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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4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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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个故事:比死亡更可怕
笔挺陡峭的黑色玄武岩石壁从白色大理石建筑的两侧拔地而起,岩壁不断向上伸展,很高很高,看不见的顶端插进头顶无尽的混沌。
那是柱,支撑死亡国度的柱。在那之上,厚重的黑色穹顶阻隔了日月星辰的全部光辉。
没有日出,也没有日落,听不到时间的脚步,居住在这里的是神的宠儿,可以得到神的恩赐,生命与日月一样长久不朽。
只要他们愿意放弃自己的全部来交换永生。
她站在白色的大理石台阶上,冷冷地看向他。衣甲破碎,短发凌乱,狼狈不堪却依然坚定的战士。
形状优美的双唇吐出无情的裁决:“逆神者,死。”
雷霆呼啸着出手,他的身体又一次飞起,然后重重跌下来,大理石地面碎片飞溅。
她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不死之身的男子又一次爬起来,为什么不放弃呢?她不明白,明明不可能胜利,明明已经输了。
他眼睛里有她读不懂的东西,如果他们不是在战场上相遇,如果他们并非敌对,她也许会禁不住问问他,他身上灼灼燃烧的究竟是什么?那样的烈,那样的烫,她的眼竟不敢直视,她的手竟不能触碰。
可惜他们是敌人,他是来伤害她不惜用生命保护的神的敌人。神的敌人,也是她的敌人,所以她必须杀死他。
她叹了一口气,闪烁寒光的枪锋不再垂向地面,随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声,鲜血与金属的残片四散坠落。
回首,王座上的不死的神明轻轻笑了。
他终究还是死了,那个倔强的少年。能够死在神的手上,也可以算作一种荣耀吧。
可是为什么她麻木的灵魂觉得哀伤?她听见他最后的撕心裂肺的悲鸣,血和火一同在惨白的宫殿中炸响。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依然能感觉到他不屈的灵魂徘徊不去,一样的烈,一样的烫,她不敢直视也不能碰触。
迷惘地看着镜中的人,她认识她吗?裹在黑色衣裙里的骷髅,苍白、憔悴,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自己。
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冰冷的感觉沿着脊柱飞快爬升。
见惯生死的人决不会看错。
那是死者的眼睛。
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所有的朋友,失去了阳光下的世界,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她记起神居高临下的笑容,半是嘲弄半是轻蔑,嘲弄着她的愚蠢,轻蔑着她的渺小。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在她死去十三年以后,在地狱最深的黑暗中,少女揭开永生黑色的尸衣,看到的是自己已经腐朽的尸体。
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镜中长久以来永生的幻梦化为一千块碎片。
沿着长长的甬道奔跑,黑色的长发飘起,裹尸布一样在空中乱舞。燃着青白色火焰的火把一对对退后,诡异的光照在她身上,脚下没有影子。
她是一只鬼,一个还魂的幽灵。鬼魂本身没有力量,却可以借助活人的手向欺骗复仇。
桀骜的眼睛像兰色的闪电在她头脑里划过,她知道她要做什么。
仿佛一根烧得通红的铁钉钉进她的胸口,她扬起双臂,摇晃了一下,她的手徒劳地空抓了几次,然后笔直地扑倒在冷硬的岩石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没有溅起一点尘埃。
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他模糊的声音,她感到温热的血浸透长裙。
“咕噜咕噜”,生命在她身体里流动。
“咕噜咕噜”,生命从她身体里流走。
她从未这样强烈的感觉自己活着,尽管是在濒死的时候。
生与死,一枚钱币的正反两面,没有死的生和没有生的死一样荒诞不经。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为什么穷尽一生才最终明白呢?
