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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念玉

[圣文原创] [伪武侠坑]芳草斜阳外(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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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1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呼呼,51L37回补完,本来想把修普诺斯知情的缘由写完,8过悲催的超字, [s:169]
其实更新太慢,写了后面忘了前面,写文的才是更悲催滴那一只, [s: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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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2 13:27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是飞奔来支持~~~~
一字眉啊一字眉乃太可爱了
一辉乃来叫乃弟弟回家吃饭吗?
于是我终于又可以在这里发贴了 [s: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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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7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是过了几天才发现更新……

关于双簧问题,偶的感觉:云梦叟本身确有其人(如果他和老修完全是同一人,似乎不好解释)。只是老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cos云梦叟的很值得琢磨:1.如果云梦叟死得较早(如何死的又是个疑问,被老修阴死的?),老修顶替他帮他养娃,连长老们圈养宵练那节都是老修出马的(养虎为患?),那么老修肯定使了不少心计才能从宵练大屠杀中全身而退……

2.如果云梦叟只顾着跟别的长老一起圈养宵练,放任徒儿们野生野长,因此被老修挖了墙角乘虚而入,老修后来才发觉宵练的事情,这也说得通。

那面壁而跪的枯骨是大师兄,但读起来又好像是十长老之一铁笔阎魔似的,偶的理解能力越发混乱了,看来要少加班多睡觉TOT

平地一声炸雷是达拿筒子吧XD冥教部下不敢这么跟老修说话,圣方的人显然又追不到这里……

一字眉的台词让偶想起:“悟空,走!”“去哪里?”“西天!”——“大师兄你忘了吗,师父说话一向简洁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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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7 0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61楼只是忘却于2010-11-12 13:27发表的  :
一辉乃来叫乃弟弟回家吃饭吗?
是米诺斯说,小火鸡,乃弟弟叫你回家吃饭饭, [s:150]
引用第62楼vampirejing于2010-11-17 00:10发表的  :
关于双簧问题,偶的感觉:云梦叟本身确有其人(如果他和老修完全是同一人,似乎不好解释)。只是老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cos云梦叟的很值得琢磨.......
一直在cos,8过是二人扮一角(所以幻塔索斯说大师兄连骨头都像师父,也说师父不像修普诺斯的时候其实现在想来不那么像师父),修普诺斯那个懒人,他咋可能彻头彻尾扮演到底,散掉门徒是因为要骗敌人最好先骗自己人,二来……还是因为懒, [s:137]
剧透么,初步设想是:
那对傲娇神物,一只整了圣姑和史昂,另一只在谁肚里很直接滴,十长老也8可能随便弄一只宝宝来养。修筒子弄出来的宝宝让十长老“抢”去代养,养坏了宝宝发飙把十长老灭了,修筒子快乐的装好人接手宝宝。只不过是小修筒子开始也不知道十长老把宝宝具体弄到哪里去了——良牙级大路痴的缘故,只知道在蜀山某一带,但有徒弟帮他扮演云梦叟他很放心。出事那天接到音讯来找,宝宝已经出谷了,宝宝身上带着特殊的香,修筒子养的虫子还是旁的什么东东能对这种香非常敏锐,就找到宝宝,没找到杀生谷。宝宝说要找含光的老哥,修筒子出于别的原因就说好,就把宝宝弄到火鸡身边了——瞬跟纱织说迷迷糊糊记得某个老公公说魔君滴事(其实俺最初8是这么设定滴,现在圆谎真痛苦,o(╯□╰)o)。本来倒没想到火鸡会武,一开始想火鸡是正常人,以后威胁两下很容易控制,但是火鸡也不是省油的灯。修筒子看到宝宝也猜到杀生谷出事了,但宝宝自己很糊涂,修筒子一直没有找到也不能确认,后来又听说冥教某长老拿了重礼献给圣教的雅姬,把雅姬引到了蜀山,所以也有点奇怪到底怎么回事。
某个杀生谷曝光,修筒子一看就是假的。
不老山人也是二扮一,寂木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终于放下私心,托人送信给史昂,半途被冥教的人截住杀掉,杀他的人又碰上大艾和纱织,连环悲催么,结果大艾和纱织悲催了,昂筒子没收到信,蛙人的同伴先行把信送回冥教,修筒子就往蜀中来了。
按爪,看看还有虾米大BUG来着,写到后面忘了前面真的好悲催, [s:165]

PS:里面有很多枯骨,面壁的是铁笔阎魔,大师兄是催眠宝宝脑袋爆掉挂滴, 但由于宝宝也希望醉生梦死,所以大师兄还是成功了,大师兄成功了所以才有寂木跑了么,[s:153]
PS2:冥教的炮仗不是小达那只宝货还能有谁, [s: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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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7 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s:169] 换言之“云梦叟”其实有三只……原版的,beta2.0和beta2.0.5的……虽然昨天看文的时候偶也感觉到反复强调“大师兄连骨头都像师父”可能是在暗示大师兄也cos了云梦叟,但真真假假三个人太RP了,还以为(又)是偶多心……

蹭蹭,求解:在真·杀生谷里被哈宝做掉的云梦叟早已不是原版而是大师兄版了(爆头)吧。于是偶仍然怀疑原版是被老修师徒阴死的……

羞愧地说,偶看文滴时候真以为面壁的那个和小墨下跪的那个是同一具枯骨来着,还纠结了半天心想老修一家子到底要cos多少个长老才心甘啊~

话说老修为毛要养哈宝这只怪胎呢(懒人总不会还想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吧),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傀儡(o(╯□╰)o他是不是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是很可怕滴~

捂脸羞羞滴表白,偶很稀饭这文里的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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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7 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拍拍,云梦叟三只还是两只问题不大,也可以一开始就是修普诺斯-大师兄&修普诺斯-大师兄简单一点,早知道长老要玩嘛,抢个位置来大家一起玩兼自己跟自己玩,|||||||
PS:杀生谷的是大师兄,握拳,要坚信修同志的路痴度绝不可能在蜀山里来回一人换两角的来回跑, [s:101]

捏,有那么个宝货弟弟,修筒子一生最大滴遗憾就是早生了几秒没当成老二,因此要弄个老大出来自己当老二, [s:101]
到底是兄弟么,跟达拿都斯是一样的巅峰寂寞,小达到处找高手拍嘛,修筒子就成心给自己找事儿呗,半辈子跟人斗惯了,最怕没得斗太闲,而且他也没想非要控制哈宝不可。宝宝被养成那样倒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这也是他觉得有趣的地方,既然立志当老二,就要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找出当老二的乐趣来,控制哈宝他就成老大了,那多没意思, = =||||||

PS:圣域马其诺防线?羊羊宫?俺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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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7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s:149] 乃猜对啦,哈哈哈~最近偶从漫画台词里发现,聂普尼奥其实在冥黄金路过金牛宫之前就已经抵达,并攻击了牛哥。而穆穆却表现出“俺根本没见过冥斗士路过白羊宫”的样子o(╯□╰)oo(╯□╰)oo(╯□╰)o

老修原来是在找虐啊XD,不错不错,这动机可比“统治地球or毁灭地球”要新鲜多啦[s: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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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双子神是我的嫁~~~~ [s:146]

于是这么一剧透某只总算明白现在的瞬是被大师兄催眠成"你是含光~~~你是含光"的哀地司.

以前我一直觉得象小修这么懒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重心计又腹黑,乃这里的小修举止就是这两者结合的无比黑线的果 [s:137] 亏我先前还觉得小修其实乃是自知将才非王者,形象哗啦一地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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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8 16:35 | 显示全部楼层
家<——>嫁 粉是美好, [s:97]

小修……其实以苏樱美眉曰过的,正因为懒所以才更要腹黑想出很麻烦的办法来偷懒,而且……其实小修他是自称本座8是王者但本座是王佐之才啊王佐之才, [s: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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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8 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老修这种看似闲云野鹤,实则深不可测的家伙才有爱~那种把“我是反派我野心很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又黑又拽招摇过市”的姿态挂在脸上的家伙,往往只是低层次的小角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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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9 02:06 | 显示全部楼层
激动啊激动,为了回复专门注册了来回帖!
其实这文刚发时就追了,那时候似乎还是在明日首发的?开头就很吸引人,又因为有《虞美人》《候补侠客》等珠玉在前,更是让人对此文期待不已。自然很追了一段时间,最后的印象是主角们还在沙加庙里转。那时我还是学生,整日懒洋洋得躺在宿舍的被窝里无忧无虑的上着网。
转眼三四年,我亦成朝九晚五忙忙碌碌的上班族了。浮生碌碌,很多东西都忙忘了,比方以前曾逛的论坛,比方这文。
这两天猛然又想起来,网上四处一搜,文竟然还在!激动死我了。就好像在滟滟春波中瞧见惊鸿照影,等茫茫然翻过了数千山头、已然忘记时,举目环顾,却发现那山边云荡处不正是当日的惊鸿在翩然起舞?!兴奋地连熬了两晚上一气看完。看完还抹不平激动地心情,匆忙来寻个地方发下感慨(明日的账号我竟然都记不得了= =||||):这文真了不起——不是指洒土的速度,而是它竟然没有坑!果然作者大人的人品是值得信赖的啊^^
其实还有很多情节想问,有些人物想要探讨。可千头万绪,无从下笔。
明早还要上班,先发泄下情绪有空再慢慢回。
最后再拍下马屁:大人我相信你人品!千万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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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21 0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抽空来继续表达下滔滔仰慕之情,且有许多疑问想请教作者大人
这文最开始看的时候,纱织小女儿情态,撒加心事重重的,两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还以为是武侠背景的言情文。到得现在故事基本展开了,发觉完全不似先前的想当然:出场人物众多却都性格鲜明,情节跌宕大气,题目那个“伪”字反倒是多余了^^
目前看来作者大人似乎不想模糊时代特征,而是有意将整个时代背景都融进故事里去,行文间不时透露出作者良好的历史功底和认真用心,连注释都一丝不苟^^
现在各方势力层层纠结,矛盾重重,从大到小好像可划为以下几方,不知道对不对:
1。国仇外侮。矛盾双方:东瀛倭寇和中原人士。历来国仇最大,故此先说。后者的代表是出场到现在的几乎所有人,相信立场不同的各路人马外敌当前时,都会有一个炎黄子孙应有的表现——不过也难说其中不会有叛徒。前者的代表人物目前看来可能是黄袍僧吧。该僧自称不是倭人,却久居扶桑,言行处处维护倭国,他来中原却不知是何阴谋?刺探中原情况、搅乱中原武林、或者是来中原寻宝?但黄袍僧背后若真的是东瀛扶桑势力扶持,又为何看苏兰特的说法,会与南正遗人有关系呢?我总是不愿相信撒加一家会与东瀛人士有所牵连,哪怕是相互利用。难不成苏兰特口中多年之前的东渡客就是该僧祖宗?留下了让圣教纷争不断的秘籍后才东渡扶桑。多年后该僧来中原联系隐匿已久的南正遗人出山搜寻前辈留书,还密谋了撒加与纱织的相遇?不管了。反正看了前面大艾的悲苦身世,听了加隆的严词厉语,觉得都是作者在伏笔,厚积薄发,最后定会有场中原武林为扫荡倭寇荡气回肠的血战,振我华夏儿女的雄威!大人的文笔写这段,想想都好期待^^

2,朝廷与武林的矛盾。后者代表目前是黑白两道人数众多;前者代表:苏兰特与他未出场的大姐夫等,也许整个蟾音岛都是朝廷的后花园?据下部(不知是否废稿?)所言,似乎圣教当年的派系纷争、冥教十长老动乱都与朝廷脱不开干系。这也可以理解:各方言和,武林一统,民间势力过大,朝廷必然睡不安稳。在外界压力(倭寇)还不足够大的情况下,朝廷只能使点坏让他们自家窝里斗。如此来说,和朝廷关系密切的苏兰特此番离家,一路心甘情愿得跟着二姐夫当钱袋,当也是别有所图。不过目前乱成一锅粥的情况当也是大出他的所料。不管是谁把黑白两道引到了千佛岩,两边显然已经不负众望的卯上了劲。若是那埋了几百年的劳什子炸药又被有心人掌握,搞不好真能在千佛岩把黑白两道给连锅端了。小苏同学连煽风点火都不用,只需就着精致的下酒小菜、品着陈年竹叶青、看这一出鹤蚌相争的好戏就行了。但他费着心把那劳什子给清理掉了,显然是不希望便宜了背后的有心人——莫不这背后真是倭寇在捣鬼?

