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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cnzone7526 于 2012-2-9 23:51 编辑
三
打亮了手电棒,撒加垂下眼睛,盯着湿淋淋的脚印看了一会儿,作出了推断:“往右侧去了。从足迹看脚型纤小,穿着有跟的防雨鞋,看起来是女性的脚印,中等身高。”
“会不会是谁刚去底层的洗衣房洗衣服,脚上沾了水留下的?”纱织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头升起的寒意,她还是希望能从常理上找到适当的解释。
撒加看了眼表:“现在可是凌晨两点多钟。而且看足迹旁边的圆形的水迹……”他屈单膝蹲下,用手指在地上虚点了一下,“呈现辐射状,应是自上方滴落的水滴造成的痕迹。辐射的方式不同,说明滴水的位置有高有低,可能是衣服上流下来的,仅仅是鞋底沾水制造不出这种痕迹……”
一旁的纱织不禁蹲下细看:“会不会是刚洗的衣服滴水……”
“洗衣机应该有甩干功能,而且日本的洗衣房内不是会配备烘干机吗?”撒加以手指沾了点水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的确没有洗衣粉或者其他洗涤用品的香味。”纱织侧头想了想:“虽然很少见,但也有可能是某位房客今天喝多了掉到河里刚刚好不容易爬上来?”但是她停了停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又否定了方才的结论,“也不对哦,公寓大门晚上12点钟不是上锁吗?”
“……是的。”尽管是在夏天,空气中带着梅雨季节前的闷热,纱织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总之确实很诡异——右侧的地形你熟悉吗?你觉得这脚印的主人可能会去哪?”撒加站起身来,看了看笼罩在黑暗中的走廊尽头。
“那边有唯一的电梯和安全梯,如果是乘坐电梯,那么去哪一层就无法确定了。如果是走安全梯,安全梯到一二层中间有扇上锁的门,所以只通楼上。”
“我记得左侧的主楼梯只通一二层,这个时间主楼梯旁的值班室还有人吗?”
“目前公寓只有村山先生一位管理员,所以晚上是没人值班的。但是村山先生晚上十二点会起来巡视一圈后锁上公寓大门。”
“看来足迹的主人应是主楼梯那边上来的,想知道答案,我们只能沿着脚印去向过去看一下。若再耽搁下去,这水迹怕是要干掉了。”
纱织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串脚印,跟在撒加身后。
断断续续的水迹越往前越稀疏,向右大概三十多米处停滞了一下,然后拐弯,消失在老式电梯门口的擦脚毡上。
“居然乘坐电梯,你觉得‘他’会去几楼呢?”纱织抹了下鼻尖上渗出的微汗,转头看向撒加。
双子座男人没有答话,他的脸大半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只有狭长的眼睛亮得分外慑人,犀利的视线停留在门口一侧:“可能在五楼上。”
沿着他的视线,纱织也注意到了那盏代表5楼的指示灯正闪动着分外刺眼的红光。
撒加没再说话,只是按下了标记着朝下箭头的按钮。红灯闪动的位置缓缓下移,暂时的静默笼罩着两人。
十数秒钟后,随着“叮”的一声轻响,三楼的红灯亮起。带有铁栅栏的门打开了,露出了狭小电梯内铺着厚厚花地毯的地面。
纱织正要向前,却被前方横过来的手臂拦在了门口。
“等下!”
“我们不是要一起坐电梯追上去吗?”纱织一楞,看着撒加在挡下她后独自跨步进入电梯内。但是她想错了,面前的男性眯起眼睛仔细查看数字键后,用指尖轻轻抚摩了几下,并没有按下其中任何一个的意思。
纱织立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按键上有水?”
“一点儿,果然在5号键上……知道去了五楼就够了,已经没必要追了。”又盯着脚下的地毯沉思了一会,撒加终于转身走出来。
“为什么?”她不解。
“水滴痕迹方才起就越来越稀疏了。而且我记得,五楼走廊都铺着吸水性很好的厚地毯吧。那东西……”撒加停顿了一下,按下了关闭电梯门的按钮,然后才冷冷接下去,“看起来隐匿掉了。”
没有达到目的,但是纱织却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那要不要回去?”
