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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魔羯座小羊

[转载] 十二星座侦探事件簿(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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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天马论坛啊,悠悠艾久同意转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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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30 00:56 | 显示全部楼层
是這個嗎?
http://www.saintseiya.com.cn/bbs/
MS我很少上去過.........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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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30 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PF?   另一个大论坛啊   基本没去过   只有一个号
  还是比较喜欢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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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之刀鱼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2007-10-30 03:50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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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30 17:33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15楼abow7222007-10-29 00:45发表的:
萬年大坑...............這這這會不會太誇張了.............難怪一次這麼多文

沒騙人, 作者對上次發文是去年的12月,大家.......慢慢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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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31 10:03 | 显示全部楼层
去年12月..............我暈
都快過一年了..............

有得等了........那這篇應該就到目前為止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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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31 23: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的文章,很喜欢侦探类的小说,感谢楼主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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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3 17:26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悠悠艾久的 Blog[s:9]

http://yoloveyo.bokee.com/cat.1002001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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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4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謝maud介紹Blog
有空過去逛逛看看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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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6 00:12 | 显示全部楼层
让加龙做主角,太过瘾了,谢谢楼住提供 [s: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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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6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Ⅴ 呼唤勇气
            
        
        “我知道,恶魔常去荒凉冷落的地方,凶杀和奸淫的意图在孤独之中特别燃烧得厉害。但是,很可能,只有对于那些用激情和妄想来充实孤独的游手好闲逍遥放荡的人,孤独才是危险的。”——波德莱尔于1855年发表在《枫丹白露》上的一段话
        
        每当德尔菲娜•瓦伦丁一个人走入森林中,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这句话。
        
        这种发自天性的恐惧,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淡,反而是愈发的强烈,不论是在黑色的森林中,还是在明亮的厅堂下,或者是温暖的卧室里,都始终伴随着她。而且今天,这种惧意在忍耐了很久之后又再一次爆发出来了——“米罗先生出事了?!”
        她呆呆地望着加隆,但是除了一张冷峻的脸和深邃的蓝色眼睛之外,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华连达因沉默不语,像块大理石那样站在楼梯扶手边,盯着地板上被尼奥比血迹污染了的地毯。
        亚路比奥尼则是揉着自己的手肘关节,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现在他的……人呢?”美斯狄不大有把握地找了一个相对中性的用语,来询问进一步的情况。
        “卡妙已经把他的身体捞出来了——现在就在他自己的客房床上。”
        加隆也用了一个相对中性的词,向楼上努努嘴。卡妙此时刚刚从米罗房间里走出来,他看了加隆一眼,就回到自己的房里去换干衣服了。
        “为什么……米罗先生会遇到这种事?”
        德尔菲娜无法从这个惊人的消息中缓过来,她有些神经质地絮叨个不停。
        “这个原因以后早晚会知道的……他掉入水中应该不超过几分钟,但是按水流的速度来看,他掉落的地点至少在上溯五百米之外的某个地方。你们几个,当时又都在什么地方?”
        加隆打断了可能出现的感伤话头,扫视众人的表情变化。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昨天太累了,就多睡了一会儿。”美斯狄第一个答腔,随后就是华连达因:“我和德尔菲娜在我们的房间里算帐,如果你认为关系亲近的人的证词不可信任的话……”
        “不,可以参考。”加隆见德尔菲娜没有异议,就又问亚路比奥尼:“那你呢?在刚才的半个小时之内你都在哪里?”
        “我?”亚路比奥尼神色紧张地动动嘴唇,“我应该是在门口散步,我是想找米罗先生的,但是还没有看到他就……”
        “明白了。”加隆出乎意料地不再追究细节,而是话锋一转,“对了,夫人,砂糖在哪里?”
        “砂、砂糖?在厨房一进门就可以看到,紧挨着咖啡粉的位置……”德尔菲娜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很是疑惑。
        “好的,没问题了。”加隆貌似对他们轻松地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没别的事了。”
        “喂,等等!你不打算去报警吗?”美斯狄终于按耐不住,生气地质问,“尼奥比先生早上死了,现在又轮到米罗先生,你却一点也不着急?我可是花了很大功夫才把你们的车子修得像新的一样!”
        “我知道。”加隆平淡地说,“但是我现在决定留在这里。当然,我也不希望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离开。”
        撂下这句话后,加隆不客气地对几个人使了个“回去”的眼色。
        一般人很难像他这样能冷静到了若无其事的境界——他们均露出狐疑的表情,在短暂的沉默对峙后,还是慢慢地散开了。
        
        “华连……”
        全身颤抖的德尔菲娜•瓦伦丁把卧室门反锁上,靠着门板喘气说:“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离开?你是怕那家伙会杀光我们吗?”华连达因似乎对妻子的恐慌不屑一顾,“放心吧,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上帝不会宽恕他的。”
        “上帝?”德尔菲娜干笑了一声,她扭脖望向深色的衣柜,开始计划行李的配置了,“我们没有多少东西,有几件工作服可以拿走改造成休闲装,剩下的那些洗漱用品还可以用……”
        “行了,德尔菲娜,我不打算搬离这里。”华连达因一点余地也不留地否决了她的提议,他有点动怒了,深吸一口气说,“这里——”他指着光洁的墙壁,指着他们的结婚照,他们的书桌——直至窗外月光如水的一片草地,窗前几棵枯萎的老树无精打采地垂下枝叶。
        “这里——”华连达因指着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半天才说出下面的话,“这里是我仅有的资产——更何况,我不能在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就扔下这里离开!”
        德尔菲娜望着那些老树,认出其中一棵:
        “那是我们一年前结婚时的见证人,那时候的它还是那么高大健康、郁郁葱葱,但是现在,它也要死了吗?”
        她突然大声哭起来,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这穿透墙壁的哀痛哭声。
        华连达因似乎也想起了往事,原本的愠怒烟消云散,他轻拍感情丰富的年轻妻子,静静地陪她坐着,任由她发泄自己的泪水。
        
        隔壁的美斯狄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皱着眉头听店主夫妻不寻常的动静。他向后倒下去,仰躺在结实的折叠床上,天花板上悬挂着的金色风铃由于大自然细微的颤动而轻轻摇摆,白色灰尘缓缓飘落,附在他好看的鼻尖上。
        当他刚搬进来的时候,曾经嫌弃过这风铃的简陋和过长的牵绳,但是德尔菲娜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厌恶感。
        “这是玛格丽特亲手做的风铃哦。”
        就像被魔法俯身了一样,美斯狄开始发现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有玛格丽特的影子——那个金发的开朗姑娘,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中留下了无数痕迹——翻得有些发皱的艾略特诗歌选,莫提玛版画集中夹着的枫叶,两头都削得短短的彩色铅笔,仅剩下一只的白色勾线手套……就连墙壁上不起眼的黑色墨水渍,也饱含着一个逝去的生命记忆。
        年轻的美斯狄•喀迈拉猛地坐起来,他感到有些心神不定,这个房间里充满了对死亡的哀怨,就像在他眼里那几个死者一样阴气沉沉。
        
        而和美斯狄不一样的人,是亚路比奥比,他根本无法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早早就走出店门,在门前空寂的公路上徘徊。
        他有时摸着路边树木粗糙的树皮转圈,有时会摘下几朵不再水嫩的野花闻闻,有时则会跪在平整的路面上做祈祷,到后来,他基本上就是行动混乱无章法,一会儿伸出手来胡乱抓着空气,一会儿又颤抖着自言自语,就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幽灵,茫然不知所措。
        
        这一切,都没逃过加隆的眼睛。
        
        他静悄悄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举动——然后又在别人注意到他之前溜掉。
        “看来犯人离崩溃不远了。”加隆不大习惯把重要的话闷在心里说,但他现在只能对自己说这些了。
        他重新打开玛格丽特•维萨琳娜,也就是一年前的玛格丽特•潘的红色日记本:
        “我从未想过
        你,爱拉那——
        如此伤人。”
        “爱拉那”是一个拉丁少女的名字,不过多意喻和平,而这首诗的意思就是,情场如战场般残酷激烈。
        加隆对这首诗印象深刻,因为关于“爱拉那”这个词,很久以前,还不及书桌高的他曾经问过自己学识渊博、精通天文地理的父亲。在这里,玛格丽特的笔迹中透露出的是难以言说的悲伤和爱,以至于具备了相当文学素养的她,也无法用自己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只能借助他人的歌来抒发情怀。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加隆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古老拉丁音节结构的诗歌在他眼里看起来会有种特别的神秘信息,因为这是第十位缪斯女神独有的颂歌——她的名字并不可以随便说出,因为这个姓氏虽闪光伟大,却很有可能影响到一个纯洁青年的风评。
        正因为如此,加隆才认为有必要再去求证。
        
        他耐心地等了很久很久,才在晚上十一点时找到一个机会。
        这个时候——德尔菲娜•瓦伦丁在习惯早休息的丈夫入睡后,蹑手蹑脚地出来检查门窗;虽说尼奥比的尸体还在白色的餐桌布的覆盖下,棕黑色的斑斑血迹渗透布料,骇人地展露在人们眼前,但是德尔菲娜还是低垂眼帘,勇敢而谨慎地踩过地毯,走到过道处,一个接一个的锁上窗户。当她走进厨房关好最后一个窗户的时候——
        “夫人。”
        “啊!”德尔菲娜被这突然的招呼声吓到了,手里的钥匙险些落下。
        她回头见加隆站在厨房门口,天知道他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楼来的——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失态而改变自己的计划,而是笑着:“我想喝咖啡,方便吗?”
        “咖啡?”
        “嗯,咖啡。”加隆张着大眼睛,一点恶意也没有地看着德尔菲娜。“卡妙已经睡了,我不好打扰他。”
        德尔菲娜现在已经放松下来了,她想了想:“我们这里只能提供普通的即溶咖啡。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普通咖啡吗?”
        “嗯,昨天你们傍晚喝的就是这个。”
        她指着靠近门口处那半满的一壶咖啡粉,旁边还有一小碗白糖。
        “哦,那个味道不错,能否帮忙再为我倒一杯?”加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德尔菲娜点点头,很快就弄好了,苦苦的咖啡刚一倒入杯子,就被加隆抢过来。他表情夸张地做出一副吸气状,然后一口饮尽;他抹抹嘴巴:“味道果然不大一样。”
        “什么不一样?”德尔菲娜立刻又想到了什么,有些惭愧的说,“我的技术不如卡妙先生,请您多包涵。”
        加隆见壶里还有一杯的量,便换了新杯子倒出,并加了一大勺白糖,完了觉得还不够,又加了好几勺,均匀搅拌。
        “这回应该会好一点。”他说着,并把杯子递给德尔菲娜,“夫人,这是给您的。”
        “我?”德尔菲娜吃了一惊,“这……我还有清洁工作要做。”
        “那喝咖啡再好不过了,可以提神。”
        “可是……我一般不喝咖啡的……”
        “是吗?”
        德尔菲娜开始搓揉她的衣角,琢磨着如何脱身了;可加隆的下一句话把她的半个魂都吓没了:“恐怕是因为,喝了这个之后会很困的吧——夫人,看来您对您的安眠药效用还是很有信心的。”
        “……什么?!什么意思?”
        她试图装着一无所知,但是这拙劣的表演在加隆眼里简直就是小儿科,但他并没有要斥责这个女人的意思,而是把厨房的门反锁上,神色凝重地与她互相对视。
        “那天,在我喝阿拉伯咖啡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昨天傍晚的咖啡却让我和米罗——至少有我们两人,产生了瞌睡反应,显然有人在我们的咖啡里放了某种安眠的药物。最开始,我认为下药者是所有当时来过厨房的人之一,但后来,米罗提醒我安眠药只有在温水中才有比较好的效果,所以,必须在咖啡倒好之后再放药,那么嫌疑人似乎只有卡妙•泰玛尔了。”
        德尔菲娜听出这并不是加隆的最后结论,她咬着嘴唇不吭声,手指死抠着桌子角,等着加隆继续说。
        “但是,一个自己泡了咖啡却不喝的美食家是很少见的,尤其是有心下药的人,他不能干这种让自己暴露的事情;所以我又想,他是不是早就为自己准备了一杯没有药物的咖啡,好掩饰自己的行动,可是——”
        
        [这个冷峻的男子慢步把托盘内的一杯杯即溶咖啡放在茶几上,然后绕开围在沙发边的他们,退到过道处。]
        [这一次米罗再没有笑出声,他从桌子上任意挑了一杯咖啡。]
        
        “他把咖啡放下后就走开了,而且我们都是随意拿起自己要喝的那一杯,他并没有选择特定的某杯。所以,卡妙的罪行很难成立。”加隆又接着说,“后来我想起一个小细节……卡妙最先给我做的阿拉伯咖啡,里面没有加入任何砂糖,但普通咖啡都是要加砂糖的。”
        “……”
        加隆拿起小勺子,上面还沾着几颗砂糖:“夫人,如果您不承认自己曾经在这些砂糖里放过任何安眠药的话,那么就在我面前把它喝下吧!当然,如果里面真有药物,那么我奉劝您还是不要死扛了——这么多白糖,里面的药剂就算不会伤及人命,也足以让你难受一夜的。”
        “为什么一定是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啊。”德尔菲娜小声地辩解。
        “难道危急关头,您竟不惜栽赃自己的丈夫和伙伴吗?可是你无意中早就证明了他们的清白……比如,当我问你为什么美斯狄不管厨房里的事时,你回答……”
        
        [“美斯狄?哦,先生,美斯狄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指挥的下人,这种活儿我们不好安排他。”]
        
        “至于华连达因•瓦伦丁,您也说过一句话。”
        
        [“他经常要鉴赏葡萄酒,所以不能吃也不能闻太刺激的东西。”德尔菲娜赶紧向加隆说明情况,免得误会。]
        
        “既然如此,那么管理厨房的人就只有勤奋劳作的您了。”
        德尔菲娜对加隆投来的眼光感到很不舒服,她低下头,小声说:“……是的,我的确在白砂糖里面放了很多安眠药。”
        获得胜利的加隆吹了声口哨。
        “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客人早点睡觉,晚点起来,不要随意到处闲逛!”德尔菲娜又探身向前,很焦急地解释。
        “您这么热心,是想防谁呢?”加隆笑道,“就算客人们都睡着了,但是凶手没有睡,这又有什么用?”他的面部一下子又凝固起来,“尼奥比先生睡了,但杀他的人很明显没有被你的小伎俩控制住。”
        “我……”被戳到痛处的德尔菲娜五官扭曲起来,大滴泪珠落下,“我没有想到,先生……我以为不使用香水的尼奥比先生不会有事的,但是……”
        “你应该得到过警示,夫人,难道那智冤屈的死亡还没有让你清醒吗?”加隆上前按住德尔菲娜抖动的肩膀。“一个人手急缺的小店,在有客人的情况下准许一个大厨师出远门,本身就不合理。更何况,他身为一个小小的职工,又怎么用得起那种香水?就连华连达因也说过‘这家旅店没有一个男人使用这种香水’,但那智居然也会被同样的手法杀死,不是太奇怪了吗?”
        德尔菲娜脆弱的神经一次次被打击,她有些害怕地想逃开加隆的眼睛。但他却始终使劲摇晃着德尔菲娜:“夫人,我想知道,那智离开真的只是为了度假吗?” ”
        眼见着秘密被加隆一个个的找到,一个个的揭发,德尔菲娜只能放弃最后的堡垒,她惨然答道:“那是因为……那智喝醉了,突然说,说……他想到玛格丽特的情人可能是谁了……然后,华连就很生气的叫他住嘴,并让他放一段长假回去好好反省,但是他刚走没多远就……”
        “是吗?”加隆语气变得柔和了,“果然又是和玛格丽特相关?所有爱过这个女人的人,都不会对这句话置之不理吧……但我想凶手并没有从那智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否则他不会继续杀死无辜……或者是,他根本就是想让那智带着这个秘密永远离开?”
        “谁会这样……”德尔菲娜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简直沉到地底去了。
        “如果我的第六感没有出故障的话,除了亚路比奥尼,至少还有美斯狄爱着玛格丽特,对吗?夫人?……您自己说过‘他会像头狮子那样愤怒的’,那么,和懦弱的亚路比奥尼相比,这个小伙子也许更具备杀人的勇气和力量……”
        德尔菲娜几乎是跳起来了:“但愿不是这个样子!如果美斯狄真的为玛格丽特做过这种的事情,那么……那么玛格丽特的灵魂一定永远也得不到安息了!”
        “为什么玛格丽特会得不到安息?”加隆抓住这个名字不放,“他们果然有过一段浪漫的往事吗?所以,美斯狄才如此憎恶夺走了情人的爱和生命的亚路比奥尼。”
        “不!不是那样的,加隆先生——没错,美斯狄爱上了玛格丽特,这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他的爱就如其他年轻的男孩子那样纯洁无瑕,玛格丽特也一直爱着他,但是……玛格丽特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爱他!”
        德尔菲娜就像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完全忘记了控制声音大小,尖声地对加隆阐述着。
        “玛格丽特和美斯狄是亲姐弟!但是美斯狄却误解了那种关怀……”
        超出了加隆预料之外的答案,却在情理之中——他明白了为什么德尔菲娜会说美斯狄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为什么他的待遇会那么特殊,也明白了为什么玛格丽特宁可和一个残废军人结婚也没有和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在一起。
        “姐弟?难道美斯狄本人不知道吗?”
        “他们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了,然后,玛格丽特和母亲流落异乡……直到三年前,她告诉我们她有一个多年不见的弟弟,最近似乎因为那个暴戾的父亲而境况悲惨,所以拜托我们雇佣他……”德尔菲娜几乎停不下来的说,“但是玛格丽特不愿意让弟弟看到一个出身烟花巷的姐姐,即使是她死后,给美斯狄留下的遗产也嘱咐我们作为他的工资慢慢地转交给他……”
        突然,加隆抬手制止了德尔菲娜继续说下去,他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假装不经意间打开房门——脸上毫无血色的美斯狄•喀迈拉正站在门外。
        德尔菲娜抑制不住地惊叫一声,但这个金棕发美少年的空洞眼神已经说明他所听到的一切。
        “美斯狄……玛格丽特一直……”
        美斯狄突然回过魂,跌跌撞撞地跑开。
        德尔菲娜瘫倒在地上,喃喃道:“是你把他叫来的?是你要我在他面前说出这个残酷的真相?”
        “我并不知道事情会这么发展……但他早晚都得面对现实。”加隆目送美斯狄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后,又反手关上门,“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夫人,起来吧,头脑清醒地和我说话。”
        “你还想知道什么?你是不是又叫了谁站在门外等着?……不,不,我不会再说出任何事情,加隆先生!不管你再问什么,我都不会再说了,这样只会伤害到他们!”
        等她满脸泪水地哭述完,加隆慢吞吞地说道:
        “夫人,你真正害怕的是‘伤害到自己’这种事吧?没错,当一切水落石出的时候,你将面对一个可能是你毕生以来最沉重的打击。”
        “……是的,我害怕,自从玛格丽特死后,我一直在做恶梦,我……”
        德尔菲娜黑色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她心底最深处的某种情感被触动了。
        “我每天都在想,我会不会失去……”
        加隆插话:“你要保护的东西还在你的手里,而且异常坚固,难道你没有发现吗?……相反,其他那些被杀害的人,你自己数一数,十个指头都算不过来吧!当你看到那智坐在岩石后面,看到尼奥比满脸是血的死在沙发上……还有米罗,你没有看到,那活蹦乱跳的小子泡在水里是多么凄凉!你连反抗命运的勇气都还没有滋生,就要放弃幸运女神的光临了吗?”
        “……是的,那些可怜的人……为什么又有人不停的死去呢?连米罗先生也……”
        看到这黑白混血的女人悲伤地坐在地上,加隆用强有力的胳膊把她拉起来,又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华连达因信天主吗?”
        “是的……”
        “而你可谓是个异教徒吧?按你的血统来看。”
        “可以这么说。”
        “那不就得了。”加隆露出整齐的白色牙齿微笑着,“你的丈夫有勇气反抗上帝,和你结为连理,难道还没有面对你的胆量吗?”
        