3,黑白两道的矛盾。这是目前行文的核心吧。江湖永远腥风血雨,黑白两道一定势同水火。怎知青荷白藕红莲花,三教原本是一家。目前感慨昂大以身作则教导有方,养出了那么多阳光善良的五好青年。反观冥教那派,啧啧啧,真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武痴财迷恋童癖外加路痴,看到米诺斯我就想一个词:“斯文败类”——总之没一个不让人头大的。头大着还期待他们的故事,这就是个性的魅力吧。另外,敢问修普诺斯大人,您老后半生的乐趣就在正太养成游戏上了么?真建议您和加隆大人好好探讨探讨人生哲学,据说那位一生最大的怨愤是比他哥晚出来了那么两秒。。。

4,圣教派系矛盾。矛盾双方:南宗和北宗。后者是目前的圣教;前者代表人物有自虐撒加和红瞳黑撒(许是他未现身的老爹?)。其实对比上述几个阶级矛盾斗争激烈,这纯属人民内部矛盾,按理说可以消弭于温情脉脉中。但看撒加那阴魂不散的老爹态度,又似乎没有化解的可能。好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撒老爹对北宗、对史昂恨之入骨,隐姓埋名伺机等待了那么多年也要搞垮他。而且撒老爹不择手段,为了秘籍,为了野心,为了重振南宗,连自家儿子都能毫不犹豫的算计出卖。这股子狠劲,虽然连面都没露,却足以让我心寒胆战了(撒老爹的狠毒颇让我想起了《英雄志》里面杨肃观他老爹潜龙,可人家是继父啊= =|||,你一亲爹怎么也能这么狠呢?果然成大事者无情么)。可怜撒加摊上这么个凉薄老爹,父子伦常,还不能违拗他。一边儿被老爹步步逼着算计昂大,一边儿又于心不忍处处留情,真正是备受煎熬啊。所幸撒老爹没逼撒加挑拨圣教内讧,毁掉整个圣教,只要他暗算史昂。但这简单的一步却偏偏干系着咱主角的终身幸福:一个是要暗算的仇人,一个是对自己情深意重的仇敌之女,若说没情缘,今生偏又遇见她;若说有情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将来怎么也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了。但说结无解也不对,乃是没找到系铃人。我觉得昂大就是那个系铃人。此文中昂大充满千帆过尽的阅历和智慧,说不定能够看出撒加背后的厉害关系来。如果他真的查知了此宗公案,一定会设法断解:上一辈的恩怨上一辈了结,干啥牵扯小一辈啊。另则,昂大本身不也就要归西了么,不差这几年,就不劳撒老大动手了吧。只要没杀父之仇,其他,还是好说的。汗。。。

5,冥教矛盾忽略:正太一统天下,掌教万年老二!正太控掌教,何乱之有?

6,情敌矛盾。这个多了。纱织和如烟、撒加和大艾、穆和撒加。。。剪不断理还乱啊。说到我情有独钟的撒纱,咱先不说两人的主观问题,他俩能继续的客观条件,有一条就是撒加能和如烟退婚。这我还真幻想过场景:例如穆一身是血的躺着,撒加眉头紧皱站在一旁,如烟背对着他扶着穆,看不出悲喜。然后撒加叹口气想说点啥,却被如烟打断了,就听如烟一字一顿道,“够了,撒加,今天我就和你解除婚约!记住,不是你不要我了,而是,我休了你!”哇塞,多帅!也让撒老大囧一囧,别整日家都是女人死缠烂打着倒贴他,他却毫不珍惜!穆也可以得偿所愿和小师妹双宿双飞了,皆大欢喜^^可惜大人大概不会让他们都幸福吧。。。

关于纱织和撒加,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大人,下次回帖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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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1 0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呃,感谢这么认真细心的LS。
怎么说呢,俺不算那种会列提纲的好作者,写文的时候有个模糊方向就动笔,中途改动性非常大|||||||,所以现在有的问题连俺也不一定能回答。

1、是的,历来国仇最大。
关于这点,目前并没有非常明确的设定,初步设想的是:倭寇是较比松散的集团,就算你兵力比它强,它抢了就跑这就是个问题。倭寇跟明廷时期的差距是非常大的,无论他们怎么团结,国力差距无法抹杀,这种时候,是不是能先让什么人打入他们内部,让他们其中一股势力壮大,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合起来,再一击突破?
这个设想现在还在考虑中,文中模糊透露出来的信息也是向这方面引的,如果最后真的朝这条思路走,那么这个人选会是撒加、阿布他们,而且要做卧底,他们必须走邪道,相应付出的代价也必须大,他们的亲人总得跟倭寇有什么合作关系,否则打入内部很难说通的,= =|||||

2、嗯,朝廷的心思的确是:没倭寇挑唆江湖窝里斗,有倭寇则引导江湖去收拾倭寇。

3、4、5、 大体矛盾都如大人分析。8过哀地司童鞋不是正太,正如天山童姥绝对不是萝莉,= =|||||

6、“可惜大人大概不会让他们都幸福吧”——以俺的RP的确8会, o(╯□╰)o
以目前的章节而言,细节上的改动会有,估计方向性的改动不会,嘛,跟以前说的差不多,以穆那个性子,本来就在调查这事儿,又在城户家墓前拜访过辰巳他们,显然史昂一出事,这个人一激动就会跑来把小师妹和师父女儿都打昏拖走。
如烟是作为大小姐被宠大,虽然没有坏脾性,但从心底是喜欢能叫她依靠的人,希望在一个地方安居,并不喜欢穆那种闲云野鹤一样的性子和生活方式,对她的婚约者也是真心的,这个幻想破灭对她有极大的打击。出了点别的事,就出家了。
穆失去了师父和小师妹,对纱织这个那啥没迁怒恐怕8可能,但碍于她是师父的女儿又不能杀,把她抓来当对付某人的诱饵加挡箭牌。纱织么,她从来没有跟一个收拾她但又不是坏人的人单独呆过|||||,8过这个经历对她认识人世有帮助。人不能一辈子单纯下去,而且这样下去,男女主永远不可能对等站立,所以穆会成为一个带她出江湖历练的人,而纱织也会卷入到各种争斗中去,学会怎么去独立,直到作为撒加他们的对立面出现——这个设定至今有效。
擦汗,其实老撒已经被作者整得很囧了,作为男人,连想娶谁都身不由己很难比这更囧了,= =||||||
PS:“我把你休了”——嘛,这话这文只有芙蕖会对加隆说出来,痴心多年,见面以此作别,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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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21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老撒已经被作者整得很囧了,作为男人,连想娶谁都身不由己很难比这更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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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撒迷,理应举起大刀向RP作者的头上砍去——转念一想,偶在这文里(目前)萌的是老修啊,于是喜滋滋地抱起老修跑了,至于老撒,请某蓉乃,自由地——折腾他吧XD……

宝宝筒子回复真仔细,羞愧地挖地遁走……不过说起撒爹的仇恨,除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外,估计跟吃醋和断臂有些关系……

PS:现在翻自己以前的回复,囧囧地发现当时把不少基本设定都搞错了,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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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9 08: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念玉 于 2012-8-11 13:40 编辑

第卅八回 梦里不知身是客

加隆诸事了去,还转身来,苏兰特仍立在先时那株老藤下吹笛。

时东北日头西边雨,山花碎了一地,细雨虹光,景致稍嫌明丽,苏兰特那曲并不十分应景,听来有些淡而似无的伤感。加隆原已不快,再听,却是古曲明月几时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日头明晃晃的,你酸溜溜的问明月何时有,明见我兄弟对剑就差没火拼了去,你却在这厢奏东坡醉怀子由,居心大是不良。却道加隆自觉欠了八辈子也欠不出的人情,腆颜面做好人,着个小辈与兄长喂招,也不知拍了他哪条马腿,撒加冷不丁内气一寒,便排山倒海般的奔涌出来,竟像是暗藏杀机了。加隆心知内力对峙凶险,苏兰特运气时零时不灵,真格儿硬拼绝然不是撒加对手,但人毕竟是自己差来的,好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个老大的钱袋子,断人财路的勾当,怎地这般不留情面?便抽剑在二人间往空一刺,算是作解,撒加仍不给颜面,抽剑应招,兄弟二人斗剑一处,竟硬是斗成了鸿门宴。他兄弟二人见面十次有九次倒是在打架,加隆因是看得分明,撒加那剑招招招都是绵里藏针,每一起手俱藏了七八后着,皆尽夺命,便自己仗剑来架,也丝毫未曾留手。小鬼头也不知是真未觉察,抑或妆聋做哑,竟生根一般还奏他的小曲,斗了一阵,二人剑气激荡,将苏兰特使那锦瑟也毁了去。此事到头来也没个解说,一句承情,一句客气,竟作了场!

性命之虞,小鬼头现下竟还在,加隆听了一回,见苏兰特仍自顾自吹笛,恨恨道,枉费我留他一人在此,明眼人早逃之夭夭了罢。也不知他哪里得罪了人,别人倒罢,我哥他也敢惹?……只是苏家的小东西性子虽糟,仍是在蟾音岛圈大的,恁想这还真不像是他得罪的人……莫不是我哥疑他来历不正,竟是连我也信不过!这倒罢了,他怕是连自己也未见信得过……忽而想起苏玲,心下也是一寒,不肯多想,返怒道,倒是小鬼头竟还在!

