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帖] 世界上所有的早晨[全]

七之彩

作者：梦浮桥
在朝花论坛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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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罗）那只是一个像往日一样平常的早晨。事实上，也是我们有生之年看到的最后一个早晨，只是我们当时并不自知。
从我还是个孩子、第一次守宫时起，我就习惯了被夹在两个空宫之间。习惯归习惯，我还是就这种在十二宫中独一无二的情况大发牢骚，可惜没有人想听。可是那天早晨，一前一后两片空荡荡的死寂第一次令我感到窒息。也许因为空洞之后是更多的空洞，坟墓背后是更多的坟墓。十二宫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阴险肃杀的庞大坟场，敞开的墓穴遍地都是，只等着来犯的敌人还有我们自己踏进去。
我在晨风中打了个寒噤，这种气氛叫我吃不消。不如到前面狮子宫去转转，虽然现在与艾欧里亚交谈也开始变得越来越令人郁闷。单纯耿直如他，也开始觉得“大地的爱与正义”听上去就像我身后山坡上四个空宫的回声一样空空洞洞。
我以前走神时有仰望地势更高的几个宫的习惯，所幸现在算是改掉了。
我穿过破破烂烂的处女宫时没有遇到沙加本人。大概他在哪个角落里面壁吧。冰冷黑潮的大理石地板上一片粉色花瓣使我停住了脚步。这是什么玩意儿？可以肯定的是，它决非来自任何一种希腊或者地中海地区常见的花，而且现在是十二月。
没想到沙加私下里有对奇花异草的爱好。我叹了口气。这片奇怪花瓣忽然让我记起，亚路比奥尼领口那瓣同样在不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不合适的地点的红玫瑰。痛苦随时日消散，留下的是温柔而歉疚的回忆。我第一次想到，在撒加与阿布罗狄对我的羞辱行为中，也许自有其保护与善意的一面。至于他们的不信任，既然我从未相信过他们，他们就自有怀疑我的权利。
我从小喜欢读侦探小说，长大后更以猜测人心的动机为乐。我最得意的是几乎次次都被我说中了，接着我便看到对方的脸色开始发白。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对所有这些被我称为战友的人了解得多么少。阿布罗狄妩媚面容背后的执著与决绝，撒加永恒微笑背后的狂乱与悲伤，我从来一无所知。
那些像我一样侥幸活下来的人，比如说沙加，我又了解他什么呢？
我生平见过许多双美丽奇特的眼睛，一双双就像画像上的眼睛那么引人。有的眼眸神秘而又恬静，像黑夜里波斯丁香花球的重重暗影，永远拒绝透露主人的真实所想。那是穆的眼睛。有的眼波甘美而又绝望，像日内瓦湖水的绿波倒影着冰峰荡漾着落花，用覆舟死亡诱惑着销魂极乐后的情侣与好奇厌世的诗人。那是阿布罗狄的眼睛。有的眼睛，虹膜像珠宝盒衬里的蓝丝绒那么光泽柔美质地温软，瞳仁却凛然峻然一如指环上蓝宝石的刻面。那是撒加的眼睛。可是我从未见过沙加的眼睛，以前好像也没有真正好奇过。沙加的眼睛仿佛只是天舞宝轮的别名而已，而那是我万万不想亲身体验的。
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是苦艾酒、苹果酒还是薄荷酒的颜色？我忽然想起沙加还是个孩子时曾经说过自己的梦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颜色的，并且深深诧异于我们的梦并非如此。我不禁感到一阵必定被沙加本人视为幼稚可笑的心酸。
我走出处女宫，在门口两尊头颅滚落在地的佛像之间看到了沙加。沙加对敌人一向毫不容情，对自己人脾气倒相当谦和。因此我虽从来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却也绝不讨厌他。我忽然很想在这熹微晨光中坐到他身边的石阶上，尽管我不知道与他有什么可谈的。作为同样苟活于世的人，我们并非没有共同语言，但那些都是我们心照不宣不愿提起的。罢了，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早晨，静静坐着，少说几句话，也不坏啊。
战友是用来在关键时刻相互依靠的。我此刻不禁怀念起一双已不存在了的清凉的手，从前每次在我愤怒或者伤痛时抚上我的额头便驱走了折磨人的热度。
沙加从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太强大时便唯有孤独的生与孤独的死。
我在他身旁坐下。道过早安后，因为一时找不到话说，一个心血来潮的问题猝不及防地脱口而出：
沙加，你从来没有在不用天舞宝轮的情况下睁开过眼睛吗？
他微微一笑。
在我学会天舞宝轮之后，没有。
不知为何我感到一阵孩子气的失望。
他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报以微笑。
不过，我不介意现在这么做一次。这是个美好的早晨呢。
话音未落，他已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骤然张开，清澈得令人心惊，清澈得令人不敢逼视，尽管它们并不要我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双眼睛是如此清朗，它们对自己的一切既毫无掩饰，你的一切在它们面前也无从遁形。就像水潭越是一清见底，你的影像就在其上反映得越是清晰分明一毫不差。你在一望之下目光便抵达那双眼睛的最深处的同时，你自己也毫无保留地完全被它们看透了。
然而这并非说，这双眼睛是多么清浅。它们清泠泠的，极具层次感。事实上，这种层次感是我印象最深的地方。差不多每个小孩都曾经把在正午阳光下闪闪烁烁的最普通的无色玻璃碎片当作宝贝，收藏进铁皮盒子里。注意观察那种碎片，你会发现玻璃本身虽然无色透明它的断面却总是现出深澈的天青色，而且断面常常层层剥绽呈平滑的贝母状螺纹。那双眼睛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唤起了这一童年回忆。
还有七岁时失手摔碎的教皇厅里的哥窑冰纹青瓷瓶，釉上那种奇异的繁复裂纹，亦假亦真。正当我反过来覆过去好奇地端详时，它从我手中滑落，碎裂一地。那一印象还像在一瞬间瓣瓣绽放开来的青色琉璃莲花，清脆到一掼即碎，清香到沁人心脾，美好纯净到令人悲伤。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双眼睛给人的最强烈感受竟然是：它是无色的。就像无色玻璃断面的天青色并不是它本来的颜色，就像青铜明镜忠实地反映大千世界的一切缤纷色相自己却从来不是后者的一部分，就像冬日里照耀着寒溪白石的日光是无色淡澄的，就像天地间第一缕曙光是清净无色的。那双眼睛里仿佛汇聚了世界上所有的早晨。一整个清新的世界随它们一起诞生。夜幕拢合时，它们并不是真正死去，而是等待着再生。我想起一两年前在水瓶宫看过的一张法语碟，芳名卡门。最后倒在血泊中的卡门问，什么东西在人们自相残杀、世界灰飞烟灭之后依旧存在。有人回答她说，那是早晨。
我深深望进那双眼睛，然后微笑了。忽然间所有的犹疑空虚绝望悔恨都融化在那一片洁净的晨光之中。
冠冕堂皇的口号从来不能令我动心。然而我并不反对押上我的生命去赌某些具体事物的安宁，比如说，某个孩子或者少女的、像我战友一样清明的眼睛。比如说，一片柔嫩的注定要散落的花瓣。比如说，世界上所有的早晨。
在这个早晨沙加多少有点出人意料的行为使我的心情骤然变好，尽管我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将死的人对自己以及另外一个将死的人的一次小小纵容、淡淡宠溺罢了，但心底还是生出默默的感激。
再见，沙加。希望在下一个早晨之前，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不过我再没有机会对我的战友道早安了。十几个小时后世界沉入黑暗。漫漫长夜里不复有星光，只有似曾相识的粉色花瓣在旋舞。青色琉璃莲花片片凋落，青瓷花瓶与玻璃盏纷纷掼碎，青溪白石在闪电下化为齑粉，青铜镜在烈火中炸裂开来，第一缕曙光竟自折断，世界上所有的早晨一起死灭。
我遥遥望见穆和艾欧里亚哭得像两个傻子。难道他们竟不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用泪水去祭奠的，只能用血。
像沙加的眼睛，还有世界上所有的早晨。