“还得去查下足迹的来处。”
纱织自然没有异议。两人沿着原路折返,然后经过值班室旁的主楼梯向下走。
由于蒸发效用,方才沾着水的脚印现在已变成了地上淡淡的灰色,这让撒加不由得皱眉。在转到第一层的时候,已经变模糊的水印彻底地和花岗岩地面混淆成一片。
“……什么也看不出来啊!”蹲在地上观察了半天后,纱织沮丧地站起来,捶打着自己发麻的双腿。
撒加早就放弃了从地上寻找线索,带着几分复杂的神情,他环顾这座剧院前厅。
这里的装修显然已告一段落。墙壁刷得雪白,装饰着镂金的大型镜框,只不过里面的内容还未放上。下面是红木色的壁板,在兰花型的壁灯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亮。大理石圆柱和镶彩玻璃窗光可鉴人……一切都似曾相识,只是崭新得刺眼,还散发着油漆和涂料特有的刺鼻味道。
而上次来这是一日前还是三年后呢?
撒加放弃思考这个问题,走向了那两扇通向外面的大门,推了推,确定它锁牢后,转而去检查另一边演播厅的门锁。
“有什么发现吗?”纱织跟了过去。
“这座大厅似乎一直上着锁。”撒加松开了门把手。
“还没开放吧,不过顶窗都开着。装修后的房间需要晾很长时间呢,所以现在还不能投入使用。要进去也不是不可以,先去找住在四楼的剧院经理皆川先生要钥匙,他是个很热心的老爷爷,我们可以拜托他……明天好吗?”
“……暂时先不用了。”
“唉?”纱织不解地侧了下头。
再次环扫了一下这个他们来时经过的地方,双子座圣斗士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今夜到此为止。”
**********
翌日,圣域的代理教皇在早餐桌上向年幼的女神宣布了一个令人十分惊讶的决定。
“你你你……要当这座公寓的管理员?”纱织眼睛瞪得溜圆,差点把含在口里的麦片粥喷出来。
“对。”对面的男子神清气爽,看起来心情愉快。今天的他感觉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沉郁的海蓝色发丝梳理得一丝不乱,内着挺括的范思哲白色条纹衬衣,着亚曼尼深色西装系黑领带,搭配着同系列贵族气的领带夹、口袋巾和细框眼镜,连嘴角的表情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你……哪点像个公寓管理员?”纱织无力地抚额。拜托,即使装上班族,也不要这么敬业得没常识好不好,眼前的这位明显是在求职前就给工作定错位了。
“不是我要当这座公寓的管理员,而是我已经成为了这座公寓第二名管理员。昨天拜托村山先生请示他的上司,今天一早他就给了我肯定的答复。”
对方的动作之快令少女有些愕然:“可你知道公寓管理员是做什么的吗?比如说清洁卫生,保养设备,巡视安全,接待来访,分发邮件……”
“没问题,我全部会做。”坚定得毋庸置疑的回答,可惜完全不在点子上。
“可是……”
“女神在质疑我的能力吗?”对面的男子收敛了笑容,语气里流泻出一丝不悦。
“倒也不是……反对了……若是你喜欢的话……能否把那边的果酱递我?”头顶上树立的天线瞬间接受到危险的信息,少女的眼下立刻多了几条黑线,聪明地转换话题。
于是早饭过后,双子座的黄金圣斗士立刻去新职位“走马上任”,留纱织一个人在屋内。
……
昨天搬进来很急,衣服和行李都不来得及收拾完。今天纱织特意和店长请假,把脏衣服和换下的床单都找出来装进塑胶袋子,抱到了底层的洗衣间。
公寓的自助洗衣房她曾经和管理员来过几次,一个人来这里还是头一回。这个房间开间很大,虽然窗户又小又高,但四壁嵌着白色釉砖,天花板上有数盏电灯,光源还算充足。地面光洁,只是靠近门口的地方,有很明显的锈痕围起的白色方框,据说那里原本放着一台坏掉的烘干机。
水加得很慢,等了一会后,她信步向着房间角落里的镜子和洗手台走去。
白墙上的镜子镶在黑色边框里,四四方方的,给纱织无法言说的不快。村山女士曾说过这是个让人感觉压抑的地方,自从买了新洗衣机后,她几乎不来这里洗衣服了,看起来的确是呢,这儿的镜子的设计完全不合美学。她想着,默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中的自己正变得模糊起来……
纱织用力眨眼,以判断自己是否眼花.