窝了一回气,摸出扁壶,壶中白薄早被他喝尽了。加隆举了扁壶,狠劲摇晃,终于滴下一滴来,润喉也不够,再晃,实是无了,只空余着几缕薄荷香,微辛,加隆叹口气,又想,那小鬼头拽酸惯了,何况他拿出来献宝的乐器,也不知一击之下多欠他家多少银两。

正恼恨处,苏兰特一曲奏罢,余音袅袅如缕,随微雨因风,淡淡远了,散了去。他倒默了许久,忽而低吟道:“……嗟我久离别,羡君看弟兄。归心更难道,回首一伤情。”却转过身来,加隆早酸到倒牙,至此不抽筋也难。苏兰特因含笑道:“姐夫去得倒久。”加隆懒懒道:“原来你倒还在。”苏兰特笑道:“我知姐夫不是君子,抱桥确也不必,止蜀道纷杂,倘姐夫一个不慎迷了路途,我自然只好携一卷画影图像,请三关六扇门的义士们解救则个了。”

加隆立时怒发冲冠——亏我以为这小东西初涉江湖,还得罪不了人!

却正见先时那处荒亭,亭心半截石桌,两截断瑟正摆在其上,沾了七八片落樱。加隆心下疙瘩,仍不死心想,若论远日有怨,我却是不知,近日得仇,小东西结仇也只好跟我结仇……说来,我记得最后他奏那曲也颇有些诡异,总觉热闹至极,满耳皆是喜音,闻之竟是悲从中来,这却是从未有过之事了……莫不是有甚古怪,招了我哥的忌讳?因踱步过去,伸手在断瑟上拂过,问道:“你先时奏那曲是甚?听着呜呜咽咽的。”苏兰特随步过来,闻言道:“那却是道听来的曲,原是位妙人望海潮所唱,过得这许久,唱白却都忘了,姐夫也尝听闻?”加隆皱眉道:“妙人!你倒好意思!人家姑娘唱的曲,给你奏了去,不知道还当她是孤舟内流涕的嫠妇。”苏兰特倒也不愠,行将过去,将竹笛袖了,自也伸手抚那断弦,稍时,方淡淡道:“原本便是哀曲,适才一曲,尚不及佳人万一,若言唐突,确不敢辞咎,倒未料想姐夫也动了心肠,感从心生,莫不是有甚牵连记挂?却负了我姐姐千里外望穿东海。”加隆冷哼道:“我有甚牵挂?若不是你那曲子奏得古怪,便是你这锦瑟有甚机关了,我瞧它也十分古怪。”苏兰特道:“姐夫言此物与它瑟有异,却是正论。世皆言锦瑟五十弦,但今瑟朱丝只其半数,盖圣人定五音,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昔时有素女鼓五十弦瑟,太帝悲不能禁,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说着,伸指在残弦一拂。加隆道:“怪道得,这瑟朱弦多得晃眼,从那座坟里盗来的物事?”苏兰特道:“逝者为尊,岂敢叨扰?此是今人仿疱牺古制,梓木也尚新,落着的是扬州雷氏款。”说着,收了手去,微作一叹,仍取他那管竹笛执了,方道:“虽是仿制,此亦算上品,姐夫闻声言悲,约摸与太帝同情。”加隆点头道:“这倒像是个理。”眼见苏兰特怜惜乐器,不肯认输,嘴上倒软了些道:“兵者,凶器,既以它做了兵刃,伤损便也难免。”苏兰特叹道:“姐夫教训得是,果是我想差了,唐突了佳物。我习艺不精,便心存些偏门的念想,以为知音者入了曲,我便内劲时有不灵,也能糊弄过了,未想姐夫你们内力浑厚至此,仅止剑气冲突,已至如斯。”

加隆寻不出别人的不是,心中已是恼怒,听他言及剑气冲突,便拂袖道:“那时你走了偏门,倒未见不该,哼,却是我兄弟想联手做了你,未遂,你夹着尾巴跑吧,赶紧的。”他这一言,是气话,倒也未尝不算真话。苏兰特笑道:“姐夫酒尽了脾气却不小。”加隆道:“我脾性素来不小,倒是你一对招子真瞎假瞎。”苏兰特笑道:“蟾音岛方外浮土,鲜有戏班子往来,实瞧不出那算什么戏目。”“你不知,那我教你。”加隆哂笑道:“那是一出名戏,讲的两个老大黑吃黑,聚头的时日教人舞剑,也不知是助兴还是要杀人。”苏兰特道:“越听倒越像是鸿门宴了,人头却不足。”“这是你说的,”加隆冷冷道:“好一个鸿门宴!你既未瞎,又不走,便是计划着要留我兄弟画影图像做呈堂,哈,劝你莫作此想,省得我等害人未遂,恼羞成怒,袖里摸出把小刀又捅了你。”“无心失言,姐夫息怒。”苏兰特笑道:“实不敢做此想来的。所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剖心而谈,倘尚在蟾音岛,倒多半如此度了姐夫这撑船的大腹,但今既已出得海中天地,不识沧海辽阔,那便太过自傲了去。咱又不是甚么祥云护身的主儿,这等微末道行,哪里须得项庄舞剑?想不过是内力较量多有凶险,此多事之时,不得不防,原也是该的。”加隆冷笑:“原也是该的!那剑怎滴没再快些儿!”苏兰特笑道:“姐夫您便饶了我罢。便是喂招,若不得法,走火入魔,令兄先时想是试我功底来的,看似凶险,实稳如泰山,咱这点深浅,一试便漏了底,如何有半分助益?咱不自量力,现下想来,若不是姐夫解了这局,争险损人害己。唉,便都我的不是,想好一阵才明白过来,既不及向姐夫谢恩,又不曾向令兄谢过,姐夫便怪我也无言可辩,倒是令兄并不怪罪,仍客气道谢,实在惭愧。”若不得法,走火入魔!加隆倒抽口凉气,忖这却大是有理,自己一番良意,果是全拍在了驴腚上,漏气难免,倒也不必忿忿了去,撒加必是想着了,他不戳破,已是给了十足十的面子。于是啐一口道:“呸,好惭愧,口是心非。”言下,倒按捺了脾性,寻思道,难道真是我多心?……见他的大头鬼,说甚我还挡得两剑,我施恩还得替他打圆场,甚么世道!因冷笑道:“此事最先倒是我想漏了,教你来助人,你们都是好人,我娘老子的才损人不利己。”苏兰特乜斜着眼道:“姐夫这话说得,智者千虑,须知您才是老江湖,岂有我想得通您料不着的——在此一失,也必是关心则乱了。古语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果是此理,想姐夫俗事皆不上心,弃结发犹弃敝屣,此番究竟手足情深,点滴流露,若朝露,若闪电,如惊鸿一瞥,如浮光掠影,虽转瞬即逝,却益发的教人感动……”一席话,加隆残存的一身毛刺都化了鸡皮疙瘩,道:“打住,听君一席话,少活十年寿。生死有命,男儿丈夫的,他给捅十个八个血窟窿,干我鸟事!”

却想,事到如今看来,那人我总还知些,他要杀人,绝不如此瞪着眼杀人,否则我怎生挡得下来?为个外人,难道我还真能跟他翻脸?事既如此,确确是他原本就无杀意,分毫也无。

如此如彼忖了许久,方正色道:“……他绝不是心存杀意。”

苏兰特道:“此我信。”此言说得平心静气,只是他那对异色的瞳映了斜阳,红得冷艳。

他绝不是心存歹意——这话加隆竟再说不出口了,理屈即词穷,索性大怒,也罢,他倒也未必是歹意,正主都当他是好人,我又何必非度他是歹人不可,我们才是嫡嫡亲的同胞。既本未存心药人,又未真药死了人,我管他葫芦里卖甚狗皮膏药。况苏家那小东西你也莫当他是甚省油的灯,近朱者赤,近我者黑,这小东西活活是老子造了几辈子孽修来的高徒,好的不学,我一肚子的坏水他怕是学了个十足十。嗯,他未必不曾疑心我哥动了杀机,也未必不怕,只是他见我救他,知此事必有转寰,靠着我才好乘凉。我二人怎说也是兄弟,岂有为外人阋墙的道理,他尚不如做个糊涂,只揣了明白拿好话装糊涂,哄我高兴救他性命。哼,一句对对对,一句好好好,指黑为白,说死为生,还他娘的句句在理,险些将明白人说成糊涂人。罢了,小鬼头也不曾少了半根头发,此事大家都糊涂,人生难得糊涂,我何不一般承情客气了场去,冷眼旁观了,日后见甚风使甚舵,管不欠他甚人的情。

宏愿发下,方记起尝拿人手短在先,出了对剑的勾当在后,饶是面皮再厚,也不好直言,如鲠在喉一阵,终于半推卸责任半良心发现道:“……信不信也由着你!哼,亏得无甚人真要杀你,你那武功,真不知你怎生在练,否则,怕谁还能真动你一根毛?”苏兰特闻言,眼珠也不动弹下,自将笛上所系的玉坠拿住把玩,一面懒懒道:“初学三年天下无敌,再学三年寸步难行,好道是姐夫教我的呢。”加隆道:“歪解!你们苏家的武功本也是上乘,苏玲传你的更是绝学,当真学了六年,何至寸步难行。”苏兰特道:“我家的功夫,我爹说啦,学以致用,便行走江湖,也不须得顶天的身手,真格儿顶了天,树大招风。”加隆鼻孔朝天想,你家的功夫还能真顶天?“先兄那功夫……”苏兰特垂头,仍玩那玉坠道:“当年他倒是教我来的,但那功夫原本也难得狠,先兄说待我年及半百,或能更上层楼。待得知了天命,高祖都读书了,再费那功夫习武做甚?”加隆听了诧异,皱眉道:“岂有此理,你资质也不差,恁地就这般难习?”苏兰特道:“我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姐夫您再刨根问底我可怕了:此先兄倒像说过许多道理,我那时就听了个几十年,才懒得学呢——我又不喜欢习武的,后来他出仕为官去了。功诀我倒还记着,改日里默了给姐夫瞧瞧,若是好习,姐夫便教我罢。”加隆冷哼道:“倒像我成心套你家的好物了。”顿一顿,又阴森森道:“功不可轻传,你人小鬼大,只须在功诀中增添删改寥寥数字,我不慎看了怕便连死都不知怎生死的。”苏兰特却笑道:“姐夫多心,这东西仍留了册子的,不在身畔,姐夫若不嫌取它麻烦,元册子与您过目也无妨,那是多年的旧本子,作假与否一望便知。”加隆冷笑道:“我管你元册抄本,那物我也不稀罕,你既收着便休要露手,先时也尝告诫你,怀璧其罪!”苏兰特倒似微微一震,掌中玉坠也松了去,须臾,将手一拱,作礼道:“到底是姐夫……”既像感叹,又像自语,其间又似打不定主意,却再默了片刻,方缓声道:“……您这一说,我倒想起来,先兄留下那心法册子,其间确有处像是少了些字——”

加隆伸手一止,道:“悄声!”

