点儿连密码都想不起来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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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8 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当我在日内瓦国际机场看到那个金发翩然的出尘身影时,我满心重逢的喜悦。
“沙加!”我喊他。我确信他就是我思念了七年的朋友。
沙加与我印象中的他似乎没有什么不同。那个时候,他就拥有着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沙加是骄傲的,也是善良的。那双看似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实际上也或多或少地隐藏着年少的锐气与犀利。
“卡妙,好久不见。”沙加微笑着伸出手来,接过我手里的箱子。
“不好意思,飞机晚点了。但愿你没等太久吧。”我像是想起了什么,歉意地点点头。
“没关系。出口在这边。”
“要不是我得回一趟家,就能早两天来了。”我解释。
“这样也挺好。看来一切顺利。”沙加点头。
我跟上他的脚步。
“对了,沙加,穆他,拜托我给你带了些好茶叶。”
“谢了。卡妙,他还是不能来吗?”沙加有些黯然。
“很遗憾,以后让他自己给你解释吧。”我安慰地笑了笑。
“不必了。我都知道的。”沙加叹口气,“他的选择,他的路。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他这么固执呢。”
我们很快又扯起了别的话题。
忘了说,现在的我已经是大一的学生了。过完这个圣诞节不久,我就会是十九岁了。

“喂,你到底把车停哪了?”在停车场里,我都走得不耐烦了。
“自己找。”
转过拐角后,才看到一辆破旧不堪但却擦得很干净的小汽车,我忍不住开始笑,笑到沙加变了脸色。
“天,沙加你真是太有才了。”
“卡妙。”
“我记得七年前这是你们家最好的车,才几年就被你撞成这样子了?再整整形就是面包车了。”
“你今天话太多了,卡妙。上车!”沙加命令道,毫不留情地把我塞进车里,还把我的包摔到我身上。我敢说他原先是想扔箱子的,不过空间实在是不够。
其实沙加是个蛮好的人。鉴于我刚才有意无意中戳到他的痛处,他也只是示威性地小小惩罚我一下,并没当真。我、沙加和穆自小就是玩闹惯了的。
沙加的祖父母二战时曾在前苏联红十字会做过支援,与当地人建立了深厚的友情。这样,我和穆后来才有机会认识沙加。
沙加从没有到过俄罗斯,倒是我和穆有两次接受了沙加家人的邀请。
“其实,上大学前我就会开车了。你知道,瑞士人一到‘焚风’天气就烦燥困乏。我的车都是在那时候撞电线杆的,无一例外。”
“其实,我想说,你挺走运的,老兄。”我心里想,撞了这么多次车都完好无损,也算万幸了吧。
沙加黑线。

车已经停到了公寓大楼前,可是沙加丝毫没有下车的意识。
“你的呢?”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沙加这个人有时候话都只说半句,叫人不明所以。
“我是说,你没有给我的圣诞礼物吗?”沙加一本正经地问。
我惊讶自己怎么如此镇定,这种行为和令人头痛的某人简直如出一辙。
从我认识穆起,每年在我过生日的时候,穆都会捧着礼物对我说:“我的生日快到了,一定要送礼物哦。我只提醒你一个人哟。”看着他修饰得很好的笑容,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满意我的礼物我就等着好看。所以,每年我都要冥思苦想到底该送什么。这些年下来,我也多少有了点经验。
“有。怎么会没有呢?等一会儿么,还没到家呢。”我解释,正要打开车门。
“不行。现在就要。不然你别想进门。”沙加拽住想逃的我。
一般,只有穆和我才能看到这样的沙加,但我是否该认为这是沾光呢。
“好沙加,饶了我吧。”我转回身来犹豫着,现在给吧似乎有点不太郑重,不给吧又怕他真不高兴。
“外面冷。”沙加坚持着。他的话里似乎包含了别的意思。
于是,我就心软了。我打开怀里的背包,拿出一只盒子来,心里无可奈何他为什么会猜到。难道我就那么容易被看透?
“帮我系上,谁叫你刚才嘲笑我的车。”沙加把围巾又递给我。
天,今天的沙加怎么这么孩子气。不会是因为生穆的气,所以拿我当出气筒了吧。而且他的理由让我哑口无言。我的形象啊!
我可是卡妙,众人心目中严肃的冰冷的卡妙,连我的同胞们——不包括穆——都认为我比西伯利亚还西伯利亚。可是,自从我开始我的旅行,我渐渐开心了许多。我脸上的笑容多过了寂寞,以至于被形容为不可思议之事件——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伸入西伯利亚腹地。
我们都太年轻,都是大人眼里的半大孩子。我们是朋友,是玩伴,曾是一起恶作剧,一起躺在草地上的伙伴。不存在利害牵扯,不会今天朋友明天敌人。大家之间如此简单。
“这样就不会冷了。”我帮沙加打上围巾,自我安慰着。
“你以前答应我会送这个的,我都等了好久了。”沙加微微一笑。
我开始埋怨自己。
“谢谢。卡妙真有眼光。”沙加无视我的表情,终于满意地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我的行李。
我被沙加捉弄的事,让穆知道的话,他肯定又会笑到没有风度了。

一般公认瑞士是滑雪运动的故乡。直到今日,若论滑雪环境与设备,也没有几个国家能与瑞士相提并论。
放下行李后,沙加便带我去圣莫里茨越野滑雪,说是回来有时间的话再看看日内瓦。预定他都已经安排好了。沙加叮嘱我要戴好滑雪镜,保护好眼睛,白雪的反光是很厉害的。另外,初到之时,不要尝试难度过大的路线,毕竟不熟悉当地地理。
我们穿越了白雪莽莽的森林后,顺沿山间小道而下,找到一处风景不错的背风的位置,就停下来野餐。
沙加还系着那条围巾,亚麻做的里衬,羊绒外线,很暖和。
“沙加?”我轻声喊他。
“什么?”
“这地方真不错。”
“在瑞士越野滑雪,你是第一次吧。”
“是啊。”我点头,“你有心事?”
“你觉得我有吗?”沙加的眼睛平视着前方连绵不绝的雪色山脉。
“沙加不应该是看不开的人呢。”我牵动唇角,算是一个微笑,“天底下聚散离合不过是形式,超脱于形式才能看到你心里究竟在意着什么。”
“一晃就是七年。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到我们来不及了解更多。我一直和你和穆通信,却一直没能见面。渐渐地,竟有了不确定的忐忑。现在有机会见到你,倒是穆……”
“沙加……”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卡妙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其实,我知道穆为什么选择医科,选择改变。他三天两头往红十字会跑,接受训练和任务,现在是志愿去做助手,毕业后就是医师。条件那么艰苦,我做为他的朋友却什么都不能做。”
“不是不能,是不愿吧。”我表示理解。
“是的。我以前想要阻止他,想让他像我一样生活,出于私心。可现在,我明白这个世界上必须有人承担这样的责任,为荒蛮的土地带去希望。穆就是这样想的吧。我却一直都想避开真相。”沙加转过头来看着我。
“沙加,我曾有过和你一样的想法,可我们都应该支持穆,不是吗,以自己的方式?”我静静地回视他。
“可是,卡妙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你和穆从小一起长大,是那么多年的好朋友,熟悉彼此,能在一处。而我们却隔得这么遥远。在这里,我没有什么知心朋友。在家里,我是照顾弟妹的兄长。我会觉得我是孤立的。”沙加想了半天,说出的话令我吃惊。
我从未注意到像他那样充满了光辉的人也会寂寞。
“沙加,无论风雨阳光,你都与我们同在。我们的世界其实并不像你想像得那么遥远。 只要你睁开眼睛,就会看到脚下的路通往你心中的世界。为什么你还在犹豫呢?”
笑容很干净,很纯美,在这个年纪。
休整之后,我们还要继续我们的行程。
路线总长20公里,我们已经滑过了将近一半的路程。好在我在西伯利亚有过越野滑雪的经验,所以耐力还是可以的。
其间,我们看到一对老年夫妇在雪地上疾行如飞。我很意外,沙加却说那很常见,他们中许多都是附近小镇上的人。

日内瓦湖如一弯新月,成为瑞法两国的天然交界。罗纳河流出日内瓦湖,穿过日内瓦市,进入法国境内后,经过里昂、马赛注入地中海。
历史上第一次提到日内瓦,是在公元前58年。为了制止海尔维希人向高卢迁徙,凯撒亲率罗马大军来此阻拦,并毁掉了罗纳河上的一座桥。从那之后,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日内瓦几经易手,勃艮第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萨沃伊大公以及法国的拿破仑先后书写了历史。
“我觉得那天的谈话并未说到重点呢。”
“怎么讲?”
“不过,我觉得沙加的心中有一种悲悯的情愫,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我若有所思,并不看他。
“何以见得?”沙加已经有些不平静了。
“你怀疑。”我肯定地说。
“我怀疑。”沙加承认。
“为什么不为这个现实的世界做些什么呢?”我追问。
“很无意义呢,卡妙。”沙加摇头。
波光粼粼的湖水依旧无法映照出心扉。
夕阳西下,命运的琴弦奏响,带来过去的束缚。
是啊,为什么,曾千百次地这样问过自己,
到底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
到底是什么在我已经倦怠的时候仍旧支持着生命。
明明已经无所谓了,却还有什么放不下。
明明很悲伤,却还是会感觉到幸福的存在。
为什么?

“沙加,不早了,该回去了。”我看向身边的他。
沙加沉静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有水雾轻颤。他的面颊被霞光笼上一层淡淡的金红色,没有任何表情。
“沙加……”我凝视着我的朋友,心里一点也不轻松。
“卡妙,我忘不了。”轻吐一声叹息。
我等着他的下文。
“偶尔吧,我会梦见满天飞花,飘零落风。我梦见青灯古佛,庭园双树。我梦见灰飞烟灭,灵魂得到净化。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觉得恍若一个传奇,我竟然拥有这样华丽的梦境,华丽到令人落泪。你说,我是不是想像力太丰富了呢,卡妙?”
“小说都没有你说的真实。”我想淡笑,却不合时宜。
“花开花谢,云卷云舒,万象更迭,无穷无尽。可我们这肉体凡胎,终究逃不过死亡的恐惧。总以为自己可以对疾痛惨怛视而不见,总以为自己可以分享快乐,然而不希望看见的却无法叫我冷漠,努力寻找的却在遥远的地方。”
“指穆的选择和他自己吗?”凭着这许多年的默契,我猜得到。
“不仅如此呢。卡妙,你明天就走吧?”
“嗯。”
“我们这次见面时隔七年,下次又会是几年呢?你和穆都是行踪不定的人,你们让我上哪里寻找,又上哪里等待呢?我的信又寄到哪里去呢?纵使我一直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陌生的城市?你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么?”
“这是个国际化的城市,真正的当地人和外籍人是有隔阂的,永远都在分离。特别是在瑞士这样一个讲四种语言的国家里,语言的障碍和文化的差异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摆脱的困扰。人与人擦肩而过,却无法认真对视。”
我看出沙加的难过。
“所以卡妙,我惧怕的其实并不是死亡,而是空虚,而是没有记忆的生命。”沙加的声音清亮。
“你可以做到的,沙加。”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他,又在哪里呢?”沙加睁开眼睛,如此这般清澈的双瞳我此生再也没在别处见过。
“只要你愿意,你一直都是知道我们在哪里的。沙加,你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愿望?”略一停顿,然后是一笑风华,“我希望能和大家在一起,希望即使分开我们都能幸福。”
我听到一颗心如莲花般绽放的声音,在那个冬季。

“喂,沙加,好得送佛送到西。你不和我一起去法国转一转?”我和他告别。
“所有费用你摊,我就去。”沙加面带微笑,容光焕发。
“下次吧。等我能招呼得起沙加大少爷的时候再说吧,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我所能带走的只有行囊。我知道。
“我等着哟。”沙加挥手。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往事不再回来,你我站在一起。
无所谓对立,向往着同一的地方,那里是天堂,如此纯洁。
就这样,我告别了沙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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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8 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在法国,我认识一堆人,还会认识一大堆人。
喏,眼前这几个来迎接我的都是我当年交换时认识的,也是交情最好的。
阳光而骄傲的米罗,米罗的哥哥够义气的迪斯马斯克,以及来自澳大利亚的大厨修罗同学。
修罗是几年前随父母移民过来的,他每年假期仍是在澳洲度过,不过这个圣诞节是例外。他的父母因为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就不打算和儿子一起回去了。再加上修罗自己在这边有这些朋友,自然也不愿回去了。
我是在圣诞节后才到里昂的,我们约好在那里见面。从罗纳河顺流而下,沿河有一条铁路干线。而米罗他们会乘巴黎到里昂的TGV高速专列提前到达,这趟列车班次很多,还能直接到市中心,既节省时间又免去了东奔西跑的麻烦,很是方便划算。据说,航空公司的生意受到挑战也是始于1981年这条欧洲第一条高速铁路正式通车。
里昂的气候是很宜人的,最冷的时候月均温也不会低于零度。我虽然不怕冷,却也喜欢暖洋洋但又不会把人晒伤的地方。小时候,我的手常常是冰凉冰凉,害得我母亲总是担心我穿得太少会感冒。其实没什么事。
正午时分,在抵达我此行在法国的第一站时,心里莫名地就产生了一种融化的感觉。这个城市让我觉得舒适。
市中心是著名的美丽广场(place bellecour),也叫皇家广场,很是空旷。那里有一座路易十四的骑马雕像。早些时候,我拖着行李穿过广场,找了一处比较显眼的长椅坐下来等人。我静静注视了一会儿红土铺就的地面,很踏实。环顾四周,建筑尽是19世纪的产物,还有我喜欢的咖啡馆,别有风韵。从我的位置上看去,恰好可以看到一座装饰艺术博物馆,门面还算不错。
远远地有人招手,是米罗。我很高兴他们的准时。
“妙妙!”
原先,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不要这样称呼我,但米罗一贯认为这么有创意而且可以显示我们是好朋友的名字不多叫几遍就可惜了,我也随他去了。
“米罗最近天天在家里念叨你,我的耳朵都快受不了了。我看他就是欠修理。”迪斯走过来友好地拍拍我。
“幸好你忍住了修理他的冲动,不然我们都得照顾这个难缠的病号。”我微笑。
“看来最近的列车都很准时。你好,卡妙,没忘记我吧?”修罗开口。
“哪能啊。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来。你难道不回去吗?”
“听说你要来,大家一起不是更热闹吗?”迪斯大哥插进来。
“我只要不冷场就好。”我微笑。
“你们打算在这个广场上呆一个月吗,妙妙!”一直被迪斯和修罗挡在圈子以外的米罗很不爽地说。
“米罗,从今天早上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在不停地卡妙长卡妙短我们好不容易好心让你少说两句歇歇你还不领情我这个当哥哥的真是伤心。”迪斯一口气下来说了一大串话,猛吸一口气,差点没噎着。
“你太夸张了吧,妙妙别理他。”米罗果然不领情,面向我换上一张笑脸。
“我是实事求是,修罗为证。”迪斯强调。
“我们边走边说罢。”我转身拒绝掺和其中。

迪斯心情不错地抄着手,修罗心情不错地踢石头。
米罗心情很好地甩着胳膊,我心情很好地四处张望。
“嗯,因为有一朵我们看不到的花儿,星星才显得如此美丽。”我若有所思。
“小王子说的?”米罗抬头。
“百年诞辰纪念的时候,来了么?”我问。
“挺壮观的,满天都是热气球。”米罗说,“那个时候仰望天空,突然就有一种渴望自由飞翔的感觉,像一阵心悸一般的感动。”
“是吗?不像你。”迪斯不以为然地耸肩。
“你以为呢?”米罗也不在意,随口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啊,要是下一场雪就好了。”
“离开广场后我们去哪?”
“去我哥那儿。他在这里上学,租了一套公寓。”米罗解释,“在老城区那里。”

狭窄的街巷,久远的历史,仿佛回到过去,垂眸苍然。
索恩河边是圣·让首席大教堂,斑驳的岁月留下了罗曼和哥特的痕迹,它见证着教皇加冕与王室婚庆带给里昂的地位和荣耀,这里升起了王后玛丽·德·美迪奇。
这里沉睡着中世纪,沉睡着文艺复兴,也沉睡着古典主义的梦境。时代变迁,空气依旧凝滞着当年的浓郁。
想不到迪斯这样的人也是很有居家气息的。老房子的装修很传统,有一个退出使用的壁炉,纯粹是装饰。木质家具大概几年前新刷过油漆,抽屉里常常摆放着干花,就是不放东西也不觉得损失。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和迪斯合租的室友回老家了,空出一个房间。客厅里的沙发虽然不宽但是很长,可以睡开两个人。
晚上。
“我们来打牌吧。”刚吃过饭,米罗就兴致勃勃地翻箱倒柜找出道具。
“才不要。你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就罢了,别扯上卡妙。”迪斯冷冷地说。
“那要不下棋?”
“你这个悔棋大王你以为卡妙能忍受?”迪斯一盆水浇灭了他的热情。
“打游戏。”
“我不会让你砸坏我的电脑的。”
“好得你也是我哥哥,你怎么老爱拆我的台?”米罗跳脚。
“那又怎么样?我是你哥哥,我不拆你的台我拆谁的去?”迪斯懒散地瞟了亲弟弟一眼。
眼见着两人剑拔弩张就要没有形象地打起来,修罗好心地切断了两人干瞪眼的视线:“停。兄弟俩内讧播出得太频繁了,观众们强烈要求封杀。”

富尔维耶尔山丘就在圣·让首席大教堂西边,我们一行人沿着陡峭的山坡爬上山顶,圣母院的钟声敲响,有乐声从里面传来,大门是敞开的。彩绘玻璃与壁画交相辉映,有默默祈祷的人一脸平和地端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礼拜堂塔顶上,是圣母玛丽亚的雕像,她的眼睛包容了世间的痛苦,面容绽放着天堂的光辉。俯瞰整座城市,红瓦连缀,红土绵延,温暖的色彩在阳光下闪亮,在这个季节散发着特别的晴朗。这座城市的过去是辉煌的,未来也是光明的。
站在教堂的高台上可以清晰地俯瞰整座城市。
我的心情无比舒畅,和着温雅的旋律一同呼吸。
“一路平安,玛丽亚。”我把手放在心上,用自己的语言轻声念道。
“什么?”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米罗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一首曲子。”我安静地微笑了一下。
天地如此岑寂,只听到刹那的风声一去不返。

从里昂乘火车南下,经过一个瓦朗斯,就到了沃克吕兹省的省会阿维尼翁。
*是一个教都,阿维尼翁是另一个。14世纪的重要角色。这座古老的城市包容了罗马教派的纷争。座落于城北高岩石山上的教皇宫,树立着教皇的权威,已然迁居的权威。椭圆形广场无言地面对苍穹。
从我们下榻的地方起,穿过一个葡萄酒市场,再转过几条街就是比较繁华的地段了。沿途的宫殿和教堂。
城里街道不宽,绿树夹道,漫步悠闲。古建筑不算高,有些墙上画着假窗。
路过一家貌似装潢不错的酒馆时,米罗就建议我们进去逛逛,反正是下午也没什么事了,我们也就被生拉硬拽地拖到里面消费了。
酒馆里面还算安静,这个时候没多少人,其中一个学生模样的服务生特别活跃地跑来跑去。
我点了一款还算特别的鸡尾酒,当地的葡萄和加工方式。
修罗比较随意。
迪斯大哥才是一个不愿改变的人呢,到哪里都是一杯白葡萄酒就解决了,这也是这些年才养成的习惯。
米罗可能算是我们中有点品酒经的人了。我所知道的那么一点点东西大多都是他给我灌输的。
送酒的是另一个人,我也没有在意,明天我想去那座桥上看看。米罗和他哥至少来过一次。
“卡妙。”
“加隆?”我回过神来,站起来与他握手。我差点就没想起来,倒是他还记得我,毕竟只有一面之缘。
“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你怎么打工打到这里来了?”
“嘿嘿,其实我是来旅游的。这家酒馆是我叔叔的,我今天帮工。”
“就你一个人吗?”
“不,撒加陪那两位出去玩了。我们对这儿了如指掌,经常来。”
“这样啊。”我点头。
“你的朋友?”加隆调皮地偏偏头。
“哦,对,忘了介绍。”我把加隆拉近一些,“这是加隆,穆在英国认识的朋友,我们在贝加尔湖游玩时见过。”我又比划了一下,“修罗,迪斯,米罗,好朋友。”
四人表情各异地点头。
我又把详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这么说你还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迪斯觉得有意思。
“嗯。他今天不在。”
我很奇怪米罗的安静。八成是遇到同类了,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妙妙,我说,不如我们去克莱蒙费朗吧?”米罗笑眯眯地把地图推到我面前,指着一个地方。
法国中南部的中央高原区,介于罗纳河、加龙河、卢瓦尔河与塞纳河之间,平均海拔七百米,中部奥弗涅山脉的主峰桑西山海拔一千八百八十六米,为中央高原的最高点。
“不是说继续南下的吗?怎么想起变卦来了?”我盯着他。
“加隆说他们后天去爬山。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去的,而且我们约好了,不如一起。”米罗凑近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很委屈。
“冬天你爬的哪门子山?”
“冬天照样。”
“你和人家又不熟。”
“刚才碰见又聊了一会儿。”
“那也不行,我有高原反应。”我随口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本能地抵触,所以一看到地图上的深色图例,我就想法儿回绝。
“笑死人了,那么低的海拔你还高原反应,真是的。”
“别去了,米罗,我突然就不喜欢爬山了。好吗?”我的口气稍微软了一点,恳求地看着他。我知道米罗受不了我这样,不知道这算不算耍小手段。但我心里却突然就觉得难过了起来。
“那以后再说吧。我不过一时兴起。”米罗耸耸肩,无谓地笑笑。

城墙上雨水冲刷得痕迹证明着岁月带给它的历练,在剥夺与给予之间,完好地斑驳着。
“在阿维尼翁桥上,人们跳舞,在阿维尼翁桥上,人们围成圆圈跳舞……”
走过一天的行程,最后来到阿维尼翁桥上,我已经有些累了。这座桥叫圣贝内泽桥,位于罗纳河上。历经八个世纪的洗礼,曾经的二十二拱如今只剩四个。曾经的华美都成了古迹,留给人们无限凭吊。
不记得何年何月,仿佛故地重游的感觉,苍老了一个世纪。
“回去吗?”
“不,还不想。”不知道是谁问的那句话,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回答,我到底在想什么,浑身都被一种无力感占据着,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我觉得我是在做梦。
“卡妙!”
好像是米罗的声音,这样缥缈。
“卡妙,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只是突然间把身体的重量全部放下。

“医生说是低血糖,没什么大碍。”迪斯对床边的另外两个人说,已是放下心来。
“怎么会,明明都吃饱喝足了。”米罗小声嘀咕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米罗你给我看好他。等卡妙一醒,你就给他削点水果吃,再吃点糖啊面包什么的。咱们本来也没带多少,我和修罗去买东西。”迪斯的心其实还是很细的么。
“知道了。真罗嗦。”米罗把他哥和修罗推出门去。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醒了,但就是很累睁不开眼睛,所以也不能算是偷听他们的谈话。
“米罗,有水吗?”我小声开口。
“喏,都凉好了。”米罗起身倒水,“看你每天跑来跑去的,没想到也有弱不禁风的一天。”
“你才弱不禁风呢。”我不乐意了。
“本少爷风华正茂,年轻力壮,再走一百座阿维尼翁桥都没问题。”米罗摆了个手势,“不过我说,你到底怎么了,我喊你的时候眼神迷茫,不,简直可用涣散来讲。”说到这里,米罗就不笑了。
“少吹了。怎么可能?”我甩开他的手,然后低下头,“只是突然有一种悲伤的感觉,我想念那种悲伤。”
“你做梦了吧。”
“也许吧。”看着这样的米罗,我觉得很想笑。