        德尔菲娜•瓦伦丁的双眼重新发出美丽生动的光泽,她最大的一个秘密被加隆含蓄地揭露了,但是同时她的心灵也得到了有力的安慰。
        
        “加隆先生,我愿意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一切,不是偷偷摸摸的,而是在大家面前……”
        加隆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不必担心,我是不会让你面对难堪的现实的,就算真的会有那么一个时刻,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加隆先生……”
        “最后,请跟我到楼上去,我带你看一个奇迹。”
        “奇迹?”
        当德尔菲娜走进二楼的一间卧室时,才知道这个“奇迹”是什么——
        
        米罗•莱比瑞尼坐在床上——虽然体力不支,但还是精神饱满地对他们打了个招呼:“嗨!啊——啊欠!”
        “米罗先生?您——”
        “我说过了,他掉在水中不过几分钟,就被卡妙捞上来了。”
        加隆和旁边的卡妙交换一个眼神,后者答着:“目前没人发现米罗还活着。”
        “可是为什么?”德尔菲娜不解地问着好像特务一样神出鬼没的三个男人。
        “为了让凶手也懂得什么叫做‘由不得他控制的局面’……”加隆含糊地回答,末了还补充说明:
        “对了,顺便说一声,这小子是自己不小心滑到水里去的。”
        “啊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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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6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Ⅵ 爱,无法遗忘的梦魇(本章完结篇)                    
        
        “不会游泳还往河边跑,简直就是个白痴。”
        加隆对还在小声咳嗽的病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冷嘲热讽道。
        “我只是……走神了。”米罗自知理亏,加上现在还得靠加隆和卡妙照顾,他底气不足地小声嘀咕,“我本来是想用那种香水引出凶手,可是半天连个鬼都没见到,结果在过一座吊桥的时候,掉、下、去、了……”
        “有桥还会掉下去,白痴!”加隆忿忿地重复一遍。
        被骂得抬不起头的米罗,像个小孩一样拿被子蒙住脸,哼哼唧唧地说,“好了好了!……话说,你为什么让那个女人也知道我的情况?”
        “那个女人”当然就是德尔菲娜,昨夜她哑然失笑的模样,着实让米罗很没面子。
        “我当然是为了让她放松,一定程度的坦白对我们的交流很有利。”加隆拍拍他,“你也没必要对她或者是玛格丽特有什么偏见。”
        捂在被子里的米罗却突然产生一种幻觉般的梦:金发天使般的女人,慢慢地回转过身——不苟言笑的女神阿尔忒弥斯在摆脱男人视线的瞬间,朝着逐渐模糊的黑色云雾露出了微笑。“我不知道玛格丽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讨厌她……她和生我的那个女人长得太像了。”
        加隆马上就明白“生我的那个女人”是个什么角色了:“你母亲?”
        “她不配。”
        米罗停了一会儿:“她和别的男人跑了,根本不管我爸的死活。”
        这时候有人敲门,小声地叫着:“我是卡妙。”加隆过去开了门,但米罗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继续嘟哝一句:“后来爸爸死了,她都没有再出现……”
        加隆突然想起当尼奥比说女性的坏话时,米罗不同寻常的反应中所包含的隐隐怨恨。那么,他为躲避一个有夫之妇而离开英国的理由也不是那么唐突了。
        后来才进来的卡妙虽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也好心地低声嘱咐:“行了,别说了。”
        “米罗,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也不行动吗?”加隆坐在一张椅子上,抱住椅背,“因为我想让你亲眼看到凶手被抓获的情景。”
        这句话果然是强心剂,米罗立马跳起来,脸上的愁云消散一尽:“真的!你已经查清楚了?”
        这声音太过响亮,以至于旁边的亚路比奥尼紧张兮兮地打门:“有人吗?我怎么好像听到米罗先生在说话?”
        “加隆先生因为太过悲伤,正在模仿米罗的声音以来纪念他。”
        卡妙立即答话,把这个突来的不速之客顶回去了。
        过了半晌,米罗才敢憋着嗓子问道:“我能做什么吗?……要我当幽灵去吓唬谁也成,这次我绝对听话——只要你没有搞错人。”
        “幽灵?这是个好主意。”
        加隆露出一种诡秘的笑容。
        
        此刻,黎明即将复苏,十一月的天空带走了最后一丝暖风,开始转寒的空气使万物都瑟瑟发抖起来。灰蓝色的云层之下,酝酿着金红色的圆日。
        加隆站在这个貌不惊人的旅店一楼落地窗前,向外遥望。玛格丽特——仅仅见过一张照片的法国女人,在他脑海里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他无法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疯狂地爱上这个并不单纯的女子,他只知道,她是个让人难以忘记的妖精。
        
        “早上好,各位。”
        见到大家都坐在一楼餐厅里了,加隆点点头,站起来说道:
        “我们好像是第一次一起吃早饭——虽然我不太想在这个美好时刻坏任何人的胃口,但我想大家都认为尽快找出杀死同伴的那个家伙比喝牛奶更重要。所以,我请大家现在说一句,只说一句——你认为谁是凶手?”
        华连达因听了这句话,感到很不高兴:“加隆先生,你要我们相互猜疑?”
        “没那个意思……既然不方便,就写在面包片上如何?只有我看,看完就毁掉……当然,我极其欢迎犯人写出自己的名字。”
        德尔菲娜默默地拿出一枝填满了番茄酱的软管,卡妙第一个接过来,在白面包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母,交给加隆,德尔菲娜也低头写了一份。加隆看过这两份后,就不客气地塞进嘴里“毁灭证据”。
        看到妻子如此顺从地按照加隆的提议去做,华连达因几乎是不情愿地照做了。
        亚路比奥尼的手迟疑了很久,也写了。
        而面色苍白,神情木然的美斯狄在催促下,对付似的交差了。
        等到大家都写完了,自己也都吃光了,加隆轻轻地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与其说是违心的赞叹,倒不如称它是一种转换气氛的不大高明的方法。
        没有人接茬,几个各有心事的人不大乐意地坐在依然摆放在沙发上的死人旁边,低着头不吃饭也不跟别人交流。德尔菲娜站在一边,她的黑眼睛一会儿看看美斯狄,一会儿又看看华连达因,但他们都把脸扭过去。
        气氛会变得这么古怪并非是他们知道米罗的事情——这个麻烦精现在仍然躲在自己的床上当“溺死鬼”——这局面完全是因为加隆之后又对他们说了一句:
        “波尔多警方今天上午就会来到这里。”
        “你什么时候通知的?”连卡妙都有点意外,他不记得美斯狄或华连达因修理过电话。而且,加隆之前一点口风也没有露出来。
        “当然是昨天夜里。”吃了一堆面包的加隆给自己倒了一杯新鲜果汁,“我不想一味的等下去,也不想离开这里一小步,所以就自己修好了电话。”
        “你……”
        “这种吃惊的表情真不衬你,卡妙。”
        然后他又转向众人,眼神来回游移,根本无法确知他注视的对象:“刚才的问话方式只是为了给凶手最后一个机会,不过看来,我已经没有保留一点点同情心的必要了。”
        德尔菲娜难以置信地看着加隆:“真的吗?先生,您已经肯定凶手了?”
        “没错。”
        “可是昨夜您对我说……”
        “说我还不确定。”
        “……怎么现在又……”
        “夫人,那是为了不让你太过担忧,为了让你能睡上一个好觉,我才会闭口不谈的。”
        华连达因习惯性地皱眉头,从鼻孔中吐出一口冷淡的呼吸:“不要自恃聪明,这种自信满满的话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不,这次不一样。”加隆手指过道的电话,“我是在万分肯定的情况下才报警的。实际上,这桩案子从一开始就很单纯——杀死了八个无辜人,并在前天夜里杀害尼奥比先生的那个家伙,一直都在这里。”
        “这里吗……死神果然常驻在此。”
        美斯狄呆滞的眼神稍微拉回了些许,他抬起下巴,和其他人一样互相望着,试图看出某个人心虚的样子,但看起来每个人都很可疑。他不禁哼笑一声,复又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背皮肤。
        “……加隆先生,您确定这里有人做了这样的事?”亚路比奥尼谨慎地打探加隆的口气,“你确定那个残忍的恶魔就在这里?”
        “我当然确定。”
        末了,他又补充道:“不要用这种无关自己的口气说话,除非你真的神志不清了——亚路比奥尼•维萨琳娜先生,你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毫无记忆吗?”
        这句话的威力迟到了足足一分钟才爆发出来——
        “我?……不可能!我……我不知道我干过!”亚路比奥尼向后跌坐在松软的沙发里,双手惊慌地抓着头发。
        “连杀人的事也不记得?你的良心过得还真舒服。”
        加隆低声的话语就像利刃刺入他的心脏。
        “——杀人?——我,当然——”被审讯的对象手足无措起来。
        而其他的听众——在前一秒钟还是同等地位的嫌疑犯,现在全都不约而同地露出自己最夸张的表情:“亚路比奥尼先生?”
        “……”美斯狄悲哀地笑笑,此时的他对自己直觉之准确并无任何骄傲感。
        加隆湛蓝的眼睛里映出亚路比奥尼挣扎的面部表情,他一个箭步走到边上紧邻的位置,掀起沾染褐色血迹的白餐桌布,尼奥比•汤姆•富尔的僵硬尸体赫然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之下。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用烟灰缸砸死这倒霉的侦探吗,呃?”
        “我,我为什么要砸死他?”
        “或者说得再明白一点:你为什么不直接勒死他,而要在勒到一半的时候砸死他呢?”
        “我……这个……”亚路比奥尼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举起手挡住自己脸。但这一举动正合加隆的心意——他那只残缺的左手成了一个泄密的叛党。“当我看到尼奥比的死状时,我首先想起的人是你——至少在当时在场的几个人中,只有你是最有可能的!”
        
        [“又勒又砸?犯人看来对他恨之入骨。”加隆小心端起地上的白色瓷质烟灰缸,几处凹痕正好和死人的伤口吻合。“这家伙也挺冷静的,这么多酒瓶子不用,偏要跑到柜台那里去拿一个烟灰缸。”]
        [“大概是为了不弄出太大的声响吧。”]
        
        “如果仅仅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直接把他勒毙不是更好吗?”加隆指出这个问题,“所以我想他的目的不只在于‘声音’,还有要确认猎物的‘死亡’。什么人在这种情况下要放弃最简单的方式而改用麻烦而不保险的撞击杀人呢?——只有因为残疾而无法使出最大力气的你,亚路比奥尼!”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试图离开那里,但是在加隆面前他竟然动弹不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另外还有一点……德尔菲娜•瓦伦丁!”加隆突然转向这位夫人。“你在厨房里咖啡粉旁边的白糖中夹杂了大量的安眠药,对吧?”
        “是……”她完全没有思考的空闲就回答了。
        除了华连达因,其他人闻言后都有点惊讶。
        “卡妙•泰玛尔!”加隆又紧喊一句。
        卡妙立即就明白了,不及他问就答:“是的,那天我用了白糖。”
        “嗯。”加隆满意地听完证人的话,重新面对亚路比奥尼:“那天夜里,在瓦伦丁夫人的精心安排下,大部分人因为咖啡的缘故睡得死死的,但是夫人和她那位从不喝咖啡的丈夫,应该没有受到影响。”
        
        [“他经常要鉴赏葡萄酒,所以不能吃也不能闻太刺激的东西。”德尔菲娜赶紧向加隆说明情况,免得误会。
        “咖啡也不行吗?”
        “是的,他对这种东西很苛刻的。”]
        
        “但是,他们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亚路比奥尼这时候才挤出一句话。
        “我还没说完。”加隆瞪了他一眼,“这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因为某种原因,这两个人总是在相互‘监视’——请允许我用这个字眼……夫人之所以要给客人们下安眠药,不是为了防备某个客人,而是想要提防自己的丈夫!”
        卡妙注意到这对夫妻有种微妙的震动,他们有意识地沉默了。
        “不过这是题外话——”加隆又把话头转回来,“可是在那一天晚上,你也没有喝下那杯咖啡,对吧,亚路比奥尼?”
        
        [亚路比奥尼始终一声不吭,但是脸上的痛苦和悲伤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他默默地拿开桌子上满满一杯冷咖啡,无声地摆弄那些石头——全部都是干燥的沾有泥土的鹅卵石。他大概是要保持那种原始的自然风韵,所以连土和杂草都一并收藏起来,放在白色的纸盒子,陪伴他度过这难熬的大半年。]
        
        “我注意到桌上有杯‘满满的冷咖啡’,不管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的,总之,那夜你没有因为安眠药而沉睡。而且,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恐怕你也不知道咖啡里有安眠药这回事。”
        “嗯,我不晓得瓦伦丁夫人会……”
        “而凶手在行凶过程中,最开始选择的方式是无声地勒毙受害人,即使在后期改换成砸击时,没有使用离手边最近的空酒瓶,而是选择较远距离的体积较小的烟灰缸,这也可以看出他在确保对方死亡的同时,依然有控制声响的意识!而不是因为杀红了眼,情急之下胡乱砸人!——如果是那对同样没有被药物催眠的夫妇,心知肚明的他们并不会特意这样做的,除非是不知内情的某人……还要我继续说吗?”
        这个前任军官低下头,豆大的汗珠不住淌下。他似乎想要为自己找一个机会:“我为什么要杀死他?我从不认识这个先生!”
        尼奥比的脸几乎可以说是“安详”地朝向这个几近崩溃的男人——加隆半弯下腰,在亚路比奥尼的耳边说道:
        “‘奥尔兰多’——‘疯狂的奥尔兰多’,正是这个词汇给了你巨大的恐惧,以至于你不得不杀了他方能解脱。”
        亚路比奥尼看着加隆,好像从未见过这张脸一样。
        “为了所爱的女人安杰丽卡,奥尔兰多背叛了自己的理智,而你,也背叛了作为一个光荣的军人所应当具备的优秀品德——你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血,为了摆脱那种罪恶感,你选择的是继续杀人。”
        一直神游太虚的美斯狄站起来,坐得有些发麻的腿稍稍颤动,他举起冰凉的手,附在自己发烫的额头上:“是他杀的?真的是他杀的那些人?”
        “是的,美斯狄,你的怀疑没有错。”加隆给与肯定。
        “真的吗……我反倒不相信了。”
        卡妙上前把有些混乱的美斯狄按在位子上重新坐好。
        已经默认自己杀害了尼奥比的亚路比奥尼反倒有些轻松了,他仰头看着众人,最后定格在加隆身上:“先生,你为什么会注意到我?我们见面不过两三天……”
        “但你的身体状况可不是两三天就可以掩饰住的。”
        “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膝盖。
        
        [勾起伤心事的亚路比奥尼双腿发软,往后跌了几步,华连达因赶紧搭手搀住他:“不要紧吧,你的风湿应该还没好利索……美斯狄,不许这么无礼!”]
        [“不要紧,是老毛病了,从三天前开始发作的,幸好这里有药……”]
        
        在加隆的提示下,大家回忆起在美斯狄的房间里发生的小插曲。
        “那又如何?”德尔菲娜不大明白加隆所要表达的中心意思。
        加隆咧嘴笑,眼睛看着卡妙:“这还要归功于这个帅哥。”
        
        [而卡妙的房间里,墙壁上倒是很简洁,只有一张半月前的旧报纸,表述10月底的天气资讯——看来除了昨天的那场雨之外,最近都是晴朗的好日子。]
        
        “其实也不必要仔细看日期,就可以知道三天前来到这里,而且还要继续行程的卡妙,所购买的报纸上预报的天气定是最近几天的——没错,大部分都是好天气,干燥晴朗。”他看看窗外粉红色的朝霞逐渐淡去,宝蓝的天空愈发地神清气爽。“那么,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引得你的风湿复发了呢?”
        亚路比奥尼脸色刷的就白了。
        “还有一件事,你看这些石头可爱不可爱?是不是值得收藏?”
        加隆突然从后裤兜里掏出一些五颜六色斑斓多彩的鹅卵石,放在手掌心里给他看。
        “这……”
        “为什么喜爱收藏石头的你,在这里住了大半年还没有弄到半颗这样的石头?”加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为什么你房间里,全部都是‘干燥的沾有泥土的石头’,却没有一颗潮湿的来自河底的样品?”
        “……”
        “为什么你风湿病复发的那天,正好是厨师那智死亡的当天?——而他,是在浅河滩处被杀,然后才被拖到岸边较远的地方?!”
        “啊?!”
        德尔菲娜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由不得惊叫起来。
        “你是在杀那智的时候弄湿身体,然后犯病的?!”
        亚路比奥尼没有做声,加隆回话道:“是的,夫人,杀死那智,还有之前那些无辜的受害者的人正是亚路比奥尼……这种罪行,和你深爱的丈夫毫无关联,现在请你相信他的清白吧!”
        “相信我?”华连达因紧锁的眉毛暂时松了一下子,“怎么?德尔菲娜,你一直都怀疑……”
        “……”打心底感到羞愧的德尔菲娜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听加隆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想,当那智说出他知道玛格丽特的情人是谁的时候,你心底那强烈的妒嫉就冒出来,促使你跟踪离开了的那智,追问、威胁,可能还有欺骗之类的手法,总之,最后你追到河边——也许是你那狰狞的真面目吓到了那个年轻人,所以他惊惶地逃开,但你已经无法放走这个人了,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你在河中仓皇地杀了他……之前那几个人,也都是那样死于你的手下吧!”
        亚路比奥尼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重重地点点头。
        “是的,我杀了好多人……我手上的血已经无法洗清了……这些污迹让我神志不清,我已经从一个杀人犯变成了一个疯子……”
        “……都是为了玛格丽特吗?”卡妙默然,“‘但我可以理解并宽恕男人的心’。”一句著名的歌剧台词平淡地从他嘴里出来,同样具备强大的震撼力。
        “因为我爱她,卡妙先生,所以我无法原谅夺走她的人。”亚路比奥尼无声地哭泣。“但那个人就像影子一样难以捕捉……我只能抓到他的替代品……那些身上留有同样香水味道的过客……我知道自己一定是疯了,但是已经无法停止了……”
        加隆不知从哪里拿出那本红色日记本,抚摸着封皮上纤秀的签名:“玛格丽特•潘”
        “她的死亡恐怕也不是一件普通的意外事件吧。”
        情感受到极大煎熬的美斯狄听到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咬紧嘴唇,死命瞅着颓然坐着的亚路比奥尼,一字一顿地说:“是你杀了她?!”
        “不!不!”亚路比奥尼可怕地尖叫,“不是的!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她是自杀的……真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简直沉到地府里去了。
        “为什么?我想她……并不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爱情被发现的那一刻。”加隆晃着日记本如此说道。
        那残缺的手指所没有挡住的一半眼睛露出伤感的神态:
        “是的……不,是我杀了她,是我逼死了她……”
        
        他的眼中似乎又见到了玛格丽特——
        在门缝里——
        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纱裙,从结婚之后她总喜欢穿着这件,大概是为了表示自己是个纯洁的新娘子的缘故吧。
        她很明显没有发觉外出找工作的丈夫已经灰心丧气地回来了,她正紧紧握着听筒,先是很温柔地低语道:“我积累了一些钱,买了瓶你一直很想要的‘Eternity for man’,喜欢吗?”
        但马上,她就很是激动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要?!”
        ——她也许想通过讨好的方式向某人找份好工作,但是被拒绝了——
        “难道你不记得我们以前在店里的生活了?难道你一点情份都不肯留给我吗?”
        ——大概是和一个以前认识的老朋友吵架——
        “……结婚?那是为了让你生气,让你嫉妒,为了让我看到你还爱着我……”
        ——她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从来没有爱过我?不,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你又忘记了吗,我有孩子了!”
        ——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你可以不管我的死活,但是这个小孩子,你可以坐视不管吗?!……不,是真的,真的有孩子了!”
        后来这个电话是怎么结束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当玛格丽特黯然挂下听筒后,他就进来打了她一个耳光——她摔倒在地上,脸被破碎的花瓶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亚路比奥尼……”玛格丽特美丽的蓝眼睛里闪烁着说不出来的光芒,短时间的无助很快就被一种新的绝望代替了——她抚摸着自己被毁伤的脸:“我已经没有美丽了——就算拥有美丽也没有任何作用,但是我……至少可以在第二个人看到之前永远消失。”
        她说到做到。
        在亚路比奥尼的眼里,和他正式结婚还不过半个月的妻子,将自己关在卧室里,用打火机点着了床单和窗帘。
        最后一眼是在屋外的窗下,玛格丽特站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的天空,她婀娜的身姿渐渐消失在平静的红浪中,就像沐浴的星辰,被朝霞湮没了一样美丽而悲壮。
        远方隐约传来鬼魅般的七弦琴之歌,自久远的时代以来就是死神的伴奏曲。
        
