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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自言自语(卡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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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15 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自言自语》
——积蓄了二十年的倾吐都没有引起回应,每一句都变成了自言自语。
by 夏小正(2004年7月12日~2004年8月30日)




    (22岁时写的东西果然与20岁时写的不一样,我还记得当时增删的内容都是以段落计。但是,以现在26岁的我的眼光来看,整篇文章还是只能用一个词语形容——惨不忍睹……当初怎么给写成这个样子?)

一、艾俄洛斯

    当我回忆往事的时候,我从不为过去的某事后悔。即使已经知道当时的选择是错误的,我也坚持认为在那种情况下,我作出的是当时的自己能够接受的最优选择,没有任何值得后悔的价值。
    (悔恨是希望的另一种形式。)
    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几岁去的希腊,只记得最初在西伯利亚的某地接受集体训练,到达希腊后才开始学习希腊语。应该已经不小了吧,我估计大概是五六岁。第一次与其他黄金圣斗士后备员见面的情景也很模糊,我只能回忆起前一天下了大雨,去教皇厅的路上一个积满雨水的大坑让我绕了远路。我还记得,本来我除了训练就是一个人玩的,后来被热情的伙伴拉进他们的团体,给现在留下许多游戏的记忆碎片。……然后渐渐的,残存的记忆开始多了起来。
    在圣域,我被要求更多的接触人群,理由是:“不能过于自闭,一接触陌生人就崩溃不是女神需要的圣斗士。”我被他们描述的情形吓到了,开始努力改造自己的个性,在人前尽可能的抬头,需要说话时尽可能的开口。在某段时间,我好像真的变成了性格开朗的人,扭转了自己的自闭症。
    但是,这有个奇怪的后遗症。为了增加自己的胆量,我在别人当众讲话的时候设想自己处于他的位置——只稍微想象就觉得视线多得难以忍受——希望有一天能习惯众人注视的目光。最初的目标还没有达到,“设想”的范围就扩展到难以置信的宽度。听见有人说他折了一根树枝,会没来由的痛;看见别人伤痕累累,也觉得痛;做梦受了伤,会被硬生生的痛醒。急忙停止这种“设想”,但好像已经太晚了,成年后依然会偶尔发作。原因不明。

    我曾经用很长一段时间仔细回忆,艾俄洛斯“叛变”时我在干什么。那时候我已经7岁了,得到了水瓶座圣斗士资格,但还没有入住水瓶宫履行守宫的义务。记忆里好像只剩下半夜里在集体宿舍被人叫醒,听到消息,有些着急的跑出来东张西望。看见闹哄哄的人群,有愤怒有谴责,打着手势大声说话,几个几个的从我身边走过。看了一会,也没有人告诉我更多的东西,就打着哈欠回去继续睡觉。第二天根据流言知道事情的始末,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口气说了几句,接着下午得到命令:所有黄金圣斗士到教皇厅集合。
    当时教皇讲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印象深刻的反倒是他手里拿的演讲稿。以前教皇说话从来都是张口就来,拿着稿子念官方说辞实在滑稽,我站在最后面悄悄的笑。解散后米罗叫住我——我忘了中间还发生了什么——然后我牵着抽抽涕涕用手背抹眼泪的他,往后山我们常去玩的地方走去。我好像安慰了他,而当时感受最深的,是相握的两只手汗津津的,让我很不舒服。
    当天晚上收到命令,要我搬进水瓶宫居住。安定下来后已经是晚上了,我开始写守宫日志,但写着写着眼泪就突然流下来。我拿出一整卷的卫生纸,擦干眼泪,深呼吸,转身继续写日志,眼泪又流下来,而且怎么止都止不住。
    大概,在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感受到悲伤了。发现再也看不到艾俄洛斯,我终于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只不过在集体宿舍养成的习惯让我不愿哭出声音,打搅别人。
    我从日志薄上撕下一张纸,发泄似的写下一些狠话,像“我以后决不会相信任何人”啦,“我才不知道正义是什么东西”啦。也许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如何谴词造句上了,我停止哭泣,洗了把脸,灭了灯,摸索着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把那张纸小心的撕成碎片,混着苹果皮一起扔进垃圾筒。不是害怕有人看见,而是连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
    我活在这世上不是为了别的某个人,只是为了我自己。就算没有人爱,不被任何人需要,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直到应该死去的时刻。有什么被改变了吗?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只是看见了,而后生活将继续,一切都像原来一样。有时候也会想,自己从未经历过所谓的普通人的生活,应该是这辈子最应该感谢的事情。这为我避免或者减少了许多痛苦。我不需要为了追寻特别的冷酷而剔除自己的情感——因为那种东西我本来就拥有得不多。
    关于责任,我不会真的认为“每一个人在所有人面前都负有责任”。只是有时候用这种思想来严格要求自己,提醒自己责任时刻存在,不能有半点疏忽。观点相反的斯宾诺莎说,你所做的一切,冥冥中早已确定,你的自由只是顺从你非做不可的事,然后,你对于自己不能避免的事就负有责任。不过其中的宿命气息太浓,即使事实确实如此,听起来也不是很舒服。事实上,当我不能改变世界来适应自己的愿望和意见时,我会调整自己,以适应外界的愿望和意见。
    ——我想的只是如何好好的活下去,带着自己的尊严。
    艾俄洛斯事件对我的影响好像只有一个:我不再强迫自己更改个性,开始顺其自然的生活。我既然没有成为领导者的想法,也就没必要拥有在人前高谈阔论的能力。我的开朗程度已经足够应付一般的情况,就不想再继续自讨苦吃了。

    除了水瓶宫,其他宫殿也趁机迎来新一位主人。米罗又高兴又难过的说,天蝎宫虽然很好,但是离水瓶宫太远了,以前在集体宿舍,我们卧室之间的直线距离还不超过20米。我对住宿的改变没有他那种矛盾心态。水瓶宫地势很高,视野开阔,风大,凉爽,更重要的是足够安静,我非常喜欢。连撒加的失踪都没引起我更多的感触,只管心安理得的呆在水瓶宫,倾听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
    穆没有搬进白羊宫就离开了圣域,还带走白羊座黄金圣衣。没多久我被派往东西伯利亚独自修炼。好像当时有明确的命令,不准带走圣衣的吧——我记忆有些模糊——就把圣衣留在了圣域。
    对我而言,离开圣域在很大程度上说就是要跟米罗分开。我有点伤心,但在他“一定要去米洛斯岛看我”的要求面前,无法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我不会主动离开一个地方。只要生存条件不是恶劣到不能居住,我就会一直呆在那里,直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我也仔细回忆过米罗和我的“友谊”是在什么情况下开始的,但是实在想不起一个确切的时刻,可以肯定“这就是我们友谊的萌芽”。能够搞清楚的,是米罗的主动和我的不忍心起了最关键的作用。我不忍心让一个人演独角戏,让他处于无人回应的尴尬境地。我知道这很难受,所以不会让别人面临这种情况。因此,即使我对对方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也会尽可能的倾听,并对遗漏处提出疑问,表明自己的专注程度。

    ——记忆里遗漏的东西太多了,实在无法写得更有逻辑。

    后来,偶尔会受圣域召唤暂时离开冰原。有时候只是说些废话,说完了就让我回去;有时候命令我去诛杀某个邪恶之徒,让我不得不花很长时间调查事况真相。在第二种情况下,如果需要搭档的话,一般都是修罗,要不然就是阿布罗迪。
    还有,在东西伯利亚的木屋大概是上一代水瓶座圣斗士留下来的,位置大小完全符合我的想法,稍微清理就安定了下来。连续很多天的极昼极夜也很麻烦,除了需要深蓝色的窗帘之外,油灯蜡烛什么的也必不可少。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8 10:26:2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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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17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只有这些么,大人加油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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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18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可以看的出,楼主读过狠多书!
好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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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7 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TOyuki:沉迷于网络上的圣文,但确实在写。
在写最后一章(泪),我的椅子下装了弹簧。我跳跳跳。

TO羽随风飘:不敢说我看过很多书,只不过……我塑造的卡妙看过很多……
也就是说,这里有“塑造”的问题……此“我”非彼“我”。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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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3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同伴(上)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朋友”的概念,只知道“同伴”。也许是因为同为圣斗士中地位最高的黄金圣斗士,从宣誓效忠的那一刻起,我们无可选择的成为“同伴”,被迫选择的成为“朋友”。
    (两个囚犯是不需要对视的,除非他们想合谋逃出牢笼。)

童虎

    7岁时应该听说过在瀑布前静坐200多年的老师,但以我那时的姓名记忆能力,什么都忘掉是很正常的。幸好还有点好奇心,总是路过一座空荡荡的天秤宫让我问候起它的主人,不至于在后来的圣战中成为众人笑柄。
    口耳相传的过程中塑造的前辈,从某种角度来说,只是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陌生人。

亚尔迪

    我对亚尔迪口中的巴西,特别是奇特的热带雨林景观很感兴趣。那里与我的生活环境大相径庭:草木茂盛枝芽交错,从叶间渗透下来的阳光纯净无暇,无数的动物昆虫环绕四周,鸣叫,欢笑……
    而在东西伯利亚的茫茫冰原,明确的知道视线所及只有自己一个生命存在,苍凉得忍不住满意的微笑,想起一句帕斯卡尔的话——
    “这些无限空间的永恒沉默使我恐惧。”
    它的频率与我的心灵同步,即使恐惧也是身体里无法割除的一部分。

沙加

    印象中的沙加总是沉默着旁观,偶尔会听到他运用佛理发表评论。佛教是一门智慧的宗教,可惜在发源地受人冷落,联系沙加就能知道大概:智慧难以被愚钝理解。
    记得一个佛教故事说,一个人救助一只被老鹰追逐的鸽子,为了让捕猎的老鹰不至于受饿,割下了自己与鸽子等重的肉。站在自私的人类立场上看,毫无疑问的,我不赞成这种行为。但同时我也因此明白佛教的“善”离普通人有多远了。
    我从不曾为所杀的人愧疚,首先是因为了解对方的邪恶,第二,大概是因为从不曾受人责备,早已习以为常。
    在回忆里,还是孩子的我歪着头,看脚下由于自己的冻气产生的尸体:“哦,死了。我把他杀掉了。”过于轻松的剥夺他人生命,没有留下用于迟疑的恐惧;从不曾受人责备,又不会留下切身的罪恶感。当你了解到自己习以为常的行为是罪恶的,你会斩钉截铁的改正吗?只有困惑、犹豫和彷徨。然后等待在某个瞬间,让罪恶感撞击你的心房,恍然大悟,为时已晚。而我的行为我至今不认为是罪恶的,所以更不可能。
    因此那种原本属于孩子的,不理解生命价值而造成的冷酷在我身上留了下来,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殆尽。
    想象自己的死亡在这种状态下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于是我经常设计自己的死亡。

阿布罗迪

    也许是波长很合,我和阿布罗迪的关系不错。我每次回圣域都会在双鱼宫停下来,和阿布罗迪聊几句。有次我问他,为什么留在圣域不回修炼地。他愁眉苦脸的表示格陵兰生活太苦了,没吃没穿,连住的地方都很差,他根本受不了。玩笑开完了,阿布罗迪问:“你觉得我不该留在圣域?”
    “不,”我否认,“这是个人自由。”
    他善于应对各种突然出现的问题,不给任何人留下可趁之机。但我永远记得有一次,当我晋见教皇路过双鱼宫的时候,阿布罗迪邀请我观赏他的玫瑰花。我同意了。
    一片灿烂的花海,让我不由自主的赞叹。
    “真美。”
    “谢谢你这么说,卡妙。”他显得特别高兴,“花儿会高兴的。”
    晋见结束后我觉得应该去跟阿布罗迪打个招呼。通过敞开的门,我看见他站在玫瑰花和蓝天的背景中,倔强的闭紧嘴唇,满脸泪痕,定定的注视着远方的虚空。
    我想起教皇低沉的嗓音,人们慌张的神色,我想起他一直表现出来的优雅有度……
    我悄悄的离开了。
    精致美丽的玫瑰花,永远绽放,不知疲惫,令人担心什么时候精气耗尽就此枯萎。
    我从未尝试了解他。

修罗

    山羊宫紧接水瓶宫,但我们几乎没说过话。那种有意无意之间显露的隔阂让我奇怪,我不记得曾得罪过他。后来辗转听到一个有趣的流言,用极度夸张的方式描绘我冷笑时的面容是多么恐怖。毫无理由的得出一个结论,之后的观察证明有一定的正确性。
    记得有次受邀参加对叛逆者的审判,一边听大同小异索然无味,偏偏朗诵得抑扬顿挫的审判书,我一边安静的笑。——只是不知道是否像流言所形容的,仿佛“嗜血的死神”。
    回水瓶宫的路上,修罗叫住我,斟酌着语句询问我对审判的看法。那应该是第一次,除了见面时的问候外正式的对话,给我的印象很深。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仔细考虑之后回答:“不,没有。”
    “是吗?”修罗的反问充满了不信任。难道我平时的行动不合逻辑,引得人们不由自主的擅自揣测?如果是因为那个笑容,我更不能理解了。听到好笑的事笑一笑也有问题?或者,在那种时刻的笑被单方面的带上了危险的含义?
    然后他又说了一些圣斗士都知道的守则。为了正义,反对邪恶,为了大地,效忠女神,听从教皇命令,禁止私斗……等等等等。我一直没听懂他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最后客气的点头,道别。
    这场简短的对话我回忆思考了无数次,得出的结论五花八门,但是始终不能肯定其中任何一个结论。因为在有些地方个人认知差别极大,我早已亲身体会。

艾欧里亚

    我的怪癖之一就是会特意规划时间思考,而散步是我最喜欢的思考形式。某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样走出水瓶宫,思考着像往常一样的问题。不知多久后抬头,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女神啊……这是什么地方?”
    最初的慌乱后勉强镇定下来,展开小宇宙确定还在雅典娜的结界内。返回的过程中遇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宇宙,刚一接触对方立即呈现攻击性,并在我想退开的时候咬定不放。
    “谁?!”
    狮子座突兀的出现,看清是我后松懈了下来:“水瓶座的卡妙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皱着眉头问。
    几乎没有间隔的,我诚实的回答:“我迷路了。”非常古怪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似乎对于一名黄金圣斗士在圣域迷路感到不可思议。我请他带我回十二宫,他同意了。
    临别时我表示感谢,并询问他的名字。“啊?”他很震惊,随即怒火万丈的问,“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是狮子座黄金圣斗士,”我开口解释,“聚会的时候经常能见到你。但是,在这之前我一直没有机会使用你的名字,所以忘记了。”
    “机会?”他苦笑,“都说是‘叛徒的弟弟’吧?”
    叛徒……
    尴尬中我恍然大悟:“你是艾俄洛斯的弟弟艾欧里亚?”风神的艾俄洛斯和他的岛屿艾欧里亚。“对不起,我只记得你是狮子座,忘了你有个哥哥。”又一个古怪的,含义复杂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声音干涩的问:“你忘了?”
    (我已经忘记了。但是,我又很容易想起。)
    在之后的来往中,艾欧里亚充分表达了对我的意外。好像我平时给人留下的,都是冷漠、高傲、不通人情这类令人敬而远之的印象。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印象是正确的。我考虑问题的时候不可能保持温和的微笑,平时也不可能跟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打招呼。至于不通人情……原本按章办事就不应该讲私情,我只是坚持正确的处世方法。
    “那你现在会给我下什么样的评语?”我像往常一样,在恰当的时机鼓励别人说出对我的看法。
    艾欧里亚考虑了很久,只说了个“开朗”。最后我补充了个“健谈”,他点头同意,认为我知道很多东西,算得上能说会道。
    开朗又健谈的卡妙?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正确的。
    艾欧里亚给我的意外很类似。之前我一直认为他是个沉默、阴郁的人,深入交谈之后才发现他爽朗,热情,甚至有点冲动。他把握着黄金圣斗士的精神,在坚持上令我自叹不如。
    ——让那些嘲笑和鄙视变成惊叹,让那些惊叹的目光再惊叹一次!
    “他是叛徒的弟弟。”我对这个事实没有太多的感想。我只知道所有苦涩的日子他都没有虚度,一直散发着只属于自己的光芒。
    (黄金狮子的光芒……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亲身承受。)