苏兰特见他侧耳倾听,自家抿嘴片刻,笛子在掌心微作轻压,毫不介意道:“恁的?”

加隆皱眉不语,只听得风吹草响,细雨打芭蕉,却再无旁他。苏兰特谑笑道:“想是斗战胜佛在此,孩儿们都来拜了?”言下,果见一只棕灰的大猕猴蹿出来,加隆低声道:“不是它。”话音未落,将指一弹,林中应声飞出几只麻背的鸟来,呼喇喇的一溜儿去了,鸣声颇有些凄切,像是杜鹃。加隆仍不放心,上前探了片刻,方想是错疑了,却听苏兰特笑道:“荒山野岭的,哪有甚么人?”回见苏兰特又拿了袖子把玩,全无一丝在意相,加隆大是不悦,甩手道:“无人不过是你运气!‘少了些字’此话也只好烂在肚里,再不可语于人前。”苏兰特放了袖子笑道:“倒是怀璧其罪呢,怀中无璧也说不得?”加隆冷笑:“人就不能疑你此地无银三百两?!”苏兰特道:“疑我有甚用途?原本究竟缺损与否我也不明,就觉着读不顺畅。是姐夫您说增删,我才隐约记着像有甚么师徒口传心传过来的东西,顺口说来的——真要追究,先兄他在原籍还有个师门恩仇甚么的才是正经。”加隆皱眉道:“甚么师门恩仇?”苏兰特道:“我怎生便知?先兄去得早,又问不得,也不干我事。你们江湖人的关系,朝廷都没有卷宗备案,好道连寻也没地儿寻去。”加隆闻言倒默了,忆起之前尝提及苏玲千里投亲,心知此事绝不简单,许久,自语道:“如此说……此人却全无头绪了……”苏兰特道:“费那事寻人作甚?无非便是个不通,姐夫您见多识广,又博闻强记,改日默了呈您瞧,定能化淤塞为坦途,便真缺了字句,您也定能将这缺省处补回来。”加隆对牛弹琴已久,确将一日的耐性用尽了:“言你精明,竟是个说不通的东西!那册子上写着斗大的险字你不认得?!那是多少先人的心血,倘缺省了去,我怎生补得出来?能创出这套功法必是奇才,我,庸人一个。”苏兰特古怪的瞧他一眼,方团手再作一礼,笑道:“姐夫又恼我了,想此事又是我说差了去,我也不是甚习武的痴人,若缺损便教它丢了罢,原本也找不回的。”顿一顿,淡淡叹道:“这仿佛才是最好,让先兄带入坟墓去便了。”加隆冷哼:“这才像人话。”他气性大,去得也快,便听苏兰特道:“那册子原是先兄的遗物,留下也算个念想,姐夫既说如此不详,却怎生处置了它?”加隆忖了片刻,道:“处置了却也不必,江湖之事,虚虚实实。苏玲遗书之事,休要再提,真格儿让人知了,缺损之事,也绝不能说,若不是完璧,他或者还能留你一条小命,你这般交代了,怕九条命也没了。”苏兰特不冷不热道:“他?”加隆摆手道:“随口说便了,天下之大,你这一路得罪的人难道少了,谁要算计你,我怎生知道。”言下说了,自己心头仍老大的不自在,自也不知方才那算不算得无的放矢了。

山风吹起,林间阴影内立了条黑影,披发左衽,风过其身,一头黑发连动也不曾动了分毫,若不是那对红瞳精光亮得吓人,倒真与山石无异。黑发凝视林间二人许久,袖管空荡荡的一晃,身形已在数丈之外。

加隆似有觉察,又四顾不止,仍一无所获,便听苏兰特笑道:“这雨虽是不大,竟不像要停的模样,咱们还是赶脚吧。”加隆闻言道:“……前几日歇足的店家却不错。”苏兰特笑道:“姐夫尚惦记人家那几坛柏叶酒呢?那倒是好物,听闻是依着古法酿制,苦了些儿,却利痰清心……但咱们此是要去瞧大热闹,转来再饮也不迟罢。”加隆道:“那厢多有凶险,你这样的小东西,瞧热闹争险把自家赔了。”苏兰特道:“怎么?”加隆又不自在了,讷讷道:“……你那背心,一个不慎,丢臭水沟里了。”苏兰特点头道:“原是丢了。”加隆立即倒打一耙道:“哼,看你不痛不痒的模样,想也不是甚好货,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说来俗得很,改日里寻个甚么罕物赔你,亏不了你。”“姐夫见外。”苏兰特眼睛眯了一条缝,斜眼瞧加隆道:“倒是可惜了的,方时还想,这货咱们拿了不过是看个热闹,便舍了热闹不看,说不准哪路的英雄豪杰用得着呢。”加隆嘿嘿冷笑:“你有这么好心?”苏兰特道:“心不太好,就记得姐夫说,兹事体大。”加隆索性斜眼对斜眼道:“屁大,关咱们鸟事,江里的桃花水母也好,林里的野狗也好,教他们叼了去罢。英雄豪杰的,做下善事多,救下几只松鸡野鹤的稀松寻常,说不准哪只好鸟就咬这货作衔环报了。”

苏兰特哦了一声,道:“姐夫英明。”言讫,倒也罢了。

加隆嘴上得了便宜,因道:“江湖之大,热闹多了去,这厢倒有个更大的热闹。”苏兰特笑道:“这却怎说?”加隆伸手在袖中摸出个卷轴,展开,却是张路观图。苏兰特瞧了,道:“这是何物?”加隆道:“是你不上心,此间两桩事沸沸扬扬的,一桩是千佛岩讨逆的事,那些个夫子义正言辞,口诛笔伐,却有甚好瞧的?另一桩便在此了。”苏兰特闻言,又瞧了片刻,道:“……看来倒有些像此间地理。”加隆点头道:“正是。”苏兰特道:“我道眼热呢,官家的疆域图我也瞧过些,止未见一样便了。”加隆道:“你倒说来?”苏兰特含笑道:“若要瞧个分明,去大姐夫处却是方便。”加隆不悦道:“不须那麻烦!”却手指一处,图上以朱笔标了,道:“你道此间是个甚去处?”苏兰特抿嘴道:“这么……”加隆道:“此距千佛岩不远,却是会仙门的禁地。”苏兰特单手执笛,在唇上一点。加隆道:“现下想来,米鸣他们不惜得罪天下豪杰,倾一派之力,便是为了此处了。”苏兰特道:“既是他派禁地,姐夫从何得来?”加隆不愿明言,因道:“言你不上心,哼,这有甚么难得的,江湖这些时日早传得遍地皆是。他会仙门中显是得罪了甚仇家,将这图走出,江湖留言纷杂,有说存了甚上古神兵,有说藏了武林秘籍,有说是甚金银宝藏,更有说事却大条了,说是万斤火药。” 苏兰特笑道:“这却大事。”加隆道:“那显是诳言了,民间哪来这许多火药?我一路亦闻早有信人以图寻过,皆是子虚乌有。”苏兰特道:“原来已有人至那厢去了。”又道:“如此说,此事应当结了罢。”加隆道:“江湖传闻,真真假假。”苏兰特笑道:“信人所言,偏也有人作了耳旁风。”加隆道:“天下之大,便圣人宣教,尚有此为蜜糖彼为砒霜说,何况区区信人。”苏兰特道:“原来如此,于无物处见神兵,见秘笈,见宝藏,此所谓仁者见仁。”却抿嘴笑而不语。加隆道:“这话有趣,嘿嘿,为个风传的物事,争险没打破头,如此之仁,岂非非见不可?”苏兰特笑道:“原来姐夫要去瞧它,这……倒算是个热闹。”加隆冷笑:“不但要瞧它,还要火上浇油。些个牛鬼蛇神来了,总不能教他们白来!不然,你以为我巴巴告诉你这些作甚?!”苏兰特道:“你缺银子。”加隆大怒——虽然的确如此!因冷笑道:“你当就你家的天比簸箕大!”我家祖上也是阔过的!却道:“银子事小,倒是缺些木石滚雷,火油弩箭,急切置办确是麻烦。”苏兰特正色道:“这确是麻烦,倒不是我不肯,姐夫要差遣人,总须先说个明白。”

加隆忖了片刻,点头道:“也罢,你附耳过来:此次三教九流汇聚,散碎人马皆不必管,其间有几股人马……”如此如彼说了一通,伸指在图上划过,道:“他们要至此间,这两条最是必经,可巧正是东西相对。我们将木石滚雷伏在此间,介时火药弩箭齐下,再在此处,”顺着将手一点:“此次放一把火,他们势必夺路逃去,此时若两家争路——”言及至此,加隆便将话隐了。苏兰特点头道:“这便是江湖所谓黑吃黑了。”

加隆不答,却望了图上,心道,不错,正是黑吃黑。此图虽不知是甚人传出,却是冥掌教复了无数份,风传江湖,才闹得不可收拾。此唯恐天下不乱,也不过是想自江湖人争斗中渔利,果然,他所复路观图皆抹去了一条小路,那却是通他冥教川中分舵的。那数路都是见财见利的人马,若遇着争命,他们岂肯往些个滚石处跑?势必沿了那小路走。此千佛岩会,冥教一双掌教都至了,绝非是善罢甘休的架势,因此千佛岩讨逆会那日他川中据点多是空虚,索性黑吃黑拔了它!……借刀杀人的勾当,亏得我哥交代得不露声色,全然于己无干般……罢了,冥掌教老谋深算,此事未见成功,凡事未谋胜先谋败,便是误算了,动不了它冥教的根基,那几路人也不是甚好鸟,成与不成,他们损兵折将,于我也分毫无损。

忖了一回,见苏兰特仍瞧图,道:“便如此,你意下如何?”