“那是个什么样的梦?”
傍晚的露台上,米罗趴在上面歪着头看我,目光可爱。
“就好像是许多剪影拼在一起。”我饮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剪影?”
“嗯。我梦见差不多也是在这样一个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站在桥上,站了很久很久也不觉得累,我一直平视着远方,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他,但有时候我又像是一个旁观者,他回过头来注视着我,却什么也没说。我们都不是脆弱的人。”
“听起来就是个梦。”
“是啊,不过觉得奇怪。好像有什么意境在里面似的。”
“别想得太多,卡妙。”米罗回去歇息了。米罗是那种没有确切的答案之前什么都不会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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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6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都灵。”一直靠在车窗旁沉思的迪斯在自从进入意大利境内后就一直处于沉默中,不知是为什么,刚才那两个字被他说出来实在是应该觉得很荣幸才对。
        “哦耶,到都灵了。”与迪斯形成对比的是最起码还有点态度的米罗,虽然底气不足。
        但是一直处在两人中间的和事老修罗因为某些缘故先行折回了,可能是父母给他安排了一些任务,鉴于他不太可能会预见到适合充当调解机构的自己将在意大利失业。
        天气一直都不是很好。阴云靉靆。甚至在经过某个地区的时候,有连绵不断的雨星纷纷划过车窗。按说,欣赏意大利是一定要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才有味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但很显然,我们这一行人并未赶上好时候。
        “其实说实话,都灵这个名字念起来倒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在我不知道她是意大利的城市之前,我一直以为她在北欧的某个地方。”我小时候的确曾这样以为过,所以我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
        然而,在下火车之前,再没人发话。每个人盘算自己的心事。
        ~~
        “啊哈,我终于想明白了。”下火车后不久,米罗突然大叫,不但引来众人不光,也吓了我们一跳。
        “你在搞什么?”迪斯没好气地踩他一脚。
        “我想我知道了,卡妙。”米罗郑重其事地说,好像准备宣布一条伟大的消息。
        “你知道什么了?发现新大陆了?”我偏过头去看他。
        “妙一定是因为克莱蒙费朗有火山才不去爬山的。”
        听到这句话,我第一反应就是我不认识这个人。完全没有逻辑。
        “你想了一路就是为了这个无聊的问题?”直觉告诉我这种做法不符合古灵精怪的米罗的品味。
        “当然了。你记不记得你以前来玩时说过只要我给你推荐的好玩的地方,你都要去。”
        “随口说的,你也当真,真小孩子。”
        “你话少。所以你说的,我都记得。”
        “又不是名人语录,不考你默写。”我调侃他。
        “不管。”米罗无意中找到了耍赖的理由。
        “那你想怎么样?”
        “请我吃冰,好不好?”敢情他是有预谋的。
        “大冷天的。”我丢下四个字,尽管我也很想吃。
        ~~
        雨下了整整一夜,从第一天晚上到第二天早晨。
        零上一度。
        冷雨敲窗,夹杂着这个季节特有的阴湿。
        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夜里醒了好几次,听听雨声,然后再躺回去。长夜漫漫,我却很是清醒。恍惚的梦中,仿佛有一盏明灯亮着,久久不肯熄灭。
        我梦见暴风雪中有一座小木屋,里面有灯光在守护那严寒世界里的一份温暖。
        我梦见木屋的门胡乱地敞开,欢声不再,灯依然明着。
        我梦见建筑华美古典的宫殿被光芒映照了墙壁,等待任何可以等到的人与消息。
        有温馨,有难过,有真诚,有隐瞒。还有执著。
        经历过彻心的痛苦,所以幸福的感觉是完美的。幸福不是外界施舍的,而是来源于自己的内心。
        醒来的时候,我已记不得具体的意象,更模糊了那些容颜。
        ~~
        第二天晚上,白天停歇的雨又开始没完没了地下起来。其实我倒应该感谢它没有在白天搅乱我们大家游玩的兴致。
        但是,我依旧睡得不够沉,又重复了失眠。这次不同的是,我不小心把一向睡得很投入的米罗同学给吵醒了,可能是因为我老是翻来覆去不太安稳吧。天知道他也会这么敏感。
        “怎么了,卡妙,睡不着?”米罗闭着眼睛说,显然他还没有很清醒。
        “不知道怎么搞的,可能雨声太大了吧。”我平躺着,枕着自己的手。
        “会吗?我觉得挺悦耳的。”米罗打了个哈欠,“说实话,卡妙,我总觉得你这次过来和几年前不一样了似的。有心事?”
        “哪有。你到了都灵后,话不也挺少?”
        “被你传染了。”又一个哈欠。
        “我看还是被天气传染了比较可信。不要都推到我身上。”我接下他的话,“哎,你哥还在睡?”
        “是啊,怎么就没吵醒他呢,不公平。看来卡妙你的功力还得修炼。”米罗往左边瞟了一眼。
        “少来。今天咱们出去所有的事都是你哥他办的,也没闲着。你这个做弟弟的拜托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替迪斯大哥叹息。
        “不过我倒是越说越精神了。”米罗睁开眼睛爬起来,面朝着我。
        “随你便。”我在黑暗中看到他晶亮的眼睛,有些感动。
        ~~
第三天晚上,我们在都灵通往米兰的火车上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从都灵到米兰只有二百多公里。我们订的是晚上八点以后的票。
        “米罗,你说人会有前世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如果有的话,你一定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蝎子。然后这一世你又轮回成了人。”
        “我可比你强。我要真是一只小蝎子的话,毕竟还是动物,可以活蹦乱跳。你要是变成一动不动的静物瓶子,那该多无聊啊。”米罗抓住了这个作比较的机会。
        “只要拿一只瓶子把你扣住,你就哪儿也去不了了。”我也趁机将他一军。
        “千万不要这样对我,我好害怕啊。”米罗假装往车窗那里退了退。
        “谁信啊。”我瞄了他一眼。
        “喂,卡妙,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把我放在没有氧气没有食物没有绿色植物没有水的环境下。”米罗又变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好了,开玩笑的。”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真是的。”
        车厢里的灯光还算明亮,窗户仿佛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年轻的容颜。
        ~~
        车厢有些空,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
        “哎,你干什么?”我好奇地看着一直坐在我旁边的米罗蹑手蹑脚地坐到对面迪斯大哥那儿,还冲着我嘻嘻一笑,完全是恶作剧的表情。我还是不太明白。
        接着,只见米罗悄悄地用右手捏住已经熟睡的迪斯的鼻子。果然,迪斯开始用嘴巴呼吸。米罗又不怀好意地捂住了迪斯的嘴巴。
        “噗”,只听迪斯大哥被呛出了声音,紧接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你”字刚出口想起这是在公共场合,他的声音埋怨着恐怖着低沉下去,“好你个米罗,居然敢谋杀亲哥。看我怎么修理你。”然后,迪斯又看了我一眼,“还有你卡妙,不要好像和自己没干系似的,没有阻止米罗,属于见死不救隔岸观火,罪加一等。”
        “好冷啊。”我摆出姿态。
        米罗在一旁窃笑不已。
        “从今天起,明令禁止你在我面前笑得这么猖狂,作为你教坏卡妙的惩罚。”
        米罗笑得更有劲了。
        这算是这一趟乘车夜行的余兴节目了。
        火车最后一次减速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此时对美丽的米兰来说,灯火繁花都渐渐在天际散开,而忠于职守的路灯无比宁静。
        ~~
米兰是如此繁华,到处流连着时尚的气息。
        米兰是如此隔绝,深深散发着文化的慰藉。
        这座始建于公元前四世纪的西罗马帝国都城已然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经历了无数岁月的荣辱,繁华如斯。这里大街小巷店铺林立,古典与现代相互交融又展示着各自的特点,推动着整个城市的发展。也许有人会回头看看历史,但谁能想到其中几多暗示,几多战争中的希望,几多凄美中的期待。
        献给新生的圣玛利亚。
        “哥特式的建筑真的给人一种十分接近天堂的感觉。”注视着杜莫广场上宏伟壮观高高耸立的杜莫主教堂,我感叹。这是康多利亚的白大理石塑造的神话,也证明了建筑师因何而存在。两千多尊大理石雕像连成一幅巨大的画卷,用建筑师心中的形象长久地保存了记忆。
        “五百多年啊,多少代人的心血就这样传承着。可是这样,真的值得吗?”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回头一看,是两个从我身边走过的人,一长一少。
        “怎么讲?”
        “如果有一天发生什么意外,这座教堂被毁掉了,或者这个世界走到了尽头,那当初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以后会知道的。”两人渐行渐远。
        “喂,卡妙,发什么愣呢。快走了。还以为你走丢了呢。”米罗一把拽住我拉向门口,“别让迪斯等太久。”
        “看这铜门,虽然是暗黑色的,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但这里也偶尔会有亮黄的光泽。”我伸手一指。
        “看来参观的人真是很多呢。”米罗点头。
        教堂的每座大门不满了方格,每个方格上雕刻着教堂的历史和圣经故事,巧夺天工又不失庄严气质。教堂顶部据说建有一百三十五座哥特式大理石尖塔,塔顶上有身披金叶的圣母铜像,散发着不可名状的光芒。
        我们静静地往前走。大厅两侧有二十六扇高窗,五彩玻璃旋转的色彩仿佛一直通到深深的顶端,那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看到这里,我不由得站定,为这样的感召力感到宽慰。我恍然间有些明白为何人们可以如此虔诚。前排的椅子上有一些正在祈祷的人,他们也仿佛凝固成一尊雕像,神态安详。
        环视四周,发现迪斯就坐在中间的一排。我和米罗走过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了下去,带着我们自己的心事。
        那么,我又因何而祈祷,我在期待着什么嘛,我问自己。
        我依恋这样的生活,我又太多的不舍,可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无论是否关乎生死。心里总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好像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带来从未经历过的惶惑。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什么。我不过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永远记住这样的日子,在这样一个季节里,我们曾经一同走过。
        我起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迪斯好像正在那里欣赏着什么,显然他又回到了平常的样子。米罗也跟了上来。
        出了教堂,广场正北就是华丽的维多利亚二世拱廊。玻璃八边形拱顶,大理石铺就的路面。十字交叉的回廊,欧亚美非的镶嵌画相得益彰。世界顶级品牌汇聚在这里,不愧是“米兰的大客厅”。每一扇精致打理的橱窗都像是一个童话故事。而如此华丽的地方其商品价格也是叫人轻易不敢问津的。
        后来,我们可以说是疯狂地走了一天。史佛慈城堡、和平门、圣玛丽亚恩典堂、国立科技馆都有我们的脚印。
        惟一不太赶巧的就是,当天晚上我们从酒吧喝了几杯酒回去,米罗就奇怪地发起了高烧。
        一开始,虽然米罗打了几个喷嚏,但我们都觉得从温暖的室内一下子到外面来这很正常,所以没太在意。直到一向酒量很好的米罗显得脸色苍白,并说嗓子不舒服,喝了几口水就要先睡去,迪斯才跟着米罗进屋探了探额头试了试体温,这才知道不好。
        “这个家伙,不是号称最健康的么?”
        “我看可能是着凉了吧。”我摇摇头。
        我从旅行包里找出退烧药来,包装最简单的我所见过的最大的白色药片,弄出一片。我都担心再不用那药就该过期了。一看日期,还有半年。
        好不容易给昏沉的米罗喂了药吃,敷了冷毛巾,才看他差不多睡过去了。这个时候,迪斯也回来了,拿着从旅馆服务员那里找到的酒精。
        “擦一下吧,降降温。退烧药吃一次就够了。我可不想第二天再照顾他。”迪斯嘟囔着。
        “谁料的到。万一明天不好,照样去医院。”我拉着脸。
        “米罗是我见过的最难缠的病号。”迪斯叹气,一边绞起毛巾。
        “那说明你是个好哥哥。”橘黄的灯光下,是布满屋子的人影。
        “但愿吧。”迪斯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起来。
        我正端着盆要去换水,却突然听到米罗高声叫道:“卡妙!”吓了我一大跳,差点把水泼到人家地毯上。
        “米罗,我在呢。”无奈地回头,我只好回来在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其实刚刚稍微放松的我已经感到倦了。顺便,我又给迪斯递了个眼色,让他去。
        “卡妙,永远不许再这么做。”米罗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深深地沉了下去。
        再加上窗外阴湿的风声,我竟然想冒冷汗。
        “知道了。”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答应着。这家伙可能做噩梦了吧,我想。
        “卡妙,你这个一意孤行的笨蛋,脑筋一点都不转弯儿。”米罗的嗓子还哑着。
        我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被你这样说,我又怎么得罪你了。我心里郁闷,但又不能和病号计较。
        “好,卡妙,我成全你。”
        你还能成全的了我?我觉得好笑,但米罗的声音令我毛骨悚然。
        那一晚,米罗说了很多我听不太懂的话。陪在一旁的迪斯没事也会打个瞌睡,偶尔醒过来听到那么一两句,表情会木讷上半天。我也是撑到很晚。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我们才确定他的情况已经好转。
        ~~
        “喂,米罗小朋友,你可是搅得我们两个一夜不得安宁啊。说,怎么报答我们。”早晨,迪斯大哥凑近了把还在装睡的米罗拎起来说。
        “唉,我还没好呢。我真的一点也不舒服。哥哥就没有点手足爱么?”米罗又使劲缩了回去。
        “看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哪像发过烧的?”我插进去一句。
        “卡妙——”米罗受委屈似的拉我袖子。
        “好了,别演了。你昨晚说了一大堆云里雾里的话,还把卡妙批了半天。”迪斯把他所能想起的个别实情又添油加醋了一番。
        “啊,对不起,卡妙,我以后再不敢感冒了。”米罗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行了。随便你。”我才不吃他这一套。
        “快点从实招来,做什么梦了?”迪斯笑得饶有兴趣。
        “老哥,这才是你的隐藏在面具后的真实目的吧。嗯?对人家的梦这么感兴趣?”米罗在这一点上又恢复了以往骄傲的神采。
        “嘿嘿,没什么。你又不是刚认识我。咱俩彼此彼此嘛。”迪斯摸着鼻子,回击道。
        “那你用什么交换?我不能白告诉你吧。”米罗很是俏皮。
        “这——咱们好兄弟啦,还计较这个?”迪斯拍拍米罗的肩。
        “也不知道是谁把好端端的我拎起来的。”米罗眼睛不看迪斯,瞥向墙角。
        “这个么,也是为了监督你做人不要太懒。”迪斯说这话的时候,还显得蛮有原则的。
        “我不管。你要请我吃Cotdettaalla MIllanese。”米罗开始撒娇。
        “太狡猾了。”迪斯嚷嚷,像螃蟹挥舞大钳子一样挥舞他的不满。
        “一点都不。”米罗继续像小蝎子一样坚持如此。
        他们之间的协议就算是达成了,往往都是这个样子。
        “现在可以说了吧?”
        “全忘了。”米罗干脆地说。
        “什么?忘了?耍我啊!米罗你给我等着!”迪斯气哼哼地出去了,但明显不是真生气。
        “好了么,看你气色还可以。”略微关心一下总是应该的,“看你们刚才闹的。”
        “差不多吧。”米罗偏过头去,看着窗外。
        “今天就不出去了,真要再又感冒了可麻烦。”我这样试探着,却觉得米罗跟方才不太一样了,“喂,说真的,你真不记得那个梦了?”
        “为什么要记得?”米罗反问。
        “因为我被你说得很惨,我有权利知道你又把我歪曲成什么样子了。”我抗议。
        “才没有。”米罗笑得有些勉强,“可能记得一些,不过挺混乱的。”
        “两位,开饭了。”迪斯敲门走进来。
        ~~
        临走之前,我们几个到斯卡拉歌剧院看了一场歌剧。这个相当有名的歌剧院就在拱廊的另一端。据说,它的公演是从每年的圣安布洛乔节一直持续到五月底。恰巧被我们赶上了。那一天的剧目是《众神的黄昏》——瓦格纳伟大的四联剧《尼伯龙根指环》之四。这部写于1876年的歌剧为爱之悲剧画上了句号。
        远远望去,神话时代走向了尾声,瓦尔哈拉天宫在烈火中没落,庄严堂皇的人类之爱在罪的残垣断壁中开启了崭新的时代,莱茵仙女带走了指环,齐格弗里特与布伦希尔德的牺牲在交响中创造出曙光。
        ~~
因为预订的是罗马飞莫斯科的打折机票。所以要从米兰南下是肯定的。顺路下去,途经了很多地方。因为时间不是很充裕,我们只是在热那亚和佛罗伦萨做了短暂停留。
        热那亚,这座濒临古里亚海的意大利第一商港,旅游业一直是那么发达。罗马,拜占庭,伦巴第,法兰克,几经王朝更迭,依旧风雨如斯。永远都是面朝大海的中世纪古迹,永远都是自由的。也许不可思议,但却理所当然。
        相比之下,佛罗伦萨更为亲近。很多品牌的大型过季折扣店都在佛洛伦萨附近,让米兰带来的郁闷的享受烟消云散。而且,这座著名的城市居然出奇得小,在这里,步行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再加上赏心悦目的建筑,令人丝毫不感疲惫。游客中的大多数都向往着圣母百花大教堂——佛罗伦萨的标志,从钟楼到受洗堂,从歌剧博物馆到米开朗基罗的《圣殇》。
        小小的城市竟然有着如此丰富的世界,无论是阿里纳瑞华丽的文艺复兴产物罗契来宫还是收藏着中世纪宝藏的维琪奥王宫,无论是Ufffizzi艺术画廊还是圣十字教堂,都是如此唯美的存在和历史的见证。
        当然,我们还是找到了去托斯卡纳的时间。如花的托斯卡纳。从佛罗伦萨到那里十分便利,只要半个小时。可惜的是我们看不到D.H.Lawrence所描述的Tuscany的春季了,那阳光下的滚滚红尘。
        Lawrence说,世界的存在暗示着它存在的结束,这就是伤感的根源。
        ~~
        此行的终点是罗马,仿佛在绕了一个大圈后又回到这里似的,如此令人心醉神迷,令人由衷地安心。如诗如画的罗马,载满记忆的罗马,我永远都忘不了,或者说是我们。
        天晴了许多。或许可以相信,是托斯卡纳埋藏的芬芳把那份未见的温暖带给我们,祝我们一路顺风吧。
        特莱维喷泉,许愿池。
        从夕阳西下起,我们一直歇息在这里,包括在附近的餐馆打点了一顿晚饭。
        “啊,感觉真好啊。”我伸了个懒腰,做了个深呼吸。
        “我也是。”米罗附和。
        “你吃饱了,当然很爽。看看你这境界。”迪斯对今晚他点的牛排微有不满。
        “连这个你都要和我比吗?物质决定意识,你不知道?”米罗回击。
        这有必然联系吗,我心里暗笑。
        “谁和你一般见识。”迪斯笑骂一句。
        “说实话,晚饭是不错。”我补充道。
        曾经,在这样的清风下,我和穆他们一起守望来自贝加尔的传说。
        曾经,在这样的白月下,我和阿布罗迪分享着真实的萨尔茨堡月光。
        现在,和米罗迪斯,在不算阴湿的干爽中,我再次沐浴着一个安详的罗马之夜。
        ~~
本帖最后由 优雪微云 于 2009-8-27 10:10 编辑
抛完了硬币,看它在水中滑出优美的弧线,那是映在水里的流星。
        “迪斯,你说当初哈德良大帝建万神庙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在许愿池旁坐下。
        “这不明摆着么,供奉罗马诸神。那万神庙穹顶上的圆洞恰巧也代表也哈德良信奉太阳为最高主神的宗教观。”
        “啧啧,那圆洞的直径可有九米,没想到这穹顶和那青铜门在经历了十八个世纪后仍然堪称世界之最。真是奇事啊。”米罗把早上在万神殿了解到的内容拿出来晒了一晒。
        “确实。虽然多遭劫难,却依旧庄严富丽。”我感慨。
        “哈德良其实更适合做个艺术家吧,听说他的竖琴技艺很精湛。”迪斯有感而发。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已经是足够了。”米罗露出一抹玩味的表情。
        “可不是,要让你一心一意做最适合自己的事或许还做不好呢。”迪斯分析。
        “他临终时不是反复念着:
        你的名字海阔天空无处不在,
        我们的灵魂得到最终净化,
        我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升起了你这颗明亮的星星。”很早以前看过,不过我忘了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自己在观望一场神圣的祭祀,祭祀的主角们终于都找到了归宿,也许其实并没有恨。
        “话说安提诺乌斯殉道的时候,哈德良为什么如此虔诚?”听完我的吟诵,迪斯耸了耸肩。
        “也许是因为人太脆弱了吧。他在逼自己相信。”我点评。
        “不论怎样,那个少年真正的死因已经不是我们所能得知的了。”米罗摇摇头,表示这没什么好追溯的。”
        “不论怎样,我要先回去睡了。你们自己玩吧。”迪斯打了个哈欠。
        “行吗?”我问。
        “放心,不就在那儿?还怕被抢劫?”迪斯开玩笑。
        “那就好,别忘了给我烧壶热水。”
        “想得美。法律没有规定我有这个义务。”迪斯酷酷地甩了甩头。
        “法律没有规定你没有这个权利。”米罗强调。
        “啧啧,都十九岁的人了——唉——”迪斯意味深长地叹气,又看了我一眼,渐行渐远。
        米罗不以为然。
        ~~
        “现在月亮更亮了。”
        “嗯,方才的那缕云过去了。”
        “是啊,把我们的影子都照得这么明显。”
        “自到意大利来,我感觉我哥变了许多,他好像在跟我斗气的时候心情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我也说不出来。”
        “那你呢?”
        米罗一下子没想好该说什么。
        “你有你的梦境,我也有我的。但是你要知道,在梦里看到的或许是曾经发生过的,或许是把许多片断加在一起想象出来的。”我看出他很长一段时间就已经流露出担忧了。
        米罗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你相信,它可能就是真的。你不相信,它可能就是假的。所以不管怎样,虽然现在还无法判断,但我觉得只要珍惜自己正在经历的一切就好。”在我们之间,我竟然扮演了那个话多的角色。
        “可是,我竟然会觉得那是过去的自己。我竟然想要回去。”米罗无奈地笑笑,“我怎么会这样?从这次你来法国,我就……”
        “这不是你的错,米罗。”我打断他的话,“或许,你真的很需要去追寻什么。等你明白以后,你就不会再感到困扰了。”
        “可是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米罗托起腮,眨着眼睛。
        “也许你会受到什么启示呢。别一味否定,不妨问问你的心在想着什么吧。”
        “会明了吗?”
        “不论发生什么,始终都在努力着面对,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米罗。”我拍拍他。
        “我——谢谢你,卡妙。”
        “这没什么。还有一点就是,米罗,不要试图一个人去求证。我、迪斯大哥、修罗还有许多人都在你身边呢。”我顿了顿,又抬头遥望。
        米罗的目光也随着我注视的方向飘逸而去。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喏,你看又一片云飘过来了。月亮好像笼上了一层白纱,好像有人在那里翩翩起舞呢。”我今天才发现我的想象里其实也还过得去。
        “这么一讲,到成了一美景了。卡妙,你还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呢。”米罗的眼神因缥缈而柔和了起来。
        “说什么呢。哪里有腐朽?真是胡乱用词,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白了他一眼。
        “云气聚来又散开,也许在诉说什么连月亮都不曾听说过的远方的事呢。”米罗眯起眼睛笑得很自然。
        “谁说那云不是那月的梦呢?”我微微眨了眨眼。
        沉默了半晌。
        “卡妙。”突然,米罗郑重地喊我的名字。
        “什么?”我回过头。
        “一定要幸福。”语气很坚定。
        “你也是。”我发自内心地笑了。
        ~~
        我们在开学前的最后一天留给了罗马三个清晨的背影。
        当我和迪斯把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米罗这个家伙竟还窝在旅馆的床上抱着被子睡大觉,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最后是眼看着迪斯快要爆发了,他才不情不愿地起来,还埋怨我昨天拉着他在外面傻乎乎地看月亮还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莫明其妙的话以至于他到现在智商还在水平线以下。
        于是我很不友好地把米罗拖去洗手间让他清醒加反省一下。果然,米罗恢复正常后就不再吵我了,因为我和迪斯在把门带上之前有告诉他,如果他不马上收拾好,他就得自己买当天下午的机票回去了。
        “从罗马飞回莫斯科,也有一段距离了。”迪斯说。
        “是啊,我还要倒时差呢。我要少睡几个小时了。”这次的长途旅行到这里就算是到终点了。
        我其实并不在意去了哪些地方,我只是想寻找一种感觉,也许是漂泊,也许是追梦,也许是温暖,也许是过去,无论疏离与亲近。
        学会了,并懂得,我们会更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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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6 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凌晨。柏林。
        我回来了。
        很多年前,我就是在这个城市被一个叫史昂的人和一个叫童虎的人捡到的。
        而我现在,却是早已过了被称为卡妙小朋友的年纪了。
        ~~
        我计划重返柏林的时候,已经临近春假。
        那时我又刚好得知阿布罗狄作为学生代表正在柏林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活动,心中也有了一些想法。但由于某种原因,我一直都没有联系上阿布罗狄。
        算了,等到了那里再说吧。我这样打算着。
        童虎的住处其实很好找。西郊四十公里左右的一幢红顶房子是他常在的居所。漂亮的小房子还有一个草坪。童虎一点也不会侍弄花花草草,所以庭院也不是很宽敞。
        “卡妙,真是你哟。欢迎欢迎。”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走来为我开门,神采奕奕,脸上挂着乐呵呵的笑容。
        “好久不见,您还是和从前一样。”我礼貌地打招呼,发现时间在他眉宇间留下的痕迹竟是那么自然和谐理所应当。
        “卡妙,你可是长大了。模样倒是没怎么变么。”童虎请我进门。
        “谢谢。”我顺手把不太多的行李带进来。
        “你就住二楼吧,向阳的那一间最好了。” 童虎略微一指。
        “谢谢,那再好不过了。”我点点头。
        “呵呵。”童虎将我这个远道而来安顿好,泡了两杯红茶与我对坐。
        “史昂老师他可好?最近还常来这儿么?”我端起红茶,抿了一口。
        “挺好。听说你要来,他已经订好从巴伐利亚过来的票了呢。”童虎想了想说,“年轻好啊。看到你我就想起当年情景啊。”
        “您一点都不显老,面色红润,步履刚健呢。”我说出我的想法。
        “是吗?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咳,你要是见到史昂才知道什么叫保养有方呢。”童虎暗笑。
        “这个……”说到这,我才想起三年前曾见过史昂老师,心中暗自作了一番对比,实分高下。
        “先不说这些了。今晚上做苏黎世小牛排吃,你来打个下手吧。不然闲着也是闲着。”童虎起身向厨房走去,看似不经心地提起,“真要说起来,你现在的好手艺一大半要归功于我当时恰当的早期教育。”
        “大概吧。”呵呵,童虎还是很会夸大其词的么,我暗想,只是这句话说给自己听就好了,说出去就不必了。一滴冷汗从我的额角滑落,我想起那年童虎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就这一点而言,我虽然几乎不在别人家做饭,但在童虎家却是另外一回事。这和我小时候走失的那件事有关。
        ~~
        九年前,我被柏林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流搞得晕头转向,不小心就找不到同行的父母了。我缓缓退到人流的边缘,张望着任何可能,却一无所获,真是有些丧气。母亲总是告诉我说,如果走丢了,要站在原地附近等她,可是她怎么还不出现。我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来来往往,心里点评着他们的衣着打扮,到底是有些无聊。
        没过几分钟,我看到两个中年男子谈笑风生地走过来,其中一个提着行李箱,那另一个是他前来送行的朋友吧。我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个一袭运动衣,英气勃勃,一头干练的短发张宪出他内敛的成熟;另一个西装笔挺,袖口绣着精致花纹,粉绿色长发及腰,跟着他脚步的节奏飞扬,眉宇间的自信以一种温雅的姿态流淌出来。
        我觉得那另一个人似乎特别眼熟,但又不敢确定。我偏过头去想,眼熟有什么用,反正又不是我妈来找我。
        然而千真万确地是,那个人就在我面前停住了脚步。
        “卡妙小朋友,才过了多长时间你就不记得我了?”他低下头耳语,声音拨动着一丝狡猾的鬼魅。
        我打了个战,一道记忆闪电般穿过脑海,我一下子叫出了那个名字,“你是史昂老师。”
        那人笑了:“也难怪你想不起来,那时你生病了,眼睛不太好,视力模糊。现在好了么?”
        “现在已经完全治好了。老师请不用担心。”我微笑,“那时老是看不清您的样子。只是大体上有印象。”
        “不过你听觉敏锐,音感相当好。我教你弹曲子的时候多弹几遍你就心里有数了。”
        “谢谢老师。要不是凭这声音,我怕还是认不出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卡妙?你的父母呢?”史昂老师关切地问。
        “唉,我走丢了。”
        “那我们去广播一下。我领你去。”说着,史昂老师转身看向他旁边的人,“童虎,我们走吧。”
        母亲赶过来时,不知道史昂用什么方法说服她让我在柏林呆一段时间的。反正结果就是母亲心情很好地回去了,史昂老师出差去了,而我被委托给童虎照顾,好吃好喝。当然童虎没有忘记向我灌输他的那些好菜秘方,而我则在材料的海洋中奔忙。
        “卡妙乖,把第一排第三个格子里的罗勒叶碎拿给我,差不多一勺就行……(最上面那一层一点也不好够……)
        “卡妙小厨,去冰吧那儿找一瓶加拿大产的冰酒,找到了奖励你一块巧克力……(>-<人家不喜欢吃巧克力。)
        “卡妙好孩子,在这几个壶里找到贴着杏仁糖浆标签的那一个,谢谢……(随便什么糖浆不都行么,不好意思,我递的是薄荷的。)
        ……
每天都是不同的花样,我每天都能学到许多新鲜的东西,顺便大大锻炼了我的语言能力。每天去超市搜罗东西,听童虎和一些独特小饭馆的老板聊几句。虽然我承认我到今天为止一点也不喜欢做菜,但是如果是自己调制东西我就很乐意,虽然有时候弄得很奇怪。我不喜欢那些程式化的定量的东西。
————
史昂老师先来。
        阿布罗狄后到。
        虽然史昂老师不以为意,但是阿布罗狄解不开结。
        然而,更重要的是,我总觉得史昂老师似乎有些什么隐瞒着的事情打算要告诉我。恐怕是我多心了。
        “咳咳,卡妙在这里呆得还习惯吧?转眼又是三年没见。阿布罗狄呢?好象也有些年头了。”史昂老师静静扫过我和阿布两个人,呷了一口红茶,“童虎你又故意不泡我喜欢的口味。”说罢,狠狠看了他一眼。
        “呵呵,我说,不要吓坏我们英俊倜傥的年轻人呐。一把年纪了,拜托你注意形象。”童虎心情很好地打趣道。
        “我的完美无暇形象都毁你手上了。”
        “你以为我有那个心情毁你形象么。”
        这不,两个人又斗上嘴了。
        再看向我身边,阿布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史昂老师?童虎?”我好心提醒一声。至少我能够感觉到一些事情的存在可以平息这仅仅停留于表面的战火。
        “你自己都不甚明白,你能告诉他们什么。”童虎一句低低的耳语让史昂气结。
        半晌,史昂侧身反驳回去:“不是不甚明白,只是略有些地方还没搞清楚而已。”
        “卡妙,还是常去奥地利吗?”史昂询问。
        “阿布罗狄有空的时候会陪着我。”我点点头。
        “是吗?那也挺好。”史昂微笑,“听说阿布罗狄学的是冰川地质?”
        “没错。”阿布罗狄接口。
        “把你的艺术气质挥洒在那样的领域,真的就好像一朵冰冻的红玫瑰。”史昂若有所思。
        阿布罗狄猛得抬起头来,好象吃了一惊,随即面色又平和为冷淡,“史昂老师,您管得太多了。”
        “哦,抱歉。” 史昂老师脸上流露的歉意是真诚的,莫非他还知道什么。
        ~~
        “阿布!你看你,发什么愣呢?”我笑着拍了拍阿布,做出可爱的表情。
        “没什么的,卡妙。别担心。”阿布甩开我的手。
        “既然都见面了,为什么不好好聊聊呢?”我提议,“史昂老师又不是老虎。”
        “只是过了这么些年,都生疏了。我知道,史昂老师对我很好的。”阿布淡淡地解释。
        “找个机会吧。不然你也不会过来了,对不对?”我回房之前阿布他说。
        阿布一心眺望着远方,没有答话。
        ~~
        月华如练,清泠的琴声为这春日的夜色平添一份幽凉的寂寞。琴键的触感很美妙,音质清晰而光滑。仿佛正在倾诉着什么,倾诉那段已惘然的记忆。飘动的丝绸,古老的中国瓷器,冰凉的玉帛,字迹氤氲的竹简……一切都在勾勒着同样的种种无奈,一如悲欢离合从来都不是一己的私属。
        史昂老师的琴声不比当年逊色,反而,经过时间的磨砺之后,更有一种感人至深的力量。
        一曲终了,忽然之间就看清楚坐在钢琴前的男子青丝的一端好似有银色月华的投射。他一直都掩饰得太好,但他无法掩饰到完美。他凝视着自己的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降b小调夜曲》,对我来说是肖邦最好弹的一首曲子,不过我弹得不多。”我决定开口,“史昂老师您弹得很有质感,就好象淅淅沥沥的细雨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我的心上,就算是从来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人也有了心事。可是我觉得您在告诉我,有心事并不是一件坏事。”我带头鼓掌。
        史昂老师微微抬头,庄重地起身,就好像以往那样面对的是台下满场的观众。即使如此,也没有人能回避他眼中的沧桑。观众从来不曾了解他一丝一毫。而我们这些多少可以拼凑一些他的轮廓的人却很少纵容他一个舞台。
        “如果是我,我会用冰冷的热情弹这首曲子的。”
        史昂老师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不知道这些年你有什么长进没有。真遗憾,我亲手教的两个学生都没有走音乐这条路。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还真是失败。”
        “其实,您教给了我更重要的东西,在音乐中寻找幸福从而定义人生。我能够体会这一点,已经很满足了。您知道,我最喜欢莫扎特,因为只有他的音乐为灵魂的彼岸而存在。”
        “那好,就让我们听一听吧。”
        “《C大调钢琴奏鸣曲》,庄严的行板。”我在钢琴前坐定。
        咏叹调般极富歌唱性的开头,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虽然这首曲子才练不久,我却有一种余音回环的感觉。
        我的眼睛里藏着空气流动创造出的图案,我的手心里流过夜莺思念的曲调,我把微末的灰烬扬起在燃烧,我将梦幻的雪吻住化做内心的温暖。
        我在想,其实这样已经很好,比起过去不论为何的我。
        又或许,旅行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也未可知。
        ~~
        “其实有些事情是该说情楚了。史昂老师,卡妙,童虎,”阿布罗狄声音顿了一顿,给每个人所想的心事留了两秒钟的时间分配,“真实的故事是这个样子的。我小的时候很喜欢摆弄各种植物,尤其是花卉。而家父不喜欢我这样,他为我请过各式各样的老师,想改变我的兴趣,但是都因为我变着法的拒绝泡了汤。
        “后来,家父听说莫斯科音乐学院的教授史昂在奥地利旅居,特意拜访并邀请他来教我钢琴。我和以前一样想尽办法使老师无法进行教学,但史昂老师总能化解,比如鼓励我插插花之类的,提一些好建议,我的心情慢慢地就平复起来。虽然我还是有些不情愿,但好得有个老师留了下来。直到有一天,家父发现了我和史昂老师的秘密,史昂老师据理力争,结果家父急血攻心一怒之下让他再也不要来了。我觉得这件事让人内心很矛盾。”
        所有人沉默地听着阿布罗狄的叙述。
        “那之后不久家父就过世了。唉,家父总为这样的事情又急又气,不开通,我又老是顶撞他。”阿布罗狄现在回想起来也会难过。
        “家道中落,家母体弱多病,没几年也撒手人寰了。我念中学的时候,多亏了好心人的关心,才坚强地走过来。后来我才无意中得知史昂老师也默默地帮助过我。以前对您的回避,还望您不要介意。”
        史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别再拿这些事情来折磨自己了,孩子。”
        “史昂老师您给我的那本珍藏版的谱子我一直都有好好留着。”
        “谢谢你啊,阿布罗狄。真的。”史昂拍拍阿布罗狄的肩,有些波动。
        过了几天,阿布罗狄就回去了。他还有别的事情。
        但我想,他应该没有遗憾了吧。
        ~~
        盈盈跃动的烛火,究竟代表着明天的梦想还是遗失的过去,那一刻,我想我是明白了。
        下午三四点中的时候,不知怎的我这个从不午睡的人竟然感觉特别疲倦,本想眯一小会儿,没想到还真的睡着了。我好像听到有人拉上窗帘的声音,但在那之后我就完全沉入了梦乡。
        说不出是一股怎样莫名的力量,禁锢了我的身躯。此时此刻我的脑中只能容纳一个想法,那就是解开旅途上所有的迷惑。我曾经以为我已忘记那些权当作玩笑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似乎不认识这样执拗的自己,那个只想要抓住现在的幸福的我其实并不愿任何梦境打断目前随性的生活。何况就算我宁愿相信它,也请给我个理由。
        这是哪里,为何如此熟悉,这明净的春天,飘扬在香榭丽舍的上空。
        这是哪里,为何如此贴近,紫薰衣草花海,潋滟成一幅油画的华丽。
        那个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又是什么?
        这是哪里,为何如此真挚,爱琴海的流云,勾勒出艳阳高照的岛屿。
        这是哪里,为何如此丰富,燃烧着的生命,照亮了冰清玉洁的雪域。
        那些留下感动埋藏着的感情又是什么?
        ~~
        就在这个时候,史昂老师破门而入,揪住童虎。
        “童虎!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压抑着很大的怒火。
        “史昂,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那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早一点还有个心理准备。”童虎的声调比史昂平静得多,但显然他们有分歧。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就算你我都晓得,为何逼迫他们也要记得。我承认我和你多少都有点这样的私心,但是不能自作主张。我本来以为现在看着他们这样快乐就足矣了。” 史昂声音低沉得像是地下涌动的岩浆。
        “我不是出于私心,史昂,你误会了。我也是想帮他们。何况当初女神也说过,他们应该会……”童虎扯回自己被握在史昂手里的领口,整了整平。
        “可是你并不知道……唉,为何你还要……”史昂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忘了,这曾经是他们的心愿,而雅典娜帮他们达成了心愿。无论承受什么,我们大家是共命运的。雅典娜她把这最后的任务交给了你我。你难道忘了么?”童虎缓缓道来。
        “不,我没有。”史昂低下头,叹口气。
        “你本质上还是一只冲动的白羊,不过是一只优雅地冲动着的白羊。”童虎偏偏头。
        “喂,到底是谁比较冲动啊!”
        “你觉得呢?”童虎反问。
        “可是你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
        “史昂,我不知你想过没有。反正如果是我的话,我想我是愿意珍惜这太阳的光辉的。”童虎很诚恳地说,从他明亮的目光中可以看得出来,“或许我和你还有一点不同。你所要求的必须拥有,而我不论现在拥有的是什么,都会懂得曾经拥有的珍贵。我觉得我拥有的似乎比你多哦。”
        “你――你还是那个劣性子,老爱和我比较。”史昂咬牙切齿地说出每一个字,一口气才顺过来,“可是,那终究只代表你个人的想法而已。”
          “既然他们的心愿是这样,我就相信这一切都值得。”如果童虎不给予肯定的话,那就没人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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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6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此时此刻,我正在穆家里喝茶。
距离德国的那场拜访已经一个月有余。
好不容易我们两个都趁春假有空回来。
紫檀木的幽独之香静静地散播在空气中,与铁观音的清芬融合在一起,我果然还是很羡慕的。格调典雅的落地窗帘垂落在窗户两旁,附手而立。窗外阳光明媚,光之粒子华丽地飞舞,旋转的光晕温和地勾勒出焦点的轨迹。
我安静地坐在茶几一角,双臂环胸,倚着柔软的布艺沙发,时不时看看单膝弯曲测身坐在窗台上的穆,貌似悠闲,却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说穆,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个上午就快要被你浪费掉了。”我放下茶杯,眼望着这个紫发得俊逸少年。
“阳光很舒适呢,难道不是么,卡妙?”穆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谦和,眼神有些模糊,仿佛距离人很遥远。
“阳光是很好没错,而且花园似乎正在复苏,我很喜欢这样美好祥和的气息。”我点头承认,“但是……”,我也搞不清该说什么好。或许我们都适合独处?
“卡妙,我想去东西伯利亚。”在我低下头的片刻,穆忽然转过头来说,目光真切。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一会儿就想去那种地方?”我不解。
“不为什么,突然就很想去看看那里的春天,去走一趟,看看冰雪中潺潺的溪流是什么样子。”穆带着有些孩子气的笑容,“难道你不喜欢么?”
“噢不,没有,我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被他逗乐了。
“并不是每个春假都能回来的。以后会发生什么都很难说。如果说这也算是一个心愿的话,我们就不要再拖了。”穆凝视着窗外的风景轻声说道。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我也该活动活动了。”我的一个慵懒上午就在流云青天中度过了。
晴空下,有轻盈的燕雀飞过。
临行的时候,我和穆竟然收到了沙加的来信。
“亲爱的我的老朋友,穆和卡妙:
你们好吗?
穆,谢谢上次你托卡妙捎来的礼物,我已经不生气了。作为挚友,应该支持你的选择不是吗?
卡妙,你那之后又去了不少地方吧。呵呵,什么时候一起去吧,我在家里终于呆闷了。或许是我太远离生活了吧。
好了,闲话少说。
我在想,不如我们去东方好不好?比如说中国?穆,拜托那儿好得也算你老家,最近浏览了一些报道和杂志,看到了好多有趣的东西哟。怎么样?
最后我想郑重强调的就是,
如果你们不介意看到它,
那就是,
穆,
卡妙,
请等着我。
你们的,
沙加”
读完来信,我和穆不约而同轻松地笑起来。这个沙加,终于想明白了么。
那好,我们就一起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吧。
~~
      东西伯利亚的白雪还没有完全化去,草绿的清新的生命与纯洁的大地和谐地融合成无声的感动,让人从内心感受到生的喜悦。
        整洁的光线脱去幼稚的燥热。如此遥远的对视,穿越依旧冷冽的风把熟悉的温度传递到心里。
        “看来,春天是来了呢。”穆轻轻地感叹道。一阵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呵,不过还是很冷啊。”
        “你看你。”我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把围巾摘下来给他,“喏,你戴着吧。你那个没有我这个暖和。”
        “这样你没事吗?”
        “没有关系。我还是很耐寒的。”
        “那,谢谢。”穆有些歉意地接过我的围巾系好,又往前走了。
        我四下打量一番,也快步跟了上去。
        “刚才从那个小镇上打听到的,说是这样走五公里就是那个山脚下的镇子了。我们已经走了有一半的路程了吧,穆?”我想了想说。
        “按时间推算的话,应该是这样的。方向也对。”穆低头看了看指南针。
        “是啊,那个餐馆的老爹还告诉咱们说只要走这条沿着河的路准没错儿。”我一直望向河流的最远处。
        “我们歇一会儿吧,时间还早。”穆提议。
        “好,别坐久了,不然会麻的。”我答应着,“不过我要四下瞧瞧了。”
        ~~
        “嗨,穆,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我心情舒畅地招呼着穆。
        “怎么了?”穆闻声而来。
        “看,这是一株多么漂亮而优雅的雪茸草啊,破雪而出呢。”我欣喜地说着,由衷赞叹她的品性。
        素洁的花絮纤尘不染,傲立雪中,迎风舒展。喝冰雪之水长大的生灵,是最坚强最美丽的,如果阿布罗狄在这儿的话,我想他会这么说。
        “看,那里也有。”几米开外又是同样的花朵。如此独立昂然的生命。
        一朵,一朵,似洁白之星,隐藏在雪中沉默不语,却又像星星般闪闪发光。
        一刹那的风姿绰约,占尽一季的芳华。即使渺小,也无所顾虑地绽放。
        一份清丽,一缕情思,在时间停转的瞬间寻到了不朽。
        我看到穆又回过身去,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喂?”
        “你瞧,卡妙,这河边。”穆提醒我道。
        “哦,原来是这样。”我奔过去,发现在白与绿的交界处凝聚着光辉的孩子。
        原来,她们藏在这里积蓄力量,是为了等待春天,等待雪化之后的歌唱。那时,她们就会成为绿地上最温柔的星光,带来希望。
        我抬头望向青空中那泛着微白涟漪的日轮,微微笑了,仿佛自己的脸庞在那一刻被全部照亮。我看到了春雪下的新绿,看到了流水中渐渐消融的冰凌,我听到了风中柔和的呼唤还有带我回归的祈祷。
        风向已经改变了,偏东风。那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四季更迭,永远没有死寂的交替,永远都有梦想和希望。
        ~~
        晚上,我和穆坐在酒馆里比较偏僻的位置喝点酒暖身。
        “话说这天气变脸也真快。居然在我们到镇上后又下雪了。”穆有意无意地提到。
        “不过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了。这不,已经停了。呵呵,年轻人,往后不会再下这样的雪了。冬天已经过去了。”酒馆的生意还不错,连老板也来凑热闹。
        “您说得是。”
        “第一次来吗?” 老板一看就是个随和人。
        “嗯,不过我有些亲戚住在附近的城市。”我点点头。
        “你们真奇怪,年轻人很少有喜欢往我们这个荒凉地方跑的。” 小镇上的外地人还是很少的,老板也喜欢聊天。
        “我们喜欢这里的春天。”穆开口。
        “是啊,春天很美,生命都是顽强的。”老板的眼神一下子飘到很远的地方。
        “您去过城里么?我的意思是想没想过离开这里?”我知道这样子打断有些不太礼貌,好在老板并不在意。
        “说实话。你们刚好问反了。我也是个外面来的人呢,信不信?”老板狡黠地一笑。
        “什么?可是您说您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了。”连穆也感到惊讶。
        “没错。难道我看上去不比三十老么,小伙子?”老板和蔼地说,“我已经记不得具体是三十几年前了,我经常和一个看起来年纪比我小一些的年轻人人喝酒聊天,我搞不清楚他是哪里来的,他不是这个镇子上的,我却很好奇。”老板一边看着我们,一边望着窗外陷入回忆再絮絮地接着说下去,“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气魄和风度,我愿意和他讲我的过去,他就在一旁默默地听。我唯一记得的就是他也喜欢这里,虽然气候寒冷,他说他永远忘不了这里的春季,时光中铭刻着美丽的时节,就算再怎么黑暗也总能看到希望,那样强烈的活着的感觉。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傍晚,那天他没喝多少,我却是快醉了。我告诉他我心爱的妻子和孩子死于一场车祸,我承受不了压抑就跑出来四处旅行来忘却悲伤,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感受着和他一样的感觉,我的心有了跳动的存在。”老板喝了一口酒,眼睛里有一种悲伤,“后来,我再没有见过他,不过每当我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心里就会安宁和快乐。”
        “果真有这样的事么?”我在心里暗想。
        “哗,突然说了这么一堆莫明其妙的话,希望两位不要见怪。我不过是听你们那样说之后,又突然想起了那个人而已。”
        直到老板离开后很久,我们才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
从未有过这样清晰的梦,从未记得的终于记起。
        荧荧跳跃的烛火勾勒出书桌前深夜不寐的人清寒出尘的身形,墙上映出的阴影优雅得有些寂寞,冰雪一般幽独。案前的少年只手托腮,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月色,细密的小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远远地,有笛声传来,悠扬而空旷,仿佛在讲述一个个辽远的神话。
        幽幽的笛声恍若飘舞在寂寂风中的梅花,凛风把她们送到那些思念染红的地方。在那里,白雪几分明净,天地一片岑寂,岁月的风声留踪。
        “谁?”少年顿时警觉起来,按说这里应该是无人来往的,来人非友即敌。
        于是,少年迅速整装,循声而去。
        “都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么,卡妙?”
        察觉到有人接近,吹笛的少年心下留意,看到了故人,在清静的月色下一股凄寒之气分崩离析。
        “穆?”先前的少年有些惊讶。
        “是我。”一个沉稳的声音在黑暗中温柔地叩响心扉。
        “白羊座圣斗士穆大人夜访在下,不知有何贵干?”没想到在过去着许多岁月之后,还能看到那幼年时友好的紫发朋友,少年脸上的表情不由得缓和了一些。
        “水瓶宫圣斗士卡妙大人,难道你要让我在外面站一晚么?”
        两人相视,心里都多少有了笑意。
        进屋以后,少年煮了热茶。
        “谢谢。没扰到那孩子吧。”紫发少年关切地递上一句。
        “没关系,小孩子睡得沉。”少年不甚在意,“倒是你,可放心你那徒弟?”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说得很冷。
        “还好。已经不像几年前那么难带了。”
        “怎么今天想起来我这儿?”少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今天去了一趟沙加那里,回来经过中国时稍了些东西给你。”
        “哦,是什么?”有些好奇。
        “喏。”紫发少年变戏法似的展出一枝梅花,芬郁香烈,盈满一室。
        “谢谢。”少年接过这样精雅的礼物,禁不住反复端详,“我会好好保存的。”
        “虽然可能晚了几天,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紫发少年认真地说。
        …………
        “以前太小了,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没有珍贵的了。现在才明白,恐怕已是没多少时间了吧。但还是想在那之前做些什么才好。”不知不觉中,已是下半夜了,紫发少年还在诉说。
        “能明白的话,怎样都不算晚的。这些年你也辛苦。”
        “大家都一样的,不是么?卡妙你难道就不……”压抑住心中的那一点波动的情绪,再没说下去。
        “选择还是在你手里的,不是么?今天不要再说了。和沙加谈了一天不累么?”
        “你还是这个样子。”
        “谁说我就没变呢。”少年还是一成不变的神情,“对了,你方才的笛声……”
        “这些年打发时间学的。走到这里,不知为何很有感触。”紫发少年微微轻叹。
        “不过,已经能传到很远的地方了。”心下多少明白。
        “是么。今天真是打搅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紫发少年起身告辞。
        “哪里。”少年略一点头。
         “怎么说呢,春天就要来了呢。” 临别,紫发少年忽地感慨起来。
        “是啊,这等待还真是漫长。”少年低头想了想说,“有机会的话再来,带你看一看西伯利亚的春天。”
        “行啊。等那一天吧。”紫发少年挥手,身影瞬间消失在深沉夜色中。
        ~~
        酒馆老板听说我们想在附近转转,主动提出给我们做向导。出于安全的考虑,我们接受了,毕竟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的。
        我们走的是山道,山道上的雪基本上还没怎么化,除了阴面的一部分。我们好不容易呼哧呼哧地爬上一座矮山,就马上找了块突出的石块坐下,开始眺望远处连绵的风景。
        “果然没有白上来。”梦境带给我的烦恼全部一扫而光。
        “嗯。这边风景独好啊。多亏了老板领路。”
        “穆,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吹笛呢。好像就从山那边传来的。你听到没有?”我知道我的耳朵很灵敏,但是我也不是很确定。
        “幻觉,绝对是幻觉。你还不如说听到有人唱歌更像真的。”穆表示那是不可能的,“不对,等等,我好像也听到了什么声音。”
        “可是这不太可能吧,太吓人了。”
        “老板你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穆回头问。
        “嗯?没有。我看你们是累了吧,不如先回去喝口酒暖暖吧。”老板有些担心,“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这一说,我和穆也不愿多想,只想跟着他快些下山。
        “咦,穆,你看这是什么?”起身的时候,我的脚尖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我拨开雪,发现那是一朵被封在一个冰块里的梅花。我不由得想起昨晚那个梦。我猜这会不会是那个梦里的梅花在这里出现了呢。刺骨的寒一直冷到心里,我却直觉到了微微的暖。
        “什么?梅花?”穆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该回去了。”我收好冰块,了然地转身。
        “是啊,回去吧。不然错过了火车,我们还得等到星期三。”穆背上背包,和我并肩离开了那个让我心驰神往却又莫名压抑的地方。
        ~~
        “卡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你从德国回来后就像有了心事似的。”穆已经盯着我看了好几分钟了,让人怪不自在的。
        “嗨,我本来就比你爱思考么。”我打个哈哈,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少来,我没在跟你开玩笑。”穆理理衣服,端正神色。
        “真没什么,就是见了见史昂老师,教我钢琴的那个,你认识。哦对了,还有一个叫童虎的。”我一摊手,坦白。
        “你走丢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不是?既是史昂老师的好朋友,我就不怀疑什么了。”穆拿出就事论事的态度来,“可是你不觉得奇怪么,卡妙?这些梦越做越真实啊。我担心它会不会扰乱我们平常的生活。”
        “未知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取舍。”我平静地叹口气,却觉得穆好像也发觉了一些东西。
        “那春假前,就是我们医学院外出参观的那个星期,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穆追问道。
        “我在童虎家的时候,史昂老师似乎和他有过争执,不过当时我还有些迷糊,隔着门听不出什么来。那个时候,阿布罗狄已经回维也纳了。”我回忆着。
        “是这样。据此推理,我们应该去找史昂老师或者童虎谈谈才行。”穆做出判断。
“但最近是不可能了。”不知为何,一种逃离的心情瞬间左右了我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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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6 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优雪微云 于 2012-7-22 23:03 编辑