        “玛格丽特•维萨琳娜……不,还是应该叫她玛格丽特•潘。”
        这个加隆好像完全不考虑当事人的心情自言自语道。
        “她很遗憾地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但那个人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时候美斯狄虚弱地问着:“加隆先生,那个人是……”
        加隆若有所思地看着美斯狄和亚路比奥尼,慢慢地说着:“我不知道。”
        “不,你已经知道了,加隆先生。”德尔菲娜突然开口,她凄然地笑着,“没有关系的……加隆先生,玛格丽特是带着怨恨和绝望死去的,我也没有理由站在她的尸骨上得到幸福——实际上我早就失去幸福了。”
        “德尔菲娜……”
        在后面的华连达因小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但是她没有回头。
        “这是你的决定?”加隆见德尔菲娜没有任何反悔的意图,也只好点头道,“好吧,我也答应过,在最后的那个时刻,我会和你在一起,夫人。”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对着亚路比奥尼郑重地宣布:“你一直以来所憎恨的那个人,玛格丽特深深爱着并为之而死的人,其实正是你眼前这位女性——”
        “德尔菲娜•莉莉。”这个黑白混血的女子自己说着。
        “什,什么?!”
        亚路比奥尼和美斯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应该可以接受的,玛格丽特爱上了一个女人——她不过是爱上一个情感丰富、纯洁美好的人而已。”
        德尔菲娜直直地站在那里,略抬着下巴坚定地接受着众人的眼光。
        “但是……‘Eternity’是种男用香水……”美斯狄犹豫地喃喃道。
        “这种男用香水味道清爽可人,如今在女士中间也很流行,你长时间呆在这种封闭的公路旅店,难怪不清楚。”
        加隆又一次转向卡妙:“其实,我已经不止一次被人暗示到这是一种女人也可以用的香水了。”
        
        [“……给家人的礼物。”]
        [“我家的男人对香水都没有兴趣。”]
        
        “从卡妙说的话中分析,不难理解到‘家人有男有女’,‘男性成员不使用香水’——所以,在他包裹里的香水其实是给身为‘女性’的母亲买的,实际上装有香水的旅行包里也全都是女性用品,父亲和兄弟的东西在另一个包内……就连华连达因也说过‘这家旅店没有一个男人使用这种香水’——那么也可以理解成‘女人就不一定了’,对吧?”
        加隆看了一眼站在最远处的华连达因,后者不大自然地动了动嘴角。
        “而在这对夫妻的房间里,我也看到了一些巧合——几本化妆时尚杂志整齐地摞在一起——虽然丈夫对刺激性的东西有所禁忌,但不意味着妻子也不得感兴趣。而且他们结婚的时间和玛格丽特与亚路比奥尼结婚的时间差不多,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女人们经常以结婚来刺激离去的情人’……”
        “当然,最重要的证据还是在这里。”加隆举起日记本,翻开。
        
        你来了,我为你痴狂;我的心为欲望燃烧,你使它清凉。
        
        我从未想过
        你,爱拉那——
        如此伤人。
        
        “这些是勒斯波斯岛的古希腊女诗人萨福的遗诗——她被柏拉图称之为‘第十位缪斯女神’。而这个女诗人的名字,也是‘女子同性爱’的代名词——虽说她也爱过英俊少年,但是现在很多人都喜欢把她与非同寻常的关系联系在一起,她的诗歌,也多是歌颂少女的美丽纯真。”
        “啊,居然……”亚路比奥尼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许他还是难以接受自己败在一个小女人手里的现实。
        美斯狄愣愣地说道:“这简直是一团糟!玛格丽特是我姐姐,而她爱上了德尔菲娜……但是,德尔菲娜,你不爱她?”
        “我……”德尔菲娜迟疑了,但还是勇敢地答,“就像加隆所说的,我已经心有牵挂……但是,他不爱我了。”
        美斯狄往华连达因那里看去,这时候加隆又说话了:“我想,亚路比奥尼,你听到的那通电话,大概就是玛格丽特打给德尔菲娜,希望挽回过去的一点点温情吧。至于那个孩子的问题——可能玛格丽特佯说‘我怀上了华连达因的孩子,他根本不爱你’……”
        “就因为这样?”
        华连达因终于走过来,对玛格丽特曾经的指控感到无比荒谬。
        “德尔菲娜,因为这句毫无根据的话使你开始动摇吗?……我还以为,你和玛格丽特心心相印,以至于在她死后,对那种香水充满了无尽的恐怖遐想,你就——”
        “哈哈!”加隆大笑起来,“听到了吗,夫人?你依然是当之无愧的瓦伦丁夫人,只是你们两个都被一个玛格丽特搞得心神不定,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失去了……‘Souviens-toi’——‘别遗忘’——看来,你们还得好好反省一下。”
        
        “真是的,弄了半天,一点悬念也没有,最早的那个嫌疑犯就是最后的大魔王啊!”
        米罗的声音突然从某处传出,好像是从天堂上飘出来的一样。
        加隆和卡妙立即就找到这个“不尽职的鬼”——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楼梯上偷听:“加隆!你不是要我做个‘幽灵’吗?怎么到最后也不见我的戏份?!”
        “既然是幽灵,就老老实实地在坟墓里睡觉!”
        见难得的夫妻和好的温馨气氛被破坏了,恼火的加隆不快地骂道。
        
        这时候,刺耳的警铃声从南方的波尔多方向传来。
        在阴影中的亚路比奥尼•维萨琳娜闭上眼睛,于胸前划了个十字。
        “玛格丽特,就让复仇女神来解放我吧。”
        
        几经周折,他们总算到达了法国西南部,阿基坦盆地中的法国第五大城市波尔多,这个城市在18世纪中叶因海上贸易尤其是葡萄酒贸易奠定了繁荣的基础,1789年,它成为当时法国的最大港口。如今这支临时组建的旅行者队伍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除了依然灰头土脸的加隆和米罗,又加上了一个顺路的卡妙。三个人刚到达这城市就先把这里的葡萄酒喝个够。
        按照原计划,加隆是要在这里转上运河——这附近有条名叫“加隆”的河一直是他感兴趣的地方,这个心计终于被迟钝的米罗发觉了:
        “什么?难道你就是为了在这条和你同名的河边留个纪念才来的吗?!……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足智多谋的天才!”
        就算他发再多的牢骚也没有用了,加隆把他撇下跑到河边去。而卡妙似乎也有自己的一些安排。
        在面朝河的地方有一个著名的梅花广场,坐落着一座纪念碑。它建于20世纪初,是为了纪念在大革命中被处死的一群波尔多议员而树立的。纪念碑顶部的雕像是一位正在挣脱桎梏的自由之神。广场上还有两座值得法国人骄傲的波尔多之子的雕像,一位是16世纪时曾任波尔多市市长的著名哲学家蒙田;另一个就是18世纪的哲学家孟德斯鸠,他的《论法的精神》一书日后成为美国宪法的思想源泉。
        加隆靠着广场的大理石护栏上,一边迎接温暖而又代表吉兆的微风。十月的阴霾已经过去了,十一月一日的亡灵节在这里似乎动静不小,连叫卖报的小贩都会不厌其烦地嚷嚷政府或民间的一些纪念活动。
        一种与生俱来的奇特直觉令加隆也购买了一份报纸。
        他只是翻了翻就终止了游览的好兴致,直接回去把内页递给一个人留在车子里睡觉的米罗:“对你来说是好消息。”
        “啥?”被晾了半天的米罗没好气的接来看。
        “《马赛凶杀案真凶抓获归案》……啊?!……杀害亨利•贝尔伯爵的男人是该宅邸的前园丁,因为某些私人原因而杀人……这究竟是……”
        “就是这样。”加隆耸肩,“很明显,亨利•贝尔伯爵之死除了香水问题外,和其他被害者无论是年龄地点都差距甚远,最关键的是亚路比奥尼本人也不承认这桩案子。不过,看来,你的麻烦已经没有了。”
        “那……”米罗还没反应过来。
        “不用再往马赛跑了,我想你的通缉令已经被撤销,当然,除非你还想取得一笔名誉损失费。”
        就算有一百万美元拿,米罗•莱比瑞尼也不愿意再和那些讨厌的警察打照面了。不过,这到底是件好事,尽管来的有些蹊跷。加隆也暂时没心情去琢磨这个前园丁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他盯着另一个标题:
        “日本数一数二的城户财团突然倒闭!总裁城户光政在办公室里上吊自尽!”
        下面还有一些说明:“总裁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养女城户纱织于一周前失踪,无人能说明她是否与城户财团的倒台有无关联,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城户财团在银行里的所有资产都被神秘人转走。”
        “……什么世道!”加隆道,随之又想了想——这位城户纱织在几天前出现在巴黎,而且和撒加在一起,这不能不让人起疑。
        
        “撒加……”
        他望向远方的天空,凝神暗语。
        
        “卡妙!”
        米罗看到出去多时的卡妙总算回来了,兴奋地在车子里蹦起来:“我们等你好久了!走,上哪玩玩去!”
        还是相对细心的加隆注意到两手空空的卡妙的脸色不好:“怎么,你干什么去了?还有,你那些行李呢?”
        “转交了。”他勉强笑笑,见到加隆那不相信的眼神,才说出实话,“……我把那些礼物交给养老院和孤儿院了,因为大家收不到,我也不想浪费。”
        “为什么?”
        “为什么?……加隆,你知道十五年前的十一月,在波尔多郊外发生的一起公路抢劫杀人事件吗?”
        已经不用再多说了,加隆完全明白了卡妙每年要固定旅游此地带的由来——在那件恶性事件中,出行旅游的一家七口人全部被歹徒杀害,其中最小的不过五岁。据说他们的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因为风寒留在家中由保姆照顾,才得以侥存。
        
        “父母,和五个兄弟姐妹。”
        卡妙那时候对他们说的话在现在想来竟有种悲凉。
        
        米罗也知道这件事,那毕竟是一度震惊欧洲的大案,而受害者在巴黎还是较有名望的世家。“听说歹徒一直都是逍遥法外……可恶!”
        “……”卡妙坐进车子后座,把束成马尾的长发散开。
        “那帮警察真是没用!嗯,尤其是经历这次事件后,我更是发现,世界上的警察和侦探都一样愚蠢得不可救药!”米罗越想越气,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
        “无所谓了,米罗。”卡妙知道米罗只是想安慰他,“世上还有很多更悲惨的未解迷案呢。”
        加隆一下子把手里的报纸撕碎,扔出窗外,很酷地说了一句:
        “那么我就当一个能让人称赞的好侦探吧,我是说真的。”
        然后他就开动车子,载着那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天蝎篇 完结]
                                                                   敬请期待第四章 金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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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章的人名解释]:
米罗·莱比瑞尼:
莱比瑞尼:(Labyrinth)迷宫
亨利·贝尔:
这个纯属调侃^_^:亨利·贝尔就是法国著名文学家司汤达的原名。“亨利”在欧洲是个很常见的名字,但现代大多数叫亨利的人都很有古典传统的家教,贵族也居多
华连达因·瓦伦丁:
瓦伦丁:(Valentine)情人,情人节就是以这个人命名的,意为“忠贞不二”
美斯狄·喀迈拉:
喀迈拉:希腊神话里的妖怪,有狮子的头和颈,山羊的身体,蟒蛇的尾巴,转义为幻想、空想、妄想
尼奥比·汤姆·富尔:
汤姆·富尔:(Tom Fool)俗语中的“傻瓜”
亚路比奥尼·维萨琳娜:
维萨琳娜:一位古代女皇,著名诗人尤维·纳利斯曾经歌咏她:“Et Lassata Viris,Sed non satiata recessit。”(拉丁文大意:“虽被男子们缠倦了,可是尚未满足,就退下了。”)
卡妙·泰玛尔:
泰玛尔:冰岛远古民族的词汇,大意是“雪一样的”(原文找不到了)
玛格丽特·潘(玛格丽特·维萨琳娜):
玛格丽特:常见女性名字,英文与“雏菊”同形同音
潘:希腊神话里的人头羊身的山神,现多引申为“荒淫”
德尔菲娜·莉莉(德尔菲娜·瓦伦丁):
德尔菲娜:波德莱尔的诗歌《被诅咒的女人——德尔菲娜和伊波利亚》,一对女同性爱人中的一个
莉莉:(lily)百合花,有纯洁和怀念死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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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终于顺利地出来了
在这里欣慰一个 :em07:
这个故事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动机最明显的那个人就是最后的凶手
之所以这样写就是为了打破一般人认为的“最早被怀疑的那人不是凶手”的成规 :em057:
一件并非很复杂的故事,但是由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人们心中那一点自私心作怪,他们都在有意识地为自己认为最好的那个结局前进,却反而阻碍了别人的视线
我想现实中有很多人都是这样子的吧
顺便统计一下本章连载中的嫌疑犯被怀疑情况:
根据天马、朝花、永圣三站的回贴情况来看
各人被怀疑的次数依次为下:
华连达因:10次
卡妙:4次
德尔菲娜:4次
美斯狄:2次
米罗:2次
亚路比奥尼:1次(居然只有一个人指名怀疑他!这么明显的动机…… :em045: )
拉拉家常:
记得写这篇文开始的时候,并未设计德尔菲娜和玛格丽特这一GL情节,而是仅设计了一个死去的女性(原本想让艾斯美拉达来)但是这样的话,最初的嫌疑人就是老板、厨师(原来想让那智多活一阵子的)、两个伙计、一个客人,但后来想到卡妙米罗出场,必然也会吸引一部分人,这样的话,加上尼奥比,就有8个相关人了……人数过多,反而不好写
因此删减了人数,让那智早死,伙计也只有美斯狄,那样男性人员大量减少,艾斯美拉达的情人范围就减少了。为了增添必要的难度,才考虑了德尔菲娜,因为是同性恋,就放弃了艾斯美拉达出演,换了个原创人物 :em031:
最后,大家看到的就是这样子的局面了~~
为了写同性恋,我还特意买了本《萨福——一个欧美文学传统的生成》,12块钱啊!555结果只摘用了几句短诗而已,真是暴殄天物 :em044:
至于奥尔兰多的典故,最早是在卡尔维诺的《命运交织的城堡》里看到,后来又看了阿里奥斯托的《罗兰之歌》,恰巧外国文学史课上也讲到了它,尽管只是一带而过,但还顺便提到了“萨福”,呵呵,看见老师说道同性爱的那副羞涩表情,我就……
:em017:  :em017:  :em017:
至于后面的金牛篇,将有三位黄金哥哥登场~~ :em058: 地点是在巴西~~
不过在该篇出来之前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时期就拿番外来填充~~
预计下面的故事是以阿布罗狄为主角,故事发生在双鱼篇之前的两年左右的瑞典~~
因为这个时候加隆并未认识他,所以偶们的隆隆不会登场了,但是小撒有戏份~~:em065:
鉴于阿布的杀手身份,今次诸位的任务就不是寻找凶手,而是站在阿布的立场上看——如何在那种条件下——杀人!!!!! :em23:  :em23:  :em23:
我这么兴奋干吗………… :em10:
郑重申明:未成年和心智不成熟者请勿模仿…… :em24:

最后,再向支持我到现在的大人们感谢一个~~~~~~~ :em009:  :em009:  :em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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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以后会先发一半文
大伙可以试着推理一下,猜猜谁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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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8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蝴蝶夫人             
        
        
        和往日一样,在漫不经心地转过五六个小店后,阿布罗狄推开一扇半掩的红木门板,掀起沉坠的仿真祖母绿石帘,见到那画满稀奇古怪风格不一仿古图案的墙壁,以及那个总是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光是摆弄手里的塔罗牌的老瓦隆人,黝黑干皱的脸庞和普通的白种瑞典人完全不同,有传言说他流着印第安和埃及甚至西蒙古的古老血脉,总之,他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怪人。
        阿布罗狄对这个人的真实来历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斜靠门板问道:“可以给我算一卦吗?”
        老人连眼皮都没抬,就从手里的几套牌中,看似很随意地摸出了三张,摊在脏兮兮的麻席上,低沉地说:“命运由自己选择。”
        阿布罗狄把他水蓝色的卷发撩起,放到耳后,低头看去——原来是三张“死神”牌,只是图案有异。第一张是一条悬挂在火山口上自相吞噬的双头蛇;第二张是一头口含红色彗星且有一双畸形翅膀的紫色幼狮;最后一张则是两朵即将枯萎的白玫瑰,它们的根紧紧相缠,彼此争夺最后一滴水——阿布罗狄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发现在两枝白玫瑰背后的黑暗中,还有一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黑色蝴蝶,盘旋在一朵巨大的黑玫瑰上,似乎随时准备着吞掉濒死的白玫瑰。
        只消半秒钟的思考,阿布罗狄甩甩头发,任由凌乱的发丝遮挡住他湖水般深邃的眼睛。他捡起第三张,轻轻地吐口气:
        “我将带领黑蝴蝶走向死亡。”
        
            
        
        (上)梅拉伦湖的黑蝴蝶
        
        
        
        若有人快步走过教堂前的广场,白色的和平鸽会便自觉地挪开身子,反正这里是自己的栖息地,人类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它们成群地扇动翅膀,歇落在一些人的肩头上,悠闲的孩子和老人在手掌心里放上磨碎的面包渣,心满意足地喂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小生灵。
        自1809年以来,瑞典一直以中立国的身份避开了两次惨烈的世界大战,而首都斯德哥尔摩也因此被称为“欧洲最和平的城市”。人们在此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两百年来相安无事。此刻,六月的天空晴朗蔚蓝,越来越长的白昼令人们忘记了孤独的黑暗。无数郁金香、榆叶梅和迎春花团簇一众,伴随着神秘缥缈的水粉色樱花怒放;雪白的海鸟在岛屿之间来回徘徊,飞掠的翔影迅速扫过地面和房顶,它们那高低富有节奏的叫喊使这个处在地球最北边的城市完全没有外人想象中的冰冷无聊。现在,是这个有着“北方威尼斯”之名的城市最美丽的季节。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习惯这种平静生活的——比如阿布罗狄•佛劳尔,这个即将拿到学士学位的俊美青年就是多数心地正直的群体所不能容忍的一个异类,因为他除了在校大学生的名号之外,还有一个秘密的身份:职业杀手。在他所效忠的“撒加先生”眼中,他一直都是那个不会出现任何失误和纰漏,永远都懂得选择最好时机行事的得力干将,代号“双鱼”的属下。至于他们之间究竟是如何联系在一起,又是如何建立目前这种关系,都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没有太大关系,我们也就先在此略过。
        他今天在学校只呆了一个半钟头,就来到斯德哥尔摩南区的斯塔丹岛上——在这声明一下,他并没有逃课或请假,相反,作为一名真心欣赏艺术的美院学生来说,他算是格外刻苦的了,在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后,他习惯性地到这个据说是当年旧城的遗址——古色古香的老城散步,这里大街小巷均采用石头铺筑,最宽处不过5到6米,最窄处不足1米,不但机动车和自行车无法通行,就是两个人对面走过也得侧身相让。街道两旁是一些古老的店铺,出售古朴别致而精美异常的手工艺品和纪念品。阿布罗狄经常光临这些个性店铺,兜购一些罕见的艺术品作为提高自己专业修养的一种辅助手段,偶尔会和较谈得来的同学一道前往。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独自一人行走,好在特定的地点见到特定的人,从而得到只属于他的“未来”。
        在不久前的几分钟内,阿布罗狄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三种命运中的一种——那即是由他来安排三个目标之一的“死亡”。
        这一天是6月14日。
        