她确定自己是把门关上了,也确定没有第二个人走进来,可是现在,她在镜中的自己身后又看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一眼瞥过去,只觉得很矮小。但是她无法看清楚,众多的水汽迅速在镜子上凝结蔓延,把它变成一片蒙蒙的白色毛玻璃,让她什么也看不清。这些水汽是哪来的?纱织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拭镜面,接触的瞬间,从镜面上传来的渗入骨髓一般的寒意使她慌不迭地把手缩回来。
滋啦~~~~~天花板上的灯闪动了几下,好象是出现了故障,然后突然间灭掉了,尽管是白天,但周围一片昏暗。
纱织只觉得更多的阴冷的水汽从后面吹过来,使她背脊渗出一片凉意。
[必须……回过头去。]
可是,一阵阵头皮发麻的感觉固缚着她的脖颈,阻止着她的行动。
有什么东西就在后面,在那水最充沛的地方。
深深地吸了口气,突如其来的勇气使纱织挺直了脊背,她猛地转回了头,大声地诘问:“谁在那里!”
风吹过的声音,背后一片空空荡荡,唯有灰暗静寂的四壁和弥漫缭绕的白雾……
停电造成的幻觉吗?
还是……真正的危险在逼近!
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纱织毫不犹豫,立刻朝房门奔过去,想要打开它,可是才奔出两步,双足就像树木生根一样扎下去纹丝不动……低头看去的结果让她更是心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踩进了正在迅速上升的暗幽幽的水流里,冷光摇曳,彻骨清寒顺着刭部寂静无声地蔓延而上,眨眼间及腰部、脖颈,乃至漫过头顶,将她的视野变做一片荡漾的暗青色……
同样浸没其中的八个水喉喷出的珠雪一样的水泡,形成盛放的雪莲。足下的深渊里,虚无的暗影正在升起,结成无数细长的发丝缠卷住她的躯体。
眼前一黑,纱织失去了意识。
……
说是失去意识,却依然可以看得到影像。
像在欣赏古旧电影,昏沉泛黄的色泽笼罩着一切,天地间连接着灰白的雨丝,冷冽绵密。遥远的地方似乎存在着沙沙的雨声和车辆行驶的声音,可如同隔着厚玻璃罩般模糊。唯一的鲜明色彩是头顶一把红伞,为她支撑起小小的一方天地;下方的地面溅起无数雨花,一双白袜黑鞋的小脚正不紧不慢地移动着。发了一下呆后,她终于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
可我在去哪……
我要去找谁……
脑子里许多的问题纠结起来,变成一团乱麻。她咬了咬下唇,放弃思考。
冰冷的水气似乎裹住了她的小腿,使她的行进越发艰难,她小心地把红伞放低,希望可以把自己保护得好一些。
突然,迎面而来的光射得她张不开眼,接着一辆黑色汽车从她的身边疾驰而过,带起了一片积水,向她洒过来。
完全躲闪不及,雪白的裙摆绽开黄灰色的污迹。
她的心跌落到沮丧的谷底。
然后,像是回应她的心情一般,黑暗从四周升起来,所有的光在退离她而去,变做了头顶的一轮圆月……
*********
桌上的茶杯冒着袅袅的白气,灰色的文件夹敞开着,每一页上,上面记载着公寓用户的详细资料以及迁入迁出的记录。乔治亚风格的奈桥公寓其实很小,一共只有八套公寓,现居住着六户人家,一、二层是目前尚未开放的剧场,三层住着村山母子及撒加和纱织,还有一位年轻的小野太太。四层东侧住着一名叫做“东佑希”的女大学生,西面的两套公寓打通了,是剧院的皆川经理及其夫人的居所——他们的独生子现在正在异地读大学,平时一般不在家;五层东头住着一位名叫小早川广美的单身母亲以及她的女儿,另外还有一间剧院女性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只有白天才有人去,五楼西侧是个白色护栏围绕的小平台。
撒加的视线在最后那一页上停了下来,以他的日文程度,还可以看得出,在房客“结城洋子”的那一栏的后面既没有标注“在住”,也没有标注“迁出”。
……
“本楼失踪的房客吗?”听了另一个管理员的解释后,撒加将资料从夹子里抽出来。
“小声点,一些新住户不知道这事!身为公寓的管理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张资料……反正,这可是个禁忌话题。”村山警惕地站起来,探头朝门外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方重新回来坐下,“说起来是发生在两年前,真是不幸事件……”村山停下来,叹了口气,等着对方问下去。岂料对面的人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让故意卖关子的他不免有些失望。这新同事总让人琢磨不透,相处才两天,他就发现自己对于他的一些猜测完全不靠边,使他在面对撒加的时候不免有些紧张。可话既然开了头,他也只好继续接下去。“反正自从发生了那件晦气的事后,公寓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特别是晚上,大厦的租金收入也受了影响。”
面前的人终于抬起头来,语气中多了点兴味:“夜晚的奇怪气氛?你像在暗示闹鬼?”