苏兰特扁一扁嘴,伤脑筋道,上峰玩物,却教咱们手下的难作处事——姐夫与冥掌教仍做着老茶友呢。罢了,沧海桑田,本不曾有坦途亘古至今,要拆桥要毁路甚么的,我等素来是不知为不知了去,止这几路冥教黑道上的老对头血拼得热闹,便宜他一家独大了。

只是……这一处……竟是真不识地理还是假不识,实不知唱的哪出。

他也不甚挂怀,推图道:“都依姐夫罢。有言长江水清,黄河水浊,各尽其用,咱们也不是来做甚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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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佛岩

雾霭稀薄,晨曦载曜,万象煌煌生辉。

“幸会!”喧嚣声间,听得一汉子道,声若洪钟。偌大一片空场顿时静了些许,几十位先至的汉子纷纷转过头来,其间一人赞道:“好内力!”先时说话的汉子略显得色,却合掌四下一拱,道:“哪里,列位英雄,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正心的一名紫衫客笑面承迎,唱道:“南溟庄主四海倒云龙商万里拜帖!”这紫衫人内力充沛,较先时那汉子尚有过之,说话却字正腔圆,中正平和,混无丝毫以武慑人。商万里不敢怠慢,拜帖道:“幸会!”紫衫人代众收了商万里拜帖,团手一拱,施礼道:“久仰!”相见礼罢,已是一番内力切磋,众人皆喝道:“彩!”商万里收了内力,由本庄几名习武的家丁簇拥中,与众人相会。少时,又见赤红一鲤鱼幡飘然上来,长有丈余,宽三尺,由一玉面童子奋臂举着,紫衫客见幡知人唱道:“青松门鹤发童颜石不闲拜帖!”唱音未落,便见一道人越幡而来,身长六尺盈余,着件木色道袍,头顶是松皮冠,须发皆成银丝,正观其颜,果真人如其名,面若孩童。众人见他身跃鲤鱼,都赞:“好轻功!”石不闲唱诺笑道:“列位谬赞。”鲤鱼幡下,又有数童儿捧了青花瓷坛奉上,酒香如醉,众人大赞,石不闲仍引领他青松门下相见。又听紫衫客唱道:“西凉马帮大漠虎高强、滚地龙高健拜帖!”“无明书生孙亮拜帖!”“玉衡宫碧海观星客曾伏魔拜帖!”……此十数年间亦算盛事一桩,各门各派皆以得意所学拜帖,互通名姓,寒暄切磋,一时彩声不绝。当心那紫衫客笑面迎客,未见人面,已知其名,数家珍般一一颂号迎宾,浑不见一丝难色,较众人以武会友,不觉间倒以不争胜却一筹,更显出彩。过得一阵,人头攒动间,又听得人山号子传声,十分响亮,见着一短髯汉子扛一大肚铜鼎踏歌而来,紫衫客微微一怔,迟疑不语,众人对其腹中所知早已暗自佩服,窃窃道:天下之大,这许久过去,竟才一人像难住了他。待得那汉子近前,紫衫客上前作揖道:“这位是——”虬髯大汉憨笑道:“白线上人,俺姓李,李有力。”喝一声,将臂上大鼎放下,面不红,气不喘。众人喝彩道:“阁下身强体壮,臂能扛鼎,果是身有大力,不负其名。”紫衫客听闻白线上人,方知是鲁班行话,拱手笑道:“原来是五尺杆家,久仰,今方得见,失敬。”李有力微现腼腆,唱诺道:“哪里,先生客气。”众人轰然赞道:“事有巨细,至此竟仍难不住先生,世传冥教路尼天下皆通,见了先生,怕不得愧死。”紫衫客欠身道:“列位过誉,唉——”叹罢,欲言又止。有人忍不得道:“先生忒谦。吾等家底须瞒不得先生,尚未请教先生高姓,师出何门?”早听山间朗声笑道:“未想迎宾的知客先生,竟是眼观六路胡不知,倒是失敬了。”众人闻声,不禁又窃窃道:胡不知确是有所耳闻来得,似乎近来在湖广一带颇有侠行,止无人知他出身若何。眼观六路,论其所知,确也不枉。胡不知作礼道:“原来是水镜山庄聿竹载言何志书何兄!”话音未落,已见一青衫书生立于人前,肩后斜负管笔筒,含笑道:“贤弟别来安好?”胡不知微微摇头,叹道:“夙夜不敢言安。”却四下抱拳,坦然道:“在下胡不知,乃是飞翎刀客胡承方之子,家父为冥教所害,家仇难安,尝潜入冥教,唉,说来惭愧,胡某起心极大,却迄今仍是一事无成。止尝在冥教路尼手下做过三年的看阁书僮,知了些江湖事,但眼观六路实不敢当。”胡承方在江湖上确是一方侠士,前些年为冥教卒子所害,但众人闻胡不知自言潜入冥教云云,乍听也免不得骇然:且不论胡不知如何,如此知人之士,竟只是冥教魔头帐下看守院阁之人,若换了路尼本人那还了得?如此,正道中人对冥教哪里还有秘密可言。由是不免惴惴,多有不自在处,言语也稀微起来,一时,听得淙淙溪水声响。胡不知浑然不觉,因言及家人罹难,忍不得泪水纵横。众人见胡不知痛心,大都悯然,便好言宽慰。何志书道:“贤弟不必太过伤心,今江湖正道聚于此地,正是为以有道伐无道,贤弟潜于冥教,所知甚多,日后必是我正道中人一大助力。”众人闻何志书言之成理,亦点头幸他是友非敌,倒是松口气来。胡不知暗叹,自行思道,蒙何兄青眼高看,如何当得?路尼家藏阁之巨,实是连我也难确言,此说来非但惭愧,怕是也无人能信了,以家丁往来言谈论,我度藏阁少则十数处,看阁的下人也有好几百,某家不过在一处偏阁洒扫三年,确狠偷过些书,但阁中所藏皆非要术,比不得正阁,路尼本人也不甚介意,来得寥寥,我止记着远见过他白发三五次,连正脸也没瞧清……唉,听闻那路尼入阁则不知春秋,乃至韶华白头,如此人物,便恨得咬牙切齿,却怎生与之比肩?但何兄一片善意,不可拂了好人心,有用无能且放一旁,也只能尽心竭力,报答平生便了,因道:“岂敢,惟愿竭尽绵力薄材。”众人也多少底气不足,七零八落道:“此心甚赞。”倒是李有力携了胡不知手,道:“先生眼中有俺五尺杆家,先生的事,李有力愿效劳,先敬先生一碗。”

何志书与众人相见,寒暄已毕,乃前行数步,在一壁冲天竖立的高岩前站定,作揖道:“诸位,且听在下一言。”单论何志书其名,在江湖上也曾是有过些声名,世传早年他尝孤身行商,不慎闯入匪窝,便一柄判官笔诛了祸害百姓的盗匪十七人,在朝廷处报了功,得过官家声铁笔天雄的美誉,其后便专心过起乡绅,鲜有言语,他若不来,本也无人记得江湖还有这号人物了。但此间众人皆是应帖赴会,同乡倒罢,天下之大,如何真谋面闻名那许多?大都对面相逢,客套句久仰,说来也都差不离,谁人说话讨喜,便得人缘便了。众人见他开言,礼数十足,便静下声来,听何志书道:“常言‘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况今日一大盛事,列位皆是成名的英雄,有望的豪杰,今同聚一处,当得笔录流传江湖,以我正道浩浩声威,警训为非作歹者。”众人闻言,皆道:“一举多得,妙哉。”何志书笑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吾等赳赳武夫,质胜于文,秉笔述为之事原非所长,却也不敢有辱斯文,今以武会友,寄怀于书,传名为表,警世为里,此心此情,还请天人共鉴。”说罢,猱身而上,将笔筒一抖,那筒中飞起一卷轴,半人来长,何志书凌空将手拂去,岩壁上如雪光喷涌,沿壁平平整整铺洒开去,却是一轴冷金砑花纸,纸面莹澈,碎金流光熠熠闪动,其上朱书偌大一“侠”字。众人见此,放声喝彩。胡不知益发钦服,暗自点头道,闻何家内家功夫了得,今日见这手好字,遒劲洒脱,确确然名至实归了,若放在冥教中,虽不知长老若何,但执事级人物,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江湖正道中卧虎藏龙,冥教一教之力,想要只手遮天,绝非易事。却不自觉又想起路尼,自家东躲西藏这一年半载,尚是完身,禁不得毛骨悚然起来。正想处,众人连番喝彩,胡不知也仰头望去:此间壁立百仞,层崖立壁若列屏冲霄,何志书信步来去如履平地,身形娴雅,其翩若惊鸿,其矫若游龙,便见他回手返拂,又是一轴长卷若展云般自他身前反铺开去,如此往复,稍时,三轴巨幅沿壁云展而出,俨然一体,卷头由上而下,龙飞凤舞道“侠义榜”。

众人见榜肃然,江湖惯例,以武会友礼数非轻,盖文以附众,武以威敌,兼资文武,方是无友不亲无敌不服的正人。何志书此番铺排看似信手展幅,细细思来,须是别有深意,譬如上轴凌空,必飞沿走壁,考的是游龙飞燕的轻功,倘笔走龙蛇处,一口劲上不来,便为不美;下轴依壁,壁下乱石嶙峋,有的尖锐如利剑一般,立足极难,考得是岿然不动的下盘功底,非但如此,自古书剑一体,以书为鉴,可明武者内力,倘落笔轻浮,贻笑大方自不必言,倘丹田运气,以扛鼎的巨力粗豪一笔下去,金笺迸裂,纵入木入石,亦是落了下乘。阴阳刚柔,轻重拿捏,各家自在其妙,却非一言可以蔽之了。识得厉害,一时,此间众人静默下来,百十双眼睛都注视了那丹朱的侠义榜三字,各将平生所学自胸中过了百十来遍,均想,此幅日后势必流传甚广,我门派立足江湖,切莫将声望丢在某家手中。这一想,许多人掌心都渗出些微汗来。

沉寂已久,听有人道:“何兄此心若金,今日我正教中人共签侠义,必请先生作榜上第一人。”

众人闻言,皆点头道:“此言甚善。”

众口一词,倒有泰半人因而暗松口气,榜上第一人虽是荣耀,名副其实却难,盖誉满天下者势必谤满天下,此榜日后光耀自不必言,其上第一人当得此名倒罢,若当不得,却教人怎生消受得起?何志书乃是此榜首倡之士,功不可没,于礼,他作第一人,却省了许多非议,亦不失为美事一桩。

何志书省得众人心思,不由微笑,应允道:“列位美意,何某便献丑了。”

言讫,仰首向壁上巨幅一望,那巨幅以沉香砑纸,书香沁人,纸面以冷金暗有雁飞鱼沉纹、狮凤纹并钟鼎纹,文缕奇细,施以蜀蜡,蜡光莹润,卷首侠义榜三字劲骨丰肌,近之龙威虎震,剑拔弩张,远之鸾翔凤翥,风卷云舒,有碧海汪洋恣肆,亦不失仙露明珠朗润,数字书尽剑胆琴心。略作沉吟,何志书缓步上前,将手轻拨,袖中抛出枚石子模样的物事,便听那厢若诸行无常的晨钟般,嗡的沉沉一响,众人尚未还神,何志书掌中已多了诺大一只青瓷酒坛,却是石不闲送来的新酿。何志书向石不闲点头谢过,伸掌在那酒坛上轻作一拍,颠过酒坛来,坛中新醅淌出,落势竟极为缓和,远望如水晶玉柱般,浑不见乱琼飞溅,众人方留意他足前有一泓春水,水底石色如玉,却不是天作的砚台?也不见他怎生入墨,酒入春水,一缕墨色便随酒晕染开去,渐次浓郁,终于黑润如漆,散出淡淡的梨香,闻之自醉。待得酒尽,何志书反手轻拨,将青瓷酒坛轻掷还去,后背笔筒微作一震,判官笔斜斜飞出,不过七寸来长,何志书信手拈笔,那笔陡然暴长,何志书执笔抡臂,在墨池一点,笔长却又倏地缩起,当即便见墨如长虹刺空,直奔侠义榜而去,何志书追步而来,奋笔疾书,纵横开阖,落笔处,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书毕,何志书收笔入筒,转身施礼,笑道:“何某不才,不敢谬称龙头,今日盛事,何某甘为凤尾,但愿莫辱没了列位英名。”