        在两朵孱弱的白玫瑰和一朵隐藏的黑玫瑰之间周旋的黑蝴蝶,借由她美丽轻盈的身姿,像看不见的吸血鬼一样毁灭了两朵娇嫩的鲜花。
        
        6月16日下午,阿布罗狄手持学生证走进了皇家歌剧院,领到了一张社会志愿者的工作许可证,并前往商业区购买了一套豪华礼服。
        
        6月18日上午09:21,梅拉伦湖的碧空上飘来东方的暗香,布罗马机场迎来一位回归祖国的贵客——美丽高贵的露丝蒙达•蒂娜•海姆斯塔拉,她身着黑色天鹅绒礼服,提着裙摆,优雅地走出机舱,像个不可一世的女皇般光芒万丈地出现在机场的大小媒体眼前。
        她就是人称“梅拉伦湖的黑蝴蝶”,一个世界级的著名歌剧女演员。她出生在美轮美奂的皇后岛上,少女时期前往歌剧之乡意大利潜心学习,19岁便在国际大赛上一举成名,从此开始了她辉煌的一生——此次行程,是在结束了长达六个月的世界巡回演出后,回国为一年一度的仲夏节助兴。
        “海姆斯塔拉小姐,这是您自从16岁去意大利留学后第一次回到祖国吧,感觉如何?”
        等候多时的记者已经无法再熬到新闻发布会,当海姆斯塔拉一走近,他们就迫不及待地举着录音笔开始大声提问。
        早已习惯被光环包围的海姆斯塔拉眯起眼睛,深蓝色的眼影使那不大的眼睛愈发神秘动人,她抿了一下鲜红好看的薄嘴唇,慢声回答:“我感觉很好……毕竟,只有在这个美丽的国家里,我的心才能真正平息下来。”
        “据说您这次回国,是为了在仲夏节前夕,在皇家歌剧院上演您的成名作《蝴蝶夫人》,对吗?”
        “是的,我会尽最大努力完成这一角色。”
        由于组织者已经在催促了,海姆斯塔拉尽可能简单礼貌的回答完,便抬脚前进到机场休息室去。
        这时一个在后面始终没能挤上来的记者大声叫道:“海姆斯塔拉小姐,前不久有传闻说,您和多宗国际毒品走私案相关,能解释一下吗?”
        也许是因为化妆的关系,这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的女性脸色有些苍白,不及她答腔,一旁矮小秃顶的经纪人,人称“红毛的佩雷”便大发雷霆:“海姆斯塔拉小姐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回国,你们却还在追究这些无聊的诽谤!……我再重申一遍,关于毒品走私案的传言,警方已经澄清,真正的案犯也早已绳之以法!”
        但那个记者不屈不挠地继续嚷嚷着:“但据非常可靠的消息报道,海姆斯塔拉小姐涉嫌为两个相互竞争的犯罪集团同时携带非法植物,而致使他们陷于困境中……”他还有一肚子的东西,但无法再说下去了,因为机场保安已经赶来,将这名大煞风景的八卦记者轰出了采访区,并给以严厉警告。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似乎并未给高贵典雅的海姆斯塔拉带来什么不良影响——在这个空气纯净的国家里,连记者都少了很多纸醉金迷的戾气,他们绝大部分都认为这种谣言不过是美利坚式的无聊炒作。为瑞典赢得无数荣誉的黑蝴蝶,可是当今人民爱戴的国宝之一,唯有那扑香的粉红飞花才配得上做她的胸饰。
        而阿布罗狄•佛劳尔恐怕是世界上仅有的几个清楚真相的人之一了。
        他此时戴着一副紫蓝色太阳眼镜,站在外围那些狂热的追星族中,不动声色地打量机场里面的动静。
        露丝蒙达•蒂娜•海姆斯塔拉,现年31岁,微红的皮肤和粟金色的卷发,身材高挑匀称,五官虽不细致但很有成熟女性的魅力,拥有一副得天独厚、令人动情,如同海鸥翔空、花落湖畔那般宁静纯朴的天籁之声。19岁时那荡气回肠的唱段:“在那海的深处,有我深深的爱……”打动了苛刻的评委,也使她走上歌剧事业的最高峰。
        但另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这个女人从19岁开始便与另一种社会接触,她以自己到世界各国演出的便利,为他们携带毒品或未加工的非法植物。她究竟从中得到了多少好处,谁也说不清,因为她同时为三个组织做过类似的事情,并非谣言中的两个——而第三个组织正是阿布罗狄所效命的,撒加的地下王国。
        半个月前,听说这个狡猾贪婪的黑蝴蝶把另外两个老板的毒品运输路线相互出卖了之后,撒加就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话:
        “人的欲望只会越填越大的。”
        他那时候就知道,向来先下手为强的撒加先生一定会赶在这只黑蝴蝶开始榨取他们之前,折断她的翅膀。
        这就是阿布罗狄选择了“黑蝴蝶”死神牌的原因之一,他清楚撒加从不给下属什么选择,他的命令永远只说一遍。
        另一个个人原因就是,对待美的事物相当怜惜也相当残忍的阿布罗狄,向来对“蝴蝶”这类事物很有兴致。
        “她会感谢我的,因为我将给她设计一个美丽的死亡舞台。”
        喃喃自语间,露丝蒙达•蒂娜•海姆斯塔拉终于走到这边来,顿时一阵雷鸣般的狂呼——她往两边望去,客气地向外围黑压压的人群招手:“谢谢,谢谢大家!”有几个狂热的歌迷冲过警戒线,跑到她跟前索要签名,她也没有拒绝,而是熟练地从自己胸兜里掏出随身带的签字笔,咬下笔盖,迅速而真诚地为他们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海姆斯塔拉”。
        这一切只持续了几十秒钟,她就在警方的掩护下,和经纪人钻进宝莱轿车,一溜烟驶走了。
        
        斯德哥尔摩由14个大小岛屿和一个半岛组成,被波罗的海和梅拉伦湖分开,70多座桥梁把市区连接在一起。这个最初为免于受到海盗侵扰而建于木头上的城市,至今还保留着中世纪那种不规则的街道风格,上下高低,不经意就会发现窄小过道里的高塔上有一扇小小的红木窗子半遮半掩,鸡蛋羹的香味飘到下面卵石地上,几个孩子立即闻出自家的风味,雀跃地跑了回去。不过,和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小户人家不同,公众艺人的住处往往是公开且明显的,但同时也是戒备森严。
        瑞典政府为海姆斯塔拉选中了奥洛夫•帕尔梅大街上的一家高级宾馆——据说组织方原本希望她能搬到王宫和大教堂之间的一个别墅,那里可以看到平静洁净的淡水湖,清灵的水光照映着白色别墅鲜亮动人。但海姆斯塔拉本人并不喜欢住在那里:“我想呆在市民集中的地方,这样有利于我的心情好转。”
        也正因为这样子,她拒绝把这座九层楼高的豪华酒店全部包下,只是留下了第八层和第九层,余下的照常营业。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酒店还是把第七层也交给海姆斯塔拉的经纪人处理,而第六层则是归专属的其他工作人员,电梯只许开到第五层,有两名专门人员负责开电梯。
        阿布罗狄凭借自己出色的外形和得体的谈吐,没有受到任何怀疑就被当作一名有钱人家的贵客,顺利上到第五层查看客房情况——尽管他并未在这里花上一分钱。
        “先生,楼上就是那位名人的住处了,她在这里就住一个礼拜,直到6月24日夜里演出《蝴蝶夫人》。机会难得,您就订下这里吧,说不定还能一睹芳泽呢!”巧舌的Waiter殷勤地跟在阿布罗狄身后,不住地推荐。
        可这位漂亮的客人根本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他瞄着紧急通道和电梯口处两名背手站着的保安,以及他们腰间的警棍和手枪,另外还有七名私人保镖在走廊里来回视察,时不时喝住几个脸生的服务员。
        看到阿布罗狄对这些人感兴趣,那名小生就体贴地给他爆料:“您知道吗,客人,海姆斯塔拉这次来的架式可真不小,就算是国家总统也自愧不如啊!……她本人单独住在第八层,九层是保镖,七层是那个‘红毛的佩雷’和另外几个保镖,任何东西带上去都要检查,无论是梳子还是毛巾,就连牙膏都要挤出来检验毒性,更别说吃的东西了,也不许店员上去收拾卫生,全由他们自己包了!”
        “哦。”阿布罗狄四下扫了一遍,除了楼梯和电梯,就是窗户了——但这座大楼楼顶和四面都有人终日巡逻,即使是白天,也有刺眼的探照灯扫射,连只苍蝇都难以抓到空隙。
        “客人,怎么样,这里不错吧?请跟我去登记入住吧!”
        “不用了。”
        “啊,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因为这里是个不祥之地。”阿布罗狄顺着楼梯走下去,望着窗外的街道拐角处,“你忘记了这条街的名字由来吗?……1986年2月28日深夜11时半,帕尔梅首相在这里被刺杀。”
        不过,你不会死在这里,黑色的蝴蝶夫人。
        当阿布罗狄刚走到拐角的时候,和下面的一个人狠狠地撞在一起。
        “哎哟,对不起!”对方先开口道歉,但不等阿布罗狄回应,他就急匆匆的跑上去,意欲进入六层,理所当然被保镖们拦截住。
        “我是《斯塔丹日报》的记者,迈因斯,请让我采访一下海姆斯塔拉小姐!如果现在不行,能否预约个时间?地点在哪里都可以……”他完全不打算征求对方意见,自己就唔哩哇啦的安排好了一切情况。
        “不行,海姆斯塔拉小姐不接受任何单独采访!”
        “拜托你了,我的报道会使她更加出名!”
        在这些人烦躁地要把这名记者拉走的时候,“红毛的佩雷”出现了,他好像刚刚在漱口,一张嘴就是很浓的薄荷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海姆斯塔拉小姐正在休息!你们嚷嚷什么呢?!”
        “啊,佩雷敦尼先生,这个记者坚持要找小姐做独家采访。”保镖中的一个,向这个早就没有几根头发的经纪人解释。
        “我是《斯塔丹日报》的迈因斯,我希望能在近日约个时间采访海姆斯塔拉……您是她的经纪人?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说着,迈因斯就举起相机准备按快门。
        “《斯塔丹日报》?”佩雷怀疑地后缩了一下脖子,上上下下地盯着迈因斯,最后停留在他的深金色短卷发上,“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摸摸自己的嘴唇,又咂巴咂巴,接着恍然大悟,“啊!是你!那个在机场乱散布谣言的家伙!……你还没闹够吗?!来人哪,把他轰出去,我永远也不要见到他!”
        一声令下,五六个强壮的北欧男人一齐冲上去,抓住迈因斯的手腕和腰部,强行拉拽,争执中,这个顽固的记者的衣服被撕烂了,脸上也挨了不轻的几下,连手里那个像高射炮似的照相机也脱手了。
        在旁边的阿布罗狄顺手接住照相机,使它免于摔坏;他轻轻地皱紧眉头,又迅速舒展开,小心地拣起地上掉落的证件笔记,跟在这些人身后出了酒店。
        迈因斯几乎是被扔出去的,他在台阶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鼻青脸肿的他爬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张望他的照相机——阿布罗狄将它双手递给迈因斯。
        “……啊,谢谢你……”
        “你以后还会来吗?”
        “当然,工作还没完呢!”迈因斯扶着腰站起来,把斜挎的工作包理正,就顺势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
        “你这么穷追不舍,是因为她的盛名还是她的污名?”
        迈因斯抬起头,看见阿布罗狄的目光似乎集中在对面经过的几个很美式的年轻人那奇怪的发型上,笑道:“哈哈,如果没有盛名,谁还会在乎她的污名呢?”
        “也是……那祝你好运。”
        阿布罗狄扔下这句话,径直离去了。
        
        露丝蒙达•蒂娜•海姆斯塔拉将在斯德哥尔摩停留七天,从6月18日到6月24日仲夏夜,也就是说,阿布罗狄只有七天的时间来准备那仅有一次的杀人机会。
        
        6月18日下午15时半,海姆斯塔拉刚下飞机没几个小时,皇家歌剧院就已经开始张罗乐队的彩排练习了,舞台工作人员也都投入到忙碌的设计工作中。
        由于这里人员嘈杂,来来往往很是正常,而阿布罗狄又早在两天前得到了这里的大学生志愿者工作许可,所以戴了一副黑边眼镜的他,提着沾有污迹的白手套顺利进场。他还找了一个小锤子,蹲在过道处,像模像样地开始修理地灯。不过,总有些脑筋不大灵光的记者穿着正式的礼服想要混入,在这个热火朝天的工作场合里简直如乌鸦中的天鹅那般扎眼——在这里当然是贬义用法。
        “把无关的人都赶走!快点!……真是的,你们这些保安都是吃什么的!”佩雷肚子里的火气似乎永远也撒不完,他大张手臂,愤怒地指来指去。
        一向以敬业著称的海姆斯塔拉在经历了疲惫的旅途之后,只是睡了一小会儿就出现在剧院。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袖套裙,把自己玲珑有致的身材包得严严实实,神色正经地在尚待修理的舞台上走来走去。“这里,我需要一个日本式的园艺设计……嗯,花不必太鲜艳,用那种米黄色的天竺铃兰好了,再挂一盆吊兰,从这里垂下来,要足够长……那个,定位线画得太近了!还有,我觉得这个舞台过高了,顶灯射下来的时候效果肯定会打折扣……”她不停地说,身边的几个文书模样的也不住地记录,然后忙不迭地跑去找相关人员来解决问题。
        他们在舞台上看了两个小时,就下来正式认识了剧院的乐团和工作人员,并听了一段合奏。
        虽然坏脾气的佩雷在演奏结束之后不停地鼓掌,但是海姆斯塔拉很显然完全不满意:“我们这次表演的剧目是作了一些改动的,他们看来还不适应新的谱曲。”
        “这里的乐队就是这样的水平,那又有什么?人们只是想听见你的歌声。”佩雷用意大利语回答这位女明星。
        “那不可以!”海姆斯塔拉大声地反驳,即使意识到惊动了所有人,她也毫不避讳地对乐队的总指挥说:“我希望演出时能使用我所喜爱的几位乐手,没问题吧?”
        “但……我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夫人,大家一定会努力做好的……”指挥为他的朋友们辩护。
        海姆斯塔拉根本不给他机会,她双手抱在胸前,挺起下巴,骄傲地说:“不要和我讨价还价——实际上,我早就把他们叫来了,当然还包括我的好搭档奥路菲。”说着,几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身材挺拔的青年手提乐器,走进乐池——为首的正是那位被称为“神之琴”的奥路菲•K•卡尔罗沙,还不到20岁就成为世界顶级小提琴手的天才青年,是多次在国际大型比赛中夺魁,出席过各种重要演出,在正式出道之前就与海姆斯塔拉相识,二人之间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的协奏关系。
        见到奥路菲以及其他光辉灿烂的明星人物,瑞典皇家歌剧院的乐队不禁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现在,处在他们位置上的人,请自动离开吧。”
        “不要欺人太甚了!”
        突然有一声女高音在剧院里炸响,引得众人侧目——皇家歌剧院的一号女高音演员朱丽娜怒目圆睁,丰满的身躯由于过于气愤而不住颤抖:“你这个吃外国饭的女人,有点名气了,就看不起自己老家的乐手了吗?告诉你,这里是瑞典,还轮不到你来决定出场演员!”
        海姆斯塔拉不屑一顾地转头问道:“这又是谁?”
        “朱丽娜,这里的首席女高音……”
        “女高音?”海姆斯塔拉挑起细长的眉毛,“那么她在这次演出中有什么角色吗?”
        “这个……是女二号铃木。”
        “哼,铃木可是次女高音,应该找专业的!而不应该顾这家伙的面子,换人!不然我罢演!”海姆斯塔拉最后一句话吓得剧院负责人只得连连称是,朱丽娜气得几乎要晕过去了:“为什么!……这女人唱的有什么好!还不是凭借她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听闻此言,海姆斯塔拉脸色一下子就青了,几个团员见状不妙,连忙上前把谩骂不止的朱丽娜拉下去。看到这个从不懂得何谓“让步”的女星又不客气地在乐池里扫视一圈,几个年轻的乐手迫于她视线下的压力,默默地站起身离开了。
        站在出口处的奥路菲,悄悄拦住那个垂头丧气的主小提琴手,窃语:“请你在后台继续认真地练习吧,我是不会正式上场的。”
        “咦?可是……”
        “那只是她的某种作风,不要放在心上……也请转告其他被赶下来的同伴。”奥路菲微笑地说完后,拍拍他的肩膀,就走到前面去,打开琴盒,拿出他最宝贵的价值连城的小提琴“温都帕马”。
        练习总算得以正式开始,但气氛始终压抑紧张——大概大家都怕这个外表温柔实则严厉的女明星再提出什么不满来吧。
        傍晚18点半,海姆斯塔拉结束了剧院的事情,和经纪人一齐来到市政厅旁边的一家指定餐厅,可能是为了确保良好状态,海姆斯塔拉只点了蔬菜沙拉和水果,荤类一点也不沾。等到佩雷和另外两个保镖检验并品尝过之后,她就低头迅速把一大盘绿菜花吃个精光。
        19点半,在瑞典方面的导游带领下,他们一行人又驱车在斯德哥尔摩市内游览了一圈,直到22点半才回到他们下榻的酒店。
        海姆斯塔拉走进自己所住的第八层,打开所有的灯光,在屋里走来走去。
        一直待到午夜零点半,她才关上灯。
        
        阿布罗狄终于能摘下用作掩饰的黑边眼镜,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水,靠在酒店对面的一盏圆形路灯下。这时候,淡蓝天空上刚刚隐约升起几颗星星。六月是白昼最长的时节,零时太阳才刚刚落下,而不久就会再度升起,所以很多市民根本用不上灯,在大街上走也不会感到寂静的恐惧——瑞典本来就是一个相当和平的国家。
        
        6月19日早上03:00,天已经大亮了,可能是太久没有住在斯德哥尔摩的缘故,那位海姆斯塔拉小姐看来不适应强烈的日光,早早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帘子无奈地看了眼明亮的天空。
        一直没有离去的阿布罗狄见状,赶紧调整了自己的位置,以免在这个清晰的晨夜中过于暴露,他选择了一条小巷子的阴影处,半坐半蹲地观察着茫然地看着外面的猎物。
        早上07:30,经纪人佩雷敦尼敲响了海姆斯塔拉的房门,两个人一起走下去吃早饭。
        “胡萝卜汁、凉拌圆白菜、木瓜,只吃这么一点东西,当明星可真辛苦。”阿布罗狄暗中记下了她的食谱。
        “红毛的佩雷”这绰号一听就觉得像个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海盗,不知道起这名字的人是从哪方面考虑的——因为这家伙的红毛实在没有几根,而且性格也不是一般的细腻。他先把餐具的边沿仔细地擦拭一遍,然后要求厨师当着他的面把新鲜胡萝卜榨成汁后,他再小小地喝一口,就开始数秒——数完了,又用简易仪器将自己的血液抽出少量检查。
        如此一遍又一遍,光看着就会头疼的复查之后,海姆斯塔拉才能开吃早饭。
        09:10,海姆斯塔拉穿上一件很正式的黑色套装,和佩雷敦尼,还有从隔壁旅店赶来的奥路菲•K•卡尔罗沙等主要乐队成员,一同去皇宫会见卡尔•古斯达夫十六世,并出席了很隆重的欢迎典礼。
        坐落在市中心的皇宫建于17世纪,是瑞典著名建筑学家特里亚尔的作品。如果你是一名旅游者,随便翻开哪本观光指南,都会看到如下的描写:“……正门由两只石雕狮子分立两旁,两名头戴红缨军帽、身穿中世纪服装的卫土持枪而立,显得十分威武森严。皇宫四壁有许多精美的浮雕,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场院。南半阙的王宫教堂和国家厅以及北半阙的宴会厅至今保持着原有陈设,对公众开放。皇宫华丽的大厅里,壁上挂着大幅的历代国王和皇后的肖像画,穹顶饰有磁埋、雕刻和绚丽的绘画,据说大多出自17世纪德国美术家之手。有的室内还陈设着古代的战车兵器、珠宝饰物、金银器皿和手持长矛、全身披挂着铜盔铁甲的中世纪骑士的实体模型。王宫卫队每天中午按古老传统举行隆重的换岗仪式,游客可以购买一张门票,通过岗哨进入宫内……”
        “要是能进到那个有着350年历史的Ulriksdal Palace里去看看该多好啊。”
        “一定有机会的,奥路菲。”
        海姆斯塔拉和奥路菲一下车就开始对富丽堂皇的宫殿品头论足,其亲密如姐弟般的关系让其他团员嫉妒不已,但马上就有歌迷跑来索要签名的情况多少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海姆斯塔拉不停地签字,简直只能看到两只手就在那里不停地写啊写。
        依然紧跟不舍的阿布罗狄,注意到眼角的余光处有一点黑——那看起来就像高射炮一样夸张的相机镜头,正在缓缓调试焦距。
        “《斯塔丹日报》的迈因斯!”
        阿布罗狄冷不丁的一声招呼,把这个死磨硬泡的记者吓了一大跳。
        “啊?……啊!是你啊,我们又见面了。”迈因斯再往前方望去,发现目标已经被一大堆卫兵挡上,正在往皇宫里面走去。他懊恼地把相机重重地放在地上,“又没有照到半张!”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
        “这个……不,没有……”
        阿布罗狄也不理会他是否真心实意,只是指着他的镜头:“盖没有打开,怎么能按得动快门?”
        迈因斯的表情急速变化中,他有些窘迫地抱住了这贵重的大家伙,支支吾吾地说:“……啊,真是,我果然不是个好记者啊,哈哈哈……”
        “难道你是实习记者?”
        “不……嗯……我已经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但一直都没有什么成就,也不受主编信任,每次有任务的时候也不指派我,我也只好不停地换报社,不停地自己来找材料了……这回我到《斯塔丹日报》一周了,还没有拍到一张清楚的照片,我也许真的该转行了,是不是?”迈因斯张着棕色的眼睛,自嘲地摸摸后脑勺。
        阿布罗狄对别人的境遇没兴趣,所以他只是略微哼了一声。
        “喂……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我每次觉得你可以倾诉的时候,你又爱搭不理……”迈因斯无可奈何地耸肩膀,“那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来参观皇宫。”
        “哦,那你去吧,还呆在这儿干什么?”
        阿布罗狄又皱了一下眉头,什么也没说。
        后来,当知晓海姆斯塔拉他们还要去见大大小小的瑞典官员和音乐界人士,一整天都是要应酬,直到晚上23点才能自由的事情后,阿布罗狄就回到自己的宿舍好好地睡了一大觉。
        19日就这么过去了。
        