迪斯马斯克

    我们曾有一次争吵。起因是他用我无法忍受的尖锐言辞质疑我的生活哲学。然后论点越扯越远,记不清具体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迪斯马斯克咆哮着,说了很多渎神的话。
    “可是,”我成为习惯的反驳,“人类并不比神明高尚吧?”
    站在旁边看了很久热闹的米罗这时冲过来,骂了句白痴把我拽开,一直跑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下:“你白痴啊?翻一个白眼当他发神经不就完了?!你还要说?说什么???这是在圣域!可不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的地方。你怎么总不听?还要我警告你多少次?……”
    “可是,”我半途截下米罗的牢骚,把它当成严肃命题试图继续讨论,“人类确实不比神明高尚多少……”“冷静点,卡妙!”米罗抓住我的肩膀,大声说。
    是的,这是在圣域。我确实太激动了。
    我来到慰灵地,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打算好好思考一下迪斯马斯克的观点。在这之前,我只与先哲们通过书本讨论过,产生的认知还不够系统全面。
    迪斯马斯克憎恨神,是因为他对神的期望太高了。有多少神明在精神上比人类高贵呢?即使我们宣誓效忠的雅典娜,蜘蛛的存在永远嘲讽着她的高贵。神喜欢战争,喜欢它给他们带来杀戮的快感。同样的,人类的历史是战争的历史,人们喜欢它带来的利益。于是战争不会结束,不管战争的挑起者是神还是人。即使在遥远的未来——现在看来非常渺茫——人类借助行之有效的规则避免了战争,但人类心灵中的丑陋不会消失,纷争永远存在。
    换个角度思考,也许雅典娜把大地当作私产,是以自私的心态开始这无数次的圣战。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为了保持这令人满意的现状,不让神直接插手人类事务,就让她做个名义上的主吧。相互利用而已。
    在迪斯马斯克面前,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人不比神高尚,站在我们之上的是人是神没多大区别,淤泥于地位高下幕前幕后没有任何意义。
    战争必定存在,剩下的问题就是我们是否应该参战。圣斗士的存在意义依附于战争,从神话时代延续至今,并将永远延续下去的漫长圣战。这认知给人以无力感。所有人都知道,在慰灵地沉睡的是曾经的我们,无数场圣战里牺牲的圣斗士。我们认为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我们付出了什么。

    假如山崩地裂,
    假如天顶倒塌,
    假如一动就会死,
    假如有血才有花……
    只要能打开牢笼,
    让希望吹满天下;
    我将勇敢上前,
    毫不惧怕!

    职业战士太多了,只有一位业余诗人的诗歌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些似乎无法穷尽的档案上,个人的容貌和姓名幻化成轮回里的一点,展现“守护”的残酷和由生命凝聚的无可置疑。
    “最后,我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吧?”
    我把手插进地里,慢慢的抓起一把泥土,再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洒落。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所以我用神赐予的力量帮助和我有相同愿望的人。
    迪斯马斯克呢?他知道神与人的相似吗?他理解我们守护的是大地,而不是某位神灵吗?他愿意相信,我们流血牺牲的意义,仅仅是对抗心灵中与生俱来的恶吗?
    我们最大的悲哀是生而为人,最大的痛苦是清醒受罪。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8 10:05:5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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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7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同伴(下)
米罗

    我的朋友米罗……令人沮丧,我依然不习惯这个称呼。关于“同伴”和“朋友”不同性质的思考,最初就来源于这种称呼上的不安。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有一个朋友,那一定是米罗——但如果我没有朋友呢?
    在一般人看来,我们的性格完全相反,至少也是差别极大,因此能成为朋友一定是基于“互补”的原则。每当听到类似言论,我都忍不住看右手手背上的伤痕。很长的一道旧伤,因为年代久远变得很难看出。我只能回忆起那是小时候一次争吵结果:米罗不让我碰某件东西,我偏把手搭了上去,他的长指甲在我手背上划了一下,鲜血喷涌而出,我反手一掌把血印到他脸上,下意识的冻住他半张脸。
    因为“男人的友谊在打架中升华”是圣域里的普遍真理,所以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互补论提出任何意见。
    “在我看书的时候不要和我说话!”我不喜欢单纯的重复,但这句话却经常对米罗重复。记得小时候我总站在人群之外,一个人自娱自乐,是米罗把我拉进去的。后来虽然常常有矛盾,但和他说话已经养成习惯,习惯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他,啰嗦得仿佛第二天就将永诀。初到东西伯利亚时很难受,所有的心理活动都想向米罗说,一直说到无话可说为止。
    (只要习惯了,没什么不可以忍受的;而对人来讲,又没有什么不可以习惯。)
    回到圣域后,除了看书的时候觉得吵,我还是乐意与他交谈。我开始觉得能够说话就值得感谢,而无话可说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米罗的思维很有跳跃性,在交谈中常常一件事没说完就跳到另一件事,而我“完整阐述”的习惯就此改写,说话开始只说一半,认为“反正对方没仔细听,如果真的想知道会叫我继续的”,跟着米罗在无数话题中跳跃。这也许是导致我对“我的朋友米罗”产生怀疑的根源。我可以坦诚的表明一些引他发笑的观点,但真正使我心情沉重的想法是决不会让他知道的。小时候,我曾经很悲哀的告诉米罗:“如果目标明确的把人改造成我这样,实在是太残酷了。”他立刻抢白一句:“你又认为你活着失败啦?”然后大笑起来。也许他认为像我这样爱钻牛角尖的人很有趣,完全无法理解我的想法,但我确实因为他的笑受到打击。之后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一两次,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我受够了教训,不愿再犯相同的错误,后来说话从来只说一半,只有自己才知道剩下的一半是什么。
    当然这还不是立即接受教训的例子。我曾经很喜欢玩米罗的头发,蓬松的卷发只需轻轻一抖,就会产生很大的振动,特别好玩。后来的某天他对另外一个什么人说话,偶然飘进路过的我的耳朵里:“我最讨厌有人摸我的头了!我又不是小猫!”回忆了平时的动作,我有些惶恐,然后十几年没再碰过米罗的头。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喜欢说话,甚至为它寻找意义:它可以体现人与人的差异,使我消磨更多的时间思考——同时也因为我没那么多的机会说话。
    米罗和我就有很大的差异。
    猩红毒针一共有15针,每一针都能让人生不如死。我从我自身出发考虑问题,认为放弃信念比死亡更令人无法接受,最好是一招毙命,不应该如此折磨对手。而米罗则坚持,给对方一个投降的机会比直接下杀手更仁慈。
    (没数过身上是否正好有14个细小的伤疤,只能肯定旧伤发作时,它们一定在。)
    延伸下去就是我们关于友情的理解。我认为个人之间的差异是客观的,在一般情况下应该尊重,即使不合理也不能随便干预。像天蝎宫的整洁度很低——大殿有杂兵清理,自己负责的地方只剩下少许——虽然我经常受到邀请,有很长的时间面对这座与自己的认知相背的宫殿,但从来没有自动生出帮忙打扫的念头。“卡妙啊,帮我收拾收拾好吗?两个人比较快……”理论上讲,这表示整洁度已经降到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地步,可惜我的标准之下直接是人类生存极限,所以看不出有多大的差别。
    相比之下米罗对我的“干涉”大得多:从最初的拉我走进人群,教我在人前说人话;到后来的拉我出门晒太阳,逼我买休闲衫牛仔裤……
    “白啊白啊,”米罗像拎垃圾一样拎起我的袖子,转换角度看我的手,“白得不像是人手啊……白里透青……啧啧啧啧……”我纳闷,总说一样的话他不觉得腻?
    “很像吸血鬼。”我由着他发神经,开了一句玩笑。
    “你应该多晒太阳。”放开我的袖子,他严肃的说,“地中海阳光世界有名……沙滩风景秀丽迷人……”这类话题他一般都可以说很多。等他全部说完了,我详细解说地中海遭受污染的情况,以及紫外线导致的皮肤癌。
    这个过程或许有一些变化,但是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其实只要气温不是太高,我还是愿意跟他出去“晒太阳”,因此他坚持不懈的邀请中有一半我能够接受,另一半时间则继续在屋顶下聊天,说一些太阳底下的事。
    另一次他开始批评我的衣着品位,认为我的衣服几乎一样,款式太少,“跟只有一件没什么两样”。我听得烦了,不知怎么的冒出一个念头,吓了自己一跳:“米罗怎么像妈妈一样……”
    但是……虽然我只能用文学作品中的母亲形象做对比,但是仔细想想确实有些像。
    不知怎么的,米罗好像认为我没有独立生活能力,总是处于“指点”、“教育”的高度:坚持鼓励我多与人接触,纠正我走路时总低着头的坏习惯,多次警告我不要轻信他人说辞,用画地图的方式分析圣域几大重要建筑及其作用,传授快速结识陌生人和熟记别人名字的技巧……
    “联想记忆啊……米洛斯的维纳斯?”绝大多数时候我还是能记住米罗名字,但有一次那4个字母赖在舌尖,怎么也不肯出来。“连他的名字都会忘记,我真是没救了。”沮丧的承认这一事实后,开始心安理得的遗忘,恶性循环……
    (因为心底里并不在意,所以从不记忆,只有遗忘。)
    细究之下发现许多有趣的事。比如常常有人惊讶我的健谈,好像在他们的认知里我应该是个哑巴。其实我只对感兴趣的话题如此。而我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表现得跟认识的一样,根本原因在于我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认识的,为了避免尴尬只能一视同仁。相比于米罗,由于兴趣过于广泛,脸皮又厚,随随便便的就和陌生人谈笑风生的能力,我的“健谈”差太多了。
    “啊?刚刚那个人?哈哈,怎么会,以前没见过,刚认识。”
    是认识时间太长,而且小孩子容易受影响的原因吗?甚至有人评价我“狂妄”。说我“高傲”还好,我能够理解,但是“狂妄”又是从哪里来的?如果坚持否认米罗对我的影响,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比如我们在不会道歉的问题上有惊人的一致。对话——争吵(认识论不同,争执的对象有时很可笑)——赌气——沉默。但不管之前的争吵如何激烈,总会回归进行平常的对话——
    像要绝交似的吵过面包的问题后,我遇到了毛巾的问题,毫不犹豫的举起来,问:“米罗,你这毛巾在哪里买的?”“绝对的物廉价美!在XXX新开了一家XXX,老板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继续。
    但是与人争执让我非常难受,激动后止不住发抖,心理生理上都不舒服。我开始试着在对方提出反对时让步——不管那是什么样的反对,是否涉及敏感问题——尽量做出欣然同意的样子,用沉默和忽视对付过于明显的挑衅。虽然我既高傲又固执(米罗语),但我不介意在言语上谦逊一些,至少在和迪斯马斯克争执于生活哲学前我已经足够的谦逊,不然米罗不会遗憾看戏时没有吃到爆米花。
    (不再与米罗争执的原因应该还有两个:1、平时很难见面,偶尔的退让可以忍受;2、收了徒弟后发现自己耐性的极度匮乏,开始用更大的理智控制情绪。)
    当我用过肩摔回应他友善的问候时,他说我像个刺猬,无时无刻的警戒总会累死;当我对自杀者发表感叹时,他又说我太乐天,等我想自杀时世界一定快灭亡了……我把米罗,以及其他人说的,能够传进我耳朵的评论组合起来,发现自己竟然有好几种面貌。可以想象当米罗和不熟悉我的人说起我时会产生怎样戏剧性的场面:
    一个说是热情友善的,另一个说是生硬冷淡的;
    一个说是乐观开朗的,另一个说是悲观绝望的;
    一个说我迷迷糊糊总是轻信,另一个说我怀疑一切包括自己;
    一个说我正义感太强,总会碰壁,另一个说我是非不分,常和稀泥……
    把自己想得到的列举出来,却觉得相互之间的对应不是十分工整。可以理解,现实中不会有如此清晰的界限。“合乎逻辑总是容易的,但要从头至尾合乎逻辑那是不可能的。”人性范畴里的东西不能依赖逻辑思维。
    我看到的米罗也只是他这个整体里的一部分。比如我不知道“毒蝎子”这个外号的来历。虽然见识过被称为决定性证据的发言和举止,但在我的认知里,那是无法确实和“毒蝎子”联系起来的,只是很普通的行径。又比如曾有人暗示,像我这样的人与米罗做朋友是非常不明智的。我当时表示了理解,知道在他的角度看来也许确实如此,同时无法替米罗解释,只能含糊应了几句。
    (再补充一点:如果我缺乏表情的习惯是在不需要表情的东西伯利亚养成的,那么最起码的,米罗过于丰富的表情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年我发现,当收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时,如果周围的人都在欢呼雀跃,为我的成功而高兴,那么我越发不想表现出什么愉快的情绪,认为参与集体狂欢是件违背自己信念的事情。另一方面,我一看见米罗就想笑,不是因为他本人有什么可笑的地方,而是礼尚往来,回应他一看见我就会露出的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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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7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向日葵

    最初在东西伯利亚的日子确实难熬,但只要习惯了就没什么难过的。除了修炼之外,我会到城里的图书馆借些书,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记得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描写了一个离群索居的人的孤独心理,以及如何从无所事事到没事找事的过程。文章写得十分流畅优雅,但没有打动我。我很纳闷,以他的情况不至于如此,又不是不识字。
    毫无疑问的,我在与人交往上有一定的障碍,走进人群会有强烈的不适感,也更喜欢孤单一人的生活。但是作为社会性强烈的人类,我还是需要与人接触。东西伯利亚人迹稀少,但去小镇买生活必需品,或者借书时都免不了跟其他人交流。对一般人而言是太少了些,对我而言则已足够。
    (“结伴”是人类最强烈的愿望,而孤独可能是最使人痛苦的惩罚。而所谓的惩罚是个相对的概念:惩罚者的处心积虑,也许正好替被罚者实现愿望。)
    过得很舒心的日子在某次教皇召见后结束,我奉命训练白鸟座的青铜圣斗士,一些七八岁大的小孩被陆续送到我这里。之所以是“陆续”,是因为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们,到最近的村子科胡特克村该怎么走,在临近小镇的什么地方能得到必要的救助,诸如此类有利于他们“逃跑”的信息。
    希望恢复平静日子的我如愿以偿,绝大部分的孩子没两三天就被我目送着“逃跑”。那些孩子的名字我都忘记了,其中有两个给我的印象深刻一些。
    一个刚来没几天就开始生病,等我把他送到医院已经没救了。是我没有经验,不知道小孩子一旦发烧应该立即送医院,耽误了救治时间。但是现在想来,他的死亡只给我以怪异感——怎么这么容易就死掉了呢?——而没有过多的内疚。我确实太冷漠了。
    另一个则是讨人厌的小鬼。他不愿进苏联政府的救助站,坚持赖在我这里,但训练的时候总开小差,认为我只能站在旁边“说”,奈何不了他。在他又一次的无视训练后,我忍无可忍,大声斥责之后给了他一个耳光。第二天把他扔到科胡特克村村长家,给了些钱请他们送到孤儿院去。
    芬兰的艾尔扎克出我意料的留了下来,一年后又来了个日俄混血的Hyoga——日文里“冰河”的意思。我拿着米罗开的清单,带他们打遍各种预防针,又买了一大堆日用药品,根据村民们的建议也买了一些饼干、糖果,奶粉什么的。但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他们似乎也并不怎么感兴趣。
    我想知道留下的和离开的有什么区别,就想象了一下我对学生的要求,发现有的要求确实不合情理。我希望能与和我相似的人相处,但要变成我这样可遇不可求,亲手改造又未免残酷。
    我可以领一匹马到水边,但我不能强迫它喝水。那些不想当圣斗士,或者受不了圣斗士训练的小孩子,他们的默认结局是“意外死亡”,因此再次被圣域发现的可能性应该很低吧?呆在孤儿院比接受圣斗士训练好多了。