她张了张嘴,她想笑,她想哭,她想说谢谢,她还有许多话想要告诉他……
所有的喜悦和悲哀在唇边凝聚成一句叮嘱:
“你一定要记住……”
死亡并不可怕,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
那既是永生。
第七个故事:烟
从这个角度我们只能看到他的侧面。身材很高,短而硬的头发,嘴唇的线条表明他是一个刚毅——或者我们也可以称为——冷酷的人。
夕阳把最后的光辉毫不吝惜地洒在他身上,只有几分钟,黑色剪影刚硬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许多蛛丝一样柔滑细长的半透明物体缠绕着他的身体。慢慢地、慵懒地游移,翻滚,飘来荡去,他迷醉的目光追随着窗外巨大的落日。她沉降、落入海中。
黑夜迅速降临。
一点忽明忽暗的红色扯破笼罩他的黑暗,那些围绕他的半透明的丝线密密麻麻地纠缠着,不断衍生。他忽然猛地拉开窗子,强劲的海风扑面而来。吹断了脆弱的线,迷醉的感觉随之消失。他头也不回的挥手,红光划出一道弧形的轨迹,准确地落进墙角的盆栽,然后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大步走出房间。
弟弟从他开始抽烟的时候就劝他戒烟,他总是一笑置之。他需要轻度的麻醉,忘记一些事情。烟草燃烧起来很呛人,第一次抽时他咳得流出了眼泪,肺里充满了呛人的烟雾,那种强烈的不适感觉在他第一次呼吸死亡皇后岛夹杂着硫磺气味的空气时也曾经有过。
没有关系,很快就会习惯的,不论烟草还是硫磺。
他不喜欢烟草的古怪味道,但却喜欢它带来的梦幻般的感觉,很舒服,淡蓝色的烟雾里总有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无限温柔地望着他。
他看见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坐在白色的花丛中,女孩把花环套在男孩头上,他们拉着手一齐笑起来。他眯起眼睛,细碎的白花像大片的烟雾在他们周围升腾起来。于是他们消失了。
一个金发的少女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她伸出双手向他跑来,但是海浪打在他们中间,飞沫烟雾一样弥漫,她也消失了。
然后他看见金发少女躺在那里,胸口的白衣沾满骇人的血迹,她的头像被掐断的百合花一样垂下来,但是她明亮的眼睛还在望着他,她失了血色的双唇还在微笑,一个少年俯身抱着死了的她,背上燃起熊熊的羽翼形火焰。
她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就是这对火焰的翼。一片是仇恨,一片是罪。
烟雾聚拢来,遮掩了血与火的翼。
他把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他累了,睡眠很快攫住了他。
朦胧中似乎一双柔软的臂膀环住他的颈,一颗精巧的头颅落在他胸前,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的礼物使你感到痛苦么?可是那并不是我最初希望你得到的,我知道,在你心里,仍然存在另一双翅膀。你不是罪人,我一直知道!”
温暖的嘴唇吻着他的胸膛,于是他胸腔里有什么潮水般退却了,然而又有其他的涌起来,平和而喜悦。
她的灵魂趁夜归来,给他以救赎与宽恕。
他醒来,带着从未有过的安宁。他的新生的光焰的羽翼伸展开来,熠熠生辉,一片是希望,一片是爱。
烟还在燃烧,他拾起它,慢慢捻灭。
他决定戒烟了。
第八个故事:NEVER CHANGE
红色的纸飞机从高楼窗外掠过。
“等一等,请你等一下。”女孩子追在它后面呼唤着。
红色飞机没有听到,它调转方向,越飞越高,飞越钢筋水泥的森林,消失在天空尽头。
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
她震了一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从一条街道涌向另一条街道,交通灯疯狂地闪烁,映照出都市的行色匆匆。
没有女孩,也没有纸飞机。
“我听说在纸飞机上写下自己的愿望飞到神居住的地方,愿望就能实现。你看你看,这是我的愿望,很了不起吧!”