        6月20日,天空飘起了小雨。
        养精蓄锐的阿布罗狄•佛劳尔早早地就守候在酒店门前,看到露丝蒙达•蒂娜•海姆斯塔拉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精神,她在04:15就起来了,一直站在窗前看着远方,轻轻叹气。
        07:30,她和经纪人一起吃早饭,胡萝卜汁、香蕉沙拉、木瓜奶酪,和用橄榄油炸的少量薯条,看来这次她吃得要多一点。
        08:30,全体人员来到皇家歌剧院,这回舞台已经开始正式搭建了,所以演员们便来到后台作合练,乐队则在另一边。
        阿布罗狄依然以自愿者的身份,穿着白色运动衫坐在练习室门口的椅子上,一边给小道具上色一边时刻注意里面的动静。
        “和以前一样,我担任第一女高音,全剧的灵魂人物——蝴蝶夫人巧巧桑。”海姆斯塔拉换上一件紧身的黑色衣裤,双手叉腰,一副干练利落的模样。其他的瑞典皇家歌剧团中最出色的演员也都得到了适合自己的角色。
        “好,大家都知道剧情的大意吧!十九世纪末的日本长崎,美丽天真的少女巧巧桑爱上一名美国海军上尉,与他结婚并生下一个儿子;可在长达三年的漫长等待之后,却得知她的丈夫背叛了她,还要带走她可爱的儿子……”
        “最后蝴蝶夫人自杀了,对吗?”扮演儿子的小演员稚声稚气地问道。
        “是的……”海姆斯塔拉看了眼这个可爱的小男孩,点点头,“为了让儿子能去美国过上幸福生活,她牺牲了自己的未来。”
        又一个年轻演员小声叹道:“为什么在我们欢乐的仲夏节之夜,要上演这样的异国悲剧呢?”由于没人吭声,他就胆怯地吐了下舌头,开始后悔说这么多废话。
        不过海姆斯塔拉并没有注意他,她只是拍拍手:“那我们开始练习吧!大家认真点!”
        
        据说,因《蝴蝶夫人》而一举成名的海姆斯塔拉对这出歌剧极为钟爱,走到哪里都以它为保留剧目,所以人们习惯上称呼她为“蝴蝶”,不过不是遥远的日本蝴蝶,而是“梅拉伦湖的黑蝴蝶”。
        在唱过无数次《蝴蝶夫人》之后,她对这个当年由伊利卡和贾科萨根据J•L•朗的小说和贝拉斯科的剧本编写的故事有了自己更深入的理解,在原来流行的普契尼版词曲上作了一定的改动,倒也赢得强烈的反响。
        我就像那初生的处女神
        从高高的天空上
        从明湛的月亮中
        如蝴蝶轻轻,轻轻,轻轻地
        走下来
        我最亲爱的
        我愿意和你一起飞到天堂
        蝴蝶夫人在新婚之夜和美国丈夫山盟海誓,纯朴真挚的爱情之歌在两个人之间颂唱着,但她在那个幸福的时刻,哪里能想到日后悲惨的结局呢?
        
        11:25,“不好了!不好了!朱丽娜服毒自杀了!”
        对“死亡”有着职业性敏感的阿布罗狄手里的色笔细微地抖动了一下。
        刚才还在埋头干自己事情的人们轰得一下炸开了锅,整个工作气氛全乱了套:“什么?朱丽娜自杀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朱丽娜?不会吧!”
        刚刚进入状态的海姆斯塔拉忍住怒火,咬牙切齿道:“又怎么了?!朱丽娜又是什么东西?”
        “朱丽娜就是我们的首席女高音,上次你们……”有人小声地提醒她。
        “哦,是她……”海姆斯塔拉似乎想起来了,“服毒自杀?”
        阿布罗狄恐怕是整个剧院里唯一没有出声的人,他默不做声的跟着其他一些好奇的志愿者来到出事的后台——凌乱的衣物散在地上,海姆斯塔拉的黑色外衣更是被扯得开了线,扔在地上,似乎还被踩了好几脚,看来这里曾经有人狠狠地发泄过一通。
        而前日和海姆斯塔拉发生激烈冲突的皇家歌剧院首席女高音,穿着整齐的朱丽娜小姐面色发紫,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右手还耷拉在海姆斯塔拉的外衣上,一个破碎的瓶子掉在旁边,残留的无色有刺激味道的液体流在地面上,好几个人蹲在周围给她做急救——过了没一会儿,医生就赶到现场,摸了摸她的脉搏,又检查一下眼底,摇着头站起来说:“太晚了……似乎是服用了氰化物。”
        “哦,天哪!”她昔日的同事们开始痛哭起来,“怎么会这样!朱丽娜……”
        尽可能站在不碍事的地方的阿布罗狄,首先注意的是随后到来的海姆斯塔拉,看来她也受到了一点刺激,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死者——她的脸似乎还朝向这边。
        “毒药?真的是毒吗?什么毒?”
        她语无伦次起来,经纪人佩雷敦尼——刚才都没有注意到,好像是参与急救的一员,立刻站起来,拣起地上的黑色外衣,冲过去扶住有些反胃的海姆斯塔拉:“没事,没事,我们先去别的地方歇会儿……”
        “等等,不要乱动现场的东西!得等警察过来才行!”有头脑比较清醒的人如此喊道,佩雷回过头来,明白人家说的是指他刚拣起的衣服,露出遗憾的表情,准备放回去——却被海姆斯塔拉一把抢住:
        “这是我的东西!”
        她掏出胸兜里的签字笔,哆哆嗦嗦地按在胸前,才把衣服还给佩雷他们。
        
        这时,阿布罗狄突然肯定自己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12:15,死亡事件使整个剧院都陷入一种悲痛之中,而被认为是导致朱丽娜自杀的罪魁祸首的海姆斯塔拉,更是成为大家指点的对象,没有人敢靠近她。由于佩雷敦尼作为朱丽娜事件的发现者,去接受例行问讯了,所以只有奥路菲陪她坐在舞台两侧用来休息的长椅上。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旁门溜进来,朝坐在那里的海姆斯塔拉,举着某件东西,慢慢地,慢慢地踱过来……
        “迈因斯。”
        阿布罗狄忍不住开口了——他可是一直坐在海姆斯塔拉和奥路菲身后不到十公尺的地方看着这一切。
        “啊,啊!吓死我了,怎么又是你?!”迈因斯赶紧抱住他的照相机,吃惊地打量着阿布罗狄。
        奥路菲听到说话声,回过头来:“你是谁?”
        “我……”迈因斯再也顾不上阿布罗狄了,赶紧自我介绍,“《斯塔丹日报》的迈因斯,我……我想采访海姆斯塔拉小姐,哪怕是照张相……”
        “对不起,海姆斯塔拉小姐希望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留在舞台上,若没有做好准备,她是不会接受任何照相的,请你谅解。”奥路菲回头望望素面朝天,头发有些汗湿的海姆斯塔拉。
        迈因斯再次吃了闭门羹,一下子就像个打蔫了的萝卜。
        “不妨要个签名吧。”阿布罗狄露出一丝冷笑。
        “签名?”迈因斯看了看这几个人,眉开眼笑,“对呀,能拿到名人的签名,对我也是种突破呢!那个……海姆斯塔拉小姐……”
        “拿来吧。”海姆斯塔拉精神疲惫,没有兴趣再去摆架子了。
        迈因斯乐颠颠地左右掏自己的兜,差点又把照相机摔了,幸好这回有奥路菲接着,后者抱着这沉甸甸的大家伙说:“下次不要带这么老土的相机了……”
        等了老半天,海姆斯塔拉才得以伸出手,接来迈因斯的笔记本,取出自己一直握着的签字笔,熟练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布罗狄屏住呼吸。
        可以说他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12:25,露丝蒙达•蒂娜•海姆斯塔拉突然倒在地上。     


一只巴西的蝴蝶煽动翅膀,佛罗里达就会刮起台风——这叫做蝴蝶效应。
        梅拉伦湖的蝴蝶停止飞舞,又会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呢?
               
        虽然并非有喜欢看到人们惊慌模样的变态心理,但阿布罗狄还是愿意用某种有趣的方式来制造骚乱。
        “海姆斯塔拉小姐!”
        带着人们的期望和敬仰回到祖国的著名女高音演唱家露丝蒙达•蒂娜•海姆斯塔拉在毫无前兆的情况下,重重地倒在地上,脸色发青而嘴唇抽搐,狼狈无助的模样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她在金色大厅时那种优雅高贵的仪态。
        阿布罗狄站在另外两个被吓住的人身后——冷眼低语道:“果然还有别人要杀你……黑蝴蝶,我还不会让你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的。”
        就这样,在意外发生的半分钟后,看到奥路菲和《斯塔丹日报》的迈因斯都呆滞不动,阿布罗狄迅速蹲下去,托起受害人的后脖颈,装作察看一番,然后果断地叫那个还在发楞的迈因斯马上叫医生过来。
        “警察和法医都还没走,快叫人来抢救!”
        “海姆斯塔拉小姐这是怎么了?”还不敢确认现状的奥路菲迟疑地问。
        “反正不是因为疲劳造成的昏厥。”阿布罗狄和那两个人相互对视,“从气味上判断,恐怕是氰化物。”
        “什么?!”
        “啊……啊……”相当虚弱的海姆斯塔拉似乎因为他们的说话声,而勉强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第一眼就看到了抱着她的阿布罗狄,她抓住他的衣服,结结巴巴地说着:“救命……我还不想死……”
        “医生马上就来,你会没事的。”阿布罗狄如此说道。
        “那……太感谢了……”海姆斯塔拉宽慰地合上眼睛,“谢谢你……阿布罗狄……”
        最后一句话是阿布罗狄绝对没有想到的,他惊异地打量自己——确实没有挂上任何名牌之类的。
        ——那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知道我的名字?
        
        
        
        (中)艳丽之花和平静的死亡风暴
        
        
        
        由于海姆斯塔拉所中的毒物是需要一定时间才足以致命,再加上医生的及时抢救,她很快就脱离了生命危险。
        “是氰化物,而且和朱丽娜小姐用的氢化物一样。”在剧院医疗室外,一名警官在向经纪人佩雷敦尼解释初步调查结果。
        “啊?……难道说是朱丽娜心里不服气,决定自杀的同时也打算毒死海姆斯塔拉吗?”
        “不可能!”几个乐队团员立即反驳,“朱丽娜不是那种人!……我们根本无法相信她会为那种事情自杀!更别说杀人了!”
        警官打断他们的对话:“现在还无法下定论,请冷静点……不过,我们对海姆斯塔拉小姐中毒的原因感到很蹊跷……没人见过她服毒,但氰化物确实是从口腔进去的,她的舌头上也留下了腐蚀的伤痕。”他说着,又往在接受问讯的奥路菲和迈因斯那边看了一眼。
        “那是当然的。”
        阿布罗狄走过来。
        “她是通过某种方式服下了那种致命的化学物。”
        “怎么?你有什么发现?”警官和佩雷都竖起耳朵。
        “是签字笔。”
        “签字笔?”
        “朱丽娜小姐自杀的时候,化妆室里一片凌乱,很多人的衣服、物件都掉落在地——当然,海姆斯塔拉小姐的黑色外衣也不例外。而毒死朱丽娜的那瓶装有氰化物的玻璃容器被摔碎,残留的液体洒落在地——后来,海姆斯塔拉小姐将自己外衣胸兜里的签字笔拿出……”
        “你是想说……凶手是在签字笔里放了毒药?”警官紧张地思索,“但受害人到底是如何服下的?难道她还吃笔不成?”
        “你说的没错。”阿布罗狄露出他那种美艳的微笑,“据我所知,海姆斯塔拉小姐确实有‘吃笔’的坏毛病,佩雷敦尼先生,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当她使用笔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
        佩雷敦尼猛地拍头:“她总是用嘴咬下笔盖,然后再写字……”
        “等等,毒药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签字笔上的?佩雷敦尼先生,您还记得海姆斯塔拉小姐之前的最后一次使用它是在什么时候吗?”警官问道。
        “一般只有在给歌迷签字才会用到那笔的……但自从到了斯德哥尔摩之后,她好像只用过两次,一次在机场,一次在皇宫门口,那时候都没有任何问题……”
        “警官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阿布罗狄又开口了,“朱丽娜服下的氰化物,还剩下多少?”
        “大概是瓶子里的四分之一。”
        “是她把瓶子摔碎了吗?”
        “可能是吧,或许是因为毒性发作了。”
        “是吗?……即使是最毒的氰化物,从入口到渗进血液里,至少需要三十秒以上。”阿布罗狄露出一幅根本不相信的样子,“一个决心去死的女人,为何无法在三十秒内喝下全部的毒药?”
        “这个……”警官不知如何作答。
        “而这危险的毒药恰好有部分洒落,地上又是人们的衣服,尤其是海姆斯塔拉小姐的黑色外衣首当其冲……”
        “难道……”警官似乎开始明白了,“毒物是那时候沾染到海姆斯塔拉小姐的衣服乃至胸兜里的签字笔上的?”
        “关于这点,我曾经闻到她的签字笔上有股淡淡的刺激性味道。”
        “那么说来,沾上了朱丽娜未服尽的毒药的签字笔,成为险些害死海姆斯塔拉的凶器?”警官无奈地挠挠头,“那么这案子倒也能合情合理地结束了——朱丽娜小姐怀恨在心,试图在死去的同时杀死海姆斯塔拉小姐,于是故意剩下了一些毒物……佩雷敦尼先生,说起来你也不对,如果你没有纵容她带走命案现场的东西的话,就不会出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红毛经纪人忙不迭地道歉。
        阿布罗狄的湖蓝色瞳孔中,似乎出现了一丝看不见的阴霾。
        “这个……请问哪位是阿布罗狄•佛劳尔先生?”一位年轻的实习护士怯生生地从医疗室门口探出身子,当看到过道里众多人群中的阿布罗狄举起手来,则叫道,“海姆斯塔拉小姐希望和你谈谈。”
        
        “阿布罗狄!”还躺在白色病床上的海姆斯塔拉见到阿布罗狄慢吞吞地走进来,苍白的脸上竟出现一丝粉红色,她努力地直起身子,理平发皱的衣服,示意他坐在床边的靠背椅上。“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阿布罗狄,你确实是那个阿布罗狄•佛劳尔吧?”
        尽管拥有很多应对紧急场面的经验,但是海姆斯塔拉的这个举动还是让阿布罗狄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对方不吭声,海姆斯塔拉的喜悦之情慢慢压制下来,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赶紧解释道:“我以前的名字是克里斯蒂娜,原来我们住在同一条街上,那时我总带你去德洛特宁王宫游玩,还有印象吗?”海姆斯塔拉很是期待的观察阿布罗狄的反应;但后者无动于衷的表现让她失望不小,“真对不起……我都忘了,十五年前,阿布罗狄只有这么高……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克里斯蒂娜?
        阿布罗狄似乎对这个名字隐约有一些记忆,但这到底是个太常见的女性用名——他不得不职业性地对这个女人的真实意图产生怀疑。
        “我不记得。”
        “还是没有印象吗?”海姆斯塔拉无奈地微笑,她把栗金色的脑袋转向一边,像是自言自语道,“真是讽刺,我以为自己把过去忘记了,实际上是过去忘记了我……”
        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阿布罗狄只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15:20,刚刚从死神那里逃过一劫的海姆斯塔拉不顾医生反对,提前回到了练习场。
        眼圈有些发紫的她对别人的指指点点视若无睹,狠狠地指责了一个和音乐不合拍的演唱者。
        “虽然今天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但我们也不可以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朱丽娜死了,这也算是‘小意外’吗?”有人在低声嘀咕,很显然,警方还没有公布朱丽娜是凶嫌的结论。
        海姆斯塔拉故意装作没听到,她过去指挥合唱团重新编排声部。阿布罗狄始终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但是海姆斯塔拉再也没有往这边瞧一眼。
        迈因斯也一直都没有离开,他好奇地坐在阿布罗狄身边的矮凳子上,问道:“你刚才和她谈话了?”
        “嗯,没说什么。”
        “那……”迈因斯见无法和阿布罗狄沟通出什么新东西来,只好作罢,“我只是想告诉你,刚才我从警察那里得知,海姆斯塔拉小时候经常到皇后岛的德洛特宁王宫来参观,她似乎很喜欢这一带。”
        “是吗?”阿布罗狄无法否认自己确实心里动了一下——德洛特宁王宫,相信此刻正是皇族成员享用下午茶的时间吧。这个坐落于风景如画的皇后岛上的宫殿,从17世纪以来就是皇室的主要住宅区,黄杨木树林围绕着这个“北欧凡尔赛宫”,一眼望去,树影依稀,白鸥点点,很是惬意。
        那时候我总带你去德洛特宁王宫游玩,还有印象吗?
        海姆斯塔拉的话像呓语一样在阿布罗狄脑海中回响。
        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蒂娜……十五年前的克里斯蒂娜?
        “还有,听说那只是一个意外?”迈因斯中断了阿布罗狄的思绪,抬了一下胳膊,“兜里的签字笔也会沾到那一点点化学物吗?”
        “目前的证据只能将它定性为一起由很多‘巧合’构成的意外事件。”
        “可是……我听他们说,似乎国际刑警也要干涉这件事,看来后面还有不小的内幕吧。”迈因斯突然得意起来,“果然,海姆斯塔拉和毒品有关的传闻是真的,而那个佩雷敦尼似乎也有很多不良履历。”
        阿布罗狄停下来,看了一眼迈因斯:“佩雷敦尼?”
        “那个男人在七年前成为海姆斯塔拉的经纪人,而在此之前,他因为涉嫌谋杀妻子和一个债权人被捕,不过后来因为没有证据就释放了。”
        “那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一个是在家中摔了个跟头,头撞到桌子角上死了,另一个是酒后驾车,刹车又突然失灵……反正最后连是不是谋杀都无法确定。虽然佩雷敦尼以前声名狼藉,你还记得他的绰号吧,‘红毛的佩雷’啊——警察都很不喜欢他但也不能定他罪。”
        阿布罗狄突然很想问问这个记者为何要对他说这么多,但他还只是佯作关心的样子看着迈因斯左胳膊上那猩红的棉花棒,“先不说别的,你又干什么去了?”
        “这是刚才我和奥路菲做的一个血液检查……因为最初搞不清氰化物从何而来的。”他笑了笑,把棉花球扔到后面的小纸篓里,“结果我们两个都很健康,只是我的铁元素比一般人高了五六倍,而那位先生是铅超标……哈哈,我不会死吧。”
        “铁元素过量的原因有很多,饮食习惯不好,或者是过度酗酒,也有可能是家族遗传。”
        “我觉得你这个人知道的东西真不少……你该不会是一名警察吧?”迈因斯神秘兮兮地小声问道。
        阿布罗狄轻声哼了一下:“我和警察永远都无法和平相处。”
        