    我认为当老师最大的乐趣,是可以把知道的东西讲给学生听,是履行义务而不会让人觉得啰嗦。比如台风是高压反气旋,中心是没有风的;向日葵结籽后会受重“低头”,并不是一直仰望太阳;水结成冰后密度下降,这是自然界的特例……一些对他们而言新奇的东西,受到专注的倾听。
    ——能够说话真是一件美妙的事。
    但艾尔扎克和冰河再怎么聪明也是个小孩,我解释那些对我而言是常识的东西很费了一番工夫。
    ……
    “圣斗士守护希望做什么?”
    “因为希望是个好东西,好东西就应该被守护。”我认为这种说法他们能听得懂。
    “那么……希望是什么?”
    “希望啊……”我忍不住开始抒情,“希望是对那些不是为生活本身,而是为了某种伟大思想而生活的人的欺骗。它超越生活,使生活升华,赋予生活某种意义并且背离了生活……”
    仰望的小脸上写着3个字:听·不·懂。
    我蹲下来,换一种方式,循循善诱的,用“希望”造句:我希望明天不下雨。“可是,”聪明的冰河提出疑问,“这个句子里的‘希望’是动词,圣斗士守护是名词。”
    (希望确实是个好东西,它能使人怀着美好的心情,专心做事,并全力以赴。可惜我的希望常常不存在动词,名词的希望则被当成额外的恩赐。)
    “‘不下雨’是名词性短语,就是一种希望。但是它能否实现不在我们的控制之内。”——应该在老天爷的控制之内吧。
    “不能控制的东西我们怎么守护?”艾尔扎克问。
    我考虑了一下,承认希望的特性之一就是不可控制,“圣斗士不能保证希望的实现,任何人都不能真正的心想事成。我们只是在守护一种,可以让人尽情‘希望’的环境。”又是动词……
    ——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
    我敷衍了一句:“你们以后就会懂了。”
    他们应该会明白吧?我们能准确把握自己双手的存在,也确实能依照自己的希望抓住一些东西,但我们不能一直抓住它们,得空出来抓其他更希望抓到的,或者刚刚才明确了希望想抓到的东西。于是在最后,我们两手空空的离开人世。
    在某些状况下,目标比结果重要,形式比内容有力。
    摆出希望的姿态就能鼓舞人心。

    他们一天天的长大,全新的麻烦开始降临。我必须重视议论的严密性,防止考虑不全面的情况发生。比如当我又一次说到,黯淡的水瓶座如果不是黄道十二宫之一的话,就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了。得到的回答却是水瓶座有流星雨,是天文爱好者关注的对象。——不是不知道流星雨的事,只是因为不支持自己的论点而被下意识的忽略了。
    长大后他们的疑问少了些,但只要问出来绝对刁钻古怪。我怀疑自己之所以把那些“标准答案”理解得如此透彻,是因为不得不应付学生的疑问,而且为了应付常常是突如其来的疑问,又总是高于现实的思考“如何生活”而不是“怎样生存”。
    一次,艾尔扎克递给我一本杂志,让我看一篇文章。题记如实反映了文章的中心思想:
    “有人类的地方就会有欲望,有欲望的地方就会有犯罪。”
    我粗略的看了一遍,认为文章写得很有说服力,也怪不得艾尔扎克会产生疑问。
    “它说的是真的吗?”这个世界……人类真的这么糟糕吗?我们的守护真的有意义吗?
    “它没有说谎。”我承认它揭示的事实确实存在,但至少在14岁之前就不再欣赏这种痛心疾首的谴责语气了。它的“我们”太空洞,充斥着说教的居高临下。
    我们……
    我们脸上的笑容有看上去一样的温度吗?我们动脉里的液体还那么又红又热吗?在背着阳光的地方,我们把心掏出来,还能闻到热情和温馨的气息吗?……
    (这是个启示录的时代,我们时刻都在等待末日。)
    ……像缓步爬行的乌龟,每一次抬头都那么小心翼翼……
    我们的卑劣不能成为剥夺人类生存权利的理由。即使人类注定将被自己的欲望吞噬,但那是将来的事,至少在现在,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想保证它不会被任何外来力量摧毁,而我也只做得到这种地步。
    承认事实之后,该如何过渡到我的结论,完整解答艾尔扎克的疑问呢?我知道他很喜欢科胡特克村的朋友,就问如果有外敌侵犯这个国家,威胁他朋友的生命,他是否愿意去保护它。
    “当然!”
    再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我开始从一些有关二战的故事讲起。

    首先是那场著名的“大清洗”。我描述了当时的一些社会现象,某些典型的人生历程,比如有科学家从阳台上看见宪兵走过来,随即听到敲门声,也不问来的是谁目的是什么,当即翻下阳台跳楼自杀。然后我讲到一些国家的绥靖政策导致的结果,像西班牙内战性质的变化,并详细叙述了“慕尼黑阴谋”的始末。但我同时强调在二战全面爆发前一个月,《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秘密签订,使德国免于两线作战,解除了后顾之忧。
    我停下来,安抚他激动的愤慨,再一次询问:“即使明知是这样的情况,在战争开始之后,你还愿意付出生命代价的守护它吗?”
    我讲英法的“静坐战”,尖锐的说明为什么马奇诺防线不起作用,然后拿出简易地图,画出当初苏联趁德军入侵波兰之际,建立从波罗的海延伸至黑海,将国界向西推移了几百千米的所谓的“东方战线”。我耸耸肩,说明“趁火打劫”的含义,随即提到1940年6月22日法国投降,次年的当天凌晨,德国入侵苏联,苏德战争爆发。因为防御战略思想不当,因为“大清洗”缺少军事指挥人才,因为那位领导人拒绝承认明显的战争紧迫性,使得“退无可退,我们的背后就是莫斯科!”
    我停下来,忽视艾尔扎克痛苦的脸色,微笑着再一次询问:“即使明知是这样的情况,在战争开始之后,你还愿意付出生命代价的守护它吗?”
    我很随意的提起某些红军士兵该被枪毙的不道德行为,以及战斗英雄因为家庭出身等原因不被承认的情况。我分析苏美在雅尔塔会议上签订的秘密协定,是以损害中国主权的条件,换得苏联在欧洲战争结束后3个月内参加对日作战。我笑着谈起赫鲁晓夫的玉米,改来改去依然困难重重的国民经济。我让他想起平时了解到的社会最阴暗的一面,那些凶杀、强暴、诈骗、抢劫,想想战争结束后那些在和平年代失去道德心的人群。我告诉他“布拉格之春”的结局,苏联七九年入侵阿富汗的原因。
    我停下来,微笑着最后一次问他:“即使明知是这样的情况,在战争开始之后,你还愿意付出生命代价的守护它吗?”
    我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24”再添上六个“0”,把它递给艾尔扎克:“苏联卫国战争中伤亡人数——两千四百万。”他攥紧白纸,好像在想象那些“0”表示的意义。“可是中国有四千多万……”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走题,就什么都没有说。
    他一付不知如何表情的样子,而我希望他能够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我提醒他:“5月9日是卫国战争胜利纪念日,是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日子,很多人都会记住它。但是,我们的战争永远没有终结,我们没有纪念日。”说完在纸上又加了一句话,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自己去考虑自己的未来。
    “有人类的地方才会有爱,有爱的地方才会有希望。”

    虽然有人指责我扰乱了学生的思想,没有尽到老师的责任,但我依然认为自己的方法没有错,我只是将可能出现的情况如实描述,让他们有一些心理准备而已。在最优状态下,有立场相同的盟友帮助支援,有理智冷静的领导者指挥行动,有同仇敌忾的伙伴并肩作战,有诚恳友善的兄弟托付后背,有热情质朴的人们鼓励期盼……听起来确实很美好,可这只是“最优”的状态,现实中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不可能任何时候都是“最优”,完全有理由变得非常糟糕——人类就是这样,无法避免。
    也许应该为做出错误行动的人们辩解几句:不管出发点是自私还是无私,他们做出了最符合个体理性的选择,却都会遇到完全相同的问题——最符合个体理性的行为不符合集体理性。从这个意义上讲,也可以认为“纳什均衡”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科学演绎。我们必须学会处理最坏的情况,因为在行动中我们不能准确预知行动的结果,只能无限接近真实,而不是掌握。
    无论如何,即使孤立无援,即使没有荣誉,即使人们不知感激,即使受到不公正对待,即使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行为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只要无辜者的牺牲仍在继续,这一切都不是放弃的借口。我只会担心自己的表达是否完整,解释是否透彻,而不是自己论点的正确与否。
    我非常讨厌那些不知好歹,在我明确拒绝之后还一脸诚恳的,人云亦云毫无新意的讲解“正义”的那类人。我更讨厌那种感觉迟钝,在我已经很不礼貌的不理会他的陈述,转身快步离开的时候,竟然跟上来,继续在我耳旁废话的家伙。那种时候实在很想用暴力解决问题,但还是回头看着他,让他感觉到我的杀气后自动减小音量,最终关闭电源。
    甚至阿布罗迪也曾经笑着递给我一本书,指了指“水瓶座”的题目下用钢笔勾画的:“对于正义与邪恶观念的淡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反复看了几遍,不知道该说“确实”,还是该表现不屑。
    “有人类的地方才会有爱,有爱的地方才会有希望。”我们只能保证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其中正义是维护人类生存的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则,很重要,但是无法用准确的语言下一个没有任何辩驳余地的定义。比如我曾经想把“正义”的受益群划为“大多数人”,将其上升为人类总体意志的体现,但又考虑到“全民公决”的不民主性,以及昏暗时刻蒙昧战胜理智的无数案例,最后只有放弃这一划分。我又不死心的考虑可否加限定词,避免不全面造成的错误。再三斟酌后因为特例太多,限定词的长度将违背定义的简洁原则,最终仍然归于失败。
    “为了大地的爱和正义。”——一个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的口号。知道得越多,可以确定的真理也就越少,太多的故事混淆了我们的视听,让我们无所适从。即便如此,我还是可以肯定:爱和正义本身并没有错,是后来的人们把它们的意思搞复杂了。
    将责任推给不确定的人群,还不如从自己开始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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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9 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妈妈
    我的生日是2月7日,守护星座是水瓶座,除此之外,生日就没什么好重视的。可米罗坚持认为生日很重要,应该庆祝。“一年只有一次哦。”很有诱惑力的语气,可惜对我无效。
    根据参加别人生日聚会的经验,联系可能参与的人们各自的状况,很容易设想将会发生的情形:水瓶宫里闹哄哄的堆了不少的人,我不仅要负责吃食,接待来宾,端茶倒水,还要在吃饭时不停的劝酒、劝菜、劝饭,当别人生活不能自理的重复“不要客气尽管吃”,主持饭后娱乐(一般都是赌博)。等一群苍蝇终于飞走了,我还要打扫卫生,收拾善后。
    “为我庆祝生日——其实是找个机会玩吧。”认清其险恶用心后毫不犹豫的拒绝。
    按我的理解,生日应该是感谢父母赐予的日子,但是这样就剥夺了孤儿们拥有生日的权利。反复考虑的结果还是把“生日聚会”放进“风俗习惯”一栏里。即,虽然自己没有但是其他人有的习惯,它的存在是无数历史事实的叠加,没有讨论其合理性的必要。我没有这种习惯可以不在乎,别人不一定都跟我一样,比如艾尔扎克和冰河。
    当我随口说可以在生日时干点什么庆祝时,他们都非常激动,七嘴八舌的讨论任何一种可能性。最后决定在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内,选一个天气稍微好一点的日子,放假,三个人出去玩一圈,回来后煮些好吃东西的当作生日大餐。
    三个人里只有冰河亲身体验过普通人家的生日流程,通过询问知道跟以前听说的差不多。在冰河的描述下,独自抚养孩子的母亲非常能干,既温柔又漂亮,简直是十全十美。我点头承认的同时决定不告诉他刚见面时我的一系列联想。
    面孔隐藏在阴影里的使者介绍说:“这是冰河,是日俄混血的苏联人。”
    混血儿?据说混血儿因为父母血统差异大,一般都比较聪明漂亮,更何况是白种人和黄种人的后代。我仔细打量眼前的孩子,发觉他的整个面目混合了黄种人的特征,头发和眼睛却是白种人的金色和蓝色。从遗传学的角度看,这是不可能的……
    当我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使者再一次开口,略微引起我的注意:“这孩子才8岁,死了怪可惜的。”——怎么这时候才显示你的同情心呢?知道可惜就不要再送人来打搅我。
    总觉得他另有所指,不过无法确定其内容。后来在米罗的提醒下想到那些跑掉的小孩,是不是圣域认为他们都死了?
    ——我还真是冷酷无情啊。