众人见他笔若奔猊,泰半已有钦服意,识得妙处的,更暗生自愧,有数位已默然退在一旁,而他竟落笔榜末,不由都道:“先生高义。”

胡不知惊喜不已,何志书方时使着水镜山庄旧年成名的悲秋十三帖中招式,路尼阁中确有记载,分毫也无误,单以招式论,平平无奇,路尼将其束之偏阁,自是不屑,但他怎能料想如此平庸的招式,何志书本人使来,却是如此潇洒大方。非但如是,胡不知方时见得分明,何志书筒中那笔判官笔乃镔铁打制,笔头尖锐锋利,寒光凛凛,显是戳扎刺喉的利器,侠义榜的冷金笺纸却是个柔物,山间风大,榜纸鼓动有声,如何能写得起字来?此必是何志书真气臻于至化,凝于笔头,凌空点墨,以气画字。思及至此,再见侠义榜蜡光莹润,碎金璨然,轻风拂动,微光闪烁明灭不止,如万道金蛇,腾舞戏于云霞之间,何志书手书银钩虿尾,力透纸背,种种臻妙,竟教人连移目也难。胡不知愈看愈是欣喜,愈思愈是钦佩:皆言笔为心照,此山岳作砚,云霞作笺,长虹为笔,气化为文,天下能为者有几?!更为可贵者,如此人物,甘为凤尾,不作龙头,此又是何等胸襟。想得入神,又不免惜道:何兄这般好内力,只可叹水镜山庄笔法,唉,终是难成大家……咦?我在那阁中也看过几套笔法,虽是记得不真,改日与何兄钻研一番,但愿能有些助益罢。

正想处,却见何志书缓步而来,将出一管墨色钟鼎文湖笔,笑道:“贤弟今日身为知客,却是劳顿辛苦,还请义榜题名。”胡不知汗颜道:“岂敢,何兄高义,天地可鉴,胡某却是无名小辈,为一己私仇,尝潜入魔教,虽不致助纣为虐,却未见作过甚好事,怎敢妄言侠义二字?毋论榜上第二人,惭愧,实是惭愧。”何志书笑道:“百善孝为先,贤弟家仇虽为私,亦是正道,有甚难言?既聚于此间,便是同路,可以结伴为友,可以患难与共,可以同仇敌忾,贤弟之仇,便是此间各位英雄公仇。况贤弟只身潜入冥教,完璧而出,何其英雄磊落,便要正告魔教中人,这世间乾坤朗朗,邪不胜正,休得小觑了大道坦荡。”

众人原本倒有些异议,闻他如此说,齐声喝彩道:“此言大是!”

胡不知心中感激,不禁双目含泪,昔时在路尼书阁偷书,尝闻聿竹载言何兄为人冷傲清高,书生意气十足,某家自逃脱魔道而来,数番得何兄看照,倘论书生意气,何兄确不少了去,却是心胸宽广的好汉子。魔教藏书虽巨,所知亦不可谓不广,而今看来,毕竟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所谓天下尽知,也不过贻笑大方便了。胡某完身脱教,已属天大的侥幸,今又得一兄长如此,上苍待我不薄!因是掩目偷拭了泪,取过笔来,饱蘸浓墨,再望一眼侠义榜,将招式于胸中一走,方气沉丹田,举步上前,运笔如飞,在何志书旁侧落下名姓,其字清刚,如快刀斫削,棱角分明。

书罢,胸中许多年郁气烟消云散,胡不知倒悬了笔,赧颜作揖道:“列位,胡某献丑。”

众人亦是一般客套过,再往下书名,却多有推诿,过得一阵,方寥寥数人上前,皆靠了何胡二人书在榜末,此多是不意扬名的磊落客,观其落笔,也颇为潇洒。何志书四下环顾,见此间水石清华,风光十分秀丽,因轻作一笑,探手入怀,取出只墨色黄杨木觞来,漆有丹朱山河,古色古香,仍取梨花酒来向觞中倾了三五分酒,笑道:“萍水逢缘。”言讫,伸手一拨,那酒觞如人手托着一般,平平飞入一道溪流中,随清波起伏飘荡,那溪流曲折蜿蜒,稍时,酒觞便搁浅在溪岸,正对一短髯汉子。何志书合手一拱,道:“这位——”胡不知忙道:“绝影剑马晴明。”何志书笑道:“容何某借花献佛,敬马兄一杯。”马晴明捧了酒觞,一饮而尽,笑道:“客气,客气。”何志书将手再自怀中一探,取出支桐管纹有凤来仪笔,笑道:“朋者,凤也,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马晴明笑道:“承何兄吉言。”言讫,倒也不拘细礼,将酒觞合在掌心,唱个诺,接了桐笔,一面蘸墨,一面也有些疑虑道,这却怎生好,也签在卷末么?乃听何志书笑道:“今日盛举,闻少林湛海大师、武当长真道长皆在观礼之列,他二人是武林中前辈,德才兼备,威名赫赫,若论榜首,自是非他二人莫属。至于其他,此榜名为侠义,旨在警恶扬善,原本无尊卑贵贱,心诚为大,各位皆是坦荡之人,何某以为,不必过谦,况那些繁文缛节的,武林中也不宜太过讲究。”马晴明闻言笑道:“何兄此言甚善,圣教诸君也都未有驾临,以他们的名声,礼当为天下先,但榜上寥落,须是不美,马某原本不才,今能与天下英雄同列,实感荣幸。”言讫,气定丹田,飞走两步,左手执觞,右手抡笔,奋笔书名,正落笔榜心,其字跌宕遒丽。书罢,马晴明手执酒觞,取酒斟上,亦置于溪水中。

此一书破了僵局,众人长舒口气,拊掌大笑喝彩不止。

何志书含笑点头,再取酒觞如前,又不动他笔筒,袖间取螺钿飞鱼笔,道:“泰器之山,文鳐鱼出南海,鸟翼苍文,昼游西海,夜入北海。其音如鸾鸡,见则天下大穰。”取墨玉嵌白鹿衔环笔,道:“皎皎白鹿,体质驯良。其质皎耀,如鸿如霜,昔西王母慕黄帝之德,乘白鹿来献白玉环,后周平王东迁,见白鹿游于白鹿原,皆泰运之象。”取苍角松纹九尾笔道:“青丘奇兽,九尾之狐。有道翔见,出则衔书。昔有白狐九尾造于禹,白者,禹之服也。其九尾者,王之证也。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便见他不断从怀中掏出佳笔,一面口若悬河,滔滔而谈,众人固然赞他博闻广知,但这此间皆是些江湖豪杰,虽亦不乏些舞文弄墨的雅客,毕竟粗人居多,又恁的耐得住他这般天南海北何罗之鱼鬼车之鸟的神侃,听得多了,自然心生抑郁,连呼气也不畅快,反倒觉着他虚浮炫耀,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打断。

正气闷之际,听得有人咳嗽一声,众人纷纷转头去,却是五尺杆家的李有力——原来一只酒觞正飘在他脚边。李有力瞧了酒觞,赧颜道:“何先生好意,俺是个粗人,打小便不识字,这——”众人耳闻眼见何志书拽文弄笔已是困倦,原本毛笔能写字便足矣,何必翻出这许多酸文?早盼有人打断他了场,李有力这般一说,众人纷纷点头,大都颇以为是,有年青的更笑吟吟瞧何志书,江湖汉子不习字也不算甚奇事,不识字再好的笔也无用了。胡不知忙圆场笑道:“这——李兄若不介意,胡某可以代笔。”何志书笑道:“名姓原本无形之物,尔呼之,吾知之,又何必非拘泥文字象形不可?江湖人咬文嚼字,反是落了下乘,李兄既是五尺杆家,若能别开生面留个印记,亦是美事。”众人闻言,先时笑着瞧热闹的倒也多赞同他此言不拘细节,因是方才不耐也烟消云散了去。李有力摸摸后脑勺,仍赧颜道:“先生看得起,俺便献丑了。”便见他走到榜前,深吸口气,双脚往下一踩,提身而起,袖中摸出把怪模怪样的兵刃,看准纸面,嗤嗤抹去,已在榜顶正中抹出一尊坐脊佛。众人先时见他力能扛鼎,都道他练着硬家功夫,此番见他展出飞檐走壁的上乘轻功,大都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李有力抹了佛影,飞身下来,将兵刃擦擦,却是两片瓦刀。

胡不知点头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此言诚不我欺。”

李有力爱惜的收了瓦刀,仍赧颜道:“多谢先生夸奖。”此方饮了酒,又小心斟了,将觞重置溪流中。

如此,曲水流觞自不必题,江湖汉子饮了些酒,兴致渐次高昂。过得一阵,千佛岩上甘醴会友,已是热闹非凡,场面十分融洽。菩提拳惠远禅师瞧了这许久,忽而将鹤发童颜石不闲请至一旁,低语道:“石施主,寂木大师罹难,咱们今日说甚也含吊唁之意,这——”说着,往众人一望,皱皱眉道:“您看,不是老僧多心,待得湛海大师他们驾临,瞧见这许多欢喜怕有些不妥罢?”石不闲闻言一怔,道:“这……”四下一顾,亦觉着些不妥,道:“这却怎生好?江湖中人相逢恨晚本也是应该,但……唉……这却怎好搅了众位英雄……”

踌躇难定,喧嚣声又起,慧远禅师与石不闲皆循声望去,却见酒觞置于一旁,二人相争起来。这二人一般打扮,短打结束,各提一根齐眉棍,石不闲认得,乃是九龙棍独孤松一双传人独孤瑰、独孤瑜,二人斗做一处,棍影点点,一时倒瞧不清孰兄孰弟。石不闲只道兄弟二人为谁人书名争斗,因高叫道:“独孤兄弟,常言血浓于水,便天大之事,何必付诸干戈?”独孤二人闻言,皆卖个破绽,整整齐齐跳出圈外,唱个诺道:“见笑!”言谈间,哪里有半分不睦的模样。独孤瑰面含抑郁,叹口气抱歉道:“一点私念,搅了列位清兴,我独孤兄弟在此谢过。”一时也有些踌躇,望了兄弟一眼,独孤瑜面容亦是一般悲郁,道:“这事说来惭愧……唉,我兄弟二人困扰这许多年,也无能为解,眼见年事已高,再闭门造车下去,怕是终身也得抱憾了……”独孤瑰点点头,道:“还是我来说罢。”微做沉吟,又道:“独孤家原本走镖为本,自祖上传下便使棍护身,家传的九龙棍法,经家父推敲琢磨,四十年前名震江湖——”群豪闻言,微微有些不悦,石不闲笑道:“独孤老人家的棍法,确自成一家。”独孤瑰也觉出方才话似乎说得不太对,但在他心中,父亲确确然英武非凡,与神人无异,一时倒想不出哪里说得不好,顿一顿又道:“人道是虎父无犬子,唉,家父当年威名在外,我兄弟二人却是不成器的材质……家父仙逝得早,家中只有九龙棍法的画影抄本,我兄弟二人想,不改父道乃是孝,即便不算甚习武的苗子,勤总能补些拙的。因是与舍弟照了抄本,闭门习武,苦练已有几十个年头。”独孤瑜接口道:“这许多年来,我和兄长起早贪黑,互作扶助,我不懂的,有兄长提点,我侥幸明了的,也能得兄长探讨,磕磕碰碰,总算是习得顺手了。只有一事,乃是家父平生所创最为得意的一招,家父在生时与人切磋,屡次凭此化险为夷,我与兄长习了,却皆不得精要。唉……”他二人对望一眼,显是羞愧难言,又默了片刻,独孤瑜终于道:“……每败一次,我兄弟便在身上刺上一道,以示埋头苦练,莫要有辱家父英名,至今已三十年有余。只是——”