第八章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在庐山,一半是因为机缘巧合。
        虽然回校后有联系童虎,但一直都找不到人。只有一台答录机反反复复敬业地工作:“您好!我是童虎。我现在正在中国庐山修身养性,顺便避暑,避居于世,闲人莫寻。”
        由于课业很紧,和穆说的那些事都被我抛在脑后,只有遇到一些特别的梦境时,我才会想想。想必穆也是这样。一天一天其实过得很快。
        转眼间期末考试就结束了,我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才有心理会。虽然导师有布置调查作业,但那些都是极好完成的。
        穆也是。除去支援工作外,这个假期他刚好有一段比较长的闲暇。
        我们回到俄罗斯后没呆几天就前往了中国。
        飞机、火车、大巴,也够折腾人的。毕竟路途遥远,若不是非要知道点什么,也没有如此麻烦的打算。既来之,则安之好了。
        “喂,我说卡妙,我们好像已经第三次走到这块巨石这里了。”
        “会不会是迷路了?”我环视四周,觉得穆八成没说错。
        “要不就是中邪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山道么。”穆判断。
        “奇怪。刚刚明明看有路的,怎么现在就不明显了呢。”我们刚才趁休息的时候探了探道,现在却迷糊了。
        “这里是山之阴面,坡又陡些。你看这里,越往下七倒八歪的树越多。估计就是有道,恐怕也被挡住了,看来很久没人从这里走了。”穆觉得这个地方僻静得过了头。
        “问题是我现在不想冒险,真怕遇上什么事。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虽然再爬上去很累。”我直觉一股阴气袭来。
        “没意见。”穆也不喜欢看到这么多朽木。
        这样打算着,我们费了些时间又爬上了最初下来时的山口岔路处,心里多少有了点安全感。
        占据了一定的海拔优势,也好做出判断。
        从南面的山头上下来了一支旅行的队伍,十来个人,看他们背着帐篷斗志昂扬的气势,我们的装备都显得简陋了。没办法,人家是有专业的人组织的。
        穆上前去用中文打招呼:“嗨,你们是从哪儿边过来的?”
        “我们翻了两道山谷爬上山顶又过来的。”领队的人见我们是外国人,也挺好奇,“你们呢?”
        “我们是过来玩的,不过速度肯定不如你们。”穆点头。
        “潜力还是不错的么。你们认识路吗?”
        “不。我们从那边上来的,现在想快点下山,不知走哪里。”
        “哦,翻过我们刚刚下来的这座山,也有一个山口,分岔的时候走左边,就是东边的路,就下到山谷里去了。大概要两个小时才能下到底。”领队一边想一边跟我们比划。
        “我记得了,谢谢。”穆微笑。
        那是我们那一天碰到的惟一一群山友。看来这边真的鲜有人来。
        ~~
        “哇,没想到转过弯来就有一座大瀑布哦。真是太幸运了。”我心情舒畅了不少,虽然很疲劳,“穆,我们歇一会儿吧,我想洗把脸。”我也不管穆的下文,直接把背包扔在石头上,自己靠近水边坐下。一边从侧面欣赏着瀑布,一边喝水。
        “哎,你,算了,反正我也累了。”穆轻叹一声,又笑了一下。
        “真好。终于凉快了。这边还有风吹着。”我把手浸入冰凉的水中,白皙的指映得亮亮的。
        “只能歇一会儿,不然天晚了就麻烦了。”穆还是有些担忧。
        而我不过是掩盖了一些而已。不过我确实都有点不想离开这里了。
        我们重新上路的时候,穆说感觉我们怎么又在往上走了,我说往上一点没有关系,因为肯定会下去的。
        正说着,走到了瀑布的正对面。看到悬崖,禁不住有某种呼之欲出的冲动。
        “卡妙,你看这里有人家。”走在前面的穆突然发现。
        “一个小房子而已,搞不清有没有人住。”我觉得这里有人家有点不可思议,但还是紧跟上去看了看。
        “那有人住最好了。”穆希望。他敲敲门,喊有人在么,注意到了门上落的锁。
        “还没有人么?”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不是我的,更不是穆的,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太吓人了。等等,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我和穆都鼓足勇气转过头去看。
        ——是童虎。
        “吓死我了。”我呼出一口气,看来刚才那个阴暗树林带给我们的阴暗心理还没有散去“原来是你,童虎。”
        “你好,童虎,我叫穆。”穆也是稳定了稳定心神,才伸出手去。
        “你好,穆,我知道你。”
        “看来你还真来度假了呢,童虎。”我很快反应过来童虎他就住在这里,虽然在我看来这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呵呵,有那么吓人么?作为补偿,我请你们喝茶好了。”童虎开门领我们进屋。
        ~~
        “这件事说来话长。”童虎面对着瀑布在高崖上打坐,仿佛是一尊历经岁月斑驳的雕塑。他背对着我们,不疾不徐地说道。
        看来的确是有秘密的,我心中暗想。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我和穆就站在童虎的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瀑布飞流而下,声有千军万马之势,飞沫起虹,珠水穿空,调合着沉寂的气氛。
        过去是已散的云,已静的风,已谢的花,已故的人。
        现在是正聚的云,正动的风,正开的花,正放的人。
        过去与现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密不可分,在契合的时间之轮下完成约定。
        即使我拿不准,即使我一直在寻找。
        我凝视着四散飞溅的水珠雾露,仿佛它们要在阳光之下定格一般,我看到里面幻化的万千色彩重复着斑斓与幻灭。光滑的水中石渐渐长满青苔,那些日子应该就是这样过来的吧。
        “每一滴水珠都是一个神话,记录着曾经瞬间的欢笑与哭泣,每一寸剪影都是真诚的纪念。我从没想到我真的还能再遇到你们,或许这就是我们这些人之间的牵绊吧。卡妙,穆,好好看一看这些水珠吧,无论是捧在花叶上的,抛在空中的,还是留在石上的,都是值得的。不要怀疑。”童虎说着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中。
        ~~
        第一滴水珠。
        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在断了的童年里闪烁着熟悉的快乐。
        忘不了圣域后山上少有的聚餐时光。
        撒加和加隆做的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散发着奶油和果酱的芳香,
        修罗的各国菜肴遍布铺在草地上的超大桌布,
        我亲手为大家制作花式饮品,阿布最喜欢的玫瑰荷叶茶,给穆的冻茶,给沙加的龙眼蜜茶……每人再分一碟蓝莓布丁。给米罗的好喝的样式太多了以至我都记不清了,也难怪,他几乎就没喝过重样的,真让人头疼。
        每次都是一片混乱乱七八糟,每次总有笑料和不可开交的争抢。
        在后来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想起来便都是好处。
        ——
        第二滴水珠。
        西伯利亚的风雪来去无序,我在极北苦寒之地一边修炼,一边带徒弟。
        米罗竟然能坚持来看我,后来穆也来过几回。
        米罗的理由是切磋武艺,我还真不想较真,毕竟圣域有规定,但也不能太给他面子,免得他到处炫耀。米罗送我的那些礼物我都有认真收好,倒是他给我的咖啡壶不小心被我给冻坏了,再没用过。
        当然,他蹭饮料的代价就是所有材料由他负责捎来,这样我就不用跑了。
        即使是在为在圣域的立场有分歧而不睦时,他也是我的朋友。这个世界如此之小。
        而穆,我依稀见到了不久前我曾做过的一个梦,还是那样的寂寞与孤单得身影,但是却如此强大。我没有想到我们也有成为对手的一天。不同的是,我的代价或许有一点是因为我的任性。生活给了我偏执,就干脆让我偏执到底好了。
        我想我是想谢谢他的梅花的。我一直都没有好好谢谢他。
        ——
        第三滴水珠。
        我驻守在我的宫殿,感觉得到冰冷的体温。
        沙加的困境竟让我有些不安。让我担忧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而我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即使有人说那是错的,我也不能后退。我比米罗估计到的,比撒加患得患失到的,还要固执一点,所以无法请求原谅。
        我情愿战死,可为何闭上眼睛仍不能不看到身边的人的伤心。
        第二次选择从来没有在我手中。
        冰封的宫殿因我出现了裂痕。
        ——
        第四滴水珠。
        在冥殿的时候,潘多拉的琴声动听着分崩离析的音符。
        我想起小时候常常跑去听一个大姐姐弹竖琴,描摹着天上人间的仙境。她的神情是那么优雅专著,她一定觉得很幸福,当时我想。而我的敌人充满了杀机。我讨厌音乐被用来做这样的工具,音乐不是为了毁灭而诞生的。
        我想到了其他人正陷入的苦战,却已经毫无力气。
        然而最终,凭着相同的信念的支持,就好像是号角的召唤,我的灵魂又回到了大家身边,我们终于相聚在了一起,燃烧的小宇宙像是冲出阴霾的火烈鸟。
        而我们为之而奋斗的理想,已现雏形。
        ——
        ……
        少年轶事,冰原上的修炼,两个徒弟,十二宫之战,还有我一直不晓得的仙宫海皇之战时的圣域景象,冥界之战,叹息墙前的同仇敌忾……
        又岂是简单几笔可以勾勒出来的。
        其中纷纭自己心里才清楚。
          我不知道穆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许是和梦境中相同的,或许是不同的,但我想我们都会记得的。
~~
      