    在正式训练之前,我问冰河为什么想当圣斗士。他说是为了妈妈。一年前遇到海难,他获救了,但是妈妈随着船沉入海底。为了把妈妈从海底拉上来,他只有成为传说中的圣斗士。
    “可妈妈是不能复活的。”——那么葬在哪里都一样。坟墓是活人的一种安慰,对死者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他的小脸表现出了悲伤,但是没有提出反对。
    “人总是要死的,成了圣斗士也一样。”我让他看周围的冰山,说明这些永冻冰壁在阳光下几万年都不会融化,告诉他想要成为圣斗士就要像那冰壁一样。“要永远保持冷酷,冰河,你要像冰壁一样强壮。”
    把该讲的道理都讲了,但是好像一点作用都没有,他依然怀着最初的愿望参与训练。在这种状况下,我又不能要求他改变观念后才能继续,因为我无法分辨信誓旦旦的谎言,他完全可以用欺骗应付我。权衡之后还是妥协了,觉得至少可以先把能力提高一点,就用“想见妈妈的话就快站起来”激励他。实际效果很好,看来他的愿望确实是真心的。
    后来忽然有些焦躁,像有暗流在平静的湖面下波动,让我有点心绪不宁。
    我首先想到会不会是嫉妒。嫉妒冰河拥有我没有的回忆?——不可能。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乞丐都不会嫉妒同伴曾有过的好日子,只会在对比富贵的过去和落泊的现在后,对其发出幸灾乐祸,或者同情的叹息。
    然后我又推测是否是对不了解事物的猜疑。对“母亲”一词我只有理性认识而没有感性认识。我可以从书本和与他人的谈话中理解“母亲”,但那终究是间接得来的知识,没有亲身体验永远谈不上真正理解。但是我没那么大的好奇心,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最后,仔细对比另一个学生后觉得应该是价值观的问题。一个价值取向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人站在眼前,用巨大的热情维护自己认为毫无意义的单纯愿望,难免不引起对自己价值观的疑惑。相比之下,艾尔扎克在思想上更接近我,因此我很满意他比冰河更强的事实,至少这证明了自己的认知没有错。
    冰河似乎也知道经常提起“妈妈”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所以平时几乎从不主动提起,即使偶然间谈到了,也会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想象他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拉住艾尔扎克或我讲妈妈的样子……感谢女神,实际的情况已经好得不能再好,善解人意的小孩永远不会惹人讨厌。
    后来有段时间圣域来了不少人,谣言满天飞。虽然我不相信那些莫名其妙的谣言——相信它们是对我智商的侮辱——但是圣域的混乱令我忍不住担心,连两个学生都感觉到了。
    有什么办法呢?这世界上我能使用“回去”一词的地点,除了东西伯利亚的茫茫冰原,就只剩下希腊的圣域了。

    我对故乡的印象只有这样一点:我在桌子上爬,从窗口望出去是一条林荫道,远方一位老人向这边走来。这段记忆的历史最久,而且嫩绿色的斑斓树影也不像之后记忆中的色彩那么单调,所以我才能肯定这确实是我关于故乡的唯一记忆。
    然后记忆被逻辑扩展了:紧靠窗口的桌子应该是书桌,也许我出自知识分子家庭;窗外就是大街,这样放书桌不仅说明房屋面积小,而且是在郊区偏僻的地方;树木茂盛,阳光灿烂,可能是在夏天;没有老人走近的记忆,一是他半路转弯了,二是还包着尿布的我没有再看下去……
    一个人在冰原的时候常乐此不疲的想些类似的事情。又因为来自世界各国的孩子几乎不可能同姓,基于简便的原则只留下了“卡妙”这个姓氏,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我又花无数时间给自己取名字。
    皮埃尔·卡妙、路易·卡妙、雷蒙·卡妙、约瑟夫·卡妙……如此自娱自乐,在心头默念,直到看见“加百列”为止,“Gabriel·Camus”。
    我几乎立即认定“就是它了”,原因不明。
    我不想武断的归咎于一见钟情(也没这种说法),也不愿愚蠢的赞美它的拼写是如何优雅。如果说是因为它隐含的,比如纯洁天使、白百合之类的意象,那么其他更有隐寓内涵的名字为什么就不行呢?
    通过对姓名的探索,我发现了一位与我同姓的叫阿尔贝·加缪的法国作家。我对他的惊讶源于我首次接触的代表作《局外人》: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
    “(在送葬的路上)过了一小会儿,他问我:‘这里面是您母亲吗?’我同样应了一声:‘是的。’他又问:‘她年纪老吗?’我回答说:‘就这么老。’因为我搞不清她究竟有多少岁。”
    “但是,一者,妈妈的葬礼安排在昨天而不是今天,这并非我的过错;二者,不论怎么说,星期六与星期天总该归我所有。即使是这个理,也并不妨碍我理解老板的心态。”
    “妈妈已经下葬入土,而我明天又该上班了,生活仍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太像我会说的话了,这让我惊讶不已,同时又有被人看透的厌恶感。甚至在阅读的某几个瞬间,我产生了进入角色的幻觉(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我在烈日下行走,观察周围的人群,掺和别人的破事,开枪杀人,进监狱,接受司法审判……至于审判的结果我倒觉得顺理成章,毫无意外可言。世界上所有审判背后都有人的意识,出自主观的判决与“正义”、“公正”这些词代表的意义之间,没有人类孜孜追求的必然联系。这到什么时候都一样,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即使是阿努比斯的羽毛和米洛斯的裁判也逃不开这个怪圈。

    以前不是不关注法国的信息,毕竟我的档案上“出生地”一栏填的是“法国”,而不是“不明”,让我有个名义上的故乡可供怀念。但是,确实是从加缪开始,我才真正意识到“故乡”对我意味着什么:世界上不仅存在着“活下去”的命题,还有关于“怎样活”的思索,而后者更贴近我的灵魂,前者更贴近我的行动。
    可惜当我明白这一点时已经太迟了。
    我对法国的记忆只有从窗口的一瞥,完全没有“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慢慢学习这里的语言”的印象。换句话说,在我能有逻辑的说出柔软的法语之前,就已经被带到冷硬的西伯利亚,习惯这里的一切,用全副身心贯彻“活下去”的愿望。但是脑海里始终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试图唤醒我体内沉睡的遗传分子,告诉我生活不只如此,它有更丰富、更壮观的内涵,穷尽一生也探询不完的意义。
    思想与行动的这种脱节,解释了许多不可解释的现象:我在视野内的各种角落寻找法语单词,却不愿正式学习亲口说一句;我搜集一切能收藏的法国风景,却不愿踏上她的国土亲眼看一次;我熟知法国社会的各种礼仪,却不愿化为实际行动的拥抱一回……我在热爱中逃避。
    (我们在养成思考的习惯之前业已养成生活的习惯。)
    这到底是怀念,还是向往?
    法国的泥土,法国的山泉,农田里的小麦随风轻晃;
    法国的流浪狗,法国的梧桐树,园圃里的鲜花吐露芬芳;
    法国的时尚,法国的风流,塞纳河畔的咖啡馆飘出阵阵清香;
    法国的葡萄酒,法国的蜗牛肉,法国大餐整齐的陈列在餐桌上;
    法国的哲学,法国的艺术,卢浮宫里的无数珍藏……
    从来不曾拥有,该怎么怀念;永远不会接受,又如何向往?
    于是,我在远离故乡的地方理解了故乡——一个无法使用“回去”的灵魂归宿,梦中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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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10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六、艾尔扎克

    我从希腊圣域返回东西伯利亚,像过去无数次召见结束后一样,开门,进屋,看见冰河。然后,冰河告诉我说,艾尔扎克死了,为了救想见妈妈而被漩涡困住的他。
    我脑子有些发空,似乎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艾尔扎克死了?”冰河没有回答,把头埋下去。我困惑的看着他:他在发抖,金色的头发和手臂遮挡了所有的表情,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一种痛苦的压抑弥漫在四周。——我想他在哭,虽然没有哽咽和呻吟。
    他也没有放声痛哭的能力啊。
    我欣慰的发现自己并不怎么难过,可以保持一贯的平静和冷漠,但冰河在哭……思维的迟缓让我的思考变得异常困难……艾尔扎克死了,冰河在哭,还有……我看着金色头发的细微颤动,思考着什么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在想些什么,坐在那里看,一直坐了很久。呆滞的思维摇晃了很久终于解决了一个问题:“我为什么没有像冰河那样悲伤呢?”
    “……所有身心健康的人,都或多或少设想期待过自己所爱的人的死亡。……死亡是人生最终的,而且是唯一的结局。……死亡总会降临,我们只能接受,没有力量抗拒。……”
    我忽然反应过来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头似乎也因为用脑过度而隐隐发痛。我一边揉太阳穴,一边走进厨房。我用烹饪阻止自己发呆,专注于火候和食物的香味,防止思维再一次不受约束的滑向宇宙边缘。
    我走出来时他还在哭,他悲伤的气息让人不知所措,只不过多出一些力竭的感觉。我想这时候我应该安慰他,嘴里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再轻轻的拍他的肩膀或背。但踌躇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把东西在桌上摆好,收回变得敏捷的思绪——它正在想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吃点东西,再睡一觉,你已经哭累了。”哭是件很累人的事,我的经历这样告诉我。他听话的照做,让我看到他的脸……他的嘴唇不停的哆嗦,几乎吃不下东西。我看不下去,别过脸,告诉他我出去走走,没等他回答就出了门。

    我在冰原上散步,尽可能的把考虑的方向转向将来的事,比如屋里还有多少存粮,木材价格的上涨,房屋该修一修了,是否需要向圣域报告事态,将来的修炼计划不得不修改……
    也曾经思考——需不需要打捞艾尔扎克的尸体?
    我用“坟墓是活人的安慰”这一理论放弃行动,而事实上,我并没有考虑“仍生存”的可能。他的“失踪”发生于我回来前的好几天,不存在这样的可能。而且,就这样安静的在冰原的海底沉睡也许更好,不会有人去打搅他,他可以永眠。
    我想哭,但是没有悲伤,流不出眼泪,好像冰河已经帮我哭过了一样。小心的跪下,亲吻脚下的冰原,祈祷他灵魂的安宁。
    “女神啊,请保佑他……”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思维的速度超过了理智所能控制的范围。与几小时前刚刚相反,头脑中出现不可胜数的各种念头,开始横冲直撞,或者,像蝴蝶般翩飞。我决定忍耐下去。我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刚刚发生的事情并不值得我特殊对待。
    回去后发现冰河睡了,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好。“他很内疚,”我想,“于是很痛苦。”
    我拿出纸笔向圣域写报告。这不是必要的,我只想找点事情来做。于是我写了一份很长的报告,顺便把当时混乱念头中能抓到的一部分写了下来。记得比较清楚的只有这一“线”:从“自由”的九个音节,联系到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从里面“坚持下去吧,要坚决相信,忍受不应得的痛苦是一种赎罪”这句震撼我的话(顺便讨论了一下为什么),取出“赎罪”联系到《圣经》(再顺便表明我对这本书的看法,对其中一些人物的评述)……之后的连自己都记不清了。确实是很严肃的报告,同时我也把一句话就可以阐明的问题复杂化了,复杂得写了七大张纸。
    最糟糕的不是我写了这份报告,而是我竟然毫无考虑的把它寄了出去。也许一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短暂中断的训练再次恢复。冰河很努力,我看得出来,虽然他只能独自训练,昂扬向上的小宇宙变得厚重了一些,但明亮的颜色并没有本质的改变。而我却开始神情恍惚,开始——像小时候明知不是还在纸上写愤世嫉俗的话一样——我开始诅咒。某些固定的幻想在脑海里一幕一幕的上演:
    艾尔扎克坐在我对面,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打着手势不停的说话,滔滔不绝的说,说他一直都没找到的那张战斗机海报被我当成废纸混着卖了,说他想买东西的绝大多数时候我都带着钱,说他放小东西的漂亮铁盒子是从药房捡的,上面韩文的意思据说是治小儿麻痹……种种隐秘被我一一揭发,可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低着头。我不介意,更加激动的申辩,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没打算骗你,有些事说出来毫无意义,它们对我们没有影响或有不良的影响,我们为了生活的顺畅完全可以视而不见……神经质的微笑,狂乱的自白,歇斯底里的呼喊、尖叫,还有永远没有回应的沉默。
    原谅我……艾尔扎克……我不能为你做什么……我只能呆呆的站着,没有行动。
    但是,冰河什么都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他振作了,这是我希望的,因为我不愿意让事情既定的发展受到影响。他需要心无杂念的修炼,取得白鸟座圣衣,成为一位为正义而战的圣斗士。但心底里的痛恨也表明了,一种完全相反的愿望正在凝聚。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想连艾尔扎克的份也一起努力的时候,我在心里冷笑,我在盼望他的不幸,我在诅咒他。这不是理性导致的结果,但我必须承认,我从未如此的憎恨一个人,从未如此的渴望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我期待他因心灵的重压而垮掉——最好是发疯。
    于是又有了“面对”冰河的“演讲”。过去5年来,所有相关议论性语言被分解、重组——我不喜欢单纯的重复——加上刻薄的嘲笑和尖锐的批评。看似冷静的陈述又会在某个瞬间变成暴力……脑海里自动出现对冰河拳打脚踢的情景。
    (一个心灵的两种面目,在一般情况下可以融合共生。)
    认识到自己的虚伪是因为,即使在这种时候,我也可以出于本能的,以平常态度面对冰河的提问。从对方的反应来看,我的神态、语气没有丝毫差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我有这么虚伪吗?”我尝试着在“急转弯”的时候肯定他。他的兴奋是如此的真挚,以至于我对这项行动的轻松完成感到不可思议。冰河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我继续在疯狂的想象中驰骋飞翔。
    我在无数的冰山间跳跃,砸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窟窿。我看着碎冰四散,冰凉的海水喷涌而出,随后被我连成一片冰水交融。有时我也安静的坐着,想象的泪水漫出眼眶流过脸颊,轻柔的滋润皮肤。凉凉的,触感那么真实,但也仅仅是想象。睁开的眼睛没有湿润也没有干涩,跟平常一样。
    我开始失眠。
    在床上翻来覆去,我在极度的混乱中奋力挣扎。尽力屏除想象,但越专注的屏除,想象越清晰,就越难睡着。朦胧间救赎来临,仿佛陌生的摇篮曲被我哼了出来。甜蜜、幸福、柔和、温暖。如同圣母的祈祷。虽然忘了它的真正名字,甚至记不全它的所有歌词,我却在它,或者说自己制造出的摇晃感中沉沉睡去。

    就在我精疲力竭的处于憎恨、诅咒的折磨之下的时候,转机终于来了:教皇命令我马上赶去圣域。
    我一边愉快的收拾东西,一边告诉冰河今后的训练模式。“你自己一个人训练也没有问题,”我告诉他,“只要像最近这样就行了。”他有些慌张,也许是因为我的行李出乎意料的多:“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想回来。
    在沉默中我收拾好行李,转头看向他的脸:少年的生机勃勃,以及在我沉默时露出的倾听姿态。我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
    “你会成为圣斗士的。”
    我没有加任何称赞的修饰词,但他那么激动的点头,使我有些犯罪感。但是,一拳把他打飞仅仅是想象,连行为冲动都算不上,也没有太大的罪过吧?
    我一边自我宽慰,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那时候最大、最迫切的愿望是,不想再看到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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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15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七、撒加
    用瞬间移动到达圣域,然后步行朝教皇厅走去。月亮的光辉很明亮,每一级石梯都显示出苍老的破旧。时间已经相当晚了,早睡的人们应该已经睡了吧?我平静的走在十二宫的台阶上,低头看向一级一级往身后延伸的石梯。
    负责通报的杂兵出来后恭敬的说:“请进,教皇在等您。”
    面对教皇时的礼节原本应该是怎样的呢?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我稍微考虑了一下。似乎只是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单膝跪下,然后一直站在下首,与坐在台上法座内的教皇平视。难道不是应该一直跪着吗?像封建宫廷里的礼节一样。
    “卡妙,我要你来是想了解一下白鸟座圣斗士的培养情况。”教皇的声音似乎永远沉稳,面具下的表情没人看得到,“前段时间死去的应该是两个后备员中较强的一个吧?”
    “从两人事前的表现来看,是这样的。”我的结论比较谨慎,这是我一贯的原则。
    “那么,剩下的这个,有资格得到白鸟座圣衣吗?”
    “他有足够的能力成为青铜圣斗士,”我肯定的说,“不用等到明年。”
    “只用了5年……如果实力不济,白鸟座是可以空出来的。”心情本来就恶劣,听到这种不信任的说法后我立即冷笑一声,反问他:“在现在的这个时代,在冻气的使用上,还有谁比我更有资格下判断?”
    教皇没有回答,又玩起了沉默的游戏。我一脸无所谓的来回打量教皇厅的布置,开始觉得空旷无物的设计确实体现了教皇的威严,如果进来的人保持跪姿面对教皇的话,效果将更加明显。对于现行礼仪的形成,如果要找理由的话也可以找出一些,比如教皇只是女神的代理,本身不具备高于人类的地位等等。但是关于“教皇”的任务比较权威的说法,“是辅佐女神并拥有统括圣斗士的权力”。所以,这应该又是一个“习惯”才能解释的问题。……
    教皇站起来说:“好吧,我以圣域的名义赐予他白鸟座青铜圣斗士的资格,由你负责转达。……卡妙,跟我来。”没有停留的转身向内室走去。
    我依言跟随,安静的走进一间书房,看着教皇拉上深蓝色的窗帘,阻挡满天的星光和明媚的月华,然后一支一支的点亮所有的蜡烛。我一直很奇怪,不是说黄金圣斗士第七感敏锐,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预感吗?为什么我大脑一片空白的发呆,对将要发生的事毫无所知?更奇怪的是,我明明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甚至从未向这个方向思考过,却镇静得好像掌握了一切,没有一丝动摇。
    在轻微摇晃的烛光中,教皇在书桌后站定,伸手取下面具。
    飞扬的头发,苍白的面孔,忧郁中带笑的眼睛……一个久远得已经被遗忘了的名字突然显现了出来,那个所有的记忆都已经黯淡了的身型突然鲜明了起来,曾经有过的欣喜和抚慰在同一个瞬间复活,绽放光彩,照亮一切。我同样朝他微笑,搬了张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双手平摊,随意的放在书桌上。
    “好久不见了,撒加。”