“当然不是,不过是些不实的传言罢了。什么‘半夜看到奇怪的身影啦’,类似的谣言在住户中间流传过一段时间……”
“你说那孩子是失踪的?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不可能,那孩子可还是上保育园的年龄呢。而且每次回家时都会微笑着和我们打招呼,是个乖孩子呢,怎么可能做出那么任性的事?不过也难说,毕竟她父母之间感情似乎出了问题,据说做父亲的那家伙有了外遇,但是事后哭天抢地的也没什么用了。”村山一边往嘴里猛灌麦茶,一边有些愤愤不平,“警方查明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保育园大门,所以诱拐的可能性最大,真是可怜呐!”
“失踪地点不是在这座楼?”
“对。那一天,这个楼里的人都没见她回来。事后才知道,应该去接孩子的结城太太上午负气出走,而结城先生临时加班,在工作地点工作到9点……正式确认洋子失踪是在三天后。”
“为什么当天不报警呢?”
“因为妻子留书出走,小孩也不见了,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两个是在一块吧。保育院的值班老师也证实,孩子先从窗口看到母亲,和老师打了招呼才跑出去的。没想到三日后结城太太打来电话,结城先生才发现洋子不在她身边。警方和孩子的亲友把这里和通往幼稚园的那条路反复搜索过,连同这公寓一起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很奇怪吧。”
“你是说,那位母亲离开当天,居然没有提醒她丈夫去接那女孩子?”
“那通常是保育院老师的工作范围……可怜的孩子,掉到空档里了。”
“真是不幸。”撒加隐去了面上的表情,继续埋头核对房客的登记资料。
没有听到对方对于自己讲述的怪奇谈发表评论,管理员不免有点郁闷。
“不好意思!管理员先生,能不能来一下。”值班室的窗口传来女子的招呼声。
“啊,好的。”村山站起来朝门外走过去,“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撒加扫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年轻女性,以他的记忆力,当然记得她们是谁。
穿白色上衣的很像曾经在屏幕影像中出现的短发女子,资料中的那位单身母亲——三十四岁的“小早川广美”。是否就是这场奇遇中的关键人物,凭不到十分钟的电影内容,撒加还无法做出判断。出声打招呼的是另一位身材高挑,有着酒红发色的女孩子,面容姣好,看上去很有活力,说话时也不忘以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他——东佑希,十九岁,住在四楼的女大学生。
撒加的心里泛起淡淡的不适感,将视线移开。
只听到小早川一叠连声地说下去:“我方才下去洗衣服,发现底层的洗衣房往外淌了许多水,门还被反锁着。拜托您过去瞧瞧吧……”话音未落,门口正交谈的三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因为刚才那个坐在屋内头也不抬的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越过他们,冲了出去。
原本以为白天不可能出事。
太大意了!
撒加用力扯松了领带,再次加快步子。
纱织的小宇宙显示着她一直就在底层的洗衣房。而隐隐流水的声音,也是来自那个方向,从方才就能够听到。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完全没有停顿过一会。这是不可能的,任何人洗衣服,都不会一直开着水喉的。
但是为什么她的小宇宙会那么平静呢?平静得简直就像在……昏睡。
飞快地转下楼梯,迎面而来的是尽头迤俪而出的水流,一直蔓延到底层走廊尽头。而那扇正在渗水的房门,关得紧紧的。
撒加眼中闪过冰冷的光芒,轻轻挥动了一下右手,门板哀鸣着变成了碎片。既而是大量漂浮着白色泡沫的积水从里面涌出来,打湿了他的鞋子。房间内所有的水喉全部敞开到最大的限度,喧嚣地喷射着白花花的水柱,衣服早就随水漂出来。大概因为受潮,三盏电灯有两盏灭掉,只余下一盏还在不正常地闪烁着,为这一切更增加了诡异气氛。
房间的正中央是倒下的少女,白色的裙袂和紫色的长发一半裹在身上,一半如海藻一样浮动在水中,湿漉漉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醒目的黑影。 她仰面躺在水中,口鼻已经完全被淹没了。
“纱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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