“童虎,我好像进入了梦境一样。每次都是醒来后一切就模糊得只剩下影子,但是在梦中我却觉得我看见的都是理所当然。”我摇了摇头。
“呵,本该觉得这是多么虚妄啊,可是我的内心却有一种真实感,似乎被遗忘在另一个宇宙的真实感。这到底是为什么?你知道么?”穆仍然觉得以那样的方式遇到童虎其实是一个巧合。
“事实上,我们曾经都是为雅典娜女神而战的黄金圣斗士。”童虎说着,看到我和穆都是一副姑且就算那是事实吧的表情,“是啊,那又怎么样,你们会这样想。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给这个世界输送光明。在上一次决定性的冥界之战时,我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打破了叹息墙,从而使极乐净土中冥王哈迪斯的真身最终被消灭,为这战争的轮回画上了句号。”童虎清晰地解释道。
“神话中的哈迪斯,真的存在过?”穆觉得有点意思。
“那既然已经结束了,为什么我们的梦还在继续?”我问。
“战争如此惨烈以至于给灵魂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痛,深深地,就像在这里。”说到这里,童虎转过身来,一脸悲悯,他的手紧紧抓着心脏的位置,令人为之动容而震撼。
我和穆一下子都愣住了。
直到这时,我才隐隐约约明白在我心里纠结的到底是什么,而我以前一直误以为那是暂时的忧郁或者是某种渴望自由的心情。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记起呢?”痛如果忘掉了,也就不成其痛了。
“因为痛的背面,是爱啊,是任何利器与胁迫都无法斩断的爱啊。”忽然如一朵浮云飘来,童虎的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坚定而有力得好像太阳的光辉,“只有爱,是可以消弭痛的。我们在是战友之时,也是挚友啊。并肩战斗的记忆在经历了风霜血雨之后已经沉淀在灵魂深处无法抹杀,如今己身复现于人世又怎么能够逃避如此真诚的问候呢?”
“那我们……”我欲言又止。
“雅典娜女神长于人世,也懂得人之心痛。她为我们召唤了克诺索斯时钟,逆时针拨动,调转出我们形神俱灭之前载有记忆的那部分灵魂。而这部分灵魂是我们这一世相互感觉亲近的缘由,一直以来引导着我们去相遇。”
“那你怎么,给我们的感觉好像有些……”我和穆对视了一眼,还有些不太明白。
“我和史昂接受了雅典娜的委托,保管着这个秘密,并拥有我们比较完整的记忆,在我们所有人重聚之前不受干扰。而我们一直在等待着你们,等待着和你们一起记得或者忘却。事实上,是我们不希望失去彼此间的牵绊。”童虎的眼睛和当年一样明亮。
“怪不得我这一路走过来听到过许多怪事。”我点头思虑。
“那也够辛苦的。”童虎拍拍我的肩,表示理解。
“对了,童虎,我在你家住的那几天,有一天你和史昂老师吵架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起来问。
“你听到了?我们只是在争论这件事而已。我当时想帮你加快回忆而已。但是史昂坚持要顺其自然。其实他是对的。”童虎摇摇头。
“还有,你刚才提到的的克诺索斯时钟是怎么回事?”沉默了半天的穆指出了一个疑点。
一听到这句话,童虎的脸沉了下来。
“这件事本来是当时雅典娜唤醒我时,我说什么也不答应的。因为我们与神对抗,在叹息墙前本就元灵散尽。为此,女神深感悲伤,尽己之力通过的克诺索斯时钟,寻找刻有记忆的那些时间点,汇聚灵气。至于我们能不能重塑灵魂使之完整并找到安放的地方,就看我们自己的了。”
“我始终记得我和史昂最终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眉眼里的释然。我记得那夜璀璨的星空,料想得到女神是在多少不眠不休的夜里凝聚繁星之光才达成的。那是亿万年沧桑星辰,是与宇宙同寿共消殒的星辰啊。我们若有能力,又岂会让女神如此受累。”童虎讲述的时候带着笑意,眼睛里却也是湿润的,“事后,女神交待完那一切,便转身走向圣域圣山所在的方向,渐渐消失在迷雾之中。我们却已无法跟随,因为我们已经像普通人一样了。如今竟多活这许多岁月,还有机会重逢。雅典娜的坚持让我现在想起来都……不说了,雅典娜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原来是这样。”我连连感慨。
“如此往事,耳闻其言,不期竟宛在眼前。”穆以手扶额。
童虎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要记住,卡妙,穆,在幸福还可以选择的时候,理解并珍惜。怎样重塑灵魂还得靠你们自己的悟性了。”
        ~~
        离开庐山之前,我和穆再次与瀑布旁的童虎老师长谈一次。
        “尽管我和穆都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有想到过去会对现在产生这样的影响。然而,童虎老师,这对我们而言却并不突如其来。我曾经在无数的梦境中见过相似的场景,只是梦醒了就记不太清了。”我微微前身,向着前方说道。
        我想,我已经平静下来了。
        “是这样的,老师。虽然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有些无奈,我想我还是会尊重过去的自己的选择,和大家默而不宣的心愿,为着灵魂的誓言。往后,我会努力去证明这一切为什么是值得的。”穆的眼神在那短暂的时刻里经历了喜怒哀乐的交替,额发之后有了坚定的神采。
        “即使现在还不能完美地回忆,但那个心愿我是清楚的。请相信我们,老师,我们一定都会一点一点变得幸福起来,实现心愿。”不知不觉中,我发现我对童虎的称呼已经改变了。
        “是啊,在同一片天空下,分享着同一片阳光播撒的爱,渐渐地就不会再那么悲伤了。”兀然独坐的身影微微点了点头,比先前见到的释然了许多。
        那些星辰万象的回忆,那些在天空中璀璨的正是凄美而壮丽的神话啊。
        那些奔流山水的印象,那些在飞瀑中光华的正是奋斗而不屈的坚强啊。
        我怎么可以怀疑,又怎么能够怀疑,那些想要传达世间如此美好的感情的愿望啊。我只有去确定,也只能去确定,那些衷心寄托前世未了今生再续的缘分啊。
        原来,一切如此珍贵,而我却以为理所应当。
        原来,我正在捡拾起的记忆,都是为了不辜负那份殷切的期待。
        原来如此,是的我明白。
        倾斜的宝瓶流泻出银霜泉水,是我一直追寻的甘露,是我用生命来兑现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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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6 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奈良。
时光恍若倒流了一千年,一千年以前沐浴着晨风的霞光,一千年以前飘渺着烟雨的露台。
巴士沿着阪奈公路行驶。在我和穆的眼前,林立的高楼渐渐变得稀疏,人称丝绸之路的东方终点的奈良逐渐跃入我们的视野。据说,这里是仿照着一千多年前的中国唐朝长安按四分之一的比例而修建的,名为平城京。
城北有一处平城宫遗址。宫外有朱雀大道平分左右,可以想见当时繁华。虽然宫里的太极殿仍在整修,但郁郁杂草中已被复原的朱雀门和东院、宫内省一起昭示着那些依然没落的记忆。
自从来到奈良,此地便一直阴雨连绵。行走在奈良城中,大大小小的寺院,或恢弘,或简朴,迎面而来,令人应接不暇。柳暗花明之间,我和穆抵达了此行的第一站,唐招提寺。
如今的唐招提寺依旧其实雄伟,令人禁不住想起中国的盛唐气象。由于大雨的缘故,游人不多。而时间不算充裕的我们不得不快步走入寺院,一边还盼着这雨能快点过去。我们从鼓楼处前往拜谒鉴真大师的墓碑。一只卷叶虫从书上飘然垂下。林木清幽,小路详静。
走到小路尽头,蓦地,一抹阳光穿过林业洒进寺院,云消雨霁。再往前看,鉴真大师的墓碑前伫立着一个金色身影,长发翩跹,悠然小可。
那一抹流金,在雨后的阳光中跳跃,闪烁着柔和而明媚的光芒。一时间,我竟无法分清,究竟是日光,还是他那金发的光泽,明亮了我的眼眸,温暖了伞缘滴落而下的雨丝。
那个金色身影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变化,蓦然回首,眸间的神采灿若星辰,嘴角露出轻浅的笑容。
是沙加。他如约而至。
“沙加!”未及我出声,穆就先上前一步,开口念道。
“你们可算来了,害我等了好半天。”沙加笑说道。
“还不是你打招呼打得太晚了。我们可是紧赶慢赶。”我补充上两句。
“穆,上次没见到你,这次可算是补上了。要我说啊,你何苦那么辛苦不是?”沙加好好打量了一番穆,生怕他没有照顾好自己。
“这不是还有你们在么。”穆淡淡地说。
“怎地约在这鉴真之墓?”我不经意地问起。
“某一天回想起来,就来凭吊,何须什么缘由。”沙加解释道。“古时候文化的传播很大程度上都有赖于宗教的传播。鉴真可以说是为佛法在日本的弘扬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想一想,便也觉得不容易。鉴真大师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想当年,到底是历经十二年五次东渡失败的磨难后,他才到达了当时日本的首都奈良。只不过,那时的鉴真大师已是六十六岁双目失明的老人了。”
“明明已经双目失明,居然还有这样的毅力。想必是一种使命感在推动着他吧。”我感慨。
“又或许,他已经达到了佛家无我的境界,所以便也无所畏惧了。”沙加如是说。
而后,我们又四下步履。积水映照,青苔留痕。
“你们看那边的古井,可是有流淌了千年的井水。”沙加随手一指。
顺此望去,是青石围绿,竹筒倒水。
时光流逝,一个安祥的下午如斯萦怀。
不知怎的,临行前我又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似乎在那密林深处看到了佛光。
“沙加,穆,你们看。”我停下了脚步,说道。
“吾见,吾闻,皆于吾心。”沙加言语寂寂,微茫尘上。
  
隔日,我们前往金峰山寺参禅,木造大佛殿与闲庭信步的梅花鹿引人驻足。
而后,兴福寺、春日大社还有法隆寺都不得不说是游览静心的好去处。
除此以外,奈良町也是去奈良的必游之地。这个被称为“奈良最古老的小镇”还完整地保存着建于19世纪的日式民居。手中的游览图还标注着不少历史悠久的店铺、食肆、神社、资料馆之类。小巷街边,矮小楼房,青色瓦片,深黑木栅。楼阁木窗之下盛开着粉色喇叭花,石刻碑文留下雨水冲刷的光泽痕迹。还有摇着蒲扇的老者,穿着和服的女孩。
外界沧桑,唯此留空。倘若时光倒流,不论何年何月。
此时并非樱花季节,反倒是有绿意飘如的梅子酒袅袅于民宿旅店。
这里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即使是在最热闹的东向大街。穆、沙加还有我沿着大街闲逛,一家工艺品店门口的橱窗里一只幸福的招财猫吸引住了我们的视线。胖胖的白色的招财猫,肚皮上还画着一幅四世同堂的天伦之图,再加上那笑得弯弯的眉眼,倒真是喜气洋洋,无比可爱。
小店的旁边就是一家面馆。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大概是在等什么朋友。
明明都走过去了好远,一直沉默不语的沙加才突然提议不如一起去吃碗面。这时再回头,发现方才那个女孩已经似一阵风刮过,消失不见了,就好像我们看到的只是错觉。
“沙加……”我拽住他,说,“我们还是另找一家吧。”
“可是我好像看到椅子上有什么东西。”沙加递了个眼色给我,然后回身径直走过去。
穆的笑意还是一成不变,也随他去了。
“卡妙,穆,你们看,是一只小巧的手帕。”沙加拾起椅子上的什物,掂量着说,“手帕里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我们在面馆里等了好久,那个女孩都没有再回来。问了问店里的老板,也说不记得有人在门前的椅子上小坐。那么说,我们还能大白天的碰见了什么灵异事件不成。
如此一来,也只好打开手帕看看好了。手帕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有四片粉色的花瓣,上面写了几个大字,所谓‘阿’‘赖’‘耶’‘识’,把我们看得一头雾水。
“真是奇怪的东西。”我摇了摇头。
“慢着。”说着,沙加把手帕端到了自己这边展开,解释道,“若我记得不错,这似是佛语。”
“这年头小女孩存着这东西,难道是辟邪用的?”我不解地问道。
沙加则闭目养神起来。风寂寂地飘落一地闪烁的灰尘,归去,无色无相。
我和穆望着那绣花手帕,有些微微地发愣,蓦然之间,似乎觉得彼此之间从未如此亲近。我说这话恐怕有些奇怪。其实我只是想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牵系之感,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想分辩。
半晌,沙加睁开眼睛,淡淡地道出一句:方才好像无端地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呼唤,却又听不清。
“我可不要学你那般冥想,反而冥想出好些事情来。”我故作轻松地一笑,没有告诉沙加其实我听到了风中柔絮般的叹息。

晌午的时光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离开面馆之后,我们又走走停停,一路欢声笑语。假期毕竟还是假期,旅行所见总是满眼新奇,生活总是因此变得更为生动起来。
后来在街边小店里看到一只画着日式饭团和乌冬面的招财猫挂件,就买了一件挂在手机上。穆幽幽地说了句什么,早知道我喜欢这个,他下次回国就带十只与众不同的中国招财猫给我。我向他保证我一定喜新厌旧。
傍晚时分,我们在一家人气很旺的小店门口停下。毕竟美食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即使点的是普通的日式定食,也绝对养眼又养口。除了定食里面的水饺、鳗鱼饭和海鲜饭以外,三个托盘上还用别致的食器盛着各类东西,有开胃小菜海带丝、虾仁色拉,天妇罗,炸南瓜,还有小碗白饭,味增汤。三个人还配了份小火锅,里面放些乌冬面,白菜,金针菇,蟹肉棒。这倒是完全颠覆了我们日本菜吃不饱的观念。
说实话,我和穆、沙加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在如此亲近的气氛中悠然闲聊了。无论是说起未来几天的旅行计划,还是自上次分离后彼此又丰富了哪些经历,都的确很少像这样放得开了。或许我们真的彼此都有些变化。
“有时候我会想,或许我来到这世间,就是为了与你们,与我生命中的必将结识的人相遇在这这大千世界的一端。恐怕真的,这是一种缘分。”连我自己也遐想在自己的缘分说里,笑出声来,“也许就像沙加你一直认为的那样,聚散往复,都是有因果的。”
“卡妙,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还是有点浪漫气质的?”沙加调侃道。
“俄罗斯人一向在浪漫中革命着,在革命中浪漫着,你不晓得么?”我不以为然地喝了口汤,“说实话,我还是喜欢红甜菜汤。”
“不过说起来,这么多年来,我却只喝得惯卡妙母亲亲手做的红甜菜汤,其它的都被谢绝了。我想这一点沙加你都快不记得了吧。自从长大以后,你可就再没来我们那儿做过客了呀。”穆感慨了一句。
“你不用着急,我现在不是开始进军了么,反倒是你穆,可要做好山穷水尽的心里准备的。”沙加呵呵一乐。
“好了好了,快吃吧,吃完我们去看看夜景,留个纪念。明天可就要出发去大阪了。”我友情提醒道。
  
过去的大阪,水运发达,借着濑户内海边上优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大型港口。而城内外大大小小河流如织,又有八百零八桥之称谓。
如今在现代的高楼大厦之间,到处充满历史的痕迹,新房老街,相容而依。很多高层大楼的地下楼层竟让人意想不到地掩藏着昭和时代的古朴街道,令人玩味。
信步于大阪,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老城中心天守阁。水桥相连,护城流琮,流尽年光。清逸如少年的古阁里却守护着整整一个时代的记忆,也保存着日本人民的归属感。这种归属感之于我却是陌生的。
我走出笼罩的绿荫,仰头遥望天空。我并不希望有什么人或者事物为我遮风挡雨,因为在我心里我只想让无限的蔚蓝充满我的视线,毫无阻碍,毫无顾忌。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远在巴黎的米罗和迪斯马斯克,想起了在北欧求学的阿布罗迪,想起了我的老师史昂,他永远保持着精益求精的风格,还有童虎先生,我们的相识源于相互的照顾……
那么他们的归属又是什么呢?
所谓归属,到底是一方养人的水土,一个倾其一生寻找并兑现的承诺,还是一种与生先定的像思念一般的情结?
在米罗和迪斯马斯克心中,那是法国吗?是从古典主义走到浪漫主义的窗前栖息,再翩然飞去吗?
于阿布罗迪,即使他远离了奥地利,他也拥有无法忘怀的怀念,是吗?
还是史昂老师对音乐的追求蕴藏着他头顶上莫斯科与巴伐利亚的天空?
抑或是童虎先生淡泊平和的生活,仿佛历经沧桑之后的宁静?
我的想法远远不够完全。
而我,来自圣彼得堡,来自贝加尔,来自高加索,来自古老的罗斯大地,此生此世。然而我那另一半丢失的灵魂还有另一半迷茫的归属感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明明应该呼之欲出的东西,我却忽然意识不到了。
按照史昂老师和童虎先生的说法,我现在顺其自然等待灵感的降临是为最好。可从小到大,我一直习惯于自己去发现去找到些什么。我想知道,我真的怀抱过怎样的深忱而不以泯灭?
天空永远辽阔,飞鸟掠过,自由的影像。我从凝视回过神来,露出安静的笑容。我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喂,卡妙!”穆和沙加远远地冲我招手,手里捧着刚买的小食,像两个孩子。
我们早已离开了天守阁,在我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时。
街边有艺人献曲,不知出自哪个门路。我们路过一个武馆的时候,还看到武馆的孩子们在教练的带领下练功,他们每个人都双手握着一把木剑,面对着面一边吼叫一边对砍,据说是强身健体。
“呃,抱歉,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啊?”我不好意思地问身边的两位,因为刚才他们讨论的时候我没有认真听。
“哎呀,难得卡妙不当我们旅行的军师了。我们现在正打算去道顿堀品尝美食呢。”穆逗我道。
哼,有你在,我有哪次成功地当过军师了,还不都被计划好了。我暗暗想到。
大阪是物产交易集散之地,因此顺便也有了天下厨房之称,是美食爱好者的天堂之一。而道顿堀,则是来到大阪不可不去的美食一条街,汇集了当地各种风味小吃:乌冬面、章鱼烧、Okonomi烧、拉面、猪排饭、箱寿司,还有特殊的河豚料理,可惜不能一次吃完。
“当然乌冬面是一定要来一份的。”此时此刻,我们坐在一家名为今井的店里,穆正讲道,“所谓乌冬面,就是一种用小麦制作的粗面条。这儿做的味道特正。”
这时,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冲我们这一桌走来,打了个招呼。我和沙加听不懂日语,全靠穆和他交流,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最后两个人还比了比手势。
“你们在说什么?”我问。
“哦,方才那是店老板山井先生。我前天有预约说今天十二点带朋友来玩,好久没有见过彼此了。他说是亲自下厨去了。”穆解释给我们听。
“那么说,你认识这家店的老板?”我和沙加异口同声地问。
穆点点头,留下我和沙加一脸无语的表情。
“这乌冬面汤色比较清淡,透明得几乎可以看见碗底。呆会儿你们就可以见到了。”正说着,侍者先端了两碟小菜上来,穆继续口若悬河,“然后,煮面条时先放什么,后放什么也是很有讲究的。煮好的乌冬面上放葱花和豆腐皮,再浇上汤,就算做成了。这里的老板跟我说过,乌冬面的奥妙在于豆腐皮,一般做豆腐皮要花上三个小时。我前天打电话就是想尝尝老板亲手做的豆腐皮哦。”
“你跟山井先生是怎么认识的?”沙加还是很奇怪。
“说来话长。简单点说,我在红十字会日本分部也实习过一段时间,算是某种机缘巧合,因为山井先生的母亲的缘故,而与他打过交道,后来就熟了。”
告别的时候,山井先生送我们到门口,又送了我们一人一个寿司娃娃,很是可爱。
后来又在大阪过了几日,我们才从据说是填海而建的关西机场搭乘班机离开。走的时候,恰逢午夜,弦窗之外,灯火明灭。
年光逝若流水,一季又一季走过,懵懂的双眼曾经未经世事,玩耍的孩童不期成长为卓然少年。
一切都将面对,一切重又过去,一切永志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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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6 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路向北。
冷末秋风起,新云天顶流。
听穆说,两年前撒加和加隆来短期学习,还是驾了辆破旧的二手车就到了阿拉斯加,看到了北极光。这叫我怎么能不动心呢。到了入秋的时候自然便动身了。
在加拿大北部,有许多地方都可以看到极光。不过这一次,考虑到当地的道路和宿营条件,我们选择了西北领地首府黄刀市。在去黄刀市之前,还可以顺道经艾伯特省游玩落基山。
我和穆、沙加一起,在卡尔加里机场碰头后,便坐车出发,前往此行的第一站——位于艾伯特省卡尔加里西边的小镇班芙。她就座落于山脚下,班芙国家公园的中心地带,被落基山脉层层包围。据说这个小镇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全是拜三个铁路工人发现了这里的温泉矿所赐。
在班芙镇,我们见到了阿布罗狄和艾欧利亚。艾欧利亚也是听了文学水平不高的加隆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后心驰神往,从而打算和我们一道的。艾欧利亚把加隆的朋友亚尔迪介绍给我们认识,说是可以做向导。加隆还当真是朋友遍天下,走到哪儿都能打成一片阿。
亚尔迪也是学生,与我同龄,身材高大魁梧,肩膀宽厚,看来肯定有两个我那么宽了。乍看之下外表粗犷的他,其实是个心思很细很温和的人。他说他每个假期到班芙国家公园来工作,只是因为喜欢这里。
亚尔迪会带我们去看传说中被称为“一年四季的魔鬼”的路易斯湖,看那冰河侵蚀融水而成的潋滟湖泊,翡翠颜色,山峰倒影,草木波光,秋风荡漾;
他会趁着午后暖暖的阳光,带我们在宛如仙境的国家公园里长久的漫步,寻找小动物们留下的可爱踪迹,比如松鼠、麋鹿,静谧之间暗蕴生气;
他也会领我们前往斯珀瑞湖尝试坐坐狗拉雪橇,他认识镇上经营狗拉雪橇的家族企业柯尼一家。他们一边教我们驾驶一架狗拉雪橇的基本要领,比如怎样刹车,怎样改变方向等等,一边告诉我们对待这十几只哈士奇要像对待孩子一样爱护。哈士奇是源于西伯利亚的雪橇狗。以前在西伯利亚的时候,我也坐过雪橇,所以多少了解这些。
我和阿布罗狄、沙加共乘一橇,穆则和艾欧利亚、亚尔迪一起。刹车闸一放开,十几只哈士奇就按耐不住立刻朝着前方奔跑起来,这时真正能够明白,为什么说只有在这样的北方极地才能孕育哈士奇这样充满生命力的狗。我和亚尔迪都驾驶过狗拉雪橇,感觉还过得去。不过对于新手阿布罗狄和艾欧利亚来说,猛地一下子上路,还真有种被十几只狗拖着跑的感觉。好在他们都有运动天赋,上手都很快,不多时便玩得不亦乐乎,开始享受这种速度了。至于穆本身不怎么好动和沙加的驾车技术让我们对他们抱有怀疑,所以坚决要求两位公子只需负责安安稳稳坐在车上就好了。
刚刚甩过一段平坦的大路,前方竟然是一个急转弯。路面总是崎岖不平的,刚刚掌握驾驶技巧的艾欧利亚一个不小心没站稳掉下了雪橇来,只得紧紧抓住把手猛跑十几米。亚尔迪粗壮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抓住了他,重新把他拽上驾驶的位置。我和阿布罗狄跟在后面,倒是吸取了教训,才没有掉下去。
说实在的,因此而产生的紧张很快就融化在一片湖光山色之中。湖水还没怎么结冰,所以这次是不用想能驶过冰面的了。
绿林莽莽,白雪茫茫下,驾驶着狗拉雪橇游落基山,全身血液沸腾,畅快淋漓,天气开始变得寒冷这一点也不值一提了。我想起很多年前,父亲牵着我的手站在一边,望着一驾驾驰去的雪橇告诉我,哈士奇天生就是在奔跑中成长的。
一圈下来,艾欧利亚难免兴奋得手舞足蹈,脸也是红扑扑的;阿布罗狄则越发地英姿勃发了。
之后,我们离开班芙,一行人租了一辆越野,驶向黄刀。阿拉斯加公路上下过一场秋雪。雪停之后天高气爽。一路走走停停,风光无限,时不时有野生动物游荡于广袤的大地。之后我们从利亚公路进入人烟稀少的西北领地,健壮的北美野牛当真随处可见。一晚露营之后,我们在第二天傍晚到达了黄刀市。
我们询问露营营地里的人看极光的最佳地点。人家告诉我们说,越黑越好,这话说得冷飕飕的。其实我觉得这里出了市区哪里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在湖边扎营之后,亚尔迪率先架起三角架和大部头相机,选择角度,调试,看起来还是掌握些专业技巧的。他很喜欢摄影。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拍摄极光了。阿布罗狄心情不错地样子,站在亚尔迪旁边讨教着什么。艾欧利亚兴奋地四下跑来跑去。穆和沙加在为大家准备晚饭。我熟练地为帐篷做最后的加固,任务完成后,我直起腰来站在一边欣赏自己的成果,趁着休息这会儿又顺便远眺了一番。
这里没有什么电线杆之类的阻挡视线的东西,所见一望空旷。只有渐渐暗淡的天色沉浸于无边的寂静。远处也有一些人影,想必也是在等待北极光吧。
北极光,Aurora Borealis,那是北欧神话中驰骋天际的女战神所披的盔甲反射出的光泽。当然,也听过爱斯基摩人说那是神灵引导死者灵魂通往天堂的火炬。不过不管怎样,人们都说,它都是那样美丽而神奇的存在,如果能够看到那变幻的灵光,一生都会很幸福。对我而言,我倒并不会多么在意这样的传说。我所欣喜的是北极光本身,所以一生中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北极光,无论幸与不幸,那又与我何干。
从来有人苦苦幻想幸运降临,却明明根本不解幸福的定义。我为此感到无聊。有人觉得甜美就是幸福,有人觉得酸甜苦辣才是幸福,有人觉得平淡的味道里加点盐就算幸福,何顾介怀?
晚风渐紧,我戴上帽子,把自己裹得又结实了些。将近八点的时候,艾欧利亚喊我去吃晚饭。说是亚尔迪说没有必要现在就开始等,时间未免太早。
一边吃晚饭,亚尔迪一边讲述自己以前的经历。有一次,记得是晚上十点左右,在阿拉斯加的北端,正北方向的天空开始有绿光浮动,那是一种幽冥的绿光,不太强烈,但是足以令人的心头泛起小小的快乐。那时,他和另外几个人戴着头灯上了山坡。周围那么黑,但是他们觉不得阴冷。绿光在天穹圈圈荡开波纹,时而像由浅及深由深及浅的一条条光亮的帷幕,时而像远处林地里冒出的缥缈轻烟。明暗交叠,神秘诡异。最初的欢呼雀跃变成了朝圣一般的仰望。安静的欣喜隔绝了熙攘的外界,只剩下安宁的幸福。
亚尔迪说着,掏出一张照片来给我们看。那是他第一次拍摄极光时留下的作品。
“那时我还没有什么经验,黑暗中有些手忙脚乱。极光一阵一阵从北向南飘过,形态变幻,我不知该如何捕捉和从哪个方向捕捉它,直到我注意到正北方的北斗七星。于是我想到了一个主意,试图把北斗七星和极光照进一张照片。结果就是这样。对第一次拍摄北极光的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纪念了。因为有时我的眼睛移不开这样的美丽,所以手就跟不上节奏,以至于这样的镜头我没能抓住几个。”说完,他爽朗地笑了起来。“这一次我来,是想拍摄湖水中倒映的北极光。因为绝大多数人拍摄北极光都是在封冻的冬天,因此很少有水中倒影。然而无论如何,再美的相片也比不上人的肉眼所见之瑰丽与真诚,那些幻想与传说悠久地流传。”
照片穿回了亚尔迪的手中,他重新收拾了起来。
___________
十点的夜空,墨蓝如洗。不多时,北天拉开了寂寞的帷幕,那是怎样纯美的开端,天际划过微痕,回旋的舞曲飘荡出音符的形状。除了艾欧利亚来不及抑制的一声赞叹,所有人都哽在了喉头,屏息静待,哪怕是一开始仅有的绿光。织光织错,仿佛姑娘曼妙的舞步,从最初的若隐若现到骄傲的流丽。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阿布罗狄,极光照亮了他白净的面孔,美目映雪。自认识他以来,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那么聪明灵巧的男子,举手投足令人惊艳,除了有时因为固执而显得自负以外,大多时候他都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阿布罗狄?”见他闭上眼睛,而后重又睁开,我疑惑地出声。
“卡妙,有时我更愿意相信,虽然现在还不到冬天,但当我想到那些常年生活在严寒中的民族时,我会觉得在冬日漫长的黑夜中,在冰雪茫茫的旷野中,一生中能看到这神奇的光,一定会得到幸福。”
我们相视一笑,继续欣赏这北纬六十七度的奇迹。
我长久地凝视着天空中的诗篇,仿佛那是相熟已久的故友所吟诵的诗节。绿光变幻出蓝白交织的光影,清晰地盈满了视线,所有的思维都集中于此,心无旁骛地仰望,感觉得到自己的伫立和微仰的脖颈。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偌大的天幕,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移开视线。每当我看到一种美好的姿态,便渴望看到更多。绿光幽幽如召唤,蓝光冥冥如牵引,白光冷冷如冰凌.......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我看到了太多,多到超过了一次所能见到的华美的极限。
身上的一切都在变得轻盈,恍惚间有一种灵魂出窍的忧伤,想要却又害怕,而我的思绪却是无比清晰,夹带着冷静的轻寒。
我断断续续意识到自己无心之中跌入了奇妙的梦的空间。我忽然不愿辨别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我在梦中寻找梦境。极光呼啸,耳畔罡风。那是我记忆中的极光,看过无数次的极光,时而精致小可,时而大气磅礴,在无数个冰凉的夜晚,对寒冷失却了感觉。于是,重叠的幻影在记忆中交织成一片绚烂的流离。