    也许只是巧合,我知道的有些名字有某种奇特的内涵,像迪斯马斯克(Death Mask)对人皮面具十分执着,而我(Camus)对加缪(Camus)的存在主义比较敏感。那么撒加(Saga)和他的名字之间可能也有类似的联系。我记得萨迦(Saga)是北欧中世纪的一种叙事散文,曾有人这样概括它所表述的基本价值观念:
    这个世界是充满危险的,它与生俱来的问题足以把心地善良的好人摧残殆尽,但它又容许人们不失尊严的活着,为自己和亲近的人承担起责任。
    ——同样很像啊,Saga。
    我拿出一些纸递给撒加,像不久之前一样安静的注视着,等他擦净泪水。随后,他把当初的事实真相讲了出来,嗓音温和得仿佛那是一个传说中的故事。
    为了时刻保持最好的一面,撒加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终于因为不堪重负而人格分裂,人类天生的善恶两性被极端化:像神一样平等友善的对待每一个人,像魔一样残忍贪心的想支配一切。小心的抑制邪恶人格,到最后却输给了艾俄洛斯——前教皇竟然察觉了他隐藏的“恶”,但同时抹杀他“善”的一面。邪恶人格控制了他的身体,杀死前教皇,并假冒教皇派人追杀艾俄洛斯。艾俄洛斯抱着刚降生的女神逃走,不知所终。善良人格的撒加只有继续冒充教皇,尽力维持圣域的安定。他别无选择。
    故事讲得十分有条理,但我在听的过程中有些走神,只能了解个大概。原来我一直认为,还不满10岁的我看一些《家庭教育》之类的,告诉家长如何塑造孩子正当人格的书是很可笑的,是在无聊的空闲时间做的一件无聊的事,最大的意义就是谋杀时间。现在我改变了看法。虽然我现在的性格还是有些问题,但是,如果我小时候没有接触一些这类书籍,没有强迫自己开口和微笑的话,说不定下一个人格分裂的人就是我,或者变成像迪斯马斯克那样的阴沉。
    故事讲完了,撒加问我要不要吃些东西,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饿了,马上点头。
    站在他身后,看撒加手脚麻利的准备夜宵,我忍不住提醒他:“你只做蛋糕?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我吃过也做过那一类的蛋糕,外表和口感都相当不错,最大的问题是吃了之后太容易饿,而且没有足够的营养价值。
    “是啊,”撒加笑着说,“相信我的手艺吧,绝对好吃。”
    “——但是,”我强调,“我不想让一日三餐中最重要的午餐,仅用消夜的点心就打发掉。”
    他疑惑的看着我,好像一时之间无法理解我的意思。
    “东西伯利亚的现在是午餐时间,”我深吸了一口气,“别忘了时差,教皇大人。”

    吃完了各自的夜宵和午餐,我们回归原座,进行气氛轻快的谈话。那天夜里我们一共说了很多,印象深的只有其中的几个片段:
    撒加感叹说历史是厚重的,不能改写。我努力的点头,说历史不能改写,但历史书可以改写。他忍住笑,故作严肃的挺直身子,又说历史事件其实可以分为两类,伸出一根指头,眼光深沉的说:“一类不可避免,所以发生了。”又伸出第二根指头,左右摇晃了一下,继续深沉的说:“一类可以避免,但是没能避免得了,所以还是发生了。”我没能坚持到底,一败涂地,笑得很没形象,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在我发了一顿牢骚之后,撒加说:“别这样,看起来像个坏蛋。”我接下去:“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真难得……这世上竟然有人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他找了本书裹成话筒状,递到我面前,“喝醉了的人说自己没醉,没醉的人说自己喝醉了。请问,您喝醉了吗?”我把“话筒”挡开,凑过去“咬耳朵”,声音压得极低:“清醒的欣赏米罗跟人对灌,然后干一些令人捧腹的蠢事,绝对比自己喝更有意思。”
    (背一团84公斤的死肉挑战十二宫的万级台阶?这是看好戏的必然代价。)
    撒加翻出道具炫耀他的魔术,该藏的东西没藏好,被我一眼看穿。我逼他承认在入定期间满世界飞,还买了各种东西玩变装游戏。我兴致勃勃的套上一件风衣,戴上一顶黑色的假发,回头却看见撒加捏着下巴,询问我的身高体重。我抬了抬腿,看到棉制护腿从风衣下露了出来,含糊的回答:“身高一米八四,体重……冬天的时候76公斤,夏天的时候67公斤。”“——净重呢?”撒加接着问。
    ……
    我忘了时差,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想起撒加一夜没睡。我立即站起来,感谢与他共度的这个愉快的夜晚,并嘱咐他一定要马上睡一会儿,熬夜对身体不好。
    撒加看了看时间,接受了我的建议,一路送我到内室门口。当我的手接触到门把的时候他忽然叫了一个名字。
    “什么?”我没听清,下意识的回头。
    “kamiu,”他笑着解释,“法语里‘Camus’的发音。”
    我愣了一会儿,走过去轻轻的揽住他,生平第一次按照法国人的习惯与亲近的人拥抱。两张在大笑后有了些温度的脸已经冷却了,连相互的摩擦也无法再激起一点点,哪怕是最微小的热度。
    “谢谢你叫我的名字,撒加。”我小声的说,“别忘了萨迦,教皇大人。”

    回到水瓶宫,吃过晚餐/早餐后,我开始写寄给冰河的信。内容主要有两点:1、圣域已经授予他白鸟座青铜圣斗士资格;2、因为某种原因,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不会回东西伯利亚。写完后反复看了几遍,修改了一些具体语句的表达,誉抄后封好。
    真正解决了一件事忽然觉得很累,想了想还不到该睡觉的时候,就连窗帘也没有拉,打算合衣躺一会儿。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经过我的床边,走到窗下。他的身影遮挡了一些光亮,并动手拉起了窗帘。“这才对……在黑暗中才能睡得好……”朦胧中,我甚至听到了窗帘拉动的声音。
    睁开眼睛,正对着一道金黄色的阳光。“太阳升起来了……我睡了多久?竟然睡着了……”头痛难忍的看时间,发现才半小时左右。
    看来适应时差是不可避免的了。我摊开世界地图,略微斟酌,决定去新西伯利亚市。然后立即带着行李瞬间移动,在市郊的一个家庭小旅馆租了间房,倒头睡足6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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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15 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八、雪花飞
    比起东西伯利亚的冰原,这里的人确实太多了点。我尽量减少与人接触,大多数的时间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不是看书就是发呆,如果出门也是无目的的闲逛,置身事外的远观别人的发言,避免在交往中产生任何的不愉快。
    在开始的时候,我差不多有5个月的时间陷于自我厌恶的困境中,处于一种不受理智控制的状态。其实我清楚的知道,那个意外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如果不是我容忍冰河带着任性的愿望修炼,如果我在冰河即将能击碎冰层的时刻没有离开,甚至,如果我没有告诉艾尔扎克漩涡的事——这样死的人将换成冰河——那么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但是很怪异的,在我的理性整理出这些理由之前,我已经开始了对自己的厌恶。
    原本从米罗那里学来的,可以减轻压力的自嘲,被我转化成自轻,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活该如此。”“我才是真正的笨蛋。”情绪有些失控,但最重要的是行为怪诞。在令周围人惊奇后又责备自己,这是不道德的,“不管处于怎样的环境,自己的心情有多么糟糕,都没有任何理由影响他人”,于是心情更加灰暗。
    恶性循环。
    大概4个月后事情有了转机,一个路过的文学青年找我探讨我一窍不通的文学创作,甚至请我帮他修改文稿。我虽然经常看书,但是很少有机会写文章——如果把书信什么的也算做文章的话。但不管怎么说,在他离开之后,我发现了另一项打发时间的活动。除了看书、发呆以外,我开始整理思想,尽可能有条理的把它们阐述出来。
    在同一时期,我毫无理由的想象自己不能说话,面对一个抽象存在的某人,用打手势的方式交谈,然后相视大笑,却连笑声也没有的情景。我一直在想,想得如此投入,以至于除了在女神面前发誓效忠以外我又发了一个誓,决心将来一定要到聋哑人聚集的地方,亲身体验那种死寂般的沉默。
    (其实你一直都是幸福的。)
    于是我写了一个关于哑巴的童话。童话结束后我的自我厌恶也不可思议的结束了。
天气很好,“我”从暂住的小破屋里走出来,一路欣赏蓝天白云和别人庭院里美丽的花朵。景色不停的变换,“我”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有老奶奶搭着“我”的肩,叹息的说“可怜的孩子”;有玩劣的小孩围着“我”叫骂,说“我”是智商低下的哑巴。“我”比划着哑语跟小狗聊天,像那天的太阳一样笑得无比灿烂。脱掉鞋子走过冰冷的小溪,艰难的爬上山顶向下观望:宽阔的田野景色,和更加宽阔的壮丽蓝天。回到暂住的小破屋,想起另一个暂住的伙伴前几天走了,不禁有些难过,但还是高高兴兴的吃掉晚餐,甜蜜的进入梦乡。
    如果说这个童话治愈了我的心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它并未改变任何东西。我只能猜测,在编造这个童话的同时,我表达了一些从未表达过的东西,这种“倾吐”使心灵的自愈能力发挥最大作用,从而达到了使心情平复的最后结果。

    我惊讶于语言的伟大力量。联想到在那个重大夜晚产生的类似效果,我开始尝试把过去的经历写下来,希望能改变认为自己“活得很失败”的想法。这种想法有些类似于之前的自我厌恶,不能找出与之对应的确切原因,更像是毫无理由产生的抱怨。
    (或者说是,一种对生活本身的贯穿整个生命的倦怠感。)
    我观察周围的人和事,非常小心的介入他们之中,如预料般发生了一些本来可以避免的不愉快。而且因为进入冬半年后,夜晚的时间开始越来越长——我后来注意白天只有6个小时,还不是新西伯利亚市黑夜最长的时候——不方便外出,于是我转换思路,联系以前在冰原度过漫漫长夜的经验,觉得在黑暗中适合回忆,而不适合阅读书写,就从最久远的记忆开始寻找。
    “最初在东西伯利亚冰原集体训练,大概五六岁作为水瓶座黄金圣斗士的继承者来到希腊圣域,七岁时正式成为水瓶座黄金圣斗士并宣誓效忠,艾俄洛斯‘叛变’后回到冰原独自生活,十二三岁开始当老师,十四岁的时候固定有了两个学生,大概半年前死了一个,十年来奉教皇令诛杀邪恶之徒23人……”
    只写出来了一些就没有再写。脑子里的东西一闪而过,迟钝的书写根本抓不住。
    摊开双手,审视上面所有的伤痕:手背上的抓伤是和米罗打架造成的;虎口处的裂痕应该是修炼时受的伤,怎么回事却记不清了;内侧的刮痕是拿奶粉时在玻璃上蹭掉了一块皮;左手无名指破坏指纹的那道凹线完全没有印象,倒像是凭空长出来的;右手中指指甲里,斜斜的一条淡白色,在粉红的底色上显得比较清晰……
    记得那是一个人在冰原的时候,刮大风冲出去收衣服,关门时不小心被门缝夹住,痛得我眼泪直流。把衣服扔在一边,躺到床上一哼一哼的哭,哭完了看右手中指,整个指甲都变成了可怕的紫黑色。好像事后也没有包扎,紫黑色的血在指甲里凝固成血块,随着修剪指甲一点一点的被清除。记得当时指甲和肉之间有很大的空隙,又等得不耐烦了,就用缝衣针把剩下的全部刨出来。……
    有条理的回想被几个不愉快的记忆打断了。我想起去圣域之前,在东西伯利亚集训时的经历,虽然记忆中仅剩一些碎片:
    投掷训练中两组人远远的站好,根据方便的原则,从自己更接近的那个方向的排头数起,在对面那组中寻找自己所对应的搭档,把球投过去,然后等他投回来。我拿着球,抬头望去,对面的一组左右分开,没有与我对应的搭档。我站的那一组多了一个人。站在正中间的我是多余的。我把球投了出去,慢慢的走过去捡,再慢慢的走回来。一路上琢磨着:“这样比较慢,等会儿时间到了,我可以比别人少练习几次。”
    ……想到这里心情十分焦躁。之前一直认为我能去圣域,完全是该死的天赋作怪,根本对不起其他勤奋刻苦的人。其实我除了听话的完成训练以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比如我在定量的训练完成后,把手洗干净,在其他人聊天、打闹、睡觉的同时,伸手朝向书柜的门。我只是想看书而已。一根藤条打过来,抽在我伸出的手上。——你不能看没有用的闲书,即使你完成了应该做的一切。
    我打开电灯,在灯光下仔细审视自己的手。有多少人称赞它们的匀称,说它们是一双没有瑕疵的手?即使我指出它们身上的伤疤和老茧,也不会改变赞颂者的艳羡心理。但是我总是在称赞中记得,当时火烧似的疼痛,和我握住手蹲下,小声的抽泣。室内光线充足,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白光,一点点的人声嘈杂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改变。我哭累了,站起来擦干眼泪,穿过正在谈笑的人群,独自回房去睡觉。