——完

七之彩

看完之后，好感动~~~~~~~~~~~~

我的签名档也随它变了——
“沙加从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太强大时便唯有孤独的生与孤独的死。”

震撼，and 无语…………………………

RP死水

我也看完了，梦浮桥终于回来了！！
好令人伤感的文啊~！
那句话可谓是文章的最出彩的一句话啊~！
感动感动ING~！

白玉京

写的真好，看完以后，心里有一种悲凉的感觉，也许，这就是黄金圣斗士必须面对的命运吧，
高处不胜寒呀。

cico

有点冷……心里有点酸……离别，总让人伤感，而对无法预见的离别的回忆更令人心碎……

黄金的追忆

无语     冥想中~~~~~~~~~

神无雪莱

无色的眼睛么。。。是看透一切的代价吧，没有生死留下的只是一个人！

爱尔贝蕾斯

真的，无语~~~~ 偏偏我这边又放着苏格兰风笛的音乐，感动....沙加的眼睛，描写的太美了，“什么东西在人们自相残杀、世界灰飞烟灭之后依旧存在。有人回答她说，那是早晨。”这句话........

Miai

文章好好看的說~~~~

门清

嚴重大汗ing……居然跟偶想的一個樣子……
（對不起……偶沒有任何搗亂的意思，隻是正在寫的一個同人不知為何卻和此文一個主題呢）

暗香盈袖

感动呢.有一种飘渺的美丽.

月影梨落

好美的文~~~~

星空下

一遍又一遍的看冥王篇...看圣斗士...感动之后是无语...我不想说话了。三个月前的一天，我打好了一个简单的行李，拿着积存不多的两张卡出了门，没想去哪，也没想回来，我需要一个开始，一个彻彻底底的重新开始！两天之后我又回家了，我需要把欠下的人情还清。（到现在还在还）好人还是有很多的，但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来走。...无意间来到了这里，方才察觉对于圣斗士，我是无法忘记，那是有着梦想和执著信念的一群人啊！在这里还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感觉很轻松。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人应该活得简单一些不是吗？不用去考虑太多，简单的道理，对就是对！接受不了是别人的问题！我努力我付出我就应该得到一些回报！在这个正常的规则无法正常执行的地方，我早晚还是要离开的，离开是为了继续。为了那些简单的道理，为了人之初的纯洁，为了这世上还有梦想的地方，选择自己的路!
我能看多少个黎明？多少灿烂的星空？珍惜啊！至少我还有一个梦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