        18:30,在警方的严密监控下,这个不平静的排练总算结束了。海姆斯塔拉一如往日地和佩雷敦尼一起去吃了晚饭。
        19:30,她又让司机在皇后岛一带转了转,直到21:00才回到位于奥洛夫•帕尔梅大街的高级酒店。
        当天,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小报刊登了发生在皇家歌剧院的事故,不过大多数报道的侧重点都是在于海姆斯塔拉的“意外遇险”,而绝少笔墨提到过气的朱丽娜之死,这不能不引人深思。
        23:10,回到自己住处的阿布罗狄接到了一通电话。
        “阿布,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啊?”电话那端是和他隔了个大西洋的父亲,目前正在美国拉斯维加斯和他的损友们主持一个赌场,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乡了。
        “老样子。”对离异后就不知所踪的父亲突然来问候感到有些诧异,阿布罗狄爱搭不理的回应他。
        “对了,我在电视上看到那个女高音,就是你那边的那个大名人……原来是费松的女儿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父亲似乎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我记得那小丫头原来很喜欢你的,阿布,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和她联络一下感情,你不是一直想要在艺术领域里出人头地的吗?”
        “费松又是哪个?”阿布罗狄不耐烦地插嘴。
        “就是那个送奶工,你忘了?他的女儿克里斯蒂娜那时在社区幼儿园里帮忙,可以算是你的一个启蒙老师呢!”
        “啪!”
        阿布罗狄立即挂上了电话。
        没错,克里斯蒂娜•费松,现在他完全想起来了。
        
        6月21日,阿布罗狄•佛劳尔早早地出现在皇家歌剧院,而海姆斯塔拉也按时出现了——两个人在一进门的地方就交换了一个眼神。可能是因为昨日相见却不相认的尴尬,海姆斯塔拉立刻将眼神移开,但是这次,阿布罗狄横穿舞台,主动走了上去。
        “克里斯蒂娜姐姐。”
        “……阿布罗狄?你想起我了吗?”
        “也不尽然。”阿布罗狄一点都不亲热地答着,“我昨天听父亲提到了以前的事情,才知道我们真的认识……所以想对昨天的失礼表示道歉。”
        “这样吗?”海姆斯塔拉对阿布罗狄冷淡的语气感到失望,但她还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脸,“不管怎样,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阿布罗狄,你和以前一样,不,应该说是更美了。”
        “谢谢,你也是。”
        “我吗?”海姆斯塔拉自嘲地摇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庞,“我已经老了,灵魂也不如以前那样单纯无瑕,我的美丽已经随着青春的远离而死去了。”
        “海姆斯塔拉小姐!可以开始排练了吗?”佩雷敦尼在叫她,一边狐疑地打量阿布罗狄。
        海姆斯塔拉意识到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她抱歉笑笑:“对不起,阿布罗狄,今天练习完,我一定要请你吃饭,好好地叙一叙。”
        “我等你。”
        不过阿布罗狄并没有一直待在剧院里,他走了出去,在剧院门口再度见到了锲而不舍的迈因斯,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今天可以给我照张相吗?”阿布罗狄的要求让对方吃惊。
        “这个……对不起,这些胶卷是不可以用作私人用途的。”
        “那么你有录音笔一类的吗?”
        “这个……也没有……”可能是不想让阿布罗狄奇怪,他又补充道,“因为我只是个摄影记者。”
        “是吗,真是可惜。”他看起来好像是随意地说了一声,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阿布罗狄搭乘地铁到了《斯塔丹日报》报社——顺便一提,斯德哥尔摩的地铁可是被誉为“世界上最长的艺术画廊”,这里也是阿布罗狄从小喜爱的一个场所,没事的时候就独自躲在这里欣赏墙壁上的一幅幅美术作品。而南区的斯塔丹岛,据说是当年旧城的遗址,座落在这里的富于古香古色情调的斯德哥尔摩老城,也是一个不错的旅游胜地。
        “你好,需要我帮助吗?”报社公关部的小姐热情地迎接了他。
        “我对贵报的迈因斯先生很有兴趣,因为一个朋友的妹妹正在和他谈婚论嫁,所以委托我前来调查一下他。”
        “这样啊……虽然随便透露员工资料很不好,但是我就对你破个先例吧!”小姐上下瞄着阿布罗狄并甜甜地笑着,带领他走到了档案室,和里面的姐妹们小声私语一阵后,她们就笑嘻嘻地拿出了一本档案,“迈因斯先生还是个新人,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显著的业绩,不过……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阿布罗狄翻开档案,只迅速地看了眼第一页,就冷笑着合上了,交还给那些好奇的小姐们。
        “啊,这样就可以了吗?”她们惊讶地问道。
        “非常感谢。”
        等阿布罗狄回到皇家歌剧院的训练场时,得知他不在的时候,也就是下午13:05左右,大家吃完工作餐回去继续排练时,海姆斯塔拉脚下的一块木板突然翘起来,沉重的硬木板条险些撞到她的肩膀上。
        “我没事……只是这个舞台长久没修过了。”受惊的女演员自我安慰道,也试图不让相识多年的小弟弟担忧。
        “可恶,怎么老出事!”佩雷敦尼大骂道,“是谁负责舞台的!”
        “这种事情我应该看着的……对不起,佩雷敦尼先生。”见没有人敢吭声,奥路菲便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舞台的安全每个人都有责任,而我在场的时候,还让海姆斯塔拉小姐连续两次遇险……”
        由于奥路菲在大家心目中相当有地位,“红毛的佩雷”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只好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可恶!这次演出一开始就惹来这么多麻烦!让我连个中午觉也睡不好!对了,待会谁把午饭给我拿来!”
        “没问题的,佩雷,这只是个在老剧院里常见的意外……”海姆斯塔拉再度圆场,这几天下来,她似乎也变得宽容了一些。
        但阿布罗狄想的却是另一件事——翘起的木板一头的钉子被拔出来了。
        “这个舞台是任何人都可以上来的,是吗?”
        “是的。”海姆斯塔拉明白阿布罗狄想的是什么,又解释道,“别想太多了,阿布罗狄,一定是上午走台步的时候走得太猛,把钉子碰掉了。”
        阿布罗狄带着一种奇特的表情看着她:“不要太轻信别人,克里斯蒂娜……现在至少有三个人要杀死你。”
        “不,不会吧。”她看起来并不是太吃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当然,我树敌太多……可是,怎么会呢,大家都是热爱的艺术的同伴,谁会杀我呢?”
        “我不是说这些人,我是说你的另一个生活圈子里的人。”阿布罗狄压低声音,“也就是和毒品有关的那些人。”
        海姆斯塔拉震惊地后跳几步,不敢相信地看着阿布罗狄,然后马上又强作镇静:“阿布,那只是谣言……”
        “是真是假,你自己最清楚。”他漠然地说,指着正在搭建的舞台,“‘任何光彩之后,都必有龌龊的阴影。’”
        海姆斯塔拉重复念了一遍,感慨道:“你还记得这句话啊……那是我对你念过的语录,被刺死在剧院里的古斯塔夫三世的遗孀这样讲过……世上没有永远的纯洁,即使是我们的家乡斯德哥尔摩也不例外。阿布,你还记得吗?……在那美丽的德洛特宁王宫前,还是个小孩子的你,说什么‘一定要让真正配得上这美妙贞洁的宫殿的主人进入那里’,不能让那些虚伪的,被孤独包围的腐朽血脉继续污染它……”
        海姆斯塔拉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出,她记起自己的过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阿布罗狄的脸庞,好像是在摩挲天使的雕像。
        阿布罗狄侧身躲开她冰凉的双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布罗狄!”
        海姆斯塔拉突然流下了眼泪。
        “我有很多话想对别人倾诉……我的梦想,我的思念,还有我的悔恨……我……”
        “那你就向所有人倾诉吧,黑蝴蝶,用最适合你的方式。”阿布罗狄投给她一个冰冷但有力的眼神。
        “……我知道了……我会对这一切做出一个解释……为了能够像从前那样光明正大地面对你,还有——”
        海姆斯塔拉凄然地微笑着,一时间,阿布罗狄觉得眼前有一只黑色的蝴蝶,在逐渐毁灭了两朵鲜亮的白玫瑰后,慢慢地死在一朵看不见的黑玫瑰前……
        
        晚上22:00,阿布罗狄在自己的住处门口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恭敬地打开了车门。
        黑色装扮的撒加慢慢走出来,一言不发地走进阿布罗狄的宿舍。
        “双鱼,你什么时候杀掉黑蝴蝶?”
        撒加的风格就是不会拐弯抹角,他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请您放心,6月24日《蝴蝶夫人》上演之时,就是她最后的死期。”阿布罗狄和撒加对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不抬头。
        “是吗?在最长的白夜之日,舞台闭幕的辉煌时刻结束她的生命——还真符合你的风格。”
        撒加很少会在任务结束前亲自上门监督,阿布罗狄开始明白他的另一个主要意图了,但他还是等待撒加亲自开口。
        “双鱼。”果然,他很快就说话了,“听说黑蝴蝶和你还有些私情?”
        “那都只是儿童时期的事情了。我是不会因此失败的。”
        听阿布罗狄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处在阴影里的撒加笑了:“斯德哥尔摩是个好地方,只是夏季白天太长了,没有黑暗的地方是很容易让人忘记邪恶的。实际上,这个国家一直都是暗杀不断——双鱼,出生在这里的你,心灵是否就像那白昼下的黑影,有种挥之不去的杀戮本能?才可以使你毫不犹豫地杀死过去的旧相识?”
        阿布罗狄严肃地回答:“也许是因为我已经清醒地看到不可扭转的未来,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舍弃了过去的一切……我不知道,撒加……我只记得您收纳我时所说的那句话——”
        
        “阿布罗狄,你的血比毒蛇还要冷。”
        那时候的撒加,表情就像黑夜的帝王,冰冷而不可忤逆。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任何改变——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阿布罗狄这样认为。
        
        “好的。”短暂的会晤之后,撒加起身向门外走去,“最终一幕拉开的时刻,我会出现在那里,好好导演属于你的艺术歌剧吧,别让我失望,双鱼。”
        他回到黑色轿车的后排座位上,城户纱织已经端坐在那里,耐心等了好一会儿。
        “撒加先生,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还有两个杀手也要除掉黑蝴蝶,那为什么还要派他去呢?”
        “你还在担心他无法完成这次的任务吗?”撒加意味深长地看着身旁这个两眼漆黑一片的少女。
        纱织慢慢按住自己的心口:“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光,但是我的心却比谁都敏感。撒加先生,您要小心阿布罗狄。”
        “我知道该怎么做。现在的双鱼,至少还可以再用个一年半载的。”撒加舒展了一下筋骨,吩咐司机开车,“城户纱织,先收起你那锐利的锋芒吧,别忘你现在还是‘娇弱的城户家千金小姐’呢。”
        “是。”
        黑色的车子缓慢启动,消失在北欧这个没有黑暗的夜晚里。
        
        6月22日,早上7:00,海姆斯塔拉突然声明要召开她到达斯德哥尔摩后的第一个记者招待会——这个决定日先并未列在她的行程表上,让各大媒体手忙脚乱一番,直到9:15,新闻发布会才得以开始。
        阿布罗狄事先并未准备任何采访许可,所以他只得站在街头,和其他普通百姓一起观看露天屏幕上的现场直播。
        早已坐在前面等候多时的露丝蒙达•蒂娜•海姆斯塔拉,在这个凉爽晴朗的夏日中,穿了一套黑色束腰连衣裙,长长的裙摆遮挡住白皙性感的脚踝,没有任何金银珠宝的修饰,只戴着黑色墨镜,将一头卷曲的金发盘在脑后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个遭遇不幸的普通女人——像一个寡妇那般阴沉。
        “很抱歉给大家增添了那么多麻烦。”她细声细气地说着,和以往的盛气凌人判若两者,“我今天在这里,是希望能在我出生的国土上,为我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做一个了结。”
        众多准备了无数刁钻问题的记者听闻此言,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大气也不敢出的听下去,把她所说的一个字也不差地记录下来。
        “我5岁时,在皇家大剧院观赏了我有生以来看的第一部歌剧《茶花女》,从此发誓终生为歌剧事业献身。12岁时在父母的支持下进入音乐学院,17岁时前往意大利学习正统的歌剧艺术,19岁一举成名……我的人生一直走得很顺利,走得太顺利了,以至于我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是我无法做到的,和不能去做的。”一直强作平静的海姆斯塔拉顿了一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继续道,“我今年31岁,还有足够的时间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忏悔,我愿意用上相同的31年甚至更多时间……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所以我决定不能再拖了,这一次的仲夏节演出之后,我将永远告别我曾经如此热爱的这个事业。”
        底下一片喧哗,就连一直站在旁边神闲气定的佩雷敦尼也差点没站稳。
        “告别歌坛?您确定吗?”
        “您要忏悔什么?”
        “会不会和之前的传闻有关?”
        人们像炸开了锅一样纷纷嚷个不停,而外面收看直播的人群也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我有很多事情要去思考,要去反悔,而且我也愿意为之付出代价,并使那些应该受到惩罚的人都得到应有的制裁……不过,现在为了能让我集中精力完成这最后一次的舞台表演,我对更多的情况都无可奉告。”
        海姆斯塔拉结束了讲话,起身离席。
        
        这一切,稍微超出了阿布罗狄的预料,但也还在他的情理之中。
        克里斯蒂娜,恐怕你到死也不知道,你的这个下定决心的表白,是我故意要你做出的。
        
        接下来的第一件事,阿布罗狄在发布会门口拦截住了迈因斯。
        “你这么慌慌张张地要去做什么呢,大记者?”
        迈因斯全无前几日的神采飞扬,深金色的卷发蒙上了一层暗灰,棕色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紧张和不安,他见到阿布罗狄,根本无心和他搭讪,只是一门心思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难道是为了向你的老板通风报信吗?……今日的发布会之后,谋杀海姆斯塔拉的计划就变得势在必行了。”
        阿布罗狄这句话无疑是颗重磅炸弹,结结实实地打在迈因斯的脑门上,差点没把他掀了个大跟头。
        “你……”
        “梅拉伦湖的黑蝴蝶出卖了你们的老板,把毒品运输路线交给他的竞争对手,不仅直接导致生意上的失败,还被警察盯上了。由于海姆斯塔拉本人并没有足够的罪证被官方起诉,而你们也就得以苟存——只要黑蝴蝶还在乎自己的声誉,她就不会弄个鱼死网破的……”阿布罗狄看到迈因斯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感到好笑,“但现在,她的告别宣言就标志着你们这位同一条贼船上的伙伴,变成了一个真心想要金盆洗手的女人,她极有可能向警方交待出你们的一切情报。所以,原本还抱着试探性想法的你,就不得不面临着杀人的现实了……我说得对吗,迈因斯先生?不,应该是‘迈因斯’的冒牌货!”
        “你……我……你怎么会知道……”“迈因斯”的舌头直打结。
        “身为一个记者,不管再怎么不济,也总不会连续两次都忘记打开镜头盖;也不会连斯德哥尔摩皇宫的旅游开放时间只有中午换岗的事情都不知道……总之,你太缺乏一个本土记者应该具有的基本资质了。当然最关键的是,在《斯塔丹日报》的员工记录里,我在‘迈因斯’档案的第一页上看到了一张完全不认识的照片!”
        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阿布罗狄和“迈因斯”的对话,大家的心思都被海姆斯塔拉的发布会所吸引住了。
        现在,这个蹩脚的冒牌记者被阿布罗狄揭穿了,但是他对阿布罗狄真正的意图还不了解:“你为什么断定我要杀海姆斯塔拉?我什么都没做过!”
        “我知道……就凭多年来的‘同伴感觉’,我一开始就觉得你的身上有某种犯罪的气味……”
        “‘同伴’?你到底是谁?你要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阿布罗狄收起了刚才的气焰,他双手插兜,一脸轻松地说着,“我不会向警察告发你,反之,我是来委托你做事的……当然,会有极为丰厚的报酬。”
        “你要我做事?”
        “迈因斯”讶异地看着阿布罗狄,他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是的,你继续你老板指派的任务,同时,我也给你另一个任务——再杀一个人!”
        “这,这……”“迈因斯”犹豫不决,声音越来越小,担心被别人听见。“我……太困难了……”
        阿布罗狄很好心的样子,背着手媚媚地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新手,垂死挣扎的‘白玫瑰’手下已经没人了吗?……别担心,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绝对不会有问题。”
        “真的吗?”
        阿布罗狄肯定地点点头。
        “迈因斯”沉默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你要我杀死谁?除了黑蝴蝶之外的?”
        仿佛在酝酿着风暴,这个宛若冰冷死神的美男子平静地一字一顿地说着:
        “佩雷敦尼,第三个想要杀死露丝蒙达•蒂娜•海姆斯塔拉的男人。”

   “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阿布罗狄•佛劳尔如此说道。
        尽管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美男子充满了种种疑问,但是迈因斯——姑且就这样称呼他吧,反正阿布罗狄对他的真实姓名也没有任何兴趣——很显然他对阿布罗狄差遣毫无抵抗力,这个人对他来说,天生就有一种他永远都不会具备的压迫感。
        “这样做,真的可以杀死黑蝴蝶和她的经纪人吗?”
        “那当然。”
        话虽如此,但迈因斯还是不明白阿布罗狄要他做的四件事情的理由,因为这四件事太简单,反而让人生疑:一,和阿布罗狄交换衣服,甚至连鞋都要换过来;二,在下午五点差十分时,在酒店保卫处往海姆斯塔拉的房间打一次电话,说“快到时间了”,然后过五分再打一次,说“你来不及了”,最后再过五分钟拨打,无论谁接,都只能说“结束了”;三,溜进市政厅旁边一座正在修建中的办公楼楼顶,找到一个电钻;最后,等待。
        在大酒店的卫生间里,两个人完成了第一件事——就是交换衣服,这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然二人身高相似,但阿布罗狄的那件礼服对迈因斯来说,裤腰紧,袖子长,而肩膀处又太宽松了,可以说,全身上下除了那双皮鞋外没有合适的地方——而后脖子处还有一块商标卡在那里,硌着很不舒服。
        “可以把商标取下吗?”迈因斯试探的问。
        “不行,你不可以随便处理我的新衣服。”阿布罗狄的话里完全没有商量余地。
        第二件事稍微有些麻烦,因为保卫处的人对他三次简短的电话感到古怪不已,让他紧张地差点露出马脚——不过好在那时候是换岗的时间,所以两拨人都还未来得及思考什么,他就打完了。最后一个电话是经纪人佩雷敦尼接的,无论他的声音是多么的愤怒,迈因斯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第三件事也不算太难,工地这天有市民参观活动,所以只要避开那些工头,普通的工人顶多是看他一眼,决不会多问,他很顺利地走上顶层——十二楼,这中空的楼层里一个人都没有,新铺的水泥地面已经干了,周围还搭着没有固定的钢板,看来正在准备窗台的建造;电钻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放在靠近东面天台的地面上,一根电导线连着地线。
        最后就是在那里等待着了。
        阿布罗狄为什么要搞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情呢?他也不知道——“交换衣服是为了行动方便?打电话是制造恐怖气氛?那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呢……”
        在他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就看见佩雷敦尼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一句话也不说,怒气冲冲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子刺过来。
        “糟了!”迈因斯下意识地摸索身上的武器,却想起衣服已经交换过了,他手里只有这个电钻——这时候,几乎红了眼的佩雷疯了似的扑上来,把迈因斯逼向天台边缘——
        几秒钟后,楼下的工人们惊讶地发现一个沉重的物体从顶层掉落下来。
        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的迈因斯,当场毙命。
        当人们赶上去的时候,佩雷敦尼已经从另一个出口逃之夭夭。
        
        而这一切的导演,阿布罗狄•佛劳尔站在佩雷逃跑的那个出口后面,慢慢地关上门,以免其他人追上佩雷敦尼。
        他满意地欣赏着一出好戏。
        “看来这场赌局,我已经赢了第一轮。”
        
        
        