    我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安静的听屋外下雪的声音,有些欣慰的想:“终于不用半夜爬起来上屋顶铲雪了。水泥建筑没那么容易塌掉。”——早就已经明白,自己本能的知道怎么宽慰,即使情况再糟,也可以耸耸肩,一带而过。渐渐的,对什么都很淡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我坚持清醒,一直没有崩溃的根本原因。
    根据回忆,我基本搞清自己这种别扭的个性是怎么生成的了。虽然想起某些特定的事有些焦躁,比如曾在大街上看见一个殴打妻子的酒鬼,上前阻止却被吐了一身,但是能清楚分析其中的来龙去脉让我十分快乐,比如在聚会上我不惜以粗暴的方式拒绝饮酒,甚至坚持滴酒不沾,不只是担心喝醉失态,而是曾有的经历让我对酒精彻底的恶心。
    漫漫长夜把湖底的淤泥搅了上来,但最终还是依据习惯,安静的等待湖面平定,泥沙沉淀的一天。很痛苦的过程,也许借势把它冲走比较好?……我已经忘了许多重要的东西,我不会允许自己再遗失任何一样东西,即使那个东西并不令我愉快。
    旅店老板热情的问候:“您是哪儿人啊?俄语说得真好!”我也回一个热情的微笑:“我是法国人,先生,学了十几年的俄语了。”“法国的东西都很高档,啧啧啧,贵族消费,贵族消费,我们可买不起。”“那是因为进口的缘故吧?在国内要便宜很多。”我显得十分谦逊,心里同时也在抱怨画册的高价。类似的对话时常发生,因为我的脸实在不像苏联人,几次之后被我划归“不愉快事件”。
    其实也知道大部分的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但是感到“不愉快”却是事实存在的。比如在旅馆里住了3年多的卡马拉耶先生,只要看见我出现在大门口就问类似的问题:“您是要出门买东西吗?”我只能点头,回答说:“是的,买点东西。”然后出门闲逛。而彼得诺维奇老太太更可怕。
    邻居彼得诺维奇老太太经常到旅馆“巡视”,如果我不锁门的话,她一定会不打招呼的推门进来,看不懂我立即站起来收拾纸笔的意思,反而抱怨我不给她看我刚才写的东西。本来我不会说什么的,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在她的抱怨后诚恳的说了一句:“我不希望您看见。”后来在普通人听力范围内的一墙之隔,听到她向旅店老板娘复述这句话:“……他说:‘我——不希望——您看!不希望您看!!’他就这么说。”可我不记得说话时包含了那么强烈的感情,需要用拉长声调来表现,更重要的是我只说了一遍而不是两遍。我认真的考虑过怎么消除一个老奶奶在遭到拒绝后的愤怒。骗她我在写日记吗?也许她会这么认为:“小伙子有心事,我这么大年纪了看看也无所谓,说不定还能给他出主意呢。”然后3天之内全市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四流文人,写些乱七八糟看不懂的东西。

    其实周围的人们在本质上都很善良,只是我长期游离于人群之外,不能理解他们的一些行为。比如他们过分的热情让我不自在,他们过分的关心让我心烦,我不愿意浪费时间的话题他们却十分的热衷,一而再再而三的拉住想走的我。这段生活经历让我彻底明白,自己不适合这样的生活,只能继续游离于群体之外——如果我不想自找麻烦的话。
    我曾被强拉去参加某个医生的生日聚会。虽然他家和我住的旅馆在同一条街上,但是我根本没见过他。聚会上热闹的气氛确实令人振奋,可我只觉得太吵,很累,身心俱疲,还没结束就向医生告辞,独自一个人返回旅馆。
    等我收拾好躺到床上,雪又开始下了,而且下得很大。我忽然想起我的二十岁生日,在我焦躁的在房间里来回度步的时候,已经悄悄的溜走了。
    或者应该说,“我们”的生日?
    我紧紧的裹住被子,翻身侧卧。“如果我是二十岁的话,那么冰河就该是十四岁,艾尔扎克是……十五岁……”我心里一酸,忽然流出泪来。
    过了近一年的时间,我终于哭了出来。我想起他一本正经的提出疑问,听到我捉弄的答案后小脸蛋变得通红,不自在的揉搓衣角的纽扣。我想起他一脸担心的告诉我,他喜欢村子里的小伙伴,问我能不能和他们一起玩。我想起我从药店走出来,看见等在门口的艾尔扎克用手指着告示牌上的字,只拣认识的大声朗读。笑着弯腰,在他耳边悄悄的说:“认错了哦。”然后在告示牌上画出正确的拼写……
    他跟我不一样!他才十四岁啊!他跟我不一样!他还是孩子!
    寂静的下雪声中没有任何不协调的声响,枕头上冰凉的范围越来越宽,眼泪不停的涌出来。我在悲哀的情绪里进入无梦的睡眠。

    漫长的黑夜逐渐缩短,我开始大清早的站在阳台上,借着晨光,看清洁工机械的挥舞扫帚铁铲,试图将道路上的积雪清理干净。我不知道喜欢独处的我算不算“属于黑暗的生物”,但是在漫长黑夜里焦急的等待曙光的降临,太痛苦了,我从不做这类无聊的傻事,还是觉得哼着催眠曲睡觉要轻松得多。
    阳台上的冷风吹着很舒服。我平静的,几乎是面带微笑的感受心被揪紧的巨痛,生命里前二十年从来没有亲身感受过的痛楚。如今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心绞痛”不是想象中的修辞产物,“心酸落泪”也一定是实际经验的结果。有时候痛得实在无法忍受了,我会在头脑中用词汇造句,把眼前能看到的一一叙述,假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开始有些想念冰河了,但又无法说服自己回去,依据习惯的想继续呆在同一个地方。而且总觉得他已经得到圣斗士资格,我这个“老师”就没有存在价值了。有人恭维我遇事冷静,其实我只是反应迟钝,总想找个最优方案而耽误时间,思想很久才能转化为实际行动。所以很自然的,直到圣域来信要我回去,我的实际行动都没有体现出来。
    当我在退房薄上签名的时候,一位新来的旅客站在旁边,好奇的看我的名字。基于礼貌我笑了笑,在他的古怪笑容消失前补充一句:“字写得不好……”没想到他认为确实如此。在我离开之前,我又经历了一次不愉快的交谈,而我还要保持彬彬有礼的样子。

    该是春天了,道路上的雪几乎都已经融化,只剩下很少的已经变成灰色的积雪残留在路边。我提着行李,快步走过,忽然想起什么又倒退回来。角落里的积雪夹杂了大量的灰尘,因此看起来是灰色的,里面还有枯枝、包装纸一类的东西,显得肮脏不堪。
    当初纯洁无暇的雪花啊,是如何奋不顾身的扑向这片辽阔的大地!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车站走去。
    它用无边无际的白色覆盖整片大地,即使这只可能是暂时的,大地终将恢复往日的多姿多彩,但它还是义无返顾的落下,为那一个个“瞬间”起舞。不为谁的飘落,不为谁的融化,即使没有任何生命观看,也永远在相同条件下重复它的使命。它的寒冷保证了它的纯洁,但在温暖的大地上,它注定了会融化,与无处不在的尘埃混为一团,不复当初的无垢与光华。但在最后,它将化成水蒸气离开这片大地,不带走一粒尘埃……用比来时更纯粹的姿态回归天堂。
    教科书上一直都是这样写:“雪之结晶,没有任何两片相同。”但用肉眼看去,都是寒冷而洁白的结晶,都是飘落,然后蒸发,会很自然的等同起来,只能像背诵教科书上许多其他的内容一样,背诵——地球上下了几万年的雪,进行了无数次的覆盖和融化,但是实施行动的却是不同的个体:没有哪两枚雪花是一样的。用唯一一次的舞蹈纪念唯一一次的机会。应该可以确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的责任只到我融化时为止。
    我胡思乱想的上了市内公交车,计划像普通人一样转乘几种交通工具前往希腊,没想到自己竟然晕车……不可避免的汽油味,还有可以避免但未能避免,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恶心的烟臭。到了火车站下车,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那种恶心得想吐,又不知是不是身体太健康了,怎么也吐不出来的感觉,我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
    我一边感谢女神雅典娜的赐予,一边用瞬间移动返回圣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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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18 11:23 | 显示全部楼层
九、穆
    回到圣域后被告之,教皇在竞技场主持青铜圣衣的授予仪式,要我等一等。这时我才想到,冰河取得圣斗士资格后还未获得圣衣。我只知道白鸟圣衣藏在冰原的某个角落,具体位置只有圣域知道。
    我请求教皇授予冰河他应有的圣衣,教皇同意了,表示会尽快进行。毫无预警的,一股怪异的战栗划过我的心脏,令我在瞬间窒息。教皇在短暂的停顿后向我提起亚洲最大的财团——城户财团,问我是否了解。
    “城户财团……自从创始人城户光政逝世后,庞大的家产留给了不满10岁的孙女。城户生前热衷于协办各种搏斗大会,是个有固定兴趣的有钱人。”
    好像对我的说法感到满意,教皇长长的“嗯”了一声,继续说下去。那位今年13岁的孙女正在筹办一场全新的搏斗大会,投入巨资把罗马的哥洛西奥加以现代化的重现于日本,命名为“古拉杜·哥洛西奥”……教皇陈述着一场据说是继承祖父遗志的规模庞大的筹办行动。我安静的倾听,知道开场白越长,实际目的越重大。
    “你知道她打算让什么人参加大会吗?”
    没有听到有关预选赛的信息,我老实回答:“不知道。”
    教皇有点神经质的笑了:“是圣斗士。她想让圣斗士当众较量。”
    我一直站着,几乎能与坐在台上的教皇平视。他的表情隐藏在面具下,什么也看不见。——“让圣斗士以命相搏取悦观众?”我理解了他的意思,等着他说出最终的目的。
    教皇强调圣斗士之间的私斗是禁止的,如今却有几个利欲熏心的青铜圣斗士妄图违反,必须立即给予最严厉的惩罚。说完每个人都知道的一整套规则,教皇终于说出他的目的:让冰河担当惩罚者,由我亲自写信传达这一命令,“当然,内容应该包括白鸟座圣衣的具体地址”。
    让我无法理解的,是教皇对惩罚者和违规者资历的关心,他甚至提到刚才天马座圣衣的授予对象是个日本人。
    既然认识到自己的字写得不好就找人代写,口授内容后让代笔的人落款“雅典圣域”。

    于是我在水瓶宫住了下来,看书,思考,散步,甚至发呆。有时也写一些东西,像列举所有还记得的,从未告诉过别人的“秘密”;叙述圣域的家禽,从养殖到烹饪所经历的全部故事……
    日子像被风涨满的布口袋,饱满只是虚空。悠然自得的我同样清醒的看见许多白银圣斗士被派遣出去,最后只有那个会擒心术的受了重伤被抬回来。米罗也来了,据说教皇本来想让他和艾欧里亚一起出动,去对付那些不听话的青铜圣斗士。
    “女神啊,让黄金……黄金圣斗士对付青铜圣斗士?”我惊愕的看向米罗,后者确定我没有听错。然后他告诉我冰河也在背叛者中间,问我有什么打算。我想了想,表示如果他执意反叛,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我救不了他。
    几天后,教皇厅爆发了黄金小宇宙的激烈冲突,我感觉到艾欧里亚和沙加在对峙,但冲突并未持续太久。叹了口气继续看书。那是本叫《奎恩先生》的侦探小说,米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借给我的。第2天去天蝎宫还书时他问起小宇宙,我耸耸肩,表示不感兴趣。然后米罗告诉我教皇已经发布召集令,黄金圣斗士将在几天内返回十二宫驻守,“我昨天就跟你说了,你怎么才知道?算了算了,你一定没去教皇那里拿圣衣吧?”我依稀记得刚拿到小说时,米罗曾说了些什么,但我看书时是什么都听不进的,一定是那时候。
    “战争要开始了……”我在水瓶宫想好几天,实在放心不下,穿上圣衣悄悄返回东西伯利亚,想看看冰河的情况。
    冰河不在,一切都像是老样子。我在附近徘徊了一阵,信步来到冰河母亲沉睡的地方,却意外的看见冰河手持一大束鲜花,似乎要去看望他的母亲。
    怎么会……!!
    我想立即冲出去掐住他的脖子,质问他还记不记得艾尔扎克的脸;但几乎是同时的,怒火冷却,心情平复,一句早已烂熟于心的话缓缓划过心头:
    “人啊,人就是这样……”
    苦笑着,站在远处,看他像感到了什么似的四处张望。是因为我刚才的愤怒吗?他还是那么思恋死去的母亲……我决定截断他这唯一的弱点。
    引发海底地震轻而易举。我将沉船打进旁边的海沟,留下“圣域”的提示后离开。
    (很怀疑……也许我潜意识的想找机会杀掉他。)

    米罗还是那么坚持不懈的邀请我外出,我以“温度太高,我承受不了”为由一再拒绝。看得出来,他不愿我在这种时候一直呆在水瓶宫,认为应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可是正是在这种时候,我更希望能呆在比较封闭的地方,使心情平静而不是出去放风。
    “卡妙!去白羊宫吧!”米罗再次发出邀请,而且自信的认为我绝对不会拒绝,“穆回来了!”
    是的,穆回来了,我站在旁边观察他:已经成熟的五官依稀辨得出当年的影子,光洁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客气的应对闻讯赶来的人们。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并排的走在圣域的小路上,他告诉我艾俄洛斯是风神的名字,艾欧里亚是风神岛屿的名字。13年过去了,他还是与我差不多的个头,还是一付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穆看到了我,笑着走过来,说了13年来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好久不见了,卡妙。”——从来没有听过的,完全陌生的,成年男子的声音……
    我忍不住笑了:漫长的13年,难道还不包括一个短短的变声期?
    “你好啊,穆。你还是老样子呢。”我用愉快的声调回答他的问候,不出意外的得到一个包含意外的回答。“可是你看起来变了很多呢。”
    米罗凑过来:“那当然!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儿呢。”
    “哦……”我回头盯住他的脸,“原来是有预谋的啊……”拍拍他的肩膀,严肃的打手势:咱们到角落里好好聊一聊。然后也不看试图蒙混过关的米罗,径直离开了白羊宫。
    其实我当初的记忆早已七零八落,并不想知道什么隐秘的往事。所以当米罗紧张的问我是不是在生气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并询问是否有幸在天蝎宫吃饭。
    饭后的聊天说了很多事情,但我只对自己一句不经意的妙语有印象。慰灵地里的墓碑上只有姓名、等级、星座,十分单调,既然圣斗士基本上都会死,米罗就随口问我想在上面刻些什么。我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开阔的大地上,一座又一座的墓碑无边无际;漫步其中,心情庄重沉痛;弯腰看一位前辈的墓碑,上面的墓志铭是——
    “尊敬的访客,您踩到我了。”
    米罗一愣,转身狂笑不止,“哇哈哈哈哈!!!!!~~~~”倒在床上滚来滚去。看他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子,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体型纤小的我们曾在这张床上打闹,妄图用被子将对方活埋。而现在,也只够米罗一个人打滚了。

    第二天我去拜访白羊宫,询问了一些关于中国的问题。我们谈到《夏小正》和天干地支,精妙绝伦的青铜铸造艺术,然后自然的过渡到圣衣的修理。
    穆表示修理圣衣需要天赋,像我对冻气的理解一样,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的。“即使如此,有这种能力的我也时常惊讶:圣衣简直是奇迹般的存在,是雅典娜给予我们的,最强有力的支持。”
    “是的,”我点头同意,没怎么考虑的说,“神明的盔甲,人类的身体。”
    原本愉快的谈话突然中断,穆眼神复杂的看向我,欲言又止。我刚才的那句话有问题?那句话的最初版本是“美国的棉大衣,苏联的身体”,是我在一本以卫国战争为背景的小说里看到的,给主人公和我的印象都很深。
    侵略者的“恶”是不容置疑的,抵抗者维护自身利益的行为也是同样程度的正确。虽然侵略者的“恶”能转化为实际行动,抵抗者和支援者都有责任,但是分析谁的责任更大在战斗过程中并没有实际的意义。揣测支援的深层目的是否出于自私,即是否为了在减少自身损失的同时打击最危险的敌人,并不影响抵抗者在接受支援后战胜邪恶的正义性。在邪恶横行的时候,有根本分歧的人们暂时联合起来,过分的自尊只会影响大局。
    穆想阐述我早已明白的道理。我打断了他的话,表示自己完全理解他的观点,可是他的神情似乎并不相信。
    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应对临近的战争呢?像历史上的某些宫廷政变,摄政王在幼主成年后被迫下台;或者运用先知先觉的生产力进步标准,衡量谁更顺应历史前进的潮流?可惜,人们不可能预先对他要实行的立场进行判断。
    在这种情况下,实证主义者的“道德假期”可以起到抚慰人心的作用:在两种选择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时,你可以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任何一种状况。这就是放道德一个假期,你不需要提出任何理由。同时,笛卡儿曾经告诫,当你必须在各种抉择中择一而行,却没有多少参考帮助自己做决定时,你应该认定一个目标,坚持下去。
    “我会尽自己的义务,守护水瓶宫。”——穆了解这句话内在的含义,虽然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尊重我的选择。
    回去的时候碰见亚尔迪。他主动拿出据说是我开口要过的,雨林的叶子做成的书签。照例为自己的记忆力哀叹一番后,郑重的道谢,称赞叶子的美丽。亚尔迪不好意思的说,他以前没干过类似的事,实验了好几次才成功。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8 10:18:3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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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9 0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写的辛苦~~~偶看的也辛苦~一气看下来眼也花了,头也晕了@_@

真的佩服楼主的原创精神,这么执着!!