他兴奋地把折好的飞机拿给她看,红纸上用彩色铅笔大大地写着幼稚的愿望。
“切,”她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像你这种吊儿郎当的家伙哪一天会当上英雄才有鬼。”
“你不信是因为嫉妒吧,我是勇敢的男子汉,总有一天会成为了不起的英雄,”他满不在乎地在飞机头上哈一口气,远远掷出去,红色飞机摇摇晃晃地升起来,消失在天空尽头,“至于女孩子,还是乖乖在家里玩洋娃娃吧。”
“啊!你又揪我辫子。别跑!胆小鬼!这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的愿望实现了,他是勇猛的战士,伟大的英雄,他的故事被诗人传唱四方,他的名字被浓墨重彩写入史书。
可是名字的主人又在哪里呢?
红衣少年拍打着翅膀,越飞越高,消失在天空尽头
如果他回来,还会认识她吗?
他明亮的眸子里会不会显出迷惑的神情?他会不会礼貌又冷淡地告诉她,“对不起,我不认识您”?
毕竟她已经改变了那么多呀!
可是他不会改变。他会循着儿时的记忆,去寻找那个扎着羊角辫、爱哭、有时还很凶的小丫头,而他必定失望。
茫茫人海中,即使他们再次相逢,她也决计没有勇气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她就是我。”他童年的玩伴没有苍老倦怠的面孔,不会为琐碎的鸡毛蒜皮斤斤计较,更不可能像她这样工于心计。
面具一样的笑脸;混浊的眼睛,细密的鱼尾纹堆满眼角,即使精心保养也依旧掩饰不住;白发从廉价染发剂的人工黑色下探出头。都市中鲜艳的花朵,在生活的重压下,已经变成了风干的媚俗的干花标本。
就让他把那朵曾经的鲜花保存在心里吧!
他不认识这样的她,她不敢让他认识这样的自己。
川流不息的街道中央,他们擦肩而过。
失望的红衣少年拍打着双翼,越飞越高,飞越钢筋水泥的丛林,飞到她看不见也抓不着的地方去。
拈起一只纸飞机,写下一个愿望,放飞在风中。
我相信那个传说,请你飞到他住的地方去,请你告诉他我的愿望。
尽管许多都已改变。
可是我的愿望从那时起到现在一直一直没有改变。
一天天,一天天……
一点点,一点点……
慢慢积累起来,慢慢强烈起来……
想要告诉你的一直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我好喜欢你!
第九个故事:荆棘花
老人的窗边种了许多艳丽的玫瑰。
“我以为我种下的是玫瑰。”他凄然笑笑,“可是我错了,它们其实是荆棘。”
她像一尊由雪花石膏雕刻的美丽的少女像般一动不动地坐在石阶上,过腰的秀发垂下来,遮住苍白如死人的脸庞。
他很想撩开她长长的、面纱一样的头发,看看长发背后她是不是在哭泣。他在想象中抬起手,想象她长发绸缎般的触感,想象她滴泪的容颜,想象她依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安心哭泣。而他安慰她,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像英勇的骑士护卫着他的公主。
仅仅只是想象而已。她太过高贵,任何怜悯之于她都是亵渎。世人敬仰的存在,她孤独吗?她寂寞吗?她也会为无以言述的情感痛苦吗?