        (下)最终落幕,永恒的白夜
        
        
        
        在迈因斯掉落下天台死于非命的数小时前,也就是二人分手后,阿布罗狄也没闲着。 他走进另一间卫生间,把一个小小的圆形金属物按进皮鞋鞋底的凹陷处。然后,写了一封短短的信,放在负责收信的服务台上——值班人员正好被叫出去抵挡外面成群的记者。
        
        现在是6月23日下午三点半,穿上了迈因斯的记者打扮的便装,阿布罗狄走到酒店门口,看到提前结束最后一次整体排练,刚刚摆脱门外记者纠缠的海姆斯塔拉,从大酒店旁侧的大会厅里走出——看到阿布罗狄,她的眼神里竟透露出一丝喜悦。
        而阿布罗狄则默默无声地跟着她后面的那多得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保镖,还有简直可以拿“波涛汹涌”来形容的记者群,静悄悄地走进大楼的五层——这时候,他看到在他后面走出来的迈因斯,正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楼梯走下去;他太紧张了,以至于没发现和他擦肩而过的阿布罗狄。
        待到确定迈因斯已经不在视线范围中的时候,阿布罗狄方才进行他的下一步举动:“海姆斯塔拉小姐!”
        海姆斯塔拉听出阿布罗狄的声音,转过头来。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正好也有一些小技巧想跟你交流。”
        “当然可以。”海姆斯塔拉笑道,同时叫保镖引阿布罗狄走过来,“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我这里。”
        就这样,阿布罗狄首次走进了位于第八层的海姆斯塔拉下榻之处。
        豪华的土耳其风格装饰的墙壁和吊灯,配上那古典的白色法兰西镂花纱帘,黑色缎绸铺垫的圆桌巾上摆放着印度银色器具,海姆斯塔拉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享用着舒适高雅的房间。
        阿布罗狄一进门,目光就被紧紧地吸引在仿真壁炉上方挂着的几把精致的银色匕首上。
        “那是演出时的道具,都是根据世界各国大师名匠的作品仿作的。”海姆斯塔拉见阿布罗狄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便解释着,“不妨为我出个主意吧,阿布罗狄,蝴蝶夫人自杀用的匕首选哪个更好一些呢?”
        七八把待选匕首各有特色,光滑的刀刃,精美雕有种种神秘意味的浮像的刀柄,让人爱不释手。
        阿布罗狄指着其中样式最简单的一把——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连刀刃的形状都是规矩无新意的:“就这个吧,干净而且实用。”
        “这个吗?……日耳曼民族的传统刀具风格;说的也是,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任何形式上的满足,蝴蝶夫人的死亡也应该是简单纯洁的。”海姆斯塔拉点点头,转身向后面那紧跟不舍的佩雷吩咐道,“把它取下来,放到我的手提包里。”
        佩雷走上前,他踮起脚尖,可对于身材矮小的他来说,这是个很艰难的任务。于是阿布罗狄走上前,帮忙拿了挂在上面的匕首——顺便把手心里的一种化学物质抹在上面。
        也许是不想让阿布罗狄觉得她是个喜欢差使人的女人,海姆斯塔拉辩解说:“我不在正式演出的时候是不愿意亲自碰这些东西的……”
        “为什么?”
        “因为那些刀具的原件,都被犯罪之人的血污染了;我相信它们是被诅咒的,那种想法总是令我感到毛骨悚然。”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拉紧了自己的裙带。
        旁边的佩雷敦尼则一直盯着阿布罗狄的一举一动,他对这个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年轻人怀有某种天生的敌意,他那鹰一样的眼睛在阿布罗狄后背上瞄来扫去。
        “你太多心了。”
        阿布罗狄一边说着一边毫不避讳地向红毛的经纪人看去:“这些只是无聊的传闻而已,不是吗?”
        “啊,对。”佩雷敦尼没料到阿布罗狄会主动和他说话。
        “有些人总是抓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在那里唠叨,比如新闻界的人。”阿布罗狄又把脸转向海姆斯塔拉,“克里斯蒂娜,我记得很多报纸上都有说过不利于你们的消息。”
        海姆斯塔拉脸红了一下:“我知道……说起来,上次那个记者,就是《斯塔丹日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我上次给他签完名就晕倒了,不晓得他是不是会往外面说什么?”
        “对了……我记得那个人叫迈因斯。”阿布罗狄提了一下有点短的袖子,“他刚才坚持要和我换衣服,说是太寒碜了的话会不让进入发布会的。”
        “怎么又是那小子?一天到晚在那里乱嚷嚷的臭记者!”对迈因斯印象不好的佩雷瞪着阿布罗狄的衣裤,“难怪我闻到一种讨厌的汗味!”
        “难道是那个在机场的人?……真是奇怪的记者。”海姆斯塔拉皱着眉头,深金色的卷发因为敏感而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阿布罗狄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四点二十,差不多可以为后面的好戏开始准备了。
        他朝着海姆斯塔拉和佩雷敦尼,一脸关心的样子:“克里斯蒂娜,今天的发布会上,你说要永远离开歌坛?为了某种忏悔的理由?”
        果然不出他所料,佩雷敦尼的鼻孔张大,眼珠子溜溜地转向背对着他的海姆斯塔拉。
        而那个黑色衣服的女人只是轻声唏嘘。
        “阿布罗狄,就如你昨天对我说的,我要用一种实际的方法挽回过去的一切,不,只能说是负责。……佩雷,对不起,我知道事先没跟你商量很不好,但是这次我是下定了决心的。”
        “为了……毒品事件?”阿布罗狄凑近,从他形状完美的嘴唇里慢慢吐出那几个字眼。
        这一次,黑蝴蝶没有否认。
        “最初的我,只是为了能够在满足那些人的同时实现我自己的愿望——他们许诺会给我最好的演出机会和最好的训练条件,所以我为他们做了12年——用因公出国演出时海关免检的特权……”
        “那为什么现在后悔了呢?……如果你不说,谁也不会抓到你的把柄。”阿布罗狄有意无意地握住海姆斯塔拉的手——也许是感到了来自伙伴的鼓励,海姆斯塔拉差不多忘掉了佩雷的存在,她继续说着自己的人生:“五年前,我的未婚夫突然暴毙,他是因为吸毒过量而死的……”
        所以,你才一直穿着黑色的丧服吗?
        “他以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灯光师,我们之间的爱很简单也很真诚。可是后来,他发现我的珍珠项链里放置了海洛因,就一直劝我远离那些人……但我没有听。他……就开始吸毒了,只是为了重新引起我的注意……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不可挽回了……”
        悲伤而悔恨的心情,充斥了黑蝴蝶的全身,她那相对于一般女高音来说单薄得多的身子,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在阿布罗狄的牵引下坐到沙发上。
        “是吗,为了报仇……”
        阿布罗狄望着佩雷敦尼。
        “所以你出卖了他们。”
        “够了!”佩雷敦尼突然反常地大叫起来,他一把把阿布罗狄推离海姆斯塔拉的身边,动作过大导致茶几上的一个瓷盘落地摔碎,不规则的断片散落一地。“你这个魔鬼,给我出去!不要在这里罗罗嗦嗦了!”
        可是平静的阿布罗狄什么也没有说,海姆斯塔拉回过神来,有些惊恐的看着跟随了她七年的经纪人:“你怎么了?……佩雷?”
        “呼……呼……”佩雷用别金的袖口擦掉汗水,“没事……我,我只是有点吃惊。”
        阿布罗狄又悄悄地看了看表。
        “经纪人先生,您在这个时候,应该成为海姆斯塔拉小姐最坚强的同伴,不是吗?”
        “我……”
        “只要诚心诚意,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挽救的,哪怕是天大的罪过。”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很准时地响起来了。
        阿布罗狄不易察觉地笑了。
        离电话最近的沙发里的海姆斯塔拉犹豫了一下,看到脸色不自然的佩雷,便自己接起了电话:“喂?……什么?你是谁?……喂!喂!”
        她不安地挂了电话,无助地望向她最信任的两个男人,什么也不敢说。
        “是骚扰电话?”阿布罗狄说。
        “这个……”海姆斯塔拉在他的激励下还是说出了。“是个男的……他说‘快到时间了’。什么意思?”
        佩雷也露出了迷惑的样子,他是真的还不明白。
        “没事的。”阿布罗狄轻描淡写。
        十分钟后,第二通电话是阿布罗狄主动去接的,他一声也没吭地听迈因斯忠实地完成了他的要求。
        “是那个记者的声音。他说‘你来不及了’。”
        “哪个记者?”
        “《斯塔丹日报》的迈因斯。”
        这一次佩雷敦尼开始慌乱了:“喂,我说那个记者都知道什么?!他为什么总是缠着海姆斯塔拉?!”
        “我不知道啊……”海姆斯塔拉也语无伦次起来。
        “也许是……上次他对我说过海姆斯塔拉小姐有犯罪嫌疑,还有什么佩雷先生也涉及过谋杀妻子和债权人的案件。”果然阿布罗狄的后一句话很有杀伤力,当事人佩雷敦尼憋不出声来;海姆斯塔拉更是突然从沙发里站起来:“这个……太荒谬了!”
        “怎么了,克里斯蒂娜?”阿布罗狄让她重新坐下,“你这么激动,难道……佩雷先生即将成为你的丈夫吗?”
        海姆斯塔拉圆瞪双眼,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而你目前还是他的债权人?”
        佩雷敦尼又跳起来了:“这电话是不是你搞的鬼?!”
        “怎么可能。”
        “那……对了,你的衣服!为什么那小子要和你换衣服?!快把它脱下来!”佩雷命令阿布罗狄脱下了外衣和鞋子——“看,鞋子里是什么?……圆圆的东西……窃听器!那混蛋!”
        当冲突要进一步加剧的时候,最后一通电话骸人地响起,佩雷敦尼这次一个箭步冲上去——“喂!你这个混蛋!你到底要干什么?!喂!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喂喂!”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不能放下,看着海姆斯塔拉心惊肉跳:“佩雷,怎么了,还是那个人?他又说什么了?……佩雷?”
        “他……”
        意外的声音总是出现在不是时候的时候,门铃响了,一名保镖在门外说着:“佩雷敦尼先生,有您的信。”
        “信?”佩雷露出奇特的表情,他不可置否地打开门,接过信,把一张不大的字条抽出信封:这只有一两行字的信让他看得脸色大变:“为什么现在才送来?!”
        “这个,刚才记者太多了,负责送信的服务员没有来得及整理……”保镖不明白是什么让他如此光火,小心地回答。
        佩雷大口呼吸一口气,甩下一句:“我有急事先走一步!”说罢就把字条撕碎扔到地上。
        “佩雷!”海姆斯塔拉想拦住他问个究竟,但来不及了。
        阿布罗狄拣起地上的信封和碎纸条:“没有贴邮票,还有信封上的潦草笔迹,这是恐怕是在酒店某处临时写的……”
        “我要把纸条拼好,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海姆斯塔拉说着就开始努力拼接,但被阿布罗狄制止:“没有必要这么麻烦,看见信封上的笔痕了吗?这个写信人是拿信封垫底写的,我们用铅笔在上面轻轻涂抹一下……”
        在他的方法下,海姆斯塔拉看到了如下的几句话:
        “佩雷敦尼先生,我知道是你谋害了你的前妻和债权人,而且还知道是你杀害了朱丽娜小姐,并至少制造了近日的毒物和木条意外来谋害海姆斯塔拉小姐,如果不愿意去见警察的话,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带上五十万英镑,到市政厅旁的工地楼顶见我。迈因斯上。”
        “天哪!”海姆斯塔拉晕了过去。
        
        不久之后,迈因斯的死讯和佩雷敦尼的失踪就传得沸沸扬扬。
        
        警方在事后的取证中发现,真正的《斯塔丹日报》的记者迈因斯有着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据,而这个死者却是没有任何户籍档案记录在册。
        他身穿着阿布罗狄的新白色礼服——但这件事,知情人海姆斯塔拉并未向警方透露,为了不再把这个家乡的弟弟扯进来;而白色礼服上的商标又显示这是一件新衣服。
        “他是流浪汉吗?”现场的警员讨论着。
        “可是他似乎满有钱的……当然也可能是个小偷,据调查,斯德哥尔摩所有出售这衣服的人都声称不认识他。”
        “而且看海姆斯塔拉小姐提供的那封敲诈信,他恐怕是个骗子老手,大概有一笔不小的存款。”
        现场并未发现任何对破案有价值的疑点。
        初步的结论是:佩雷敦尼因为敲诈事件而和这个无名氏发生冲突,在此期间将他推下了十二层高楼,致使后者当场死亡。
        
        “老兄,调查怎么样?”调查队回到警部,几个同事聚在一起聊天。
        “据目击者声称,案发现场的确只有受害人和那个佩雷敦尼在,绝对没有第三者。似乎是二人发生了什么争执,佩雷敦尼拿刀子要杀死对方,而对方也试图用电钻反抗……”
        “电钻?那玩艺儿可比刀子厉害多了。”
        “是啊,不过我们检查后发现,那电钻是出了点毛病,正负极接反了,也许他没有成功启动。”
        虽然这次的死亡事件看起来并非特别复杂的样子,但是在邻桌的特约国际刑警部门内,还是有一个人嗅到了异样的东西。迪斯马斯古•戴安纳•阿斯托利亚放下手中的卷宗,转过头来:“你说现场有一个正负极接反了的电钻?……那东西不会无法开动的,但是可能触电……另外还有一件事。”他挥动手中的一份报告,“死者的皮鞋下面嵌有一枚很小的钉子,他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是以含导电金属材料制造的——如果是有人故意让他穿上这身,那么真正宿意谋杀他的人恐怕就不仅仅是佩雷敦尼了。”
        但他的同事肯定地说:“但是……受害人身上并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他绝对不会在掉落之前就触电的。”
        “是吗?”迪斯马斯古沉思片刻,站起身来,走向解剖室——身份不明的年轻人的尸体还在那里做最后的惯例检查,法医和斯德哥尔摩刑事负责人都在。他一推开门,就径直走到台子上的死者身边,掀开浅蓝色的单子——没错,正如法医一再强调的那样,大多数的电击中,毛细血管会破裂,血红蛋白会流出,损害血管周围的组织,然后在胸部形成植物状的条纹——但这个人身上除了骨折和软组织的挫伤之外,并没有任何电击的证据。
        “迪斯马斯古警官,这个人毫无疑问是被一个危险的亡命徒推下去的,这点已经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你所要做的只是,怎样确保海姆斯塔拉小姐演出前后的安全事务。”此案的瑞典本地警方负责人如此说道。
        但是这种话并不能使他退缩,他对法医说:“看看这个人的血液成分,如果含有过量的铁分子,那么就不能排除另一个谋杀者的存在。”
        “是的,他的血液里的确是有大量的铁,但那能说明什么?中毒?但人体内的铁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成为分子的。”法医惊讶地看着迪斯马斯古。
        “问题可大了——我认为这只是由于个体的健康问题造成的,但真凶很明显清楚如何使用这个价值。”迪斯马斯古支起身子,“你可以用他的血液作个导电实验;1997年拉斯维加斯有一桩和现在的状况极为相似的真实个案——铁过多的人体会被当作良好的导体,而导体本身是不会被烧焦的。”
        那个斯德哥尔摩警官脱下自己的的帽子,抹了一下脑门:“如果就如你所说的,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在操纵这一切?可这家伙是个无名氏,我们的搜寻范围是否太大了?”
        “不会很大的,警官,我想在逃的佩雷敦尼也是被那个人利用的,只要找到这个家伙——当然,一定要确保活着抓到他。”
        
        受到惊吓的海姆斯塔拉在警方的保护下,战战兢兢地度过了6月23日的余下时间。
        
        最后,就是瑞典的传统节日——6月24日仲夏节——白夜最长的一天。
        这一天昼长夜短。太阳高悬天空,迟至午夜时分方徐徐落下。时过不久,朝阳又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这就是奇妙的“白夜”。在仲夏节,青年男女围绕着鲜花、彩带装饰起来的木桩,欢歌起舞,通宵达旦,庆祝光明和万物繁茂。
        
        斯德哥尔摩的人们也要在这一天释放狂欢,围绕着六月繁华的夏景和清丽的海洋,在一年当中最长的白日里尽情游乐。
        在被笑脸和鲜花装饰的街道尽头,是风景如画,古典与现代气质并存的皇家歌剧院——具有典雅、古香古色的风貌,又有现代化城市特有的繁荣。在这个斯德哥尔摩老城区里,还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气势不凡的教堂和高耸入云的尖塔,中世纪的街道风采无处不在。不远处天空上的鱼鹰和海鸥,与粼粼的波光交相映衬。
        今天将是露丝蒙达•蒂娜•海姆斯塔拉,也就是原名为克里斯蒂娜•费松的瑞典著名女高音演唱家时隔数年后,首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皇家歌剧院演出她的代表作《蝴蝶夫人》的日子。
        虽然演出是傍晚七点才开始,但无数慕名而来的歌迷在上午就早早地聚集在歌剧院的大门处,希望能早点亲眼目睹这位传奇女高音最后的风采。
        
        “今天是您告别歌坛前的最后演出,还有什么要和我们的观众说的吗?”
        下午二点,海姆斯塔拉坐在自己的住处里,身边还放着她的演出服和道具;她接受了电视台的一个小小的直播采访节目。
        “我会给各位一个难忘的回忆,仅此而已。”
        她简短地结束了这最后一次媒体采访。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最后演出会是这样孤独。”
        记者走后,海姆斯塔拉拉开紧闭的窗帘,看着街道上久久不肯离去的狂热人群,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转过身——桌面上放着她的演出服,依然是那冷寂的黑色,蕴含着多年的哀怨和无奈;与之相对应的,是银色的匕首,闪亮的刀刃倒映出她憔悴的面容——这上面似乎还留着阿布罗狄的体温。
        “那个孩子,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厌烦我这样的坏人……”
        她心里暗想着。
        
        而此刻的阿布罗狄,正在自己的住处收拾行李,他把爱用的颜料和画笔都放进了背包里,而那些陪伴他多年的画作,沉默地摆放在屋里的各个角落。
        广阔大气又安宁静谧的波罗的海刮起了悠闲的蓝色海风,水精灵般流丽超凡的梅拉伦湖风光,雪白的海鸥和结冰的野地,黄莲盛开的利丁岛,清幽雅致的白桦山庄,绚丽多彩的宫廷穹顶,几乎整个斯德哥尔摩甚至瑞典全国都已经被阿布罗狄的画布所容纳了。他今后所需要的,将是更为广阔的世界风景。阿布罗狄抚摸着已经干燥得有些脱落的油彩,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突然,他站起来,举起屋里那很少使用的红色漆彩,泼到一幅幅冷色画布上。
        所有的画都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
        
        明明是一个最长的白日,但时钟还是很准时无误地告诉人们夜晚的降临——这一天过得似乎特别快。
        在皇家歌剧院的后台里,接受了警察最后一次安全检查,海姆斯塔拉坐在光亮的镜子前思索。
        “咚咚!”
        “请进。”
        阿布罗狄一个侧身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阿布罗狄?”欣喜远远多于惊讶的海姆斯塔拉忘记了还没有完全扑好的粉底,就这样站起来。
        “克里斯蒂娜,我是要给你送这个来。”
        一把银色的刀具赫然出现在黑色的盒子里。
        “这不是……昨天我们挑好的那把吗?怎么会在你手里?”海姆斯塔拉回头摸摸手边的另一把相同的匕首,很是惊讶。
        阿布罗狄举起她原先的那把,放在灯光下,晶莹的光泽很是好看:“舞台演出的时候,除了必要的舞美装饰外,是不可以带发光的物件上台的……克里斯蒂娜,你没有感觉这把匕首过于逼真了吗?”
        “什么?!”海姆斯塔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把匕首是真的?”
        “昨天我帮你取下它的时候,就发觉它的重量相对于仿制品来说有些过重了……而今天下午的电视直播里,我又注意到你屋子里的这把刀在反光。所以,我才回到你的住处,重新找到了真品。”阿布罗狄将两把刀交换位置。
        “难道这个又是……佩雷作的手脚吗?”海姆斯塔拉黯然问道。
        但是阿布罗狄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祝你演出成功。”
        海姆斯塔拉抱着阿布罗狄带来的这把刀:“谢谢你,阿布罗狄……今天将是我最难忘的一次演出。”
        阿布罗狄湖蓝色的瞳孔比哪日都要光彩照人,他长长的睫毛垂下,眼角那黑色的美人痣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妖气。
        “还有一件事,克里斯蒂娜,你是否愿意为这次演出增添一点魔法?”
        