文笔很好,清新自然~~~~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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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1 20:05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哭~~~
竟然有人回帖????
太太太太太感动了!

…………我是不是太苛刻了呢?宽容点会不会更好?(不知所云的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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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1 2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冰河
    把前些天的无聊涂鸦清理出来,看着确实惨不忍睹,就点了堆火想把它们都烧掉。才烧了几张,就听到一声清吟,黄金圣衣飞过来自动覆盖全身。
   “战斗开始了?”我走出水瓶宫,发现火钟已经被点燃,战争女神回到了离开13年的圣域……我没有犹豫,直接向第七宫天秤宫走去。
    本来是毫无疑问,没有更多思考余地的决定,却因为结果的重大而反复思考:我想亲手解决冰河,不让其他人插手。与其受尽折磨的死在其他黄金圣斗士手里,还不如我亲手埋葬他,至少可以让他死得没那么痛苦,并且,死后尸体永远不会腐烂,一直保持生前的样子——虽然我也明白这对死者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活人自我安慰的说辞。
    正为水瓶宫的位置靠后无法达到预定目标,开始考虑是否可以暂离圣域,不直接面对现实的时候,教皇忽然召见我,毫无意义的在“我”的面前责备冰河的过失。忽然间,一股熟悉的战栗划过心脏,让我感到一阵窒息。我不清楚这是否算是预感。简短的前言过后,教皇说出最终的目的:命我在天秤宫守候,如果冰河出现,立即杀了他。
    虽然不认为他们有命走到第七宫,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接受命令。离开的时候听到教皇叫我的名字,等我转身教皇又摆摆手让我快走。

    站在天秤宫,我马上明白了教皇的打算:用异次元将双子宫和天秤宫连接起来。我不知道这是否可行,但既然他有自信就继续等下去,直到看见冰河从扭曲的空间内掉出来,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详细叙述其间过程是不可能的。我当时感到十分焦躁,只想早点结束一切,重新返回水瓶宫。我先是要求他停止前进,不出意外的受到拒绝;然后我简单的测试了他的实力,也如我之前想象的一样,虽有进步但依然不够;当我准备使用“曙光女神之宽恕”终结他的生命时,耳边却回荡起魔女美狄亚的喃喃自语:
    “我为什么犹豫不决?事情虽然可怕,但却非做不可。忘掉他们是你的儿子,忘掉你曾辛勤养育了他们一场,你只需在这短短的一瞬忘掉他们,将来可以为他们痛哭一生。你是在给他们找个最好的归宿,你不杀死他们,他们也会被仇人杀掉。”
    ——“闭嘴!!”
    寒冷的极光从瓶口倾泻而出,带着不可挽回的决然。
   “……为他们痛哭一生……只需在这短短的一瞬忘掉他们……将来可以为他们痛哭一生……”
    他们都死了。
    当我笑着回头,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能看见背后空荡荡的一片冰雪,没有明亮的眼睛,也没有专注的等待。冰雪凝固了微笑,最终,也会抹去悲伤。我将回到自言自语,直至无话可说的状态。
    一切归零。
    但这时,我第一次清晰的听见我自己说话的声音,我发现它正无法抑制的颤抖,重温过去的时光:
    “冰河,你为了当圣斗士而来到东西伯利亚时只有8岁。6年来,在极寒冷的东西伯利亚海的冰原上,培养你成为圣斗士的是我;奉教皇之命,令你诛杀青铜圣斗士的是我;在圣域获得教皇许可,将白鸟冰壁中的圣衣赐给你的也是我;由于你违背教皇命令,结束你生命的还是我;最后,连棺柩也是我为你制造的……”
    语言再次显示出它可怕的力量,泪水汩汩的不停垂落。我闭眼深吸一口气,咬紧嘴唇,转身离开了寂静的天秤宫。

    经过天蝎宫的时候米罗终于起床了,向我询问最新的战况。“一共有4个,”我想了想,“一个在巨蟹宫,一个在去巨蟹宫的路上,一个离开了巨蟹宫在去狮子宫的路上。冰河在天秤宫,现在已经死了。”我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是我杀的。”以前一直认为,至少在米罗面前我可以随意的微笑,但事实上有时候确实笑不出来,只能保持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他挠了挠头发,蓬松的卷发随着手的动作四散开来。考虑了一会,他开口问道:“那个……我一直没问,那个叫……艾尔扎克的,现在怎么样了?一直没听你提他,他还好吧?”
    我微微偏了偏头,感到有些奇怪,尽量简洁的回答说:“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只看见米罗瞬间睁大了眼睛,眼睛里包含的情绪被我忽略了。

    浑浑僵僵的走回水瓶宫,我有些茫然的打量四周,觉得应该找点什么事做。看见收在一旁准备烧掉的东西,就开始继续之前的活动。顺便翻出很久之前写的文章,随笔涂抹的“抽象画”,更早之前保存的别人的来信,平时收集的各种资料,甚至是13年来的守宫日志……一边看,一边烧。看得越多越觉得应该烧。烧完了,眼睛已经被熏得干涩,从抽屉里找出一瓶眼药水,特别观察了它的使用期限,然后小心的滴进眼眶。
    眼睛闭上了。粘稠而清凉的液体瞬间布满眼球,细腻的滋润干涩的眼睛。多余的药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停在半途。我听见心里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从高处,闪着细碎的微光,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被风一吹,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洗了一把脸,慢慢的走出水瓶宫,逐渐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人用天秤座的武器破坏了冰棺。过了一会儿,我又明白了一件事:有人自我牺牲的燃烧小宇宙拯救冰河。同时认识的另一个事实让我仰天长叹:我竟然忘了“冬眠”的可能性!
    “还是像过去一样,下意识的忽略与自己的想法相反的事实真相。”苦笑着摇头,像得到神启一样忽然想起:冰河在昏迷中被艾尔扎克抛上岸后,是自己苏醒并挣扎着回去的,为了告诉我那个可怕的消息而强迫自己度过最初最痛苦的几天,然后,在荒凉的冰原独自生活了一整年。
    “他跟我不一样。他的生活境遇使他不可能像我一样的习惯孤独,习惯朝向虚空的张望,习惯面对一无所有的人生,他需要有‘人’呆在身边,即使那只能提供‘存在’的意义。”
    我就这么突然的原谅了他,原谅他在痛苦重压之下的逃避忽视,原谅他在世界崩塌之后眷念他的妈妈,真正理解他的行为根源并给予怜悯:他的痛苦源自我从未拥有的感情。

    冰河跟我很像,都是一旦认定就不懂得改变立场。
    ——我最终还是残酷的把当初的孩子改造成我这样了。
    米罗的小宇宙传话过来,说将给予冰河最后一击,以承认他是真正的圣斗士。我当即赞同他的决定,继续忽略某个可能的误会,像自己得到承认似的凝神关注天蝎宫的战况:在最后的一瞬间,冰河同时击中米罗的15个星命点。
    “总不能仗着黄金圣衣把他强留在天蝎宫吧?”米罗的语调很轻松,“实际上就是我输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安静的听他叙述当时的情况。
    “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口气忽然凝重起来,“那个‘纱织’是真正的女神吗?如果是的话你会怎么办?”
    “这跟我没关系吧?我的职责是守护水瓶宫。”
    “喂喂喂,你……”想象中,米罗一付“你怎么总是这样”的表情。
    我忍不住笑了,帮他说下去:“我,水瓶座卡妙,不知变通,不听劝告,决不当面认输,最大的爱好是死钻牛角尖,有偏执狂的一切识别特点。”
    “……所以,米罗,”稍微暂停,我温柔的说出最后一句话,“从我选定立场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决定了。……我的坚持至死不变,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即使你也不能。我在心中补出这剩下的一半话,没有用小宇宙传送给米罗。
    但我还是改变了。
    当射手座黄金圣衣重返圣域的时候,我在神圣的共鸣声中想起撒加苍白的脸。“别忘了萨迦,教皇大人。”他给了我一个面对自己责任的机会,我决定给他一个同样的机会。在水瓶宫前,我放过了另外两个青铜圣斗士,只留下冰河。
    (不管多么浑然不觉,命运总该是有迹可寻的吧。)

    为自己设计死亡并不代表渴望死亡,相反,我对生活中的一切感受都心存感激。即使明知冻气更可能造成“假死”的后果,但在那时,我确实面临着一个问题:我下不了手。我眼前浮现出许多由我的冻气造成的尸体。为两种可能性的不同大小犹豫着。决心动摇了。
    一方面,我提醒他绝对零度的实质,并说明黄金圣衣的冻结点是零下273.15℃——他绝对无法达到的温度;另一方面,我的“曙光女神之宽恕”开始不起作用,把冰河封进冰棺却被他从内部击碎——也许已经预示最后的结果将出乎我的意料,而我又将乐于接受。
    他果然超越了我,在最后学会“曙光女神之宽恕”,并用绝对零度将黄金圣衣彻底冻结。
    原谅我……冰河……我已经没有什么作为了……
    我慢慢的倒下,做了一个从未做过的好梦。
    意识在失去的一刹那变得格外清晰,清晰得仿佛超越了人所极致的第七感。脱离沉重的肉身翱翔在天宇,灵魂跨越万水千山奔赴另一个永恒的约会。我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些标志性的建筑,那些蓊蓊郁郁的梧桐树,还有那条横贯整个城市,似乎散发着沁人清香的美丽河流。我沉入河流底部,欣喜的感受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包裹五脏六腑,甚至侵入意识的领域。我抬头向上,让意识伸展覆盖整片大地,用双臂将它紧紧的拥进怀里。随着最后一个气泡的逃逸开始祈祷,直到它破裂,溶入空气:
    妈妈……

    我……
        回来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8 10:19:3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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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雅典娜
    撒加问我想不想重新活一次,返回到阳光下的大地。“当然。”我回答。他笑了,好像预先知道我的答案,又问:“那你想拥有永恒的生命吗?”
    ——恍惚间,我想起雨伞上的反光,比划着的感谢的手势,清晨时花瓣上的露珠,跳跃在壁炉里的温暖火焰,还有那穿过山谷的风吹起一层一层不会散去的涟漪……
    但是……
    “永恒?”我反问。难道撒加不知道“永恒”的恐怖,以及“永恒”掩盖下的哀伤?
    他没有回答,毫无过渡的转换话题,用几句话简单陈述了十二宫之战的结果,“然后与海皇波士顿战斗,再次成功封印了波士顿”。我很吃惊。如果是我,也许会为了全面而使故事主线不清,乱成一团,但记忆中撒加讲的故事可没这么简练,简练得失去条理。然后他带我去见史昂——13年前死在星楼的真正教皇。
    我十分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物:优雅的举止,恬然的微笑,站在人群中即使不开口也会受到仰视,仿佛天生的高贵感。那种现在不大能听到的旧式的措辞显示出良好的教养,令人心旷神怡,至少对我这种喜欢古旧东西的人而言是种享受。不太协调的是,彬彬有礼的语言里带着一点飞扬跋扈的气息。
    史昂要求我们在十二个小时内取得雅典娜的头,并解释事成之后冥王哈迪斯——我们圣战的主要对手——将赐予我们永恒的生命。一番鼓舞人心的激励后,他开始分派任务,让白银分成几组“再次”袭击那些青铜圣斗士,五个黄金圣斗士则随他去圣域,到女神殿取雅典娜的性命。我扭头看向一边的天空:一只荧光闪烁的蝴蝶轻巧的飞舞,扑撒下一些细小的光亮。
    “卡妙!”一声很不耐烦的提醒,“冥界之蝶的作用大着呢,作战、传话、‘监视’……你现在可看不完。”我回头看了史昂一眼,垂眼看向地上的小石头。
    阿布罗迪和迪斯马斯克随史昂先走一步,撒加、修罗和我跟在后面。路上,撒加告诉我们行动的真正目的,并说“重活一次是别无选择”,“我们必须为自己的责任负责”。避过圣域外围的警戒线,修罗意义不明的说了一句:“前面就是白羊宫了。”我伸手把遮住头的那块布往下拉了拉,思筹着:“应该下得了手吧?”
    雅典娜和哈迪斯,显而易见的选择结果,我们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