绿。
春草之绿。
那是西伯利亚五月化雪时破冰的感动,坚韧而可人的绿意唤醒埋藏于心底的清凉的温柔,让我想起暴风雪之外一直留存着一个延续不断的世界,一个无论怎样接近死亡都仍旧有希望没有后悔地诞生的世界。
那时的我,望着冬夜夜空的绿色飘带,思念着五月的春草,我们彼此问候,在冰原上驱逐寂寞的阴影。
我记得朋友们偶尔过来:漫步在融化的小溪,穆说那水和帕米尔的一样清湛灵透;米罗则像一团会走路的火苗,肆无忌惮地躺在露出的绿地上,伸出手指勾走残雪品尝,还要发表意见,口气好像在谈论奶油蛋糕;我会开沙加的玩笑,问他在印度那么热的地方可以轻易做到心静自然凉,那么在寒风料峭的时候可不可以怎样自然热;我会问阿布罗狄要很多玫瑰,说要种在屋子后面在极夜里当路灯,他居然说我的想法是黑色幽默。

蓝。
爱琴之蓝。
那是白色的城池点缀着的蔚蓝海岸。浪涛冲击峭壁的声音一直穿到圣山上的白色宫殿。海天盈云,风雨屹立。怎会不记得烈日下堆起月夜下流失的沙堡,不记得光电隐线海面的比拼,不记得欢笑泪水与临走的承诺。
那是飘扬在风中的蓝色卷发,那是逢逢又补补的棉布衣衫,那是下山时集市上旧书箱里的水晶球,那是朵朵流云的万里长空。
撒加哥哥手里的干净纱布,加隆哥哥捉来的螃蟹鱼虾,艾俄罗斯哥哥领着我走过的梯级,艾欧利亚递过的化掉的糖果。

红。
血脉之红。
曾经以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冲破冰封的死寂,带来春日的温和。然而我居然先把自己冰封了起来。冰雪覆盖之下鲜红着奔腾着的热血莫非真的是冷却的吗?不会的。只有严寒才知道血之温度的极限埋藏在什么地方。
我怀着歉意,但我从不后悔。绝学,因为用死亡来传授,所以才为生之绝。诀别,从不奢望相遇,因为陪伴已经无所不在。予彼之血,予望之守。但是这样的秘密我从未告诉任何人。
原谅我把愿望加诸于彼,原谅我不声不响地道别。如果你仔细看呵,那泪滴就凝聚在冰晶里,飞溅在拳风里,印入圆柱上叶般痕迹。
我卡妙何尝哭过。然而此时此刻,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湿的。

紫。
水晶之紫。
那是少见的琉璃紫的极光,深沉如蒙着雾气的眼眸。
“米罗,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四下打量着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
“这是我家,我干嘛不在。”米罗委屈地张大眼睛,腮帮子鼓鼓的,很好玩。
“这怎么可能!我昨天还在加拿大。”我托住下巴,思索起来,“对了,今天几号?”
“七号。一九八五年十月七号。”米罗眨了眨眼睛。
我一个枕头砸了过去:“别没事开玩笑,今年是不是一九八五年我还能不知道。少冲我乱放电。”
“我哪有。你才是,不要总是霸占我的地盘还道理都在你那儿似的。今年明明就是一九八五年,我昨天把你背回来的,你都不记得了。看你这脾气,教出来的徒弟也一个样儿。”米罗嘟了嘟嘴。
“徒弟?”难不成我是回到了童虎先生所指的过去,我沉默了,忽然明白哪里不对了,这个米罗更年轻更健壮眼神也更犀利一些,“那个,请问我是在做梦吗?”我真想教训自己一顿,居然问出这样有损形象的问题。
“没错,你是在做梦。”米罗严肃地点点头。
他这么一本正经还真让人受不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而不是你在做梦?”我歪着头看他。
“是谁都无所谓。但你不是这世的他。不过请你帮我转告一声,我永远不会生他的气,这串水晶原是在克莱蒙费朗弄丢了,所幸我又找到了。”
这时我才看清他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
“可是。”可是我还有太多不解。
“卡妙,你可知道,这串水晶之于我,就像北极光。”眼前的米罗渐行渐远。

金。
星空之金。
载日之辉,载月之华,载星之耀。
叹息墙前刻入骨髓的名字:阿布罗狄,修罗,艾俄罗斯,米罗,童虎,沙加,艾欧利亚,迪斯,撒加,亚尔迪,穆,还有我的名字卡妙。还有太多太多,比如史昂老师,比如加隆哥哥。非此及彼。非此即彼。
纵然你我相遇只在一刹那。
纵然你我不过宇宙的微尘。
纵然你我回首时才学会感动。
飘浮在光影交错的虚空,极光连缀,带我归途。我们的名字是连在一起的,我们的呼吸遥远又亲切。我的脑海中回荡着的残片,一步一步连成完整的记忆,二十年的风姿,二十年的思忆与决心,惘然之间拼凑起来并不困难。
北极光,我把记忆寄托于北极光中,像是一道符咒。一直以来,我们寻找着适当的时机,等待着重逢、认可还有谅解,击掌为誓。
近半夜时,精灵般的极光似有不舍,但愿逡巡。我睁大了眼睛,一颗泪就这样忽然掉了下来,不问缘由。我想起了史昂老师和童虎先生的话。我的眼前是清晰的夜空,极光泛着水色,眼睛有些酸疼。然而北极光的裙裾还是逐渐散开,我看到穆和沙加朝我跑来,阿布罗狄在打电话,我的眼前忽然又模糊了,天旋地转,夜色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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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6 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醒来的时候,映入我眼前的是明媚的阳光,浅色亚麻窗帘与白纱,还有一张放大的米罗的脸。又是米罗!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把米罗推到一边。而后我觉得有些冷,立马把掉下的被子又拉到肩上。
“米罗?”我惊讶地看着他,问道,“这是在哪里?”
“我家啊。你不会连我房间都不记得了吧。”米罗转身倒了一杯水给我,趴到床边支着下巴眨着眼睛看我。
“看什么看。你不会告诉我说我现在是在法国吧。”我没好气地说。杯子还是那个我最喜欢的瓷杯,是谁说人看到熟悉的东西时总是能感到放松一些的。
“你说呢?”米罗歪着头看我。
“难道说现在是一九八五年?”我打算既来之则安之,看来我还是在做梦,没完没了。
“一九八五?为什么?卡妙你没发烧吧?”米罗不解,说着,他还和我碰了碰头,试试温度。
“你才发烧呢。我昨天在加拿大,一觉醒来变成法国,你觉得可能吗?嗯?我看我还躺回去继续作梦好了。”
“好吧。我诚心诚意地告诉你,没错,你是在做梦。”米罗信誓旦旦地表示。
我就知道他会装,但是现在最紧要的是弄清楚事实后,我若有心情再陪他玩。
“得了吧。看你那体格我就知道我没........”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推门进来的迪斯大哥打断了。
“行了,米罗,你别耍卡妙了。小心他生气了要吃炸蝎子。”迪斯扫了我一眼,“醒了?不错。”
然后他看到我乖巧地捧着喜欢的杯子不禁调侃道,“哦呀,小米罗,你什么时候学会给人端茶送水了?来,给你老哥来一杯。”
“才不要。”米罗横了一眼过去,腮帮子鼓鼓的,也很好玩。
“哎呀,真是令人伤心啊,这做弟弟的都不能给哥哥倒杯水喝。家门不幸啊。”迪斯作掩面状。
“少装了。你每次打了杯子哪次不是推给我背黑锅。”米罗眉毛都没挑一下。
“够了,你们给我停下来。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抗议道。
米罗和迪斯动作定格,同时转头无辜地看我。
“咳咳,现在几点了?”我清了清嗓子,问道。
“先生,现在是巴黎时间十月七号早上九点二十一分。”米罗抬起腕表,声音洪亮地向我报告。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被冻住了。真是个混乱的早上。
“请问,可以进来吗?”敞开的门边一前一后地逆光现出穆和沙加的身形。
“穆?沙加?”我有些难以置信。
“米罗,迪斯,我们可以和卡妙聊一会儿吗?”温雅的人影走进屋里。
“好吧。”迪斯伸手拽住米罗向门口拖去。
“喂,你们可不要把我的房间怎么样啊,否则.......”米罗把住门边回头轻笑一声。
沙加一个箭步上去,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顺便把他的手从门上掰下来,“不送”,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你明知他是逗你呢。”
“说正经的吧。”穆走到床边,坐下。
“好。那就说说看,我是怎么到这里的,还有你和沙加为什么也在这里。”我挑了挑眉,一反常态,开门见山地挑了个难题让他解释看看,惟一与我脸上表情不相符的恐怕就是我手里抱着一个软绵绵的枕头,这能让我觉得有安全感。
“很显然,至少在我们三个中存在着一个共同点。”没想到穆还真的知道点什么。
“什么共同点?”我只是为了把话接下去。
“我们恢复了对某些东西的认识,或者,确切点说,是一种可以称之为记忆的东西。并且这个记忆不是断点,而是完整的一条线。”穆这样告诉我,“你还记得童虎先生和史昂先生对我们说过的话吗?”
“你后来又见过他们吗?可别跟我卖关子哦。”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只见过史昂先生一次,但是该讲清楚的童虎先生早就讲了。我那次去见史昂先生是因为.......”穆停顿了一下,递了个眼色给沙加。
“因为他完全恢复了对过往的记忆。”沙加解释,“我这样判断,是因为我比他恢复得早了几日。好在我们的接受能力都可以。”
“可是穆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为什么我没有发觉?”我有些着急地问。
“那是在我们离开大阪回到家里之后。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其原因和我为什么会去见史昂先生,或者说史昂老师更为合适,是一样的。”穆平静地看着我,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故事,“既然你记起了,那么告诉你也无妨。记忆的复苏需要一个契机。那就是你曾经把自己的理性与情感所寄寓于的事物上。只有遇到适当的时机加上适当的场景的,它才会牵引着你去开启。对于我而言,它是完整而清亮的北斗七星。”
“那么,对我而言,那应该是北极光了。”我若有所思地想到昏倒前的场景。
“是的。曾经,我们或许留下了很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来不及说出的话。而这个契机可以将我们引到与我们最想说的话相关联的人的身边,而后,记忆的河流就解冻了。简单地说就是这样。”穆说得非常清楚。
“所以,借由契机之力,你忽然出现在史昂老师面前。幸好他是知道这些的,不然非得吓一跳不可。”我表示明白。
“他确实吓了一跳。他虽然知道一些事,但是不知道契机会带我去找他。我出现的时候他和童虎老师在下棋,棋盘都翻了。”穆回忆道,“后来关于契机的推断都是我们的猜测。”
“你真的很想念史昂老师呢。”沙加插了一句话。
“因为他把那个水深火热中的我领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像父亲一样照顾我,我差点就忘记了无论在哪里都有死亡相逼。”穆难得如此坦诚,然后他将目光移向沙加,令后者会意,“沙加,至少你我死前心里清明,可是老师的故去是那么突如其来。”
“那么现在除了我们还有没有别人完全恢复记忆呢?”平静了一段时间后,我打破了沉默。
“不太清楚,但是估计大家应该都或多或少地遭遇过梦境。至于具体情况,还是会根据个人性格而有所不同。”沙加如此分析。
穆赞同地点点头。
“那么我突然从加拿大来到法国........”我正在努力解释这一现象。
“别忘了加拿大和法国的时差,你虽然是刚醒来,但根本没怎么睡。不如还是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我们以后再说。”穆体贴地站起身来,示意离开。
“可是你们也在这里呀。那同行的其他人在吗?”我不肯睡。
“不在。只有我和沙加是借你之力,一起消失到这里。之后,我们联系了剩下的人,找了借口让他们放心回去了。”穆露出温和的笑容,掩上门之前,他开了句玩笑,“对了,我可不信你是来找迪斯的,有什么话醒来记得告诉米罗哦。”
我所认识的穆虽然依旧是稳重又善解人意的性格,但是显然是要比原来轻松愉悦很多的。沙加虽然是完美主义者,但偶尔也有可爱的迷糊的时候,以及小小的固执。
穆和沙加离开后,我平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脑海中一片空白。然后,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我睡得很沉,一觉无梦。原本以为,当一段本该故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时,我会手足无措甚至害怕,然而当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能够平和下来。不是因为我知道那已经是我的故事,而是因为我发现做了那么久的旁观者,那些原来自己以为看透了的但是却看不破的东西都渐渐变得可以理解,比如我无法忘却的痛苦,比如我一直排斥的幸福,那些曾经像是强加于自己的符咒的东西,现在令我有一种真正活过的感觉。
我曾经被梦境困扰,现在却被梦境祝福。
但是,自醒来后,我多少还是有一些变化,比如说总是有意无意地试图避开和米罗说话。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和穆、沙加感觉到恐怕米罗和迪斯还未经历我们的变化,也不确定这样的变化是否为他们所愿,至多我们不在饭桌上谈这种问题就是了。
毕竟他们还是那样有趣的性格,米罗总是号称来者不拒,但还是喜欢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耀武扬威,偶尔摆出委屈的表情和迪斯拌嘴;迪斯喜欢说冷笑话,还有向我痛斥弟弟的不是,其实都是芝麻小事拿来娱乐。
这几天,我们几个一直轮着做饭。先是迪斯的烤肉,然后是米罗的咖喱鲱鱼,沙加的菠萝炒饭,穆的蔬果沙拉,我的红酒焗蜗牛。不过大多时候,餐点是我和穆的杰作。迪斯哥要上班,米罗在做实习,一般只有周末休息。我和穆隔两天去一趟超市采购,顺道出去走走,享受阳光的洗礼。沙加要是乐意的话,就在大家都不在的时候打扫打扫家里,或者一边打坐一边看家。
上午的天气很晴朗,我和穆抱着刚买回来的食材走在街上,时不时有人侧目,我们对此早已习惯。一路上,我们谈论着近日的事情。
“穆,有一点我还是没想明白。契机这种东西是不是可以赋予我们瞬间移动的能力?”我说。
“可以这么说。但是只有一次。我们并没有恢复以前的力量。因为这个契机是从前的我们所创造的。”
“那就更奇怪了:要知道,我们本是抱着必死之愿,哪里会有心情去创造这种东西?就更不会预知到今日我们还能相遇,并肩从超市走回家了。”我觉得这样解释不通。
“所以说一定是有什么巧合,或者说其实我们无意中留下了些无心之物。”穆想了想看,推测道,“毕竟我也不讨厌现在这样。”
“有一段这样平静的生活不也是挺好的么。”我微微一笑。
“卡妙。”
“什么?”
“即使看到了过去,我们也不要改变现在的自己好吗?”穆的眸子里带着真诚的笑意,“我喜欢和你这样说话,毕竟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太过压抑的性格。”
“嗯。阳光这么美好,再不开朗一点岂不是过错?”若不是手中还抱着东西,我还真想伸个懒腰,才不要管他什么形象。
“还有,米罗和迪斯的事就顺其自然好了。”穆暗示了我一个眼神。
走到家门口前,还未等敲门,沙加居然提前打开了门。
“真好。”我一边高兴地闪了进去,一边调侃他,“难不成你在门口等候我们的归来?我好荣幸哦。”
“少自恋了。”沙加瞪了我一眼,把我推进厨房,“我都快饿坏了,晚上吃什么啊?”
“牛排怎么样?我们买了T骨的,晚上等米罗和迪斯回来一起吧。再开瓶红酒。”我回头笑说,提议道。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可我的生日已经过了。米罗的生日还没到。万圣节也没到。穆你要过中秋吗,虽然这儿买不到月饼?”沙加问。
我在一边快笑岔气了:“你想得还真多,沙加。没什么,就是我突然想吃大餐而已。也算是庆祝我们聚在一起吧。我先去烤个苹果派先,咱们一起准备晚餐吧。”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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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6 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晚饭过后,我上书房里看书,算是歇一会儿。米罗自告奋勇去洗碗。迪斯则去写他的规划书了。
书桌上摊着一本克罗齐的《那不勒斯王国史》。视线一行行飘过,从左到右,由上至下,直到久坐得有些僵硬。我站起身来,向窗边走去。夜色迷蒙,我想起那个梦中的梦,想起了曾经的我所认识的米罗。
“咚咚。”正在这时,想起了两下敲门声。
“卡妙,喝水不?我看你一直没下楼。看书累了吧?”米罗端了两杯水进来。
“你来的正好。我们掰手腕吧。”我转身冲他眨了眨眼睛。
“啊?不是吧?”米罗一愣,有些跟不上思路。
“行了,别杵在那儿了。快过来,趴下。”我三两步过去,伸出右手拉住他,面对面地趴在了实木地板上,架起了胳膊肘。
“你怎么突然想起玩儿这个?”米罗一头雾水,不过已经接受了现实。
“因为我,心情好。”我勾了勾嘴角。
“可是我觉得我的手劲比较大。”米罗诚恳地说。
“哦?那看来你得为你的见解付出点儿代价了。”
米罗和我全神贯注在手掌与手指上,不知不觉十分钟过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迪斯进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他嚷嚷道,而在看到我和米罗僵持不下暗自鼓劲的样子后,不由得哈哈大笑,“哈哈,不是吧,刚吃完饭你们,你们就在掰手腕?”说着,他慢悠悠地飘过来,一会儿逗逗这个,一会儿冲那个挤眉弄眼,这个时候谁先笑谁就输了,我觉得我快要忍不住了。只得竭力把视线全力集中在紧紧相握的两只手上,一眼都不去看那两个人。
“加油,小米罗!可不要输给小卡妙啊!”迪斯坚持不懈地发表言论。
“我才不是小卡妙。”我咕哝了一句,赌气地斜了他一眼。我不就比他小了那么两三岁么。
米罗抓住这个空档,大喊一声,突然身上猛地一使劲,压住了我的手,差点儿没把我的手掰断。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揉了揉手腕,道:“米罗,你还真是够狠的。”
“别光说我,我都没想到你劲儿这么大。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米罗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
“你什么意思!”我抗议道。
“我的意思是卡妙殿下您真是文武双全,出人意表啊。”米罗笑说。
“那还不是你赢了。你们俩联合起来使诈。”我哼了一声。
“冤枉啊,卡妙殿下。这可是您先分心的哦。我不过是抓住了一个机会,您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好了。大不了以后再让你赢回来啦。”米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夜色清明,远处灯火飘摇。
琉瓦红墙,于无声处轻起哀歌。
我从打闹中收手,走到窗前向外张望。果然,旁下客房里的灯还明着,便是从那里传来的箫声。穆自幼就吹得一手好箫。我看得好奇,也求了一支,但怎么也摆弄不好听。箫这东西,说是气息控制不好了会伤人,所以人箫相与莫不是一种缘分。
那是一首我从未听过然而却熟悉的曲子。瞥见迪斯和米罗一脸茫然,我却笑不起来。很多年前穆常常吹这样的曲子,悠长的气韵穿越漫漫长夜,融入猎猎风中,恍若琉璃星辰。
“迪斯哥,米罗,你们先去休息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书,不然不到十二点也睡不着。”我走到书桌前端起水杯,仰头喝掉。
“好吧。也别太晚。”迪斯点了点头,先行离开。
“呃,卡妙,你今天做的手艺……恩……很令人回味。”米罗觉察出我的突然沉默,迟疑了半天,说出了这么一句赞美,“那,晚安了。”
“晚安。”我抬起头来朝门口的方向笑了笑。
米罗舒了一口气的样子。
后来,我也并没有袋在书房里。箫声时断时续,我拉开门,下楼去找穆。敲门进去,沙加果然也在里面,坐在床上倾听。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径直向床边走去,也坐了下来,一直到穆平和下来。
“卡妙,你记得我和你说过‘不讨厌’吧?”穆回过头来。
“不讨厌,也不喜欢吧?”我登时反应过来,这是穆说话的风格。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无所谓。沙加,卡妙,你们知道,我并非囿于往事的人。但是那种感觉还是会侵袭而来。每每高寒的气候,每每稀少的人烟,在那样清明的夜色与夜风中,我一遍又一遍地遥望着那些千古的星辰,就好像遥望着自己的家园。那刻,吹一曲箫声咽,人的心里总会清明许多。时间久了,我发现荒凉偏僻中,北斗七星的形状与变幻勾勒得特别清楚。我观测它,用它来记时,记录岁月的变化。没想到,竟是成了我今日的契机。可是,”穆的脸色陡然一变,“我们据说是袭了完整的记忆,可我意识到这还不算完整。至少我忘记了,我为什么那么希望记得这些过去。我记得的是一个个故事,一味生硬地感动着人的故事,但我为何要按照故事中的感觉去定位我如今现在的感觉?卡妙,你说得清吗?”
我们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是他所愿意说的还是太少。
“穆,”我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定是有理由的。你要相信的是你自己,你的愿望。而不是一个个‘他’。”
“对了,沙加,你的契机是什么?”我刻意改变了话题。
“那日我们不是有拣到一个香袋,里面有花瓣么?但是我们都觉得那个女孩像幻影不是吗?”
“没错。”我点点头。
“其实,我后来留下了花瓣,回去打坐的时候,依靠着它们回到了沙罗树下的冥想中。就是这样。所以说,这个契机是需要你的凝神才可以使用的。如果只是简单地遇到,你感觉不到它,它也感觉不到你。”沙加拿自己做了个例子。
“说得不错呢。”我也赞同。
这一晚终归于平静,然而风波真正起于第二日。迪斯哥晚上没有回来吃饭也没有事先打招呼。外面雨脚如麻接连不断。我、米罗、穆和沙加,四个人围坐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勺一勺地啜着蘑菇汤。新冰好的乳酪蛋糕只切了一个角。本来说好等迪斯哥回来分享的。结果过了十一点他还没回来。米罗说,迪斯哥即使再忙,也从没在十一点后晚归。何况他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接。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就在我们抓起衣服,打算出门去找的时候,客厅的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又“轰”地一声被关上。
“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见到自家大哥浑身湿透面色阴沉地回来,米罗拽了毛巾第一个冲上去。
我们毫无疑问地都吓了一跳。
迪斯冷笑一声,把毛巾甩回米罗,头也不回地冲上楼梯,摔上了自己房间的门,闭门不出。
“怎么回事啊这是?”我担心地问。
“兴许发生什么了。或者睡一觉就好了。你们先休息吧。我睡沙发守着。”米罗摇了摇头,去卧室抱了被子来。
“要不要我也在这儿打个地铺?”我也不放心。
“谢谢,卡妙。不用了。有事我会告诉你的。”米罗说着,瞥了餐厅一眼,道,“只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乳酪蛋糕。”
“没关系,放冰箱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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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6 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米罗已不在沙发上。我看到楼上迪斯的房门敞开着,便走过去,发现米罗在里面收拾着颠倒的画册。
我说了一声“早上好”。米罗抬起头来,有些失落。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米罗……”我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哥可能是心情不好。别担心。晚上会好起来的。”他挤出一个笑容,看得出他的担心。
然而晚上的时候一切并没有好起来。迪斯彻夜未归。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我们在午夜的大街上到处寻找他的身影,可是毫无结果。他一个大男人能丢到哪里去了呢。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料到。
“不如先回去,兴许发生了什么迪斯不愿我们知道的事情。”穆开口调和气氛。
“怎么可以这样说!说不定就是这样他才更需要有人陪着他!迪斯从来不会夜不归宿的。他是我哥,你们不找,我也得找!”米罗有些生气。
“别这样,米罗。”我握住了米罗的手,他的手很温热,我接下了穆的话,“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不是办法,也许迪斯哥已经回去了呢。我们在外面都找了三个小时了。我们先回去合计一下,想想办法。”
清晨的时候,我们接到了一个电话。米罗跳起来去接,可惜不是与迪斯的某个朋友打来的,而是远在希腊的艾欧利亚。
寂静的空气中,只有米罗的声音回旋。
“雅典?你们跑到雅典做什么?”
“啊?还有谁?”
“我哥?对,他是心情不好,昨失踪了。”
“什么?撒加又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天方夜谭。”
“好。卡妙、穆还有沙加也在我这里,马上去找你们。”
“回头见。”
挂了电话以后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出现在了国际机场。米罗一向都很果断。在去机场的路上,米罗向我们解释了原委,那边的一行人遇到了一个麻烦。
这下不想旅行也得旅行了。