无人知晓。
良久,他叹一口气,转身离去,月光下金属和云石碰撞出一声声孤寂的足音。
他去了遥远的陌生的土地,在那里,他是一名园丁。
以善于培植玫瑰闻名。
窗外开满了硕大艳丽的花朵,路过的人们都由衷地赞叹,可是谁又知道,那些芬芳美艳是用什么样的苦涩压抑培育的。
玫瑰日日寂寞地开放,诉说无言的思恋。
荆棘的种子和玫瑰如此相似,小男孩满心憧憬地种下种子时,决不会预知有一天自己能够收获什么。他只是单纯又小心把种子埋进泥土,然后便忘记了。直到长大的少年再次踏上这个国度,再次见到她,遗忘的种子悄然萌发。
他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十三年,她出落得那么美,那么娴静,眉宇间淡淡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哀伤平添几分悲天悯人的高贵。他就像灵魂被摄走一般凝望着她,从那一刻起,他把自己的全部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她。
她为保护世界而战,他为保护她而战。
他明白她的神之名下是一颗纤细敏感的人的心,而那心是容易受伤的。他是为保护她……只为保护她而战。他尽全力想给她幸福,可是他失败了,最后活下来的,没有人伤得比她更深。
即使他留下来,过去的已无法改变,死者不会复活。他不能安慰她,更不忍看她痛楚,所以,他只有选择离开。
但是那荆棘已经长成,它吸他的心里的血,盘踞在他体内,根须深深植入骨肉,一扯,锥心刺骨的痛。
吸血的荆棘以她的名字命名。
他的错,是爱了不该爱上的人。自己种下的苦果,将伴他一生。
多年以后这位园艺名家过世了,站在他雕刻着玫瑰花的墓碑前,人们决想不到,老人毕生培育的玫瑰只为她一人,他种下的每朵花都倾吐着他终此一生秘密而又无望的苦涩恋爱。
现在,他躺在泥土下,梦着他甜蜜的不醒的梦,拥着他终于可以拥抱的人,吻她的长发,擦去她的泪水,献给她他亲手种植的、用和着泪的苦酒浇灌的——荆棘花。
第十个故事:零点
水晶骰子在空中旋转,荧蓝的磷光流过每一个透明的表面。落下来,“啪”地裂开,碎块闪闪发光,折射出羊毛地毯的猩红色光泽。
八个表面只剩一个还完好。
“一点,我输了。”灰发女郎耸耸肩,慢慢摊开手中的牌,“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下注了。你知道,我的手气一向很糟。”
“不一定,”他拣起一张纸牌,仔细端详国王手持的长剑,“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只要您愿意……”远方传来的时断时续的号角打断了他。
他丢下纸牌:“失礼了,我必须离开。希望您原谅。”
蓝眼睛里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她摆摆手:“呵,没关系,你去吧。”
然而她在他推开门的时候又叫住他:“请你……一定别让我失望啊!”
“请放心吧,”他背对着她,因此她看不到他冷峻的水色眼睛里死的信念,“您不会失望的。”
门扉轻轻关闭,隔绝了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
她摊开右手,那是一只非常美丽的手,白皙、修长,然而有力,适合抓握权杖的王者的手。
血从她的手心流出,先是一滴一滴渗出,然后血流汇成一股一股,最后像红色的泉水一样喷涌而出。她攥紧拳头,血就从指缝间滴落,在羊毛地毯上绘出红黑的不详花纹。
他的血,他们的血。
她引领他们踏上通往地狱之路,她谋杀了他们。
下一个将死的人会是谁?
黑暗滋生的恐惧一点一点浸透她的灵魂。
“请你回来,不要去。”悲怆的呼号在无人的宫殿里回荡,回答她的只有北风。“不要去,不要去……”,她无助地滑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喃喃重复着她真正想要对他说的话。
“请你回来,不要去……”
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只要您愿意押上我的性命作赌注。
“请你回来,不要去,我不能失去你。”
赌博的人除非赌局结束不能离开。
结局出人意料,没有人赢,也没有人输,但是她还是失掉了全部的赌注。
血淋淋的牺牲献上不存在的祭坛。
“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只要您愿意押上我的性命作赌注。”
她摇头:“我们不会赢,这是场无结果的赌博。”
水晶骰子在空中旋转,荧蓝的磷光流过每一个透明的表面。落下来,“啪”地裂开,碎块闪闪发光,折射出羊毛地毯的猩红色光泽。
骰子摔得粉碎,躺在猩红色的羊毛地毯上,宛若一滩凝固的鲜血。
浅褐色头发的青年耸耸肩,慢慢摊开手中的牌。
“我输了。零点!”
再五个,我真是女人哪女人哪……扯触手,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写的了,连题目都起的这么RP……
不知道的各位继续猜吧,知道的各位就甭透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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