    白羊宫前,我们只来得及亲眼看着阿布罗迪和迪斯马斯克被星光包围,直至消失,再次回归死亡的怀抱。永远镇定的穆惊慌失措,当即质问我们复活的目的。“走开!穆!”修罗的圣剑被穆用意念移形躲开了,只削掉了他的发带。我拦住修罗,觉得作为过去的同伴还是留他全尸比较好,用了一记“钻石星尘”让他狠狠的撞上白羊宫的横梁。接着撒加走过去,带着一点点怜悯的傲然语气:“穆,你还是别逞强了,不然独自被葬在这里怪可怜的。”
    忽然,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同行中的穆回过头来告诉我,艾俄洛斯是风神的名字,艾欧里亚是风神岛屿的名字,脚下是圣域灰色石板铺成的路,身边是圣域灰色石块砌成的墙。我定了定神,看撒加正准备下死手。这时史昂突然插进来,用念力封锁了穆的行动:“把穆留给我处置,你们快去取雅典娜的头吧……”
    回到雅典娜身边是目前最优先的选择,其他的所有牺牲都可以忽略不计。
    金牛宫、双子宫、巨蟹宫……亚尔迪阵亡了,但他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已经为自己报了仇;摆脱双子宫的迷宫后茫然无措,向双子座的撒加询问却发现他正泪流满面;还有……巨蟹宫中被天神拨乱的小宇宙,我们在佛陀手掌上长时间的奔跑……直到踏进沙罗双树园,我作为正常人的记忆才被忽然唤醒:风光旖旎的荷花池,刚出生的释迦在水面上行走,浑身散发着灿烂的金光。那本画册我没能看到最后,不知道佛陀入灭时横躺的沙罗双树,会不会,就像眼前这样枝繁叶茂、花开满桠?
    沙罗双树园一战,我们被迫使用禁招“雅典娜之惊叹”,用最卑鄙的手法杀死沙加。沙加的身体在沙罗双树下化为尘埃,我们的热泪也不由得流淌:“沙加……对不起……现在把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以你的灵魂发誓……”
    !!
    虚幻美丽的冥界之蝶趁时飞舞,警告我们还在监视之中。撒加愤怒的一脚踩在沙加留下的佛珠上。看着在爆炸中残存的花朵被粗暴的践踏,我又一次感受到小时候那种不知明的疼痛。
    首先是艾欧里亚,然后是米罗,亲手杀死同伴的报应马上灵验了。也许我应该感谢身体上的痛楚掩盖了一切。当我只能考虑怎么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尽量站稳的时候,脑子里就不会有更多的空闲,去考虑那些艰深复杂的问题。幸好撒加的意志够坚强,他时刻记得这次短暂复活的真正使命。最后,两个A·E相撞……我在大爆炸中失去意识。

    令人惬意的轻微摇晃。在去女神殿的路上,我从短暂的失神中苏醒,下意识的咳了一声。“混蛋!”耳边传来米罗熟悉的责备声。我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大混蛋!”他又低声骂道。我不忍心维持沉默,只能再咳嗽几声,避免他尴尬的独角戏。
    我看到了雅典娜。用“看见”似乎并不恰当,因为我已经失去视力,只能通过第六感感知女神的存在。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包容感,仿佛微笑着说她什么都知道,她全都能理解,她将结束我们的痛苦,她将宽恕我们所有的罪责,她已经原谅了我们。整个身心沐浴在慈爱的光辉下,我在这个,从小被教导要用一生的忠诚奉献仰望的女神面前,终于明白了她的伟大:仁慈、怜悯,和无穷无尽包括一切的爱。
    等我回过神,雅典娜已经用撒加当年想杀她的匕首自尽了,我甚至能清晰的听见鲜血滴落的声音。在场的六个小宇宙同时混乱,强烈的情感像漩涡一样令人身不由己的跟随。放大,扩张,震惊和悲痛,相互影响着爆发。米罗冲过来死命掐住我的脖子,用力的摇晃。我抬腿踢中他的胸口,摆脱后直接用意志冲他咆哮:
    “你这个白痴!不要总在我想收拾心情的时候来打搅我!”
    最初的惊呼后长时间的静默,我喘着粗气尽量抑制全身的颤抖。撒加低沉的嗓音解释了所有的一切。
    全都安静下来了,几声石砾的响动,裹尸布的摩擦,盔甲的撞击。米罗走过来,用搀扶的姿势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也许是我这辈子能够听见的,他唯一一句说出口的道歉。我转头朝向他的方向,尽可能的笑了一下,表示我听到了,接受他的歉意,虽然我并不认为他应该为此感到任何愧疚。
    回到哈迪斯城时,重新死亡时间已经临近,我只能无力的趴在地上任人践踏。我还是感谢全身的伤痛,它模糊了我的意识,让我无法为这种巨大的羞辱产生任何应有的愤怒。我平静的等待死亡,直到一阵熟悉的凉风轻柔的抚过我的脸庞。
    ……冰河……?
    我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专注的望着他,耳朵里传来他变了音调的惊喜呼喊:“老师!!”
    我知道我是笑着的,我伸出了我的手,我用不能发音的嘴唇拼出他的名字。
    力竭的呼喊随着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意识远去了。伸出的手没有握住任何东西,从空中划落,颓然倒地。

    我一直有种来历不明的幻想,幻想自己蜷缩在墙角,裹着一件黑色的厚布,虽然睁着眼睛也只能看见黑暗,虽然听力正常也只能听见静默,不言不语,不闻不想,保持最空灵的状态直到生命的尽头。
    但现实与幻想总有很大区别。叹息墙前,我再次穿上水瓶座黄金圣衣,站在其余11名同伴身边——为了召唤太阳的光芒,驱散无尽的黑暗。
    曾经,我也有总腻在一起的好朋友啊。在东西伯利亚集体训练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睡觉,玩耍洗澡。指导员说这样妨碍训练,骂了我们好几次。但是我们一切照旧,死不悔改,拒绝接受。后来,放例假时他离开了一段时间,我们就变回了普通的伙伴。还是会一起笑,一起闹,只是不再腻在一起吃饭睡觉,玩耍洗澡。
    我一直记得这段往事,记得那个朋友的名字。我一直了解自己的每一项缺点,却姑息纵容,不敢伸出自己的手。总是等待,总是观望,总是在拥有的时候考虑失去,在快乐的时候设想悲伤。但是,即使我用最绝望的姿态徘徊于希望的边缘,我也会用最乐观的笑容兑淡悲观的情怀。我了解生命的价值,在每一个呼吸之间,感谢世界对我的仁慈。而如今,我将幸福的融入集体,不再孤单。
    我们微笑着,看向未来的希望,目送少年们离去。
    黄金的小宇宙凝聚,柔和的向外扩散,在某一个瞬间突然爆发形成飓风,剧烈的震撼周围的一切。
    轰然巨响。

    除了神,谁也不能通过的地狱尽头,只会让人叹息的墙壁,被我们打通了。

.
.

    “世界是我们最初和最后的爱。”——《西绪弗斯的神话》(1942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8 10:20:4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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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6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加隆
    曾看过一部战争片,用几秒钟的镜头勾勒出这样的和平场景:一大群小孩围在一起玩沙子,两位家庭主妇在超市里提着篮子聊天,几个男人正为工作的事争论不已……设想一下,镜头前单个的人该如何表现“和平”呢?和平应该是属于群体的。
    不过具体的实际情况总有些微妙。
    刚开始我们十几个人住在一起,后来渐渐的分散到世界各地。我没有注意这个过程一共延续了几个月——因为我走得比较早——但我永远记得最先离开的是加隆。

    不大的单间,陈设简陋,如果不算墙角那堆袜子的话,整理得非常整齐。当然有可能是因为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所以整齐。加隆坐在床沿,我坐在相隔2米的窗沿上。没有类似椅子的东西。
    “怎么?看不惯?”他注意到我看着墙角的那堆袜子。
    我又看了看那堆袜子,问:“你习惯?”嘲讽的笑容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记得刚见面时他的表情是皱眉,很不耐烦的问:“你是谁?”等我伸手与他相握,并自我介绍“水瓶座,卡妙”之后,他的眼睛和嘴同时张大了,一种只能判定为“惊愕”的表情层次分明的浮现在他的脸上。“真有趣。等会儿去找撒加,看双生子之间有什么不同。”恶作剧得逞的我微笑着,用希腊语说:“可以把你的嘴闭上了么?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于是,当我在一览无余的房间里寻找不存在的凳子的时候,加隆气急败坏的问我两个问题:1、为什么把头发剪成这种样子;2、为什么把头发染成这种颜色。我当时的发型极为普通,是刘海遮住额头,但遮不到眉毛的短发。发色是很浅的金色。
    我不得不站着解释:我之前在一所孤儿院借住,小孩子顽皮总要扯我的头发。“对小孩来说,我长及大腿的头发比院长嬷嬷通知吃饭的拉铃更容易拉。”在烦不胜烦的情况下,我去了街对面的理发店,把头发剪掉了。前几天准备出来到处走走,觉得头发变长了,就又去理发,正碰上进货。老板娘想拿我的头发实验一批新出来的染发剂,我无所谓的同意了,反正不出钱。“颜色是她挑的,我也觉得挺好。……很难看?”加隆不置可否,含糊的将话题扯到其他地方。
    回到墙角袜子的问题上。
    “肥皂昨天用完了,所以没洗。”——应该是十分拙劣的谎言,我当时却没有反应过来。
    “可以先找房东借啊。”
    “啧,你去?”加隆一脸的不爽,好像那房东得罪过他。
    “好的。”我立即站起来,问清方位,胜利归来,却意外的看到他很吃惊的样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吧。我记得你总是躲在别人后面,畏畏缩缩,根本不敢跟陌生人说话……”
    “那已经是15年前的事了吧?!”我大声反驳。
    “啊,是是是。”加隆应和着,“孤儿院别的不多就是孩子多。小鬼头就是太吵。”
    ——可那是聋哑孤儿院哦……心里说着,可想到小孩的烦人特性不仅仅是声音,而且要说明十几年的成长流程太麻烦,也就没有继续反驳。

    零零碎碎的谈了一些时政情况、明星绯闻、流行信息、体坛逸事……加隆再次夸张的感叹:“没想到你这么会说啊~~~”我笑着冲天花板翻白眼,拿加隆的感叹没有办法。忽然想起他“第一个”离开的事实,于是开口询问他离开的理由。
    (在他人身上寻找相似,以证明自身存在的合理。)
    原来,不只我一个人不习惯“留下”才选择“离开”,加隆也一样……
    我明白加隆的感受,那些各自不同的生活习惯、生活理念,造成了许多可笑的矛盾。像我根据习惯认为晾在某处用来擦手的毛巾实际上是撒加用来洗脸的,我一直没胆子告诉他我的误会;像阿布罗迪和艾俄洛斯因为水龙头的安装方式吵架,讲的道理各自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像有些人认为稀松平常的食物被另一些人当成奢侈,有些人认为天经地义的习惯被另一些人看作不良……
    如果把所有还记得的事写下来,不知道要浪费多少笔墨,而且重新经历一次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在那些日子里,我总是感叹,黄金十二宫各自独立遥遥相望是多么正确的决定,雅典娜不愧是智慧女神防微杜渐减少争端之类的。即使更多的是听其他人进行无意义的对话,其惨烈程度也无可避免的导致我对来世的幻灭:一定要保存这辈子的记忆,然后一定不要遇见这辈子见过的人——任何人。之所以想保存记忆,仅仅是因为不想再次经历剥皮般痛苦的成长,而不是对记忆本身有所留恋。
    (现在好了些,“一定不要遇见”改成了“即使遇见了也无所谓”。)

    闲聊的时候可以漫无边际,但写的时候总得理出一些条理。而这些所谓的条理,只是大量非逻辑性思维的特例,更多的是无法连贯的断想。
    我没有任何过渡的向加隆询问艾尔扎克的事,没想到他的一句反问更加出人意料:
    “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我忽然想起几天前在法国的短途旅行。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用英语问路,用双脚一点一点的踏过梦想中的土地,像个最平常的旅行者。然后,因为比起其他艺术形式更喜欢绘画,开始神经质的注意起光影效果,才会碰见那个人……
    站在梵高《向日葵》前面的青年有一头漂亮的金发,自然的波浪随意的披撒在背上。在没有阳光直射却光线充足的展厅里,那金发上流动的光芒令我移不开眼睛,呆呆的注视着,揣摩起明暗的渐次变化。青年侧头看向另一幅画,忽然一个利落的转身,浅蓝色的眼睛冷冰冰的回瞪我。
    “女神啊……”
    我下意识的想就此蒸发,却只能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很慢很慢的挤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并打定注意,只要对方的表情松弛了一点点,就马上以礼仪范围内最快的速度离开。
    “雅典娜……!”
    他迟疑的走过来,目光温柔。我发现才两年不见他长高了许多,脸型也更刚毅了。当他用我熟悉的声音说我听不懂的语言的时候,我完全镇静了下来,知道他对我的短发充满疑惑。我一边安静的听他说话,一边思考着:“是法语吗?”
    法国人对母语的骄傲是众所周知的。但我不会法语,也永远不会学习法语,即使花时间学英语也不会。很久很久之前,在我能保存记忆之前,我应该也学过一些单词,懂得几声呼唤。但过早的离开使我将它们全部遗忘,在远离故乡的另一个故乡。
    我抬手比画,用哑语回答:“对不起,我听不懂您说什么。”如预料般,他悲哀的看了我一会儿,低头喃喃:“对不起打搅了。”——用的是俄语,我听懂了。
    “(既然复活了)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同样的瞬间,我想起了我找到这里的全部理由。我想问关于艾尔扎克的情况,我想知道他之后的故事,我想问他相似的一句话:
    “(既然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根据一瞥之间留下的印象,冰河过得很好。不仅是物质上的衣着得体,他的精神生活也相当充实。他懂得学习。我想,他将来会学会更多的东西,创造更新的生活,无论我是否存在。
    ——这样“回去”的必要性就没有了。
    我不理解那种为了让谁高兴而做某事的行为,也无法想象失去谁他(她)就一定活不下去,或者类似的情景。简单说来,我坚持认为自己的生存没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能改变他人的思想立场。为某个偶然的瞬间而放弃漫长岁月里坚持的信仰,对我而言是最不可思议的。因此,加隆关于艾尔扎克作为海将军进行的一些行动的解释,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个人的行动应该完全出自独立的内心。
    另一个更充分的理由是:“我不属于那里。”我身体里的血属于法国,东西伯利亚从来不曾真正接纳我。但是这个理由不能告诉加隆,他能不能理解是一回事,三言两语绝对说不清楚。
    我的回答是:“东欧巨变,苏联解体,社会主义处于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火热的时政消息啊,但加隆不愧是连神都欺骗过的人,要糊弄他太难了,最后我只能做投降状:“我下个月去俄罗斯读书,上大学,水文与水利工程。”
    (也许造成了误会。我的话里没有“会回去”的潜台词。)
    “大学?”审视的目光来回扫了好几遍,“水文与水利工程?”有理由相信我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询问、讥讽、反对、探讨、得意、发怒、冷静……充分行使言论自由权。之后呢,他洗了袜子,我看了会儿风景;他带我游历纽约,我长了见识;他请我吃晚饭,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要求吃快餐。
    坐在快餐店里,加隆主导点菜,我在一旁莫名其妙的联想到满脸皱纹的院长嬷嬷。她经常拿着花生语重心长的说:“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贫血。这花生的红衣是补血的,你一定要多吃。”我只觉得头痛。
    唉……女神啊,那红衣的胆固醇含量是果仁的40倍,补血之前会不会先脑溢血呢?
    分别的时候加隆特别嘱咐我注意安全,说纽约的夜晚隐藏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就算不能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危害,但处理起来十分麻烦。还不到30分钟他的预言就实现了。我把那几个混蛋引到角落里,没有用冻气,只用拳头教训了他们一顿。临走之前彬彬有理的自我介绍道:
    “各位,我叫加百列·卡妙,今天只是偶然来到纽约,打搅了。”说完用瞬间移动离开。
    想到他们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我不由得十分愉快。

   
    (……我的想法还是没变。如果一个完美的机会被送到跟前,我是会去看心理医生的。不过现在,还是凑合着过吧。我还不到厌世的地步,实在懒得去找医生的办公室。)

The end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8 10:21:5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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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27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好文,有点意识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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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7 17:33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下是引用cow-gril在2004-8-27 14:18:16的发言:
真是好文,有点意识流的味道

感谢你的回帖……不过,意识流是这样的吗?
语文书上的那一篇看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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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29 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加油啊~~~````[em04]我们大家支持你!!!!!!某人很喜欢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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