我是第一次来到雅典,这座在我的想象中曾是一个梦幻的城市,在普普通通的生活中竟然坚守至今,无论贫穷富有,无论骄傲卑微,最初的影子仍旧是埋藏在人们心目中的古老星辰,消磨了岁月的蚀痕,消磨了往事的跌宕。
“这里,是我姨妈的小楼。我哥也在上面。上去看看吧。”艾欧利亚领我们进了小院,回来的路上他已经解释过了一些。
“本来是来玩的。可是撒加来到雅典后就不太对劲,老是自言自语的。昨天刚下过雨,淋了个透心凉回来。现在还在发烧。”守在房门口的艾俄罗斯见到我们,迎了上来,“巧的是,他当时竟然背了个迪斯回来。我和艾欧利亚都大吃了一惊。”
“那我哥在哪里?”米罗追问。
“隔壁。我领你去。”艾欧利亚拉着米罗走开了。
“怎么没见加隆呢?艾欧利亚说你们原是四个一起来的。”穆心照不宣地瞟了艾俄罗斯一眼。
“既然你感觉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和艾欧利亚恐怕是最早恢复记忆的,但我们一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就这样过了十年。要不是一向运气好得不得了的这对兄弟出事,我们也不打算说。除却你们穆、卡妙、沙加你们三个不说,米罗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们三个相视点了点头。
“迪斯突然陷身雅典,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东西,借此出现在撒加面前,虽然撒加可能并不怎么知情。”艾俄罗斯说。
“契机的事,我们晓得。”我说。
艾俄罗斯点了点头:“那我们继续。只知道昨天撒加和加隆一起出去,加隆不小心跌下了崖口,但我们没有寻到。撒加又没醒,至于他是怎么支撑着把迪斯背回来的,加隆又是为什么摔下去,他也没力气多说。不过既然迪斯出现在这里,那么恐怕加隆的消失也是一样原因。”
“那现在怎么办呢?”
“我们下楼喝茶吧。”艾俄罗斯拉开了门。
“这样好吗?”我回头望了一眼撒加,他似乎因为什么皱起了眉头。
“等他愿意醒了,自然会醒。就当是补觉吧。”艾俄罗斯倒是看得开。

一壶红茶,一个下午。
“现在在我们中恢复记忆的有我、我弟弟艾欧利亚、穆、卡妙、沙加。撒加和迪斯估计醒来也会。米罗没有。”艾俄罗斯总结出这一点,这也是他让艾欧利亚支开米罗的原因。
“真是麻烦。”我叹了口气。
“先别管这些。如果注定要发生什么,最重要的还是希望眼前的撒加和迪斯能够平安。至于加隆,他以前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总要鼓捣些事情出来。”
“那么艾俄罗斯大哥,你说你恢复记忆要早过很多人。那是怎么想起来的呢?”我问,毕竟综合一下或许有些帮助。
“十年前,我领着艾欧利亚出门,遭遇了匪徒劫持公交。他们要挟警方。枪口瞄准艾欧利亚德时候,我没有办法夺枪,只有挡了上去。流血的伤口让我沉入了梦境。醒来的时候艾欧利亚在我旁边抹眼睛。”艾俄罗斯磨砂着杯柄的手指停住了,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说,“我只想做个好哥哥。”
我收回了目光。
“艾欧利亚还是什么是都最愿和我说的样子。从小时候喜欢的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到和加隆打架被捉弄,到踢足球踢赢了隔壁班什么的都和我说。他的契机是一个绿松石扣。据说是在梦里梦见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捡到的。后来我们去了很多地方,但他都说不是他梦中的地方。时间久了,倒也不愿找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不然也没必要。我们有时候也以为仅仅是一个传说呢。”
“当作传说也未尝不好。还当了回主角。”我耸了耸肩。

楼上传来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紧接着是艾欧利亚和米罗被轰出来的可怜模样,轻微挂彩。
“迪斯哥醒了,可是死活不让我们接近他。”艾欧利亚拽着米罗逃离了战场,小声说了句,“还真有点可怕,生人勿近。”
米罗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楼上的声音也消停了。
“可能出什么差错了。”艾俄罗斯照来药箱,一边翻出创可贴给两个人贴好,一边推测,“恐怕那真的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凭我们仅有的来推测,总有他无论如何不肯接受的地方。”穆靠在了楼梯扶手上。
“毕竟迪斯大哥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总是很照顾我和米罗。”我拢了拢头发。
而后的两天,每每都是米罗去送饭敲门,他总是隔着门喊:哥,该吃饭了。你要闹脾气,也得吃点饭才有力气。拜托开开门吧。
可是可怜的米罗老弟总会吃闭门羹,而且是嘭地一声一件什物砸到门上,可见迪斯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终于有一次,不明所以的米罗担着的心再也挂不住了,忍无可忍的他送饭的时候语气很硬地说:两天滴水未进,不要命了是不。你想自虐也得经过我同意啊。哼,我还真就踹门进去了。
米罗郁闷地踹开门。忽然地,碗盘呼啦掉在地上。他大叫一声,引了我们来。此时,迪斯哥满身是血地倒在地板上。迪斯的身上是细小的刀口划过的伤痕,虽然不深,但因为数量挺多,所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一滴滴地流血。
“对不起,米罗,没有看好他。”有人支吾着说着这些无用的话,毕竟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哥,你怎么会想不开呢。”米罗叹了口气,和艾欧利亚把迪斯抬到床上,用清水擦拭伤口,再上上药。
想到平时大大咧咧偶尔严肃的迪斯大哥如此这般情形,我心里不免一阵难过。
几个大男人挤在屋子里有些碍手碍脚,米罗说他一个人陪着就可以了。
“我哥一向都是聪明人,要是再多谈谈应该会好起来。”他说。
“但愿吧。”艾欧利亚同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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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7 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迪斯那边还没有解决,撒加这边也是棘手。
撒加第三天早上终于醒过来,可是似乎意识有些错位。他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背对着他倒水的艾俄罗斯。瞳孔一下子放大。
“艾俄罗斯,你,你怎么会还活着?”他颤抖着手指向昔日的好友。
这句话足以把在场的所有人吓一跳了。
“你说什么呢?”艾俄罗斯微有不满地看着他。
撒加痛苦地摇了摇头:“错了,我一定是在做梦。”说着,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背,脸上忽然浮现出恍惚的笑容,“嗯,真的是在做梦,一点都不疼。”而事实上,他的手背上被掐过的地方有一道发青的印子。
“把水喝掉。”艾俄罗斯命令道。
“哦,好,谢谢。”撒加接过水杯,只是盯着艾俄罗斯看。盯了好久,才低下头慢悠悠地喝水。
“咦,撒加你醒了啊,我刚好煮了粥送过来。”米罗忽然出现在门口,他走进屋里,把粥碗放到桌子上。
一时间没人说话。
撒加把目光移到米罗的身上,缓缓反问道:“米罗,你不是出去执行任务了吗?我记得你今天不该回来。”
“再喝一杯水。”艾俄罗斯立马转移了话题。
“他在说什么啊?”米罗递了个眼色给我。
“别理他,他睁着眼睛梦游呢。”我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耳语道。
米罗心领神会。
“那个,迪斯哥好些了没?”我动了动唇。
“嗯。放心吧。我先出去了。”米罗识眼色地离开。
“呃,艾俄罗斯,我看既然撒加醒来了,那我们也得去厨房准备些营养的易消化的东西。况且,冰箱里快空了,去趟超市也是必要的。”穆打算让撒加和艾俄罗斯单独呆会儿,寻思了个理由,拉着我和沙加退出了是非。艾欧利亚也跟了出来。
“为什么都要走呢,为什么。”撒加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显然是反应慢了半拍。
“快喝你的水。做个梦还这么多事儿。”艾俄罗斯严肃的声音。
“穆,你不觉得撒加和我们的过程不太一样吗?”我跟在后面轻声问道。
“我们还是别去议论。”穆适时闭了口。

回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大跌眼镜。
系好的窗帘,明净的窗户,铺洒的日光照得屋子里暖融融的。撒加靠坐在枕头上安静地看书,艾俄罗斯则坐在书桌旁发呆。
“嗨!”见到我们回来,撒加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地主动向我们打招呼。我打了个冷颤。
一天之内大起大落怪事如此之多,令我应接不暇,也无怪乎我会抖着手腕指着前后判若两人的撒加问一旁神色无恙的艾俄罗斯:“他这是怎么了?”
“别大惊小怪的,卡妙。你看,穆和沙加还有艾欧利亚不也没说什么么?”什么时候艾俄罗斯也学会这招了。
我回头看看穆,又看看沙加,一本正经地下结论:“他们早就呆了。”
“你居然说我呆。”沙加给了我一个栗子。
“手下留情,佛祖。”我习惯性地回他。
一时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接连几天的紧张气氛缓解了不少。

当晚,确定撒加、迪斯和米罗都睡下后,我们跑到艾俄罗斯的房间开会。
“解释一下吧,艾俄罗斯大哥。我想我们还是改称大哥的好。”穆提议。
“还是叫我艾俄罗斯吧。我可不愿拘泥于过去。我想撒加他也一样。”艾俄罗斯坦然得很。
“那也好。不过,撒加他这是怎么了?”
“他把自己分成的两半。一半保留了现在,一半停留在过去。”艾俄罗斯的猜测是有道理的,“他醒来时我们看到的他显然是回到了过去,他认为我已经死了。而后来你们看到的是,我们是要好的朋友,我们这次是来希腊旅游的,他是清楚的。两个撒加都是真实的,但是他们却是在他身上交替存在的。而我们在恢复记忆时,似乎没出现这样的问题,所以我不确定是否是出了差错。”
“嗯。”我点了点头,指出,“但是除了撒加以外,迪斯也不太好。”
“不过依我看,倒未必是出了差错。撒加的确遇到了契机,虽然我们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如果抵触很强烈的话,可能会出现一些情况,毕竟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沙加提出自己的见解。
“说的也是,撒加是那么骄傲的人,不愿去回忆他所认为的痛苦也是可能的。”艾俄罗斯表示赞同,“至于你刚才说的具体情况,我倒是问出了些。据撒加回忆,那天他和加隆出去,但是两个人是相背着走了不同的方向。他自己无意中走到了一处海岬,站在那里看月亮,银色的上弦月令他觉得清冷而寂寞,看着看着就有些困倦,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和加隆打了起来,还使他失足跌落。醒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月也不见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恍惚觉得崖口有三点血迹,又不敢确认。而迪斯马斯克就在这个时候昏迷着出现在他面前。他把迪斯马斯克背回来的时候,人早就混乱了。也难怪我们在崖口下找不到加隆了。白担心了半天。”艾俄罗斯说了一长串,嘴唇都干了。
“那加隆到底去哪了?”我更加疑惑。
“他那天其实有告诉撒加,去雅典近郊找朋友玩几天的,可能就是喝喝自酿酒什么的。要知道,加隆他不爱逛什么著名景点,而是喜欢体验不同的生活。以前我们一起出来玩的时候,加隆也常不和我们三个同路的。想想也不奇怪。”
可我还是没什么好预感。但这一点我没说出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怎么也睡不着,便掏出不久前有人硬塞给我的紫水晶把玩。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米罗忽然从背后探出头来,吓了我一大跳。
“真是的,你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啊。”我白了他一眼,闪身撤开,忽地对上那一双熬夜的眼睛,又心下多了几分不忍。
“嘿嘿,你手里的是什么啊?明明是你拿着它在出神才对。我真的有敲门的。”米罗辩解道。
“我没听见,重新敲。”我调侃道。
米罗作势要走回门口,趁我不备,夺了我手里的水晶来玩。
“还给我。”我扬了扬一本离得最近的书,一掌假装要拍下去。
“重要呢?不重要呢?哦,当真很漂亮呢,很有眼光。”米罗在房间里活泼地跳来跳去,跳得我真快要头晕眼花了。
“你还是多休息下比较好。对了,迪斯哥他……”我干脆不去管水晶,反正米罗知道我有底限,不会弄坏。
“别提了。幸亏上药及时,再有下次,再敢这么不讲义气,就让他留着伤疤吓唬人去吧。”米罗气哼哼地说,“对了,卡妙,你知道什么,是不是,我哥到底怎么了?”
“我哪儿知道什么,你别胡思乱想。”我含糊道。
“你可别瞒我。”米罗晃了晃手指。
“是是,您可精着呢。”我敷衍道,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请求道,“对了,米罗,你抽个时间帮我在水晶上穿根绳吧。我想当作挂件。”
“那正好水晶借我玩一天。”米罗忽然凑上来,笑得天真无邪。
“唉呀,反正出了问题你就死定了。”我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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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7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三两天折腾下来,大家都有些筋疲力尽,不是撒加颠倒人格,过去现在模式切换,就是迪斯大军压境似的黑色恐怖。再加上我们之中还有一个不明就里的米罗,每每出现什么情况时,还要分出人手,大家轮流去分散他的注意力。以至于到最近这几次,每次米罗被支使来去的时候,他总要往我这个方向奇怪地看上一眼。有什么问题么。难道是因为我餐后脸上没擦干净,还是衣服上沾上了油渍不成。
修罗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出现的。门铃响起的时候,是离门最近的手里握着抹布的艾欧里亚去开的门。开门的瞬间,客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像是定格了一般僵立在原地。
那厢,米罗和沙加正合力把负隅顽抗的迪斯反摁在布艺的长沙发上:米罗一手反扣着自家大哥的双手在背后,一手按住他的肩,沙加则是压住了迪斯的两条腿。站在一旁的未来的大医师穆正准备给迪斯打一剂镇定剂,而门开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抽取完小瓶里的药物。
这边,艾俄罗斯正在为过去时态的撒加讲解正在发生的一切。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艾欧里亚和艾俄罗斯姨妈家的这栋房子被解释成了我们在地狱的秘密基地,而我们这些人也成了被先期派往地狱进行地下工作的特勤人员,眼下撒加所见的一切正是我们在为下一阶段行动所做的奇特的准备工作。
“咦,怎么穆、沙加和米罗也在?”
“哦,他们正在和迪斯沟通工作,传达上面新的指示。”艾俄罗斯离撒加那么近,肯定看得出来,现在这个撒加哪怕是处在过去的想法中,但因为最近事发太多还有些混乱和恍惚,所以不要犹豫,先蒙混过关是最为保险的。
唉,要不是撒加忙于用现在的自己去斗争过去的自己,一贯精明的他怎么会信艾俄罗斯的胡诌,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我感慨。
“那那边的艾欧里亚是来看你的吗?”
“嗯,我这边有事情需要他帮个小忙,处理好后会酌情上报的。”艾俄罗斯点点头。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一边心想这真是和真相八杆子打不着,一边左手笤帚右手拖把地打扫客厅。我暗暗感叹,艾俄罗斯不去当什么作家什么编剧真是太遗憾了,枉我一直以为他思想严肃死板来着,没想到这么随机应变这么有创意。反正这个过去时态的撒加还没出过门,艾俄罗斯暂时不会被拆穿的。。
不过更要命的是,撒加早不早晚不晚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我,向我走来,同时对艾俄罗斯说:“原来卡妙也在啊。”
“没错。他正在打扫战场呢。昨天刚有一场激战。”艾俄罗斯信口开河。
如果是换在另一个时刻,我一定会忍不住笑场的。可是我现在不能笑,因为撒加颇有教皇风范地向我伸出一只手,想要握手以表示慰问。因而,当大家纷纷转头看向门口的修罗的时候,撒加那只手正好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此时此刻,除了沙加的晌午时点起的袅袅檀香还在屋子里微微地打着旋儿以外,一时间应该没有什么是动态的了。
“你们,咳咳,我是说,你们有没有人想喝樱桃子茶?”面对这七八个人散发出的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修罗定了定神,稳稳地递来了一句话,字音清楚。
所有人好像被吓到了一样,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
“修罗,你刚才有说什么么?”艾俄罗斯最先开口。
“我说,你们有没有人想喝樱桃子茶?”修罗重复了一遍,声音柔和了许多。门外的日光打在他的肩上,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平静。
“修罗亲手的樱桃子茶,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小艾忽地机灵起来,让出了道,把修罗领进来,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修罗的手里是一个很大的藤箱。目光落上去的时候,我想所有人都应该想起了那是什么。不对,米罗除外,他那纯粹是好奇。
修罗打开藤箱,从中取出水晶茶碟茶杯摆到茶几上,然后拎着其它的餐具去了厨房。
我也扔掉拖把和笤帚跟着他到了厨房去。
没错,那套水晶茶碟我们每个人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了。每一个茶碟背面和茶杯上的精美图案都对应着一个星座。一套是十二对。樱桃子下午茶是属于少年们的聚会。以前前教皇和童虎前辈是不参加这样的游戏的,这样一来茶具就怎么也不会多也不会少了。
那是修罗式的温柔,他不会刻意去讲什么感人的话,但是他会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刻,在你苦恼的时候出现在你的面前。所有的关心都体现在了让你措手不及的细节中。
修罗的樱桃子茶总是那么令人心动而难忘。延续了许多岁月的茶点就那样慰藉了流逝的寂寞和漫长的等待。打从孩提时代,便是昔日的战友们之间的牵系。
各式各样的点心一碟碟端出的时候,分明看到每个人眼中那一抹亮色。
“修罗,你来得真巧,令人意外。”艾俄罗斯伸手拿了一块绿茶蒲饼,丢入口中品尝。
“是啊,吓了我们一大跳呢。”艾欧里亚捧着茶杯,带着一丝可爱的眷恋闻着茶香。
“我觉得我需要来,于是就来了。”修罗的面无表情之下泛着柔波。
我以为他可能是感应到了什么,但又不好直说。至少从他方才进门之时所见到的局面看来,也能猜出点什么吧。
“修罗,没想到艾欧里亚也把这个地址告诉你了呢。”撒加忽然开口,这令所有人的目光都小心翼翼地聚集到他的身上。
“呃,其实不是他。”修罗摆了摆手。
“咦,你们都这么认真地看着我做什么?”撒加奇怪地问。
“没什么。”大家纷纷移开了目光,对现在时态的撒加开始怀疑。
修罗也恢复记忆了,这成为了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好小子,你怎么现在才来。”迪斯忽然嘟囔了一句,语出惊人,完全没有他近几日来的暴烈风格。
我瞟了穆那边一眼,他做了个口型告诉我他没有给迪斯注射镇定剂。我又偷看了一眼迪斯,他没有什么怪异,只是低头吃着点心,喝着茶,尖锐的眉峰舒展了一些,再没说话。
谁都知道,在过去的记忆中,迪斯是很馋修罗的手艺的。虽然那一次我和他和米罗和修罗有过一段共同旅行的美好回忆,但是那个时候也没有现在明显。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好像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从刚才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记得要支开没有记忆的米罗,而是任由他坐在了茶会的餐桌边。我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可是我忘记了米罗就坐在我的旁边,刚要起身的时候就被他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
“啊哈,抱歉,我回来晚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在门口炸开。
大家的视线一天之内第二次聚焦倒了那扇温馨而神奇的门上。门口竟然是加隆,还抱着一大堆食材,他一边进来,一边喊人,怀里抱着的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艾欧里亚,艾俄罗斯,快点来帮我拿东西,车里还有呐。”
当加隆意气风发颇有成就感地把东西放下后,才发现屋内一众人等,不由得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噢天啊,哥,你们也太厉害了吧,这才几天,居然变出这么多人来。你们是要开晚宴吗!怪不得修罗告诉我想买多少买多少,买少了会后悔的。”
“加隆!”撒加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拥住了自己的孪生弟弟。
“哥你怎么了?”加隆不太习惯,要知道撒加从没这么目光灼灼,加隆只得挥舞起手臂,佯装抗议,“喂喂,你没事吧,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的。哇,你不要贴我那么近啦。”说着看向识趣地装作忙碌搬东西的一众人等,“喂喂,你们知不知道我哥今天发的什么疯啊。”
“真是的,怎么这样说我,好伤心哪。唉,果然是人大了,哥哥就抱不动。”撒加松开了手,像是许久没见过似的望着弟弟。
“什么跟什么呀。”加隆奇怪地扫了哥哥一眼,并没在说什么。
看样子,撒加仍然受着两个记忆的困扰,所以人还是不清不楚的。而加隆似乎一切正常,毕竟没出什么事是最好的。可是,我还是有些微妙的感觉,感觉他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也许是我直觉过敏了吧。
~~
晌午,我坐在花园里小憩。树叶泛着橘黄的微光。藤条不像夏日里那么水润,但是足以让我想起家里的一丛丛的爬山虎,叶若嫩嫩的小手,不过现在恐怕也是枯了。我不禁勾了勾嘴角。
“卡妙。”米罗站在另一边喊了我的名字,他似乎有些踌躇。
“中午好啊,米罗,太阳真好,不是吗?”不意外地发现米罗吞吞吐吐,呵呵,我才不要先开口呢。
“啊,是啊,卡妙,天气真好。”米罗打了个哈哈。
“难得你这样的性格也静得下来。唉,好安静呢。”我打了个哈欠。
的确,方才的风静止了下来,听不到叶子时而坠落的声音。
“嘿嘿,卡妙,你介不介意我坐旁边?”米罗脸有些红,鬼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说介意,你就不会坐在旁边了么?”我反问他。
“对不起啊,卡妙,非常地对不起,我把你的水晶给他了。”他说着叹了口气,“你要是生气了就痛快地给我几拳吧。”话说得大义凛然。
“他?哪个他?”我猛地从坐的地方跳起来,双手握拳,既难过又生气,“那对我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嗯?”
“可是那不是别人,那个,是你。我,我……”米罗越发支支吾吾起来。
“你还狡辩,亏我还当你是好朋友。”我习惯性地摆出一副冷静下来的姿态,望着高处的藤叶又缓缓坐回原位,手搭在交叠的膝盖上,以慢的不能再慢的方式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说,“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又推到我身上了?”
以他多年的经验,米罗应该能够预感到自己不久就要挨整了,至于出手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虽然不可思议,但是我觉得他是在我梦里出现的,要我把水晶给他,可我觉得那明明就是你,我当时没有办法拒绝。他说了稀里糊涂的话,什么什么保留着灵魂久了就变成禁锢啊,还有什么记忆影像断片啊,我都没有听懂就醒了。醒来后才发现那串水晶真的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才来告诉你的啊。”
我一直沉默地听着米罗的话,从一开始的暗自嘲笑,到惊讶,再到我不可扼制地扬起了头,对上米罗的目光,直视着他的眸子一时间半句话说不出来。
“米罗,难道以前的那些事情你都,你都想起来啦!是真的吗!”我冲上去拥抱了他,眼泪夺眶而出。我从来不愿奢求什么,但是连他也能记得我,我真的很高兴。
“想起什么?”米罗故意反问。
“少装蒜。没想起来你能这么镇定。还想不告诉我!”我给了他一拳。
“呃,”米罗拍了拍后脑勺,兴奋地眨着明亮的眼睛,“可是好突然啊。我觉得这太轻巧了,不敢相信。不过原来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他接住了我的拳。
“你和以前一样混蛋,耍我好玩不是。哎,你不是说我可以随便打的么。”我哼了一声。
“原谅我吧,卡妙。”米罗和我对打了几下后,立马求饶。
“那你也要原谅我。”我郑重其事地顿了顿,无比认真地说,“还有,谢谢你,米罗。”
不管他听懂没有,反正我已经说出来了,以后我就不管了,留给他去琢磨吧。于是,我吹着口哨先走一步,差点就要蹦蹦跳跳了。
“哎,卡妙……”耳后传来米罗哀怨的声音,“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干练!词汇贫乏就不能多看几本小说啊!”
“对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其实你昨天就想起来了吧。”米罗跟上我之后,我又问他。
“昨天一直接二连三的事情我哪有机会说啊。”米罗拽了拽自己的头发。
“多亏了修罗,现在至少迪斯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撒加也在努力融合两组记忆。加隆也回来了。我们可以稍稍放点心了。”
之后,我简单地给米罗讲了契机和其它我所知道的事情。他也意识到在目前的情况下,迪斯和撒加的不正常有多么令人担心。
“那么,我的契机就是那串紫水晶了。当你从记忆中的米罗那里取得,而我再把他交回记忆中的卡妙后,我的记忆就会被开启。啧啧。”米罗把所获得的信息整理出来总结。
“怎么说,我都没有想到,后来你又会回去把它找回来。”我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你气坏了呢。”
“就你这性格,肯定宁肯难过,也要当作什么事情早晚都过去了。也真有你的:我本来以为多大的事,打一场架再和好就是了。可是你都不出手,骂我两句就立刻消失。枉我到死都是肆无忌惮的自私小人,没有教养的小孩。”米罗噘了噘嘴。
“我也没有占到便宜啊。不还是成了自卑加自恋的清高综合症,我才没有呢。你还说我最好去和北极熊住,凡人理解不了我的思维。还有啊,白挨了一记毒针。”我也很委屈的啊。
“我那是失手啊。”米罗举手说明,“当时还是会可惜即使到最后都没能完全和解。因为圣战在即,我们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感觉也变了很多。但是我还是去山里找回了水晶,毕竟真的很珍贵。”
“是啊。所以我想,米罗你不仅仅是因为水晶在你手里才会做梦,而是因为你在盯着水晶看的时候,看到了里面用你的灵魂所储存的回忆,不仅仅有我,还有所有的兄弟。”
“哇,卡妙你好聪明哦,果然是水瓶座。”米罗作崇拜状。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看不到那水晶里的秘密。我也是根据我的经过推理的。没想到还真的是这样。看来那真的是只属于灵魂的存在。”
“嘿嘿,这下我们可没有理由逃避登山了。卡妙,看来我们还是得去故地重游啊。”
“一点小事随你计较了。不过要等风头过去了再说。”我轻笑。
“卡妙,我不会生你的气,一点都不。所以,即使你丢了这串水晶,我也希望能重新送给你保管。”米罗也在笑,“你不是说我找不到,我们就绝交么,这下可不成咯。”
“我知道你是好心替我着急。不说了,谢谢你,米罗。”我握住了他的手。
契机,会在那神思交会的瞬息将完成和尚未完成的一切都交给回归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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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7 00: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秋风我去时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撒加不能够确定了。他忘记了现在的自己身在何方,身在何年何月。隐隐的头痛伴随着自己,剥夺了他的思考,也不给他怀疑和冷静下来的时间,任由两种记忆交织在一起。不完完整整地经历一次,他就不能够感受到以前的自己那坚定的感情,不能够理解生死相惜的意味,也不能够猜测出那么希望铭刻这一切的缘由。
记忆纷杂,悲喜半掺。然而对于现在的撒加而言,激烈的痛感揪住了心口,潮水一般用来的忧郁淹没了他几乎窒息,对于这一世只是一个凡人的他,这样猛地落在身上的巨大压力并不是可以立马消化的,而分裂在两端异极的人格也令人恐慌不已,以至于忘记了去寻找那可以支撑后来的惬意而安心的初始时光,
十三年来,他把圣域上上下下打理得细致而周全,仿佛在等待着考核。每每深夜里批改完卷宗,总会不知不觉间穿过丛林与灌木,来到最后的一片空地,走到那个熟悉的崖口,仰望着那一轮明月,月光下的自己似乎变得微微透明起来,但是这不过是一种错觉。再无暇的月光也无法照彻内心,穿不透那重重雾霭笼罩的内心。以前艾俄罗斯还在的时候,明亮的眼睛诉说着坦荡无私的情怀,真挚得就像是清澈如水的月光,在自己犹豫的时候唤醒自己,拨开那云雾下的阴暗。如今却是因着自己对那分裂的人格的纵容,而牺牲在忠诚的幕后。那个时候艾俄罗斯明明可以不死的,他为什么就不对修罗出手呢,为什么不忍伤他呢,伤那个还是个孩子的以为言听计从就是忠诚的修罗呢。到底艾俄罗斯是笨蛋,还是利用了他的善良以至于永远失去了他的自己才是不折不扣地笨蛋呢?往事已不可追。
海风吹来一片云朵,遮住了半边月。可以听得到悬崖下的浪涛拍打石壁的声音,雪色的泡沫,夜里的海水中惟一的几抹亮色,如同微弱的星光,然后隐匿于深处,碰触不到的地方。
海峡月,也曾是在这一处,自己把加隆推下了崖口,而后不可抑制地颤抖。虽然那完全是因为动怒,忘记了两个人是在悬崖顶上吵架的自己只是推搡了一把,就让加隆滑落了。然而哪怕是个意外,恐怕在旁人眼里也不是如此被看待的吧。是夜,自己直奔下去寻找,找到的时候只看到那熟悉的嘴角上挂着诡异的冷笑:这下,不论真情流露还是假戏真做,恶魔都被唤醒了吧。
手脚冰冷,在那同样生疏的月光之下。他们就那样残忍地断绝了兄弟关系,用外人永远不能准确猜到的原因。各种各样的故事版本天花乱坠,到最后连撒加自己也不去想了。直到圣战前夜,撒加回到那个旧日的海峡,那个风景依稀,空旷而荒茫的海峡,凭吊加隆和艾俄罗斯,那是潜意识里割舍不掉的念。
可否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怨恨,让他后悔自己做错了?
蓝桥,秦岭,是谁轻轻唤起心中的想念?
春雪,秋风,世间万象,不过春秋,相聚分离,总是擦肩而过。
待君归,忘记了自己在等待,忘记了自己曾有多么希望问出口,那一句归不归。总归要离去,莫若不相逢。葬我以伤,这又是何苦。
加隆回归的时候,他撒加却走了,他死去黄泉。他重新回来的时候,他们无论如何仍然站在对立的双面。不同的是,他们的立场和身份看起来是掉了个个儿的。一切看似嘲讽,却令人心无奈地痛。甚至连死亡的时候,撒加可以再见到多年以前的艾俄罗斯,却无法和加隆再站在一起。他和加隆就好像是地球的两极,处在黑夜的自己永远看不到另一极的天亮。因着这未了的心愿,所以现世的他们仍然选择了在一起不是么。
~~
替撒加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艾俄罗斯喃喃念叨:“撒加,铭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一切,还有大家的一切。铭记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家。”
觉察到我们在门口,艾俄洛斯顶着两个黑眼圈掩上门出来,疲惫地一笑。
“艾俄洛斯,撒加的情况怎么样?”穆望了一眼病房,又转过头来询问。
“放心,好得安睡过去了,不是昏迷,不用太担心。话说回来,昨晚才闹得厉害呢。”
“毕竟在我们身上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都希望撒加能快些好起来。”穆平静地说。
“没问题的。这家伙怎么看都是精力旺盛的工作狂型的人物。他肯定不愿失去这称号的。”艾俄罗斯点点头。
“那哥我来替你吧。你快去休息一下。”艾欧利亚站了出来。
“小鬼头给我一边去,我来照顾我哥。”加隆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我不是小鬼头。”艾欧利亚抗议。
“好了好了,那加隆你就在这里吧。”艾俄罗斯拉了艾欧利亚先行消失。
“看来还是自家弟弟最管用。”穆抿了抿嘴唇。
“沙加比你小,不如你认来做弟弟?”我调侃道。
“才不要那个任性佛祖男呢。”穆扭头不理我,走快了些。
“呵呵,你不是比他更任性?”我意有所指。
穆忽然刹住了脚步,害我差点撞扁了我的高鼻梁。他绝对是故意的。
~~
现在再来看看迪斯大哥这边的情况。因为这一世迪斯是米罗的哥哥的缘故,和米罗常来往的我自然也习惯了喊迪斯大哥。没想到今日,这竟帮了我大忙。
近几日来,闭门不出的“蘑菇”迪斯和“蘑菇养殖专业户”米罗变成了这座雅典城的小洋楼里的令人想要接近却又敬而远之的一个存在。
今天早上探视撒加过后,艾欧利亚外出晨跑了一圈,回来一推门看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迪斯,差点想转身逃出去再跑一圈。这是据后脚跟着进来的在花园里做完清晨冥想的沙加所描述的。据说艾欧利亚当时还感慨了一句:迪斯大哥,拜托你心情不好就不要勉强笑了,看得我心有余悸。
以前米罗也开玩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完全是因为迪斯大哥对米罗的调侃忍无可忍导致的故作生气状,其实在我看来还是蛮可爱的。迪斯大哥从没有真的生气过,所以说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可是这次大概是受到了记忆恢复之后的后遗症,以及不自觉地受到了前世一些压抑的因素的侵蚀,迪斯大哥变得让我完全不认识,不敢去认识了。我平生第一次见到那样阴惨惨的不能被称之为笑容的嘴角上勾的表情,带着颓唐的意味。阴惨惨来自于前世,颓唐是这辈子的。可怜的是,米罗的阳光也都有了倦意了。往往米罗和我一起出现在他面前时,都看得出那笑容里的一丝歉意,显然我们对这样的笑容也有抵抗力了。
人人都说,迪斯是崇拜力量和权力的人,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在前教皇史昂死后选择去追随撒加。逝者已逝,追随生者最轻松不是么。对于这一点,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迪斯看来都是不否认的,只不过现在的迪斯在这一点上甚至还要夸大过去的自己,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变相的。
可是我明明记得叹息墙前迪斯的笑容是坦率而明朗的。就像这一世的他,从容自在。为何,为何你不再那样笑了呢?莫非是我们不够珍惜吗?我在心里问着迪斯大哥。
之后的日子虽是在缓和的气氛中度过,撒加和迪斯只是很偶尔很偶尔发飚,但是其实他们只是藏得更深而已,不愿我们担心。或许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会更好,每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
雨后的空气最是清新,飞散在空中的尘埃都归入尘泥,这样就不觉得呛人了。我打算出去走走。没想到门口的台阶上还坐着一个人。
“迪斯大哥?”我轻喊一声。
“是卡妙啊。这是要去哪里?莫不是去约会?”迪斯淡淡地招呼了一声。
我的脸忍不住抽搐起来,拜托你迪斯哥不要用这样的表情说“约会”这两个字,我会觉得诅咒降临的。但我还是尽量平静地说下去:“怎么会呢。我是想去巴特农神庙看看的。毕竟第一次来雅典,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去这么著名的景点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呢。”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迪斯大哥的神色蓦地有些忸怩起来。
“哎?”我哽住了,差点咳嗽起来,接着给了自己一下子好恢复正常,“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出去转转总是好的。不过不用告诉米罗吗?”
“留个条子就好了。他和修罗去集市了。”迪斯无谓地耸了耸肩。
~~
秀挺的多立克石柱,黄金分割的阵形,勾勒出宫殿曾经的宏伟。即使庙顶已不在,精美的雕刻几遭掠夺,却仍能感受到神庙那屹立的坚守。
在废墟之上,在无限时空之上,从那远古的地方传来了圣洁的吟咏之歌声,仿佛看到被挑选出来的少男少女额上围着橄榄枝,素净白袍,在万众面前歌唱,虔诚地祈求和平与民主。神灵带来了愿望,能够许愿的年代,能够许愿的纯真的年纪,都是幸福的。许愿的时刻总是令人感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我们在一处空荡荡的石壁前停下了脚步,正身仰望。那里明明应该什么都没有,明明应该早在公元146年就失落于海中,然而我却看到了高贵典雅的女神像,衣袍华美,明眸如星辰,勇敢坚定,手中的长矛与盾牌闪烁,右手如神话传说中所述托着尼克的金像,全身上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散发着生命的骄傲。
“迪斯,你看到了吗?”
“她,仍然在那里啊。”
我们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真实,因为我们曾经离她那样近,由远及近,哪怕躯壳身在别处,灵魂仍在这里坚守,坚守在雅典,坚守在这个世界,带领着她的战士们冲破黑暗的死寂,带来如昼春日。
“为她战斗你后悔吗?”
“你问得不对,卡妙。我们并非单纯地为她而战。是因为她象征着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愿望,她是我们的希望,我们,为了这个世界,聚集在她的麾下。”
“难以想象你会这样说。”
“我并不想否认,或多或少有那么一些时间,我是讨厌甚至憎恨雅典娜的,憎恨她夺走撒加,阿布罗迪、修罗都因她而死,更憎恨为了她我们之后做出那样背叛而隐忍的牺牲。可是当一切在叹息墙前明朗,我终于明白战斗的理由,似乎也就无所谓了。然而我无法接受的是,我们竟然活着回来,虽然是另一副躯体,但是曾经指着司徒克斯河所发下的毒誓和所要背负耻辱的烙印难道都被宽恕了么。多么可笑,连我的过去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被毁掉的。”
“迪斯大哥……”
“我憎恨死亡的阴影,却来往于黄泉,日光不属于我。而她就像柔和而坚韧的日光,让我不知如何面对。”
“可是我们现在活着,而且并非没有代价。若找不到生存的意义,岂不是辜负了被赋予生命时的期待?我们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将是用灵魂去生活,昔日的热血从未退去呢。而我们面前要走的路也并非坦途。在没有她的未来,我们依然拥有她的象征。”
女神从威严的姿态里流露出温柔与智慧,她从来比我们承受得多,从来宽恕我们对她的不理解,从来用她的心灵温暖每一个人的宇宙,所以世世代代总为有理想的人们所追随。
“我们走吧。”迪斯转身欲行,却不小心掉出一个东西来。
我弯下腰去捡,发现那是一个漂亮的稻草娃娃。
“咦,这是?”
“是那时撒加做给我的。在没有女神的日子里,他是像信仰一样的存在。与其幻想未曾谋面的,不如为那真正存在的分担一份责任。”迪斯摸了摸娃娃的头发,“撒加他是那样尽心尽力的人,连做一个娃娃都那么用心。”
“那就让我们好好看看这个令女神和撒加还有曾经的我们如此付出的世界好了,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抓住呢。不是为了刻意去证明什么,而是只要回归于这个世界就好了。何况,与忘记过去相比,我更希望我忘记的是顾虑。”我浅浅一笑。
我只能做这么多了,我不过是擦了擦宝盒上的灰尘,虽然充其量只是微小的努力,但是打开那心形小锁的终究还是另有其人。
~~
一直以来,谁也没注意到加隆对兄长的加倍呵护是一反常态的。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他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看了许久都没有意识到我在看他,才感到不日之前我的猜测恐怕是正确的。不过我只是摇摇头走开了,并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加隆才是我们中至情至性的聪明人,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办吧。
下午茶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围坐沙发上一边吃点心一边讨论。
“记忆并非过错。”我坚持道。
“那穆、卡妙,两位老师曾经对你们透露过什么吗?”艾俄罗斯若有所思。
“其实我们那时也没听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选择权在我们手上,对吧,卡妙?即是说,由我们自己来决定是带着回忆走下去,还是忘却一切,此生若无意外便不再相见。”穆接过话头,给众人解释。
听闻此话,各人表情各异,但无不是皱皱眉头,或抱胸,或扶额,或者原本倚着沙发的变成了正襟危坐,等等。
“但是现在什么都不好说,如果我们记错了,也可能还有别的可能。”我补充了一句。
“那么两位老师是否也在其中呢?”艾俄罗斯又问。撒加不在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又成为了主心骨。
“在。”我肯定地说。
“那么两位老师在忙什么呢?卡妙,现在你恐怕是我们中和他们最熟的了。”
“估计是在云游中吧。碰上他们需要运气的。”我歪了歪头,回想了一下,根据经验判断到。
“我看诸位可都不怎么积极啊。是不是都没脾气了。”艾俄罗斯摇了摇头。
“没有头绪的事情先放一边,时间会给我们提示的。”穆淡淡地开口,“话说回来,艾俄罗斯你好像忘了和我们说……”
“对了,这阵子忙还真是忘了。其实那个雨夜撒加背着迪斯扣响大门的时候,昏过去之时露出了安心的表情。而那个时候迪斯的手心里攥着一个稻草人。那个稻草人其实出自撒加之手。撒加做那个稻草人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加隆不停地嚷着他也要一个。我想你们应该都不知道稻草人的事情,但是修罗,你和阿布罗迪和迪斯几乎是一起被带回圣域的,所以我想他可能给你们炫耀过一两次的吧。”艾俄罗斯微微笑了。
“是呢。不过,说到阿布罗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不和我们在一起吧。”修罗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既然大家都好巧不巧地聚集在雅典,为什么阿布罗迪一直没有出现呢。
“不如我去找找看吧。”听到修罗的话,我也想起有好久没有看到阿布罗迪清炫的身影了。他到底在哪里?