他兄弟二人卷起裤腿,众人禁不得感叹一声,那二人大腿上横七竖八皆是刀伤,结了疤,怵目惊心,众人虽不见得便服了九龙棍,但此二人至孝之心,却真真教人动容,纷纷道:“如若不忌讳,此间诸位集思,或可有些助益。”胡不知亦动了同情,寻思道,人生于天地,原本资质各异,有人无师自通,有人却千难万阻,此是老天的不公,却让至孝之人如是为难。也不知胡某所学,能有些须用途否?乃听独孤瑰颓然叹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二人已是年逾半百,哪里还有甚忌讳?我兄弟二人皆不能承袭父业,非但无颜在此榜书名,便是立足人世,亦是惭愧。只盼上苍垂帘,得一高人指点迷津,否则可当真要死不瞑目了!”独孤瑜亦点头道:“兄长所言甚是。”石不闲道:“既不忌讳,不妨道来。”独孤瑰道:“如此,我与舍弟便使来,只是……唉,究竟是否学对架势,连我兄弟二人也不知。”

兄弟二人俱是一叹,相对而立,齐喝一声,沉肩滑步,举棍前刺,人与棍连做一个之字般,架势倒极为简陋。

众人大多咦呀一声,一时瞧不出妙处者也不少,沉稳者倒猜度恐或有他人瞧出精义,浮躁者却已有寻思,这独孤二人为人至孝,自然以为其父神勇无敌,这招怕未必有甚妙处。良久,也无人开言,却渐次听闻哦、啊呀叹出,独孤兄弟皆往人群中望去,满眼期盼。

胡不知看得分明,捻须忖道,我记得九龙棍法这一招由少林棍法化出,想是与其俗家弟子有甚渊源,今见也确得其精妙。这二人倒不是架势差池了,只是此招以守为攻,起手开阖,后招自在挥洒的路子十分宽广,以拙御巧、后发制人十分要紧……但瞧这二人,年过半百,鬓生白发,怎忍心当众点破?待得人散了,寻他二人详述,或更为妥当。

却见一僧衣人缓缓走出,合掌道:“老僧慧远,向二位讨教此招。”

独孤兄弟相互一望,不知其意,忖必是切磋,因还了礼,仍齐喝一声,沉肩滑步,一左一右,齐齐将棍刺出,慧远禅师微微一笑,袖袍拂起,将独孤瑰棍向左一拨,欺身上前,伸拳竟直奔他天灵而去,独孤瑾大惊,顾不得招式与否,挺棍斜刺,慧远侧身让过,翻掌化拳便奔独孤瑾面门,独孤瑰骇出身冷汗,横棍便扫。三人斗做一处,慧远将菩提拳路展开,刚柔并进,姿态倒也潇洒大方,只是他招招皆奔独孤兄弟要穴,未免失了佛相慈悲。那慧远拳拳风响,显是内力充沛,若一拳击中,以独孤二人的内力,怕便废了。独孤兄弟情深,一者见另一者涉险,早心惊肉跳,哪里还顾得思虑出甚招式?因是信手拈一招是一招,尽是进手,无一招自顾防身,好在兄弟二人一处习武,早晚勤练,虽心急了乱棍一气,招式、默契却早入血脉,烂在髓里,亦自有章法,便见棍影如雨,绞缠来去,却绝不自伤,过了三五十回合,独孤兄弟行棍收发较先时大为自然,两条棍使得翻江倒海,远如二龙戏珠,将慧远罩于其间。众人看得兴起,不禁“哦,哦”低声赞叹,先时存些轻视意者,许多陡生惧意,却想,九龙棍名不虚传,若我等遇着这兄弟二人,当真不知如何应对了。慧远面色平和,亦是以快打快,使得兴起,身形忽而一闪,拳如乱花,照独孤二人全身十数处要穴乱击而出,独孤二人避无可避,只得沉肩滑步,破釜沉舟向前刺出。听得沉闷两声,那棍势出得极巧,慧远两拳正被棍身截住,独孤二人杀得冷汗淋漓,早失了神志,顺势直点,其快如电。

胡不知高喝道:“不可!”

石不闲亦惊呼道:“二位且住!”

独孤双棍皆打在慧远身上,好在他二人闻声一惊,内力紊乱了些,棍击不算太重。慧远禅师面色惨白,稍时,调和内息,仍笑而合掌道:“独孤家九龙棍法,名不虚传,老僧钦服。”

独孤兄弟双棍齐齐落地,面上皆是浊泪纵横,忽而抱在一处,放声大哭。

慧远踱步过去,拾起方才兄弟二人置下的酒觞,微笑道:“二位,此一觞酒,可以共饮了。”

独孤兄弟闻言,不顾颜面,倒身拜道:“多谢恩人赐教。”

慧远忙扶道:“举手之劳,礼重了。”

独孤瑰接了酒觞,道:“我兄弟二人,此酒却止一觞,恩公,今日赐教大恩没齿难忘,此一觞酒,”独孤瑾道:“我兄弟二人恭敬恩公。”慧远闻言明意,又是一笑,道:“这……老僧便僭越了。”言讫,饮了酒,取笔为二人代书独孤于榜。

众人敬他为人,喝彩鼓掌不题。慧远禅师微微踌躇,诸位英豪确都是热心热肠,其志之忱,实乃天性,先时所虑之事,竟是当说不当?正听何志书笑谓胡不知道:“贤弟,那厢仿佛又来了一路英雄。”胡不知转眼望去,肃容道:“是圣教天蝎堂诸君莅临。”声音不大,众人皆一震,圣教威名素著,非旁他门派可比,岩上一时安静下来。慧远禅师点点头,却想,是我杞人忧天了……一面也向山路望去,一路人委折而上,渐行渐近,慧远又想,老僧与米家老堂主谋面虽是不多,也极敬他是位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壮年早逝实在可惜,人言虎父无犬子,传闻承袭老堂主的米罗也是位少年英杰,却不知是其间哪位了?再细望去,那行人行路有些踉跄,其间确有数人步履沉稳,是练家子的模样,却并不显得出类拔萃。慧远一怔,心忖,莫不是风烟缥缈,看走了眼?又或米家少堂主修身养性,淡薄名利,虽血性年纪,早已尽去争斗名心。何志书微微摇头,轻笑道:“我看米家堂主却不在其中。”胡不知点头道:“仿佛是不在。”顿一顿,又道:“听闻圣教诸君一路多有坎坷,数日之前——”便将棋岩一事略略述来。胡不知自脱了冥教,万事谨小慎微,因并未亲身去往棋岩观局,所知不详,点到为止,人群中有日前棋岩伤亡者亲友,虽亦未亲见,也将所知道来,凑来倒也八九不离十。群豪闻讯,大多讶然,继而愤然。慧远不谙此情,闻讯自知修行欠省,乃至心性不定,亦颇为惭愧,问:“……圣教诸君伤势若何?”人群中惋叹一声,叹毕都有些默了:遇着冥教两大掌教,却能有甚好事?胡不知悄声道:“如是说,圣教几位难不成……”倒将言语噎下,岩上诸人也多有相类想法,想米罗他们怕是重伤在身,往好想说是来不得了,若有个万一……也都未说出口来,江湖中人虽未必笃信幽有鬼神,一语成谶之类的忌讳也总是有的,一时望了侠义榜,面色灰暗,暗叹道:此会此榜,若少了他几位人物,实是失色太多。何志书微笑道:“所谓不闻凶信便是吉,观天蝎堂诸君衣着朴质,并非服丧,当无大碍。”众人松却口气,又听何志书缓缓道:“某虽寡闻,游历江湖,亦尝闻从魁阁主阿鲁迪巴少时与人相约明月桥墩,江上大水,沿岸居民皆举家登高避难,少阁主自岿然不动。过得时辰,与从众人皆道客为水阻必不莅临,少阁主却道,宁人失信于我,不可我失信于人。如此等得四日三夜,方见一老翁撑藕划子而来,藕划上是一瓮白灰,原来人有旦夕祸福,少阁主所候之人遭遇不幸,临终使家仆将骨灰带至,不负所约,时水过桥头,少阁主独立桥墩上,水漫齐腰,此——亦是当年江湖中一段佳话。常言人以群分,圣教若非信义充于栋宇,怎可令稚子抱桥,逝者践约?某家以为,今日之会,几位黄金剑客断不至失约,既身不在此行人中,当是他事耽搁,随后必至,否则,有何面目与那从魁阁主齐名共事?吾等只管静候便是。”群豪闻言,肃然起敬。

何志书自微微颔首,轻抚一管桐笔,胡不知正在他身侧,见他似是出神,忽而目光闪动,展眉一笑,低声自语道:“世事如赌,冥掌教一局春秋,如此教主,出人意表,实在是……有趣……”不知为何,胡不知心下陡然一寒,山风灌入紫衫,他忍不得打个冷噤。

此时脚步声近,山道上那行人已趋步上岩,行前数人落足沉稳,虽是身上皆带些轻重不等的新伤,神态颇为威猛,落在行末的伤者,则两两搀扶,面上皆有风尘之色。胡不知见得明了,方想,却是我疏忽,先时只顾天蝎堂的威名,原来他们尚护着明镜台楚家的几位弟兄……此等小事原本也无须挂怀,止胡不知心念纷杂,没来由自问道:如若路尼在此……能否也看漏了去?心下一酸,却自答道:不能,若是路尼,当不至有此误……不能!他反复自念,字字如重锤在心上一击,由是神思凌乱,魂不守舍,不自觉退却半步,在旁侧一短髯汉子胳臂上一撞。那汉子似有似无哼声,胡不知微惊,收了恍惚,见天蝎堂诸人零零散散,已陆续上了岩。行末二者皆是明镜台的人,一老一少,白发人搀扶了黑发人,十分狼狈。那少者身材甚高,若仔细端量,眉目也颇为清秀,止他此刻面布污血,形容颇有几分可怖。胡不知认得此人乃是明镜台的掌门楚万水,腰间佩一柄双刃剑,传与玄枵门卡妙所持无刃剑本出一家,因是闻名,剑身以古法填白晶冰裂纹,出鞘银光耀目,美绝丽绝。明镜台剑法端正和雅,并不以凌厉见长,楚万水以冰裂剑使来,有如霜雪凌风,清朗飘逸,但论楚万水其人,却是霹雳雷霆,十分火爆,剑冷性热,故而颂号冰火二重天。

见得来客带伤,众人纷纷让出道路,热心者则挤上前去,接手分扶了伤者,其间也有楚万水与那老者。楚万水踉跄前行数步,眼含血丝,目光混沌,在人群中来回扫寻,倏地一定,面色凛然,甩脱搀扶之人,奋力立住,目眦尽裂,粗声喝道:“左鸣义,姓左的,出来!”