        皇家歌剧院里人头涌动,不亚于街头的市民游乐,上流阶层的娱乐也一样的狂热。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蝴蝶夫人》终于在缓缓拉开的深红色大幕之下开场了。
        
        自1904年2月17日意大利米兰的斯卡拉歌剧院首演以来,正好过了百年,但那和传统的歌剧不同的短促序曲依然在富丽堂皇的剧院里响起。虽然事先说不会上场,但具有绝对实力的奥路菲还是被强烈要求上场了,他在乐池里拉起自己最拿手的小提琴,弦乐队以赋格的形式奏出节奏局促、音响喧闹的主题,这用来烘托筹办婚礼时的忙乱气氛的音乐里,隐隐地透出一种凶兆。
        
        “越过那海洋,越过那平原
        春天的和风带来永恒的温暖
        我是全日本和全世界最快活的姑娘
        我已听到幸福的召唤
        啊!甜蜜的爱情已来到心间。”
        生得就像春天里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的少女巧巧桑,正如她的新丈夫美国海军军官平克尔顿所赞颂的那样纤细多情:
        “她那天真浪漫的样子多么迷人,年轻又美丽
         还有那温柔动人的声音
         她好像一只蝴蝶,轻轻地展开美丽芬芳的翅膀
         在花丛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我必须得到她,哪怕那纤细的翅膀被折伤!”
        分离和毁灭的阴影在一开始就笼罩在天真无知的蝴蝶夫人身上,纯真幸福的旋律和那轻佻炫耀的旋律交织而成;海姆斯塔拉,这只黑色的蝴蝶在舞台上穿梭不止,背叛和死亡就像双生兄弟那样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精彩的歌喉,动情的表演,深深地抓住了每一个听众的心。
        
        “很精彩的演出,不是吗?”
        “唔。”
        和兴高采烈的同事们不同,迪斯马斯古始终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舞台上的一点一滴的变化,在演出没有结束之前,他是绝对马虎不得的。
        但阿布罗狄现在已经站在观众席里,黑压压的人头和光彩十足的舞台暂时掩盖了他自身的锋芒。
        
        “小蝴蝶,那是什么东西?”
        舞台上,新婚之夜的海军军官平克尔顿指着巧巧桑从宽大的和服袖子里掏出的一把匕首,不安地问道。
        “这是神圣的东西。”黑蝴蝶严肃地回答。
        “这是伟大的天皇亲自赠与她父亲的东西。”行踪不定的媒人出现,做了个可怕的切腹动作,“他光荣地死去。”
        在宣誓忠诚的告白后,年轻无知的小蝴蝶真正成为了“蝴蝶夫人”,在宁静的花园里,深蓝色的夜空下闪耀着无数的星星。
        “我就像那初生的处女神
        从高高的天空上
        从明湛的月亮中
        如蝴蝶轻轻,轻轻,轻轻地
        走下来
        我最亲爱的
        我愿意和你一起飞到天堂……”
        但是热烈的爱情之后,却是三年的等待,秋风瑟瑟,零星败花,破旧的房子,拮据的日子,一个终日忧愁不已的女仆,一个天真幼小的孩子,成为蝴蝶夫人生活中仅有的全部。在激烈的情感煎熬和长久以来磨练出的宽容之下,蝴蝶夫人的爱已经升华到一种更为纯净、更为忠贞的思念。平克尔顿三年前的誓言始终都在她的心中回响,成为她坚强的动力:
        “啊,小蝴蝶
        当那玫瑰花儿开放
        当那和暖的春天里小燕子高高飞翔
        我就会回到你的身旁。”
        
        “可是最后,她所得到的,依然只有孤独。”
        观众席上的阿布罗狄眼见着最终结局即将到来,海姆斯塔拉的演出也到了最高峰——
        当负心的丈夫带着美国妻子回到那温馨的日本小屋里,当他们狠心地要带走蝴蝶夫人唯一的儿子时,精神崩溃的她,换上了象征着死亡的黑色和服,黑色的手链和颈带,使没有金银珠宝装饰的蝴蝶夫人增添了几分壮烈,她抱着幼子唱着:
        “我亲爱的孩子,你的妈妈再也忍受不了痛苦, 因为你就要离开我,到那遥远的国度, 而我却要走向那黑暗的坟墓。
        我亲爱的孩子,请你记住我,记住你可怜的妈妈,再见吧,再见吧,你要记住我!”
        海姆斯塔拉泣不成声,她的歌声中充满了悲愤。
        奇迹总是在最后出现,也许这一次也是如此——光明若是不能在最黑暗的时刻降临,它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尽管歌剧院的外面依然白日高悬,夜晚在这一天被人们遗忘,但是在心灵受创的犯罪者的心中,没有最长的白日,而只有最长的黑夜。
        “阿布罗狄,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想,要是十五年前我留在斯德哥尔摩,要是我们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地在这个平静的城市里生活,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去渴望的话,现在,或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海姆斯塔拉的心声最终没有大声地唱出来,她口中只有那感情充沛的意大利语:
        “再见吧!”
        蒙上孩子的眼睛,在他的笑声中,走到古老典雅的屏风之后,把一条白色的围巾放在地上。蝴蝶夫人,海姆斯塔拉——在数千观众的面前,把泛着白银光彩的匕首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喉咙里。
        
        “蝴蝶,蝴蝶!”
        远方的平克尔顿的呼声急促地传来,但是,蝴蝶已经消亡了。
        
        永远不在了。
        
        深红的大幕拉上,观众席上响起了雷鸣的掌声。
        阿布罗狄站起来,第一个往外面走去——他看到后排的撒加也走了出去。
        
        当其他的观众还在等待着主演谢幕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明晃晃的街道上。
        撒加摸着高耸的塔房石壁,对阿布罗狄说:
        “梅拉伦湖的黑蝴蝶再也不会飞起来了。”
        “是的。”
        “你是如何让她主动割喉的?”
        “一场失败的魔术。”
        阿布罗狄慢慢地向前面走去:“我昨天在她的道具刀上涂抹了一层反光剂——然后今天演出前告诉她那是真刀;但实际上,我是在那时候将一把很锋利的真刀交换给她。”他又从兜里掏出一条黑色的颈带,“然后我为她表演了一场简单的魔术。”
        他把带子套到脖子上,这是一种中空的金属带,前后有着不易发现的细窄出口,当特殊的软金属刀插入前方的入口,便在中空部分弯曲,绕到后面再刺出来——练习多次后,就可以出现一个令人惊悚的效果。
        “追求最后的完美视觉刺激的黑蝴蝶,完全相信了我——当然,只是她拿的是一个没有正确机关的颈带和一把杀人的匕首。”
        “听上去很简单。”撒加道,“但做起来却很不容易,前提是——要那个女人完全的信任你,她才会毫不犹豫地,以致命的力量刺入她自己的喉咙。”
        “……是的。”
        一种莫名的留恋,使阿布罗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皇家歌剧院久久不息的掌声中夹杂着的演员们的惊呼和警察的愤怒吼声,黑蝴蝶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她曾经为之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和正义的舞台上。
        
        之后的事情对阿布罗狄的未来而言,有些关联但又不是决定性的。
        逃跑的佩雷敦尼被抓获了,他承认自己在往海姆斯塔拉的化妆品中放慢性毒药的时候被朱丽娜发现,因而一急之下杀了她,还借这个机会创造“小意外”试图杀死海姆斯塔拉。
        “为什么要杀死她?据说你们要结婚了不是吗?”
        迪斯马斯古一步步地追问,终于使他进一步供认自己私下里和另一个毒品组织有关,为了报复她出卖己方而一次次地试图杀她。
        “但是我最后没有下手啊!”他这样辩解着。
        由于杀死海姆斯塔拉的匕首上不可怀疑地留着他的六个不同的指纹——虽然他无法解释,但还是被指控为杀害这位著名女高音的凶手。
        “这家伙总是以一些‘意外’的幌子来杀人,看来他的前妻和债权人的死亡事件还是需要重新调查。”警部的人这样谈论着。
        只有迪斯马斯古一个人看似无聊地摆弄着桌子上的大量证据资料,突然冒出一句话:
        “有谁知道那个阿布罗狄•佛劳尔的情况?”
        “谁?”他的伙伴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一个大学生志愿者,一个女高音的老乡,一个……和三个死者都有过接触的神秘人……难道你们没有好好看证人的供词吗?”迪斯马斯古有点生气。
        “那个人……”有一个人想起来了,“他似乎在海姆斯塔拉死亡当天,就去西班牙留学了。”
        “西班牙?”
        迪斯马斯古再度陷入了沉默。
        
        “蝴蝶夫人事件”很快就了结了,在佩雷敦尼因为四桩性质恶劣影响严重的杀人事件和毒品买卖事件被判处终生监禁的那一天,阿布罗狄正坐在马德里的马幼广场上,望着炽热的太阳。
        
        梅拉伦湖的黑蝴蝶消逝之前的祈祷,阿布罗狄是永远无从知晓的,但他还是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句:
        
        “奇迹还是没有出现啊。”
        
        
        
     
        
        
        
   
    (本篇完)
=================================  
    关于本特别篇的人名解释:

露丝蒙达:U•耶尔纳(1641-1724)创作的瑞典第一部有故事情节的悲剧,17世纪60年代由乌普萨拉大学学生剧团首演

蒂娜:克里斯蒂娜的简称

海姆斯塔拉:海姆斯岛,瑞典传说(或现实中真实存在的)的一个宛如人间仙境的小岛,斯特林堡和爱伦•坡都为其作过优美动人的作品。塔拉,女性惯用的后缀。

迈因斯:1986年奥洛夫•帕尔梅首相遇刺后,有一位匿名者打电话给驻伦敦的一家国际通讯社,声称是一个叫做霍尔格•迈因斯突击队的组织打死了帕尔梅。迈因斯由此而来。

佩雷敦尼:这个……纯属灵光一现,绝无特定意思,诸位别杀我……

卡尔罗沙:伦敦的一个老牌歌剧团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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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9 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LS那一樓會不會太長了一點..................我眼睛快脫窗了

唉0.............改天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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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短篇
        

                                  消失的房东女儿


        
        
        

        巴黎的天气慢慢转凉了,看着愈发阴沉的东方乌云,米罗•莱比瑞尼不禁为自己的“悲惨遭遇”叹口气,他不住地向坐在对面的加隆和卡妙诉苦:“你们说这叫什么事,敢情巴黎人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个个都健康活泼的,楞是没人需要医生!再这样下去,我早晚都得作巴黎的饿死鬼!”
        “你很希望我们生病吗?”一直低头浏览健康杂志的卡妙白了他一眼。
        刚看完当天的《新一代运动报》的加隆则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缩进米罗前几天刚从跳蚤市场上弄来的廉价沙发里:“天下太平啊,不过确实很无聊……”再看看外面,潮气很重,窗户玻璃上凝结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八成是要下雨了。他站起来,顺手把压在身下的几份报纸杂志扔给旁边的卡妙整理,然后就拎起自己的深色皮衣往门口走去:“我可不想在你这个到处漏雨的地方待着,再见!”
        “啊,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米罗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不高但很硬的浅绿色门板突然被摔开,不偏不倚地撞到还没来得及摸到把手的加隆鼻子上——“你这小子!说!你把我女儿拐到哪里去了?!”怒气冲冲,脸颊紫得像茄子一样的房东闯进来,不由分说就揪起米罗的衣领,“快点把我女儿交出来!”
        “什,什么?”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米罗,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
        这时出来救场的人,并非那个不知道是傻了还是故意看热闹而沉默不语的卡妙,而是揉着鼻梁骨险些要发飙的加隆:“喂,你是不是应该先说声‘对不起’什么的?”
        “少罗嗦!如果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火头上的房东嘴里依然不干不净地骂着,“你们居然还弄那滩恶心的血吓我老婆!”
        “血?”加隆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也忘记了不痛快,他抓住这个头发灰白的房东肩膀,“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这小子去!”房东又把话头转到米罗身上,“为什么我女儿今天中午离开学校后一直没回家,为什么她房间里有你的医药箱,里面还有一大把头发和一条带血的绷带?!”
        听闻此言,米罗忙不迭地摆手:“我从昨天下午起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有卡妙一直陪着我呢,是不?”
        卡妙含糊地嗯了一声。
        加隆刚想说“你怎么总是被误解成坏人”的时候,米罗又解释了一句:“至于那个医药箱,是大前天你女儿说要玩过家家,管我借的,里面除了绷带,就是一些碘酒、抗生素……我保证,绝对没有任何危险品!”
        “谁信你的鬼话!”房东从鼻子里狠狠地嗤了一气,“看你模样就知道不是个正经男人!”
        “总之,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吧。”卡妙终于站起来说了句公道话。
        于是,为终于又有事可做而兴奋的加隆和一肚子冤枉的米罗和只是想知道这次又是怎么回事的卡妙三人,一起来到了楼上的房东家——米罗由于囊里羞涩,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两层小楼的人家,他们把楼下多出的一间工人房出租给了米罗,没想到住进来不过一周就遇上这等麻烦。
        正如房东所描述的那样,他十五岁的独生女儿艾美失踪了。
        在她房间里,还没有来得及叠被子的床上放着米罗那个医药箱,里面有一卷沾着大块暗红液体的绷带,还有大把棕色的卷发,整整齐齐地用一条丝带系好,放在箱子里,此景不免让人低头注意那厚厚的深红色地毯上是否还有什么污渍——不过似乎除了部分地毯发秃外没别的异样。
        房东的妻子还坐在一旁,惊魂未定地哭个不停。
        加隆走上前去,抓起绷带闻了闻:“一股甜味,还有点酸味。”
        然后他轻轻地拂过干净的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纸和笔,以及一个用了很久的收音机,加隆又抬头浏览她书柜里的大量磁带和CD,都是一些古典音乐,很少能看见年轻人喜欢的流行音乐。落地大衣柜里堆着几个几乎真人大小的毛绒玩具,加隆摸了一遍,都是棉花实心的,但有一只黑熊看起来不是那么柔软,相当的大且重,他小心地拉开后拉链——里面是各色棉花和泡沫塑料。
        “看来,艾美小姐不在玩具里面。”他半开玩笑地自言自语。
        卡妙在这个不大但很温馨的房间里走了一圈,端详四周摆放的小提琴比赛的获奖证书,还有一些生活照片——可以看出,艾美是个有着蓬松长卷发,衣着传统的现代小淑女:“漂亮的房间,很适合女孩子。”
        “这是上个月刚给她装修好的,家居和地毯都是根据心理专家的意见换了全新的一套。”房东说明道。他始终盯着米罗,而且盯得死死的,米罗无奈地扶了一下门——意外地发觉门把手上有股滑滑的东西:“面粉?”
        加隆闻言走过来,用食指和拇指捻起一点:“精面粉。”他抬起头问房东夫妇,“艾美最近有在家里做什么食物吗?”
        “没有。我们从不需要那孩子做任何家事,她连厨房都很少去的。”艾美母亲擦干眼泪,很肯定地回答。
        “那她昨天晚上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
        “没有啊,那孩子每天三点下课,回家取她的琴盒再出去上一个小时的小提琴提高班,然后六点回家,九点以后就回自己房间去做作业、练琴……如果是周末,她一整天都要去上提琴课的……今天早上明明好好地去上学了……我刚才看预报说可能下雨,就去给她送伞,可没想到老师说她中午就请假了,还是和一个年轻男子离开……直到现在也没消息……”房东夫人又开始哭起来,拿手帕不停地抹眼泪,“我们是不是该报警?”
        加隆那锐利的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停在支在墙角的那个黑色小提琴琴盒上,他蹲下来打开琴盒,一把保养得蛮不错的小提琴赫然显现——加隆在琴盒的内侧发现了一些纤维,还有些粘呼呼的东西附在侧壁上,他站起身,摇头说:“先等等再说,太太,您今天白天一定不在家里。”
        “是的,我出去参加附近的家庭主妇聚会……”
        “那么您昨天晚上,不,也许是每天晚上都会听到这个房间里传出一种节奏很快的罗克尼尔协奏曲。”
        “对啊,那是艾美最喜欢的曲子……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加隆神秘地笑了:“我还知道,您总是很严格的控制艾美小妹妹的零花钱。”
        “这个,你……”房东夫妇狐疑地看着加隆,交换了一下眼神。
        性急的米罗连忙嚷嚷着:“加隆,你发现什么了吗?”
        加隆故作深沉地点头,随即偷偷地笑了:“我想你们要是从这里往北走五条街,到达一个中学体育场,找到一个名叫尼尔•让•费杰拉松的25岁足球教练,他此刻正在带领一支十五岁以下少女足球队进行比赛——我相信艾美小姐在那里担当主力队员。你们不去看也可以,她最多到晚上五点半就会回来的。”
        “不会吧!艾美她……”房东夫妇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米罗吹了个口哨:“加隆,好样的!……解释一下吧。”
        “其实很简单,这根本就不是绑架或离家出走。”加隆指着厚厚的地毯,“这新买的红色地毯有些地方发黑了——我可以认为这不是因为主人经常大力践踏而是地毯质量问题;收音机上播放的按钮明显要比其他的按钮薄一些——这或许是因为偶然而非有人经常播放磁带,当然,就算是放磁带对一个有音乐特长的姑娘来说也不稀罕;但那巨大的熊毛绒玩具里面塞进了很多泡沫塑料——我可以认为那并非是为了避免里面装上贵重物品时遭到碰撞,而是产家自身的喜好;琴盒里有一些纤维——我也可以想它们和熊玩具里面的棉花不是同一来源;琴盒里的那种粘稠物质我也许不必非要把它和绷带上的红色液体联系起来;至于那漂亮的头发——”加隆又乐了,“除了修剪头发的纪念外我又能有什么结论呢?——平整的切口说明它是小心剪断而非暴力行为拔掉的……”
        “等等,到底都是什么意思?”房东完全糊涂了,他叫道。
        被打断的加隆耸耸肩膀:“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单独来看并不奇怪的事件,连成一线的时候就可以说明问题了。”
        “那么跟我们说清楚吧。”卡妙说。
        “嗯……为了叙述方便,我就按时间顺序来讲好了——艾美小姐,你们引以为豪的宝贝女儿,在遵从你们的意愿学习小提琴的同时,还有另一个爱好——那就是足球。但家庭教育使她认为这个是不便向父母表白的‘粗鲁喜好’,加上零花钱有限,她只得偷偷摸摸地到外面的比萨饼店去打工挣钱,以来购买足球和其他东西,比如护膝运动服之类的——为什么是比萨饼店?是门上的精面粉和绷带上的加盐番茄酱告诉我的。”
        “番茄酱?”众人又是一愣,看着那绷带上已经干了的吓人的红色液体。
        “可能是因为很快就要正式比赛了,激动万分的她,不小心在工作之余把番茄酱弄到心爱的足球上,才会急急忙忙地拿那么好的绷带擦拭……另外,在此之前,她每天放学后,回家来取的琴盒里并没有放上小提琴,而是放了气的足球和一些零碎的必备体育用品,把真正的小提琴藏匿在那个熊玩具中——她并没有去上课,而是参加足球练习,我想周末就是她的打工时间吧……因此琴盒里才有玩具中的纤维和足球上沾染的番茄酱——尽管擦过了,但还是有粘稠感。”
        房东夫人呆呆地听着,猛地恍然大悟:“那么你说她每天晚上弹奏的,不,应该是录音……那罗克尼尔协奏曲,是为了掩饰她在房间里踢球的动静?”
        “是的,夫人,您很聪明。”加隆点点头,“借着音乐节拍练习颠球,不到一个月的新地毯会被糟蹋成这样也不奇怪了。”
        “那么艾美现在那个体育场里比赛?”
        “没错。”
        “但……”房东半晌才说出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她在哪里?还有教练的情况?”
        “这个吗?”加隆挠挠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想你们一定没有看过《新一代运动报》,至少今天的没有看过。”
        这个时候,米罗也学着他的动作挠挠头,方才忆起刚才加隆看的那份报纸上,头版头条就是:
        “巴黎少女足球赛今天开幕,因伤退役的著名运动员尼尔•让•费杰拉松担当教练。”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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