大家都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我。

“这……”艾俄罗斯也不例外。

“那么我就收拾收拾出门了。”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切,我欠了欠身,就退出讨论上楼去了。

阿布罗迪,我会找到你的。让我冷面卡妙说出这种话,你应该得意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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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7 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

海鸥盘旋,绿芽白雪,她永远地长眠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湖蓝的长发在那并不算久远的岁月里泛着水色的波光。
那是一座北欧贵族的墓碑。洁白的大理岩,玫瑰丛生。
找到阿布罗迪的时候,他一身深色裹在风衣里,伫立在那座墓碑前,不知他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只是迟迟不愿离开。
“娜乌西卡·安娜·古斯塔夫,我的母亲。”阿布罗迪念叨着那个人的名字,他永远都不需要对我回头。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二十二年来我没有来看过她,而她一直等待着我。等到我终于忆起这一切时,又是一个二十二年,是我曾经死去的年纪。”
“我回来了,但是她没有。她永远微笑,任我在时光中改变了最初的模样。”阿布罗迪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个亲爱的金色名字,目光温柔而忧伤地穿过厚重的泥土,亲吻思忆深处的容颜。
“对于她而言,牺牲也是一种幸福,哪怕被变相地流放到这里,她硬是在这荒凉寒冷的地方让鲜花盛开在窗前。然而她最大的牺牲却是为了我。把生命给了我,把我交给了圣域。高烧的我几度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烛光下她湿润的眼睛挂在那安心的笑容上。在我清醒过来以后,这一切都瞬间定格于永恒。”
我和阿布罗迪并排站着。过了很长时间,阿布罗迪终于想起来把目光投向于我。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可是我不会去的。”阿布罗迪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阿布罗迪,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亲在这里,因为她不论为任何人任何事付出多少都是不后悔的,都可以感觉到幸福。而你的世界和她的注定是不同的。看看此时的你,犹豫不定,何苦把自己封闭在格陵兰呢?你不想再见见大家吗?我保证,一旦见到,你就会改变想法了。”我试图劝说。
“就是因为不愿改变想法,才无法去相见。”阿布罗迪实事求是。
我一口气呛在了胸口。
“卡妙,或许曾经生活在西伯利亚的你可以懂得,我在这里是因为我喜欢这里,这里埋藏了我的过去。只有这里的冰川水可以养育烈焰一般的玫瑰。”
我了然。
拿阿布罗迪这个人来说,他不想让你觉察的事情总有办法让你觉察不到。所以当时离开加拿大的时候,我消失得太匆忙,竟是没顾得上阿布罗迪,也不知道他的苦恼。
“你知道么,卡妙。我并非不喜欢过去,但也不想记得更多。过去,对我而言,传奇已成虚妄。哪怕这一次我会忘记娜乌西卡这个名字,我的心里也会永远留她一片蔚蓝下的绿意。我也会一直在格陵兰做冰川研究,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比起过去,我只想做好现在的自己。”
“阿布罗迪,或许在你看来过去已成不可触碰的虚妄,然而对大多数人而言,人生有多少虚妄,也有多少希望。”我试着去理解四十多年来阿布罗迪隐藏在最清幽的角落里的心情。
阿布罗迪抿了抿嘴唇。
半晌。
“大家都还好吗?”
“就缺你一个了。”
“没有我不行吗?”心里的雨停了,虽然彩虹还没有出现。
“少肉麻了。”我捶了他一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我看到了阿布罗迪伫立过的地方草叶上的露珠,看到了迪斯大哥眼中的荧光,看到了仰头望着天空眨眼的撒加。
那不是阿布罗狄想要的人生。
那不是迪斯马斯克的愿望。
那不是撒加可以摆脱的痛苦。
~~
拉着阿布罗迪一步一步走回家里。进门后发现,所有人的脑袋凑在一起,挤在沙发上看什么东西。
“喂,你们在看什么?”
“快来,是我们小时候的照片,好可爱呢。”有人从头发的稻草里探出一只手来冲我挥舞。
居然只肯伸出一只手来,照片上的难道比我这个真人还帅吗!我无语。
还有,你们就算无视我,也不能无视惊为天人的阿布罗迪吧。
“人呢,哪儿去了?这可是很稀罕的加隆的收藏品。没想到加隆是这么怀旧的人物啊哈哈哈。”有人坏笑。
“是加隆出去那两天从一处废墟里发现的。我也好像去探险呢。可是加隆居然不记得路。”
“呜哇,谁压到本大人的头发啦!”
无奈,拽着阿布罗迪上去,看看究竟是一张怎样有魔力的老照片。
~~
那是一只牛头风筝。
“亚尔迪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吧?”穆首先挑了个不错的位置坐下,手搭在椅背上,很放松,没有丝毫勉强的意思。
米罗席地而作,竖起一条腿,环臂抱住,十指交错。艾欧利亚坐在他旁边,盘腿,手握在脚踝上。我靠在书桌上,两手后搭,撑住身子。阿布罗狄坐在窗台上,两腿交叠,手里玩着青纱的流苏,回眸一笑。修罗立在玻璃窗的另一侧,背对着阿布罗迪。迪斯似乎有些犹豫着想出去,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贴在了椅子后面的墙上。就这样,三三两两的人在亚尔迪和艾氏兄弟房间里像小孩子一样开始听故事。
“我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这只风筝。”
“真是这样啊。”
“为什么呢?”
“风筝是艾俄罗斯大哥送给我的。收到这只风筝的时候,我很开心,给了刚刚离开家的我很大的安慰和鼓励。艾俄罗斯大哥说,很快我就会像这风筝一样高飞的。我看着风筝,常常会想起家乡广阔的草原,一望无垠,站在草地上伸出双臂来吹风,连人心都变得宽广起来。还有,记得春天的时候吗,我们大家不是在休息日的时候还会去草地上野游戏什么的么。一群人跑着放风筝真是惬意呢,仿佛过早结束的童年又回来了一样,天空就那样变成了小动物们的世界。哈哈,就是这样。风云变迁之后,真的很怀念那样的时光。”亚尔迪摸了摸后脑勺,“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就是风筝曾丢过,所幸又找到了。”说着,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迪斯的方向,所有人心领神会。
“原来如此。”某人一语双关。
~~
月朗星稀,明镜高悬,皎皎银河一脉清澄无沌色。
亚尔迪永远不会说什么“让我好找”这样的话,他只会默默地在你身边坐下,和你一起看你在看的花和叶,望你在望的月和星,坐你在坐的台阶,吹你在吹的风。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在一起,迪斯的手里捏着那个稻草娃娃,偏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亚尔迪很喜欢迪斯手里的东西,忍不住赞美。
“真是可爱的稻草娃娃。以前小芙也很心灵手巧,会拿草编小人小动物,草枯了后就再编新的。”
“是那个送你小花的小姑娘?”迪斯想了起来。
“是啊,她一定快乐地生活在什么地方吧。”说着,亚尔迪的目光从星空移回自己手上的风筝上来。弯弯的牛角,可爱的笑脸,支架绑得很结实,一直到现在都很完好。
“哎?这只风筝好眼熟啊。看来你也蛮心灵手巧的么,亚尔迪。”迪斯扫了一眼。其实亚尔迪来雅典的那天别人就都知道了这怀旧的风筝,只有满怀心事的迪斯、阿布罗迪和撒加没有放在心上。
“不是的,迪斯,你看你都不记得了,这只牛头风筝其实是艾俄罗斯大哥亲手做给我的。”亚尔迪说着举起风筝,定定的眼神似乎想要透过那风筝看看月光能有几分。
迪斯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
亚尔迪继续往下说:“最后一次放这风筝是变故前不久的事情,风筝线断了,风筝也飘走了。接着不久后,双子宫就没人了,没过几天,白羊宫的穆也走了。那时的金牛宫,前无白羊,后无双子,只有空荡荡的风穿过,凉飕飕的寂寞。那情况倒是和天蝎宫有些相似呢,前无天秤,后无射手,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吧。可是幸好米罗还有卡妙这样的朋友。而我呢,我要说谢谢你,迪斯,因为有一天我在金牛宫门口发现了那原本一直找不见的风筝。你虽然不说,可是我感觉到了你附近的小宇宙,我知道是你帮我找到并替换了断了的那一根木棍。”
“这种事有什么好记得的。”迪斯撇了撇嘴,垂下头。
“别这么说。迪斯,和你相处得久了,越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亚尔迪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
“别说了,哪有。你确定你分得清我的过去和现在而没有混为一谈吗!”迪斯猛地从台阶上站起来,大声吼道。
其实亚尔迪虽然外貌粗犷,但是心思细腻,自然听得出迪斯这句话虽然不满但是并不是在懊恼地发怒,反倒使还是不好意思的成分多一些。所以说,幸好夜色茫茫,不然瞧那迪斯脸微红且气喘的样子,这状况还是有些复杂的。
“我确定。不管是哪个你,都感动过我。”亚尔迪温和地看着今世仍然比自己要大两岁的迪斯,宽厚地笑了。
迪斯默默地坐回地上,一语不发起来。相信饶是跌入黄泉梦魇的迪斯也无法拒绝这样质朴真诚的笑容,没有丝毫敷衍,完完全全是真心话。
“所以不要为了什么‘一厢情愿’的理由而自虐了,那只是逃避。为什么现在不能好好地生活呢?我是指让自己过得更好,这样也会让大家也放心,一起过得更愉快。往事总是喜忧半掺的,不能全然指望都是好的,这个道理你也懂得的,不是吗?就算有什么过错,也请留给过去吧。而至于那些美好的回忆不要跟我说什么一丁点都没有剩,我不会信你的。迪斯,我不在意你宁可要忘记什么,但我愿更多地记得你的好。”亚尔迪缓缓地道出这一番话。
看到迪斯的头埋在抱起的双肩里,亚尔迪开始思忖自己是不是还是说得有些过了。
“对不起,迪斯,也许我有些地方说得不怎样,不过你能随意听听我就很高兴了。你知道我不擅表达,那些词藻什么的也用不清楚。我,我实在是……”亚尔迪摸了摸头,想着下面该怎么说。
“我知道了。”迪斯抬起了头,平静的神色与往常别无二致,“我不会原谅自己曾有的冷酷,哪怕后来弥补了一些。但是我会试着继续好好生活,为了米罗老弟,小卡妙,修罗,为了大家。”迪斯摸了摸鼻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道,“对了,我也尽量不再摸鼻子了。毕竟是上辈子的习惯,这辈子原是没有的。看来不让过去束缚手脚,也得注意注意形象呢。反正我也不喜欢黄泉的味道。”迪斯干笑了两声,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太尴尬。
“那,不如明天我们去放风筝吧。”亚尔迪顺着话往下提议,“叫上米罗他们。”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季节啊。”迪斯嘲笑了一句。
“在雅典可以当作是秋初啊,还是很晴暖的。”亚尔迪眯起了眼睛,再次望着泛着荧光的银月,笑起来,“不同意的话,上街随便拉个游人问一下,是不是纬度靠南很暖和。”
“随便你。”迪斯说着就站起身来往回走,“不过我可要进屋休息了。”
亚尔迪大步跟上他,补充了一句:“我查了天气预报,明天会是个大晴天呢。”
迪斯轻轻地嗯哼了一声,步子迈得更大了。
待亚尔迪进屋后,迪斯早已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直在屋里团团转的快要把我转晕的米罗冲上前去握住亚尔迪的手,还好他没有语无伦次:“亚尔迪,谢谢你,救了迪斯。”
不论以前怎样,现在的迪斯毕竟是米罗的亲兄长。若是真有什么闪失,两个人心里都不会好过。
送走亚尔迪之后,我对米罗说:“这次还真是找对人了。不过你还真是敬业啊,一直从这窗边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可以感觉得到气氛的变化。”米罗一直以来紧张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哎呀,真是敏锐的天蝎座。”我点点头,“现在,宝盒终于打开了。”
~~
自从遇到大家之后,我就不常做梦了,特别是那个辽阔而悲壮、耀眼着金光的梦。那些碎片也在逐渐拼接起来。
而当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不自觉地翻出了枕头下的那串水晶。于是便坐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对着这串水晶,似乎望见了米罗那闪亮的眸子。
我将始终记得那年夏天的星空,我们真正分别的日子。曾经以为永世不会再见,不论风雨轮回。不想,圣域之战把我召了回去,我们再见了,却一时失却语言。我躺在水瓶宫冰冷的地板上眼泪都结成冰珠的时候,也曾认为那就是终结了。不想,背负着使命与耻辱的烙印,我们再见了,为了各自的无法言明的坚持。
米罗曾把那串水晶送给我,我曾满心欢喜地收下,却又在和米罗大吵一架后独自一人生闷气的时候弄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我没有告诉米罗,却被他感觉到了这份焦虑,而我从来不知道的是,那我曾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礼物在圣域之战结束后又被他在克莱蒙费朗的雪天里找到了。
北斗点缀,夜幕深沉,冰凉如水的幽寒腾空升起。
想起这件事,我打了一个激灵。我们吵得不可开交的那一晚,天空明亮得慌,星星闪得刺眼。记得俄罗斯有这样的谚语,大意就是,冬天的时候,如果哪一天的天空特别干净,星星特别亮,那么第二天肯定是个极寒之日。
说起来,我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情节了,只记得似乎是从一开始关怀信仰和人生选择还有圣域的事情的讨论演变成了大动干戈。只记得心痛的感觉,和远胜于米罗的固执。
不过,现在能这样重新靠在一起,游玩,谈笑,未尝不是曾经的自己的愿望。
可是眼下,还有很多事情亟待解决。虽然不再常常做梦,但却开始莫名地心悸,或许是在提醒着什么罢。毕竟封存这样的记忆是需要很大的能量的,开启也是一样。而最近这项活动在加速进行着,何况众人的能量还都聚集在了一起,自然波动的影响要广泛一些。
但愿一切快些明朗起来。给我一个爽快的答复就好。
再者,既然所有人都到齐了,不如明天试着讨论看看吧。我这样想着,终于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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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7 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优雪微云 于 2012-7-22 23:29 编辑

第十六章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一个诺言,一份心愿,一缕情思,只为重逢。
~~
明明是下午茶,却少了几分怯意。
“我觉得我们还是捋一下思路吧,至少把我们的契机什么的联系到一起,看有没有什么相通的地方。”看撒加心不在焉的样子,穆开口提议,“那么最好我们按顺序写一下。”
一个个俊逸的名字落在了白纸上。
穆,北斗七星
亚尔迪,风筝
撒加,海峡月
加隆,老照片
迪斯马斯克,稻草娃娃
艾欧利亚,绿松石扣
沙加 沙罗花瓣
米罗,紫水晶
艾俄罗斯,血花
修罗,水晶茶碟
卡妙,北极光
阿布罗迪,北欧贵族墓碑
“好了,就是这样,现在请各位来回忆一下是如何意识到这段记忆的存在的。”穆搁下笔,坦率地说,“北斗七星带我去了老师那里,而老师被作为了封印的符号。”
“风筝,艾俄罗斯送我的,常常让我想起家乡的草原,草原之风指引我凭着感觉来到了这里。”
“无论如何,我回来了。”
“一张照片而已,在座的同志们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啊。”
“稻草娃娃,可是教皇的手艺呢。然后我见到了撒加,就这样。”
“绿松石扣,圣衣头盔上遗留下来的东西,似乎有与什么相抵销的力量。所谓符号,应该是圣域吧,也是哥哥的期待。”
“沙罗花瓣,阿赖耶始,诸位皆知,在东京捡到了一块手帕,花瓣包在里面,想来先前见到的女孩应该就是女神的化身吧。”
“紫水晶,关于我和卡妙的事情,埋藏在水晶里,似乎是个媒介。”
“还真是融于骨血中的东西啊。其实当时是希望能够做些什么,保护些什么,意愿很坚定才会被唤醒的吧。”
“水晶茶碟,已经说过一遍了,就是对大家围坐一起的记忆。”
“北极光,呵,真是一言难尽呢,不过见到了米罗就是,有件事想道歉罢了。”
“那是我母亲永眠的地方。她是一个真正的贵族,勇敢、坚定、温润、纯洁。每当我感到悲伤的时候,我会想起她,在那样寒冷的地方,怀抱着希望的热血。”
“看样子是对每个人而言潜意识里很重要的东西。每个人都使用了人或者场景做为了封印的符号。而怀着特殊的感情触碰到这个符号之后,一切才能接续。”艾俄罗斯做了个总结。
“然后呢,我们讨论这个的必要性是什么?”米罗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为了做出选择。”沙加闭上眼睛,直面米罗的质问,“显然我们之中还有摇摆不定者。不过,穆和卡妙告诉过我,我们这些记忆是共生的,所以凭感觉做个选择吧。”
“可是,我们连事情是如何变成这样的都不甚清楚,还谈选择。”修罗闷声道,
所有人尽可能地保持沉默,回避对面的人的眼神。
~~
听得时间嘀嗒嘀嗒流逝的声音,直到有敲门声响起。
所有人惊讶地看到门口站立的两位老师,他们的身上笼上了淡色的光晕。
“史昂老师!”
“童虎老师!”
“呵呵,不好意思打搅诸位沉思了。看来大家都改口了呢,我们又成老师了。”
“老师,您怎么才来?”
“晚了吗?不晚啊。”
“对了老师,关于这件事您知道什么吗?”
“呵呵,我和童虎一直保留着记忆,等着你们长大自然明白过来呢。因为我们不能插手。所以这些年来我们常常去云游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这一切是因为战争终结后,女神在神殿里召唤了传说中的克诺索斯时钟。召唤这个时钟并不难,难的是寻找到灵魂碎片粘合在一起,那耗费了不少神力。对于你们而言,现在并非什么转世,而是一种补偿,或者说给各位一个完整的人生。”
“我和童虎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也不同意,直到后来知道一些缘由。不过多亏了在叹息墙前灰飞烟灭的各位留下了那样强烈的无形的意念,做为灵魂的食粮,或者说做为粘合点也可以,要不然这件事也不会达成。”
“然后呢?女神呢?”
“做为交换的条件,女神要回归到遥远的诸神的所在,波塞冬和哈迪斯已经离去,这件事并不痛苦。令人忧心的是,这股力量势必会扰乱你们的生活,当你们发现这不是单纯的梦而已的时候。但是,请各位不要忘记,这样强烈的意念是无法苛求的很特别的存在,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强烈的愿望呐,试着去理解吧。”
“呵呵,孩子们,好好想想吧,虽然我们的记忆是共生的,但是这件事不是我和史昂能够替代你们决定的,因为此事的解决必须依靠真心。于我们而言,哪怕你们的决定让我和史昂都在某一个早晨醒来,推开房门,发现对面走出来的人变得陌生而不认识,我们仍然可以笑着打一声招呼,重新结识,重新成为朋友,因为我们相信。”童虎老师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睿智,二百多年果然不是白活的,想必一定是想通了很多事情吧。
“再见了,孩子们!最后再说一句,回忆不是桎梏,也不会阻拦你,如果你不自缚手脚的话。”史昂老师如是说。
两位老师仙人般飘然远去。
~~
“真让人吃不消。”迪斯抱怨了两句,“弄这么麻烦。”
“别这样说嘛,迪斯。好得云里雾里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亚尔迪好心地说。
“不过话说回来,看到大家和过去一样光鲜耀眼一表人才,这不是挺好的么。”穆试图调剂一下气氛,“比如说我身边这两位,卡妙和沙加,当真是翩若惊鸿,皎若游龙。”
我和沙加一人给穆一记眼刀。
“好了好了,阿布罗迪?撒加?迪斯?三位就稍稍放松一点吧。眉头皱久了万一再皱不回去可就不好了。”没想到穆会这么说。在严肃的氛围里特别还是在一语不发内心挣扎的撒加面前敢貌似轻松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的除了穆还有谁。两种记忆交错,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比如和平年代的穆,就把那副好口才花在谈笑上了,婉转地表达了曾经隐忍不发的理性思辨。
“女神为我们重塑生命,寻找灵魂,但是拼合和回忆却只能靠我们自己。就好像我们在说‘我很幸福’这句话之后,只能靠我们自己去填上去描述那是怎样具体的幸福了。”沙加恰如其分地解释。
“咳,我说了,反正我无所谓。我只希望哥哥和卡妙都能按自己的心愿生活。”米罗耸了耸肩。
“你这么模棱两可的话,我和迪斯大哥以后可不敢指望你了。”我吊着眉梢看他。
“卡妙,这你就不知道了,随性是一种美德。”米罗的口气像是在谈论永远预报不准的天气。
我怎么不知道,米罗这家伙,越满不在乎越是在意。
“我也没什么可介意的。反正已然相识,没有记忆也是伙伴。”亚尔迪对朋友总是那样温和,正如他面对敌人时总是凛然不屈。
“可是我们不一样,我和艾欧利亚会在这里,不是因为放不下,而是因为不想放下。”连大家无比信赖的艾俄罗斯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我看向一脸平静的艾俄罗斯和艾欧利亚,他们其实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顺其自然,他们是很宽厚很珍惜生活的人。
可是撒加就不同了,不管再过多少辈子,假若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自己是天使一般的人物,不愿自己的骄傲受到影响。可是有一点被我漏掉了。
虽然我曾经猜测过,那不是阿布罗狄想要的人生,那不是迪斯马斯克的愿望,那不是撒加可以摆脱的痛苦。但是,我漏掉了一份考虑,那就是撒加曾终其一生去尝试各种身份从而明白了自己的存在,阿布罗迪曾经追求各种情形所赋予的美,最后被至上之美所感化,而迪斯曾希望靠近各种存在的力量,最终意识到强大的力量来自于赤诚的内心。
所以,到今日,撒加不是因为骄傲迟迟没有做出决定,而是因为担心他人的看法。阿布罗迪过于追求华美,所以不敢出手了,好像怕被玫瑰花刺扎到手。迪斯沿着黄泉走得久了,不确定自己是否行迷已远,只敢被动地接受了。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发觉这一点,看着半天没有表态的三个人,终于按捺不住。
“想起来又怎样,想不起来又怎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一拍桌子,站起来,生气地喊起来,“照你撒加这么说,我们都追随你的话,反正不还是要忘记的么。”
我实在是气不过,冷笑一声,指着撒加的鼻子骂道:“是啊,你的选择和我有什么干系,你扪心自问,那些记忆真就那么不堪吗。你忘记了谁是我们一直喜欢的撒加哥哥,谁为我们包扎的伤口,谁把我们一步一步背上十二宫的台阶,你连那些真心的付出都忘记了吗,你舍得吗?我告诉你,我不愿忘记,不管怎样,那都是你。
“还有你,阿布罗迪,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你怎么能比我还纠结。你上辈子纠结,这辈子还纠结,太对不起你的人品了,有没有搞错啊。真要说出来,就是该较真儿的不较真儿,不该较真儿的偏较真儿。这有什么意义呢?还是说,你以为在蜜罐儿里长大才有意义!令人心动的是感情,既不是悲伤也不是喜悦,与这些都无关。
“还有你,迪斯大哥,什么时候变成了悲观主义者?无论你笑得好看还是奇形怪状,我和米罗不是都接受了么,你还想怎样?什么时候我们那快乐痛苦如过眼烟云一笑置之的迪斯大哥变成这样了?你对得起上辈子的自己吧?这么无语的话,怎么也无法相信你上辈子还有强烈的意念,别笑死人了。去他的执念!我说完了,要怎么样随你,我卡妙无所谓。你痛苦,你忘记,我和米罗也必须忘记。之后,你还是温柔的疼爱弟弟和我卡妙的迪斯大哥,读你的在职研究生。可是上辈子欠我们的想赖掉不符合如今的你的道德观吧。
“反正我们猜不出也不想猜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我只是不能苟同你们的观点而已。我觉得酸甜苦辣,没有理由不快乐。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想的。更多的是应该感激不是吗,感激我们相遇,就够了。
“警告你们不要心存侥幸,以为即使我们什么都不记得,我们现在本也是熟识。我觉得不论是哪一段回忆都很珍贵。”我觉得自己的眼眶好像都激动得酸酸的,只是眼眶而已。
我发泄完毕,发现满桌的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我,被我深藏不露的气势镇住了,好像看到了百年不遇的奇观。
“喂,你们怎么都这么一副表情。”我语气软了下来。
“没想到卡妙你原来这么能说啊。”二十年前是我邻居的修罗终于冒出了一句话。
“其实我是见识过这样的奇观的。”米罗坏笑出来,“这么坦率哦。”
“米罗,你……”猜到了他指的是很久以前雪山争吵那一回,我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扭头不再看他,干脆地坐下了。
穆在微笑,沙加睁开了眼睛。
记起或者忘却都是我们的自由不是么。
这么说是没错。
不过,自由反而带来了困扰。
那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喜欢这一世的生活,而因为过去而感到痛苦的话。太黑暗,太痛苦。那么他可以选择忘却。
的确。他并不需要被强迫却继承上一世的心愿或者其它什么。但是我们是那么得想在一起,却又不想其中的任何一员被强迫。
“呵呵,”在这种时候,突然发出声音的阿布罗迪怎么看都有一种诡异的成分含在里面,“卡妙我都被你的激动吓到了。其实我只是不想被过去所操纵,不想成为傀儡而已。那些印在我们的灵魂里的东西,你永远不会真正忘却。哪怕如此选择,也仍会留下感觉。但是你也不是这个灵魂的傀儡,除非他无意操纵你,也无意强迫你去面对过去。”原来如此,阿布罗迪终于肯道出心中最大的也是最后的疑虑。
所有人,包括才想到这一点的我,都真正地沉默了。是啊,谁能保证,我们到底是不是傀儡,这又会不会是另一场戏。到底是我们愿意记得,还是说潜意识里被暗示要去选择记得或忘却。
“那么在那决定的时刻到来之前,请每个人都好好想想做出这个决定的初衷是什么,然后再给出答案,好么?无论如何我们都能理解彼此,不管怎样选择。记忆不是过错,忘记风雨满途也不是什么过错。人总要有所担当。况且,在一切未定之前,我们还是可以选择的。”
“如果过去真的变成负担,把那些美好都吞噬掉的话,似乎也没有必要去记得。”似乎有人开口,谁知道。
“最初保留这些,不就是为了要重新相遇。现在已经相遇,那么纵使拿失去记忆作威胁,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过去是如此真实,即使是被当作一个梦,也可以深切地感受得到。”沙加的眼睛泛着澄光。
“既然那是曾经的我们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想要保留的记忆,那么这样的愿望难道不愿去守候吗?那样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本心。其中必有珍贵之处。”修罗是权衡过才出口这番话的。
“我们一味地想着自己,却不想想身边的人。只看到痛的那一部分,被蒙蔽了双眼,忘记了女神的苦心和真挚。我们到底算什么?怎么可以这样不珍惜。不珍惜彼此!”加隆瞟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未果,终于也忍不住了。
“说得好。”艾俄罗斯立马赞同,握住好友的手说,“所以,撒加,不要左右纠结要不要说对不起的问题了。“再说了,有的选比起没有已经好太多了。记得,不是要你每天对自己重复,而是在休息的日子里偶尔想起,笑一笑,或者感慨一下,然后重新投入生活,投入工作。”
看到旁边的加隆装做没看到这一切的眼神,艾俄罗斯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延续下去生命,是不是懂得了更多。
~~
是夜,我在梦乡里寻找归宿,寻找那迟迟不现的最后一抹不可或缺的色彩。
白。
雪花之白。
那是西伯利亚的慰藉与思念。
在那里我带着两个孩子打发了那么多漫长的白昼与黑夜。冰原上的垂钓与捕猎,让枯燥的修炼
我会想起我曾常常去关照的北极熊母子,她们有着白色的皮毛光滑而温暖,会特别听话地靠过来。我会想起我养过一头牡鹿,其实不是养,而是它经常来我这里玩,我喜欢喂它,和它说话,夏天的时候,它会刁美丽的小花来送给我,极通人情。
身处冰川雪原,是被那苍茫的白色迷了眼睛,还是透过萧瑟看到了别样姿彩?
小时候,我并不相信人是有灵魂的。然而此时此刻,当我的思绪却漂浮在无限的时空,由浩渺的缘所牵引,没有办法分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尚未结束,也或许我再也回不去。我在哪里又有什么要紧呢,不需要迎向日光的墓碑,也不需要一束紫丁香,这样就好,总是有人要付出代价的。
那年,我停留在了二十岁。二十岁的光景,一刹那。没有接续,没有后来。记忆从二十年前的断点漫延开来。
我望星辰,发疯一般地穿行。米罗一次次截住了我。所有人都完美地恢复记忆的时候,一股躁动的电流忽然席卷了全身。园子里漫天飘舞着沙罗花瓣和玫瑰花瓣。昼夜不分,时而日光采采,时而星辰碎碎,几分钟后一切戛然而止。
果然,灵魂的碎片真正地聚合联结的感觉和自以为什么都想起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手心有了温度,呼吸有了深度,这一次是真正的记忆的唤醒。我知道,这一次,我们是真正地同心一致了。
穆,沙加,卡妙,米罗,阿布罗迪,撒加,加隆, 史昂,童虎,亚尔迪,修罗,迪斯,艾俄罗斯,艾欧利亚。
非此及比。非此即比。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想起了被遗忘的约定,好像重又回到了鲜艳的季节。
一束微光,穿透梦中的云层,蓦地温暖而安心起来,感觉不到任何疲惫,暖暖地昏沉过去。
我们的愿望,我们的单纯,我们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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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7 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优雪微云 于 2012-7-22 23:27 编辑

第十七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寒之色,暖之调,千古沧海遥相望,崖之高,海之深,不作鸥鸟轮回忙。
尚未了断的缘,茫茫太空,何处属我之源?之间宇宙,片甲可留尺踪?
你我相与,鸿蒙之间,白驹年华,感念刻骨。
遥远的往事如在昨昔,在那段被岁月珍藏的记忆里存在着,曾经沧海的传奇。我在你闪耀的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光辉,证实着那青春的郁郁葱葱,追随着流淌的时光朝向海角天涯。
不论发生过什么,一切已属灵魂。灰飞烟灭之前,请记得,我愿记挂于你。
相遇是一种缘分,纵然你我相遇只在一刹那。
纵然你我相遇只在一刹那,一刹那之间已是永远。
一切,豁然开朗。
~~
厨房如战场。
谁都想不到,除却修罗,这里做饭的第二好手竟然是迪斯同志,对此紧随其后的艾俄罗斯大人表示当刮目相看,而至于排名第四的撒加大人则是深表遗憾。但是在熟悉迪斯大哥手艺的我和米罗看来这显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眼下,一切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虽然这厨房很大,但是也容不下十来个人,含凑热闹者。毕竟独乱乱不如众乱乱,重点就在于:不乱者为乱者所乱。
“我觉得把玫瑰也加到丸子里会更香。”阿布罗迪靠在一旁一瓣一瓣洒着玫瑰花瓣。
“敬谢不敏!”修罗一把抱起搅拌中的盆,换了一个台子。
“加隆,不要欺负艾欧利亚,自己的菜自己洗!”这是撒加无奈的教导。
“米罗,告诉过你很多遍了,摊鸡蛋饼放糖不是个好习惯!”
“可是,盐用完了啊。”
“那还不快去买!”
“是是,卡妙大人。”
“艾欧利亚,你怎么把新买的罗勒叶倒到迷迭香的瓶子里啦!”艾俄罗斯拿过瓶子来就发现不对,上下分层的,明显不一样嘛。
“哪个混蛋居然用切菜的刀切肉,瞧,还沾着血水呢!”左手按着一把芹菜的迪斯眯起了眼睛,举起菜刀看着刀刃上的痕迹。
“不好意思是我。”居然还有人大言不惭地承认。
“从速招来,是谁掉了那么多蓝头发把水池堵了?!”修罗挑出漏子中的菜叶和肉末来,还顺带发现了这样的事物,不免抗议。
“谁的披萨烤糊了,自己负责吃掉!”撒加狠狠地说。
“怎么用个烤箱也要排队,强烈要求再买个新的!”买盐回来的米罗抱着一碗鸡胸脯排队中。
“同求!”我发挥了一贯简明的风格。
“谁把没洗的番茄丢到沙拉里了!”穆望着自己的盆里,好笑地说,“虽说是有机的,但是也要洗一下吧!”
一群人忙得热火朝天,当然其中不乏添乱和作弄别人者。
总之一个词,混乱。如果非要再加一个修饰,就是自娱自乐的混乱。
“艾欧利亚,我给你讲一个菜刀幽灵的故事吧,哈哈,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城堡的厨房里,有一把菜刀……”只见迪斯大哥眼睛血红,绿色的幽灵从他的身后散发出光晕。
“我要一杯咖啡,一杯咖啡,一杯一杯又一杯……”不知谁的歌唱得像念一样。
“米罗,拜托你停下刻那些土豆小人,修罗那边都找不到土豆了。”
“这个……”艾俄罗斯的手在颤抖,“这插满了玫瑰的围裙还怎么围啊?”
“没关系,挺适合你的。”撒加笑弯了腰。
……
“行了行了,你们都给我出去!!”大厨一号终于发飚了。
“我说你们到底都在掺和些什么!”大厨二号也出离底线了。
“阿布罗迪,给我浇花去!
  加隆,给我去倒垃圾!”
  沙加和穆啊,你们只要摆摆餐具就好了。
  卡妙,拜托你调调果汁,然后端出去就好了。晚饭还要再等会儿。
  亚尔迪,拜托你把其他闲杂人等全给我拎出去看电视。”撒加的变脸技术一如既往地炉火纯青。
“亲爱的卡妙,我要草莓黑樱桃汁。”沙加笑意盈盈简装版。
“亲爱的卡妙,拜托你给我一杯提子蓝莓汁。”穆笑意盈盈加强版。
“亲爱的卡妙,我要芒果柠檬汁。”米罗笑意盈盈无敌版。
“你们怎么这么多要求!要我一直榨到半夜吗?”我双手叉腰。
“没关系,不着急的,给你一刻钟。”一阵风吹过,穆最后拍拍我的肩,“好了,计时开始。”
一刻钟后。
“哎,这是什么味道?”
“不好意思我加了一点点杏仁粉、抹茶粉,橙子果酱,还有番茄。”哼,十五分钟全工序对我还是绰绰有余。
留下穆他们品着那杯缤纷的果汁,我踱步向后院。从中午打打闹闹到下午,好像最初的感情又回来了。
哦,美丽的夕阳!
霞光盈盈欲飞,如何,请不要走,请让时间慢些,再慢些,请让我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你,而后,随你一同奔向永远的天之彼方。
我不由得想起了德彪西的那一首曲子。
率先完成果汁品尝作业的穆也来了。
“穆,拉首曲子听听吧。”我灵光一闪。
“美丽的夕阳?”穆
从二楼的书房里取来了很久没用过的琴,想不到还是1900年的作品。
乐声飞扬了起来,沁人心脾。厨房里的人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趁机开溜的加隆和阿布罗迪竟然睡着了,一个脸上还挂着抽象的涂抹,一个眼睛上沾着花瓣。若不是他们呼呼的喘气声,我们还都没发现他们就在花丛深处。
~~
开饭了。
丰盛的杰作令人胃口大开,食指大动。
撒加大人恢复了好心情,习惯性地致祝酒辞。一巡杯盏入腹,气氛逐渐热络了起来。
“喂,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为什么把那个羊肩给修罗啊!”下手慢了半拍的米罗气鼓鼓的。
“行了米罗,喏,给你鲱鱼,拜托你马上给我坐下好好吃饭。”我面无表情地把旁边阿布罗迪盘子的鱼肉移到米罗盘子里,因为阿布罗迪正望着吊灯出神中。
对面的穆和沙加正在比拼冷笑话中。双子兄弟深情瞪视中,鉴于他们天马行空瞬息万变的思维变化,就不要猜测他们在交流什么了吧。只有艾俄罗斯才会在这种时候和亚尔迪谈起教育心理学的问题。哥哥一定不是清醒着就是喝多了,这是来自于弟弟小小艾欧利亚的解释。
醉眼微醺。只剩下心醉的力气。
在这个急剧变化的世界里,究竟还有什么是可以留下来的。
或者说,这都取决于自己的想法。
有隐痛的泪水,有温柔的笑容。
~~
回到房间时已经十二点了。
或许是因为有些累了,我很快就沉入了梦乡,不用再担心或悲伤或残酷的梦境侵扰,不用再对记忆里自己蓦然回首时的惨淡微笑疑惑不解,不用再望着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拼命回想。
回忆清宁,凌然如雪。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新的旅程,新的选择。即将走出这座楼这扇门,又是一个纷纷繁繁的世界。心好像放下了一切,又盛满了新的东西。
谁的睡梦中,梦见了谁?
一生一代,
一春一秋,
转眼四季,
离逢有时。
这一次,我仍要独自上路,会绕很多很多远路,会看到多少多少不一样的风景,再回来时一定不是孤身一人。
~~
第二天早上醒来,五点,好早。我是习惯六点半起的。
无事可做,所以步上了雅典街头。街上没有什么人。晨曦之中,清凉的风吹走了倦意,人也变得清醒起来。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我好像迷路了,然而这里的一切却都令人安心,哪怕我从未见过。在空无一人的街巷的尽头,我看到了我们曾经的女神。她身着亚麻衣裙,沿路漫行,朴素而崇高,无以描摹。
雅典娜。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呼吸一滞。当我试图走向她的时候,她却无论如何好像是一个幻象,若即若离,时深时浅。我不解,却还是想要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问候,可是我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从其它的街口也三三两两地出现了我的战友们。我们看到彼此的时候,无一不是惊讶。
看来大家都是被引领至此,而我们所看到的少女并非虚妄。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互点了点头。
天地如此岑寂,只听得风起叶落的声音,即近而又遥远,亲切而又疏离。
背对着我们的少女回转身来,明眸依旧。
“大家,又在雅典相聚了啊。”女神是在用精神力与我们说话,只见她露出平和的笑容,“我无意解释什么。能够复合属于自己的灵魂并重新找到牵念,是你们自身所创造的奇迹,我不过是给了一个契机罢了。现在,终究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低头的人猛然抬头,听不懂女神的话意味着什么。
“或者说,波塞冬和哈迪斯已经回去了,所以我也想要回去了。克诺索斯时钟也是我的一个契机。”
“女神大人,您要回去哪里?”撒加代表所有人表达了疑惑。
“曾经,神明的世界曾经与地球相邻。那时的我太年少了,因着对这个世界的喜欢,来到了这里,传授与人们知识和技艺,引导他们成为坚强到可以捍卫正义的正直的人。几千年以来一直如此。
“然而如今,神明的世界离地球越来越远,早已在几亿光年以外。而我、波塞冬、哈迪斯都已经脱离那个世界已经太久了,也是该回归自己的世界的时候了。虽然我们一直是对手,但我们还是属于另一个同样的世界。
“感谢你们,我所青睐的亲爱的战士们,在一代又一代前辈所传承的努力的经验里,终于创造出了奇迹。在以往每次与不同意我想法的波塞冬与哈迪斯的战争中,我方都是损失惨重,勉强平手。直至近些世纪才看出了逐渐强势的趋势。这一天终究来了,我们终于走到了地狱的尽头,打破了叹息墙,打败了哈迪斯的真身。无论如何,人类付出的已经够了,够多了。
“从今往后,神明隐去,愿人类珍惜地去掌握自身的命运。我相信,不论有多少困难,人类已经承担并战胜了。这个世界也会越来越美好吧。
“再见了,亲爱的勇士们,感谢你们与我同在。”
云雾消散,再不见少女英姿。
蓦然回首,空巷璃瓦,只念当时,只忆今生。
很多年后,当我们再度忆起最后一次见到女神时的情形,每个人心中都流动着美好的祝福,对女神,对自己,还有这个世界。
~~
“快要走了啊。”望着客厅里形形色色的行李,米罗感慨了一句。
“嗯。”收拾好的行装里也有我的一份。忽然就舍不得这里了,虽然这儿只是艾俄罗斯姨妈的房子。
“什么时候再见你呢?”他狡黠的一瞥让我再也伤感不起来了。
“少装了,我们见得还少?下次到柏林到慕尼黑来看我,不要总是我去看你。”我发着牢骚。
“哟,米罗,我可不许你欺负我家卡妙。”阿布罗迪款款而来,故意调侃,还走近了双手拉住我,“辛苦了,卡妙,以后不用你跑了,我一定抢先去看你,米罗你就靠边站吧。”说着,还摆出一副占上风的姿态。
“卡妙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明明是我家的。”米罗占风回去。
“我家的!”
“我家的!”
天啊,怎么会成这种状况。这两个人居然像小孩子一样闹着玩去了。
这时,我看到了救星穆,还有他是和沙加一起的。
“我和穆是一家的。”于是,我举起手来郑重声明,显然的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么。
“穆是我家的,所以卡妙也是我家的。”一直睡到中午的沙加似乎还没有睡醒,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打了个哈欠。
“卡妙,你不要总是挑眉,不然我会以为你对我们家沙加有意思。”穆咳嗽了一声。
“我只道你是他家的,不知道他是你家的。”我玩起了文字游戏。
“你们都很闲是不是,闲的话帮艾俄罗斯和我哥打扫卫生去。”加隆冷不丁现身,抓了我们去干活。
“打扫卫生真的很有挑战性阿。”米罗伸了伸腰,“对了,卡妙,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打算?回去先把书念完了再说。”我肯定地说,忽又转念一想,“不过,我还有别的想法。”
“哈?”
“米罗,其实,人家想养一只北极熊。”我开始冻米罗。
“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北极熊多可爱啊。还可以当被子盖。皮毛雪白雪白的,又柔软。”我握着抹布陷入遐想。
“……好冷啊。”
“风向要变了。”我安静了下来,望着窗外的云说。
“卡妙,要一起加油!”米罗是明白我的。
~~
不知道房子什么时候落锁的,因为我是傍晚的飞机,所以前一夜就离开了。离开雅典,离开希腊,恢复自己的身份,从容上路。道别之时,约定总有一天再见。
后来的后来,沙加和穆和我一起去了趟中国,去了西安,去了苏杭,去了庐山,去了西藏。正如沙加几年前在信里写给我们的一样。
后来的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阿布罗迪所在的团队在一个冰川地质的课题上取得了对整个学界很有助益的进展,穆凭着早年在红十字做志愿者时的经验在医学科学院一边读博士学位一边致力于项目研究,而沙加则决定留校任教,十年内逐步接手东方研究所。而我,在硕士毕业后进入了德意志银行的投资分析部门,没过两三年,便怀念起大学的悠悠时光,遂重返校园。
路一直延伸,通向未知的远方。
我忽然想起叹息墙前的心有灵犀:
“一切都无须怀疑,爱在掌心,情有天地,因为我们的灵魂向往着同一的归宿。”
无限信任,风华灿烂,从今往后,直到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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