炸雷般一喝,众人皆顺他目光望去,楚万水自家更是神色狠极,几是要将左鸣义生吞了去。左鸣义与楚万水不过数面之缘,相交极浅,一时不知就里,惊震之下,举步上前,拱手道:“楚兄这是——”楚万山向他身后一指,恨恨道:“你问他!”左鸣义闻言,心中度了十之八九,转身往帮中弟兄一瞥,将目光定在一麻衣人身上,沉声问:“怎么回事?”麻衣人自见楚万水,早已冷汗涔涔,闻言扑的一声跪倒,颤抖不止。左鸣义上前一步,厉声道:“说!”麻衣人面色如土道:“……左烽死罪。”此人在左家木帮坐第七把交椅,平素里好酒也好赌,前些时日掷骰子耍输得倾家荡产,这倒罢了,糟的是入局时烂醉,也不知怎生混闹就把妻房也赔了出去,待得酒醒,肠子也悔青了,赢家倒许他赎回他发妻,却敲他纹银几十两,左烽哪来这许多银两?早急得要操刀杀人了,他也不知从哪里听来,说一伙马贼劫了许多值钱的山货碰头,便动了心肠,自谓劫马贼的东西不叫劫,他又要自匿了这许多财物,也未敢声张,止着了几个心腹,携了白道上人皆鄙夷的迷魂香并蒙汗药,趁明镜台众人郊外设宴迎客时,偷偷投在酒饭中,将人蒙翻了,翻行囊却是圣教托人送来的信件,方知是弄错了,哪里是甚么马贼?!“属下见信上封蜡印记,才知道闯下大祸……又怕追究,就把他们放在郊外……走了……”楚万水怒喝道:“还敢强辩!”原来楚万水率众赴千佛岩,天蝎堂信使蔡十九携艾俄罗斯并风二所托信件送来,楚万水于信中所言倒也不甚在意,出于礼义,便在郊外设宴款待。楚万水为人豪爽,声名亦佳,蔡十九也未想他摆出的筵席会有蒙汗药,因是毫无防备,待得觉察不对,已是迟了,竟一并被左烽放倒。左烽畏罪逃去,孰料明镜台倒真遇上一伙马贼,众人药性未过,再怎生强撑,如何与骑着高头大马的马贼搏命?休说战斗,连走也走不得。幸得蔡十九放了烟花弹子,天蝎堂左近弟兄赶来相救,否则明镜台好手怕是悉数交代了。楚万水止在左烽搜寻包袱行李时记下他模样衣着腰间标记,后来与尚有神识之人相对,认出是木帮之人,其他内情一概不谙,因是认定是左家木帮狼心。左烽听闻楚万水所述,魂飞天外,赌咒发誓道自家与后来杀人的马贼绝无瓜葛,却有何人肯信他去?

慧远细观明镜台诸人伤势,确不似左家木帮武功,出家人心怀慈悲,不免想,此人当真是不义,但总也有罪责轻重,若真谋财害命,出家人也难论姑息在家人,若止在下药,论其罪来……唉,人死不能复生,若左烽真与马贼不是一伙,又何必多杀一条命来?却谓胡不知道:“胡施主,您见多识广,您瞧明镜台诸位的伤,可是左家木帮的武功?”胡不知点点头,悄声道:“倒像是寻常马贼的刀法……木帮与马贼,听闻倒像是有些梁子来得……”石不闲在侧闻言,知慧远动了恻隐,止是此刻未免不合时宜,想天蝎堂也有好手在,怎可能无人看出武功路数,显是明镜台对此恨极,绝无转寰余地,便悄声道:“像与不像……此等行径怕也是该杀了罢。”慧远叹道:“这……若止下药,虽也难说饶死,但或许还能有些求情活命的借口……唉,好歹人命关天哪……”楚万水听得,暴怒——石不闲所料不差,明镜台平白折了数位同袍,楚万水拼死掩护,也给马贼来回砍劈,早前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若不是天蝎堂数位好手撇了信件之事,三日三夜轮换了以内力助他疗伤,他也进了鬼门关,经历这许多,自是对左家木帮恨极,非但左烽辩解他听不进,之前蔡十九等也疑心不见得是左家木帮的人,楚万水在山上见了左烽,也将蔡十九所疑付诸脑后,拼着在千佛岩大闹一场,也定要报仇雪恨——楚万水冲人群一指,厉声道:“他左家的是人,是命,我明镜台的就不是命?!”慧远合掌道:“阿弥陀佛,左家楚家,都是众生。”

楚万水勃然大怒,剑光一寒,噌的拔出剑来。却见人影飘身过来,左鸣义已伸手抓了冰纹剑,楚万水此刻重伤,一口气却无论如何咽不下,也不顾好看与否,拽了冰纹剑,狠命向后一扯,左鸣义手掌鲜血直流,却兀自握着冰纹剑。楚万水大喝道:“姓左的,今日我与你势不两立!”左鸣义叹口气,道:“与姓左的有怨也好,结仇也罢,木帮也自有道义在。”言讫,并不回头,左烽面无人色,颤了一回,扑通跪倒,道:“不仁……必死……”言语颤抖,默了片刻,终于一咬牙,从腰间拔出匕首,大声道:“不义当诛!”木帮众人闻言,多侧目不忍,左烽嗤的拉开衣衫,当胸刺入,血溅当场。他派众人不意他自尽,啊呀惊呼,只有何志书暗作一笑,低声自语道:“此虽下品,但愿赌服输,倒也有几分可爱……”左鸣义放开冰纹剑,转过身来,左烽惨然道:“帮主,下药的是我,我对不住明镜台各位,对不住左家木帮……我该死,我认……这杀人越货的勾当,可当真……不是我做的……”左鸣义点头道:“我信。”左烽身子扑的倒下,立时气绝。左鸣义走上前去,低声道:“既已一死赎罪,还是兄弟。你的妻房,左家木帮定会替你赎回,你家老小,左家木帮也定会悉心照料,你泉下安心。”说罢,俯身拔出匕首,伸手将左烽双眼阖了去。

楚万水见左烽已死,心中恨意消去许多,方想起蔡十九与慧远所言,寻思道,看来杀我弟兄的当真不是此人,他害我明镜台不浅,我虽恨他入骨,也认他是条汉子。

左鸣义站起身来,向众人拱手一礼,叹道:“左家木帮起于乱世流民,深知贼过如梳,其害有甚于洪水猛兽,先祖遗训,仁义为侠,反之为盗。左某无能,今下属为此不仁不义之事,左某难辞其咎,愧对先祖,亦愧与诸位共论英雄。”言讫,取了桐笔,猱身而上,将自家名姓一笔划去。群豪肃然。左鸣义道:“青山不改,列位,左家木帮就此告退。”

楚万水亦微微耸容,叹道:“……不必如此。”

左鸣义摇摇头,道:“左某治帮不严,自取其辱。况左烽已死,左某不可任他曝尸于此,此对兄弟亦是不义。”

明镜台众人仇恨尚在,闻此出言讥讽者有,谩骂者也有。左鸣义听而不闻,径自置笔墨池,吩咐木帮众人收敛了左烽尸首,抬下山道。楚万水谓明镜台诸人道:“左家木帮规矩森严,左帮主亦有情有义,今日我明镜台与木帮怨仇一笔勾销,以后遇见左家木帮兄弟,我明镜台人不得怀恨为难,也须以礼相待。”

左鸣义闻言,举手加额,向楚万水深做一揖,礼罢,便下山去了。

群豪见一场干戈化消,肃然起敬。慧远心慈,取了佛珠,合掌念颂往生咒。只有石不闲笃信鬼神,总觉血溅五步十分不吉,忧闷烦恼,来回踱了一阵,听胡不知道:“湛海大师、长真道长二位率众莅临。”

巍巍青山顶上,修普诺斯轻笑道:“吹拉弹唱,倒也热闹。”

只是……这口音倒仿佛……

魅面使奉了茶,侍立于侧,忽而眉目立起,修普诺斯并不介意,伸手向后一摆,示意不作理会。魅面使得令退去,且凝目下观,见一条人影穿林而来,行路已不算踉跄,简直就是连滚带爬。那人影身着一袭冥教黑衣,行路磕磕碰碰,折却灌木荆棘无数,竟像故意为人开条山路般。魅面使在高处见此,皱眉不止,再观其人,弓腰驼背,鼻勾眼斜,哭笑难定,止嘴角裂得极开,认得竟是聂普尼奥。此人极善投毒十里之外……魅面使转头去望师尊,修普诺斯仍神色泰然,取盏自饮,魅面使只得将掌中所握金钱镖按下。

聂普尼奥连跌带撞了又数丈,山势渐陡,光挞挞的许多青岩隔断了通顶的山路,他也不觉,白着眼便往山石上撞,那岩石原本摇摇欲坠,给他一扒,吃重不住,呼啦便塌下一片,聂普尼奥跌个躘踵,眼白益发翻起,却兀自不觉,又摇晃着往上爬行,扑的又跌下,此番跌得更惨,滚出数丈,几是坠入深涧中去。鹅蛋大的碎石纷纷砸落他头顶身上,早砸得头破血流,浑无一块好皮,他却仍反复再三,中邪入魇般,如是爬了有半柱香光景。

魅面使默然点头,收了镖,将身隐于林间。

猛听一声喝止:“住了!”魅面使应声望去,喝止者也是一袭黑衣,蓑笠挂在背上,面上一字连眉,身后一人蹲于大松枝上,伸指有意无意压着斗笠,却是冥教两位长老到了。聂普尼奥听而不闻,仍扒了山石战斗不止。一字眉面沉如铁,上前半步,甩袖将聂普尼奥一拂。聂普尼奥吃力不住,原地晃了半圈,扑的摔了,乃见他早面目全非,人鬼难辨,止凸着白眼望修普诺斯,咧嘴喃喃不休——他如此念了一路,喉咙早裂开了去,说了许久,方听得他又哭又笑道:“杀……杀了他……”一字眉面上肌肉动也不动,眉心似乎多了团疙瘩,直如漆刷。聂普尼奥扒了一阵,又直眼晃起,此时仿佛见着甚挡道,又或将一字眉也做了山石,翻着白眼便照他面门抓去,一字眉将身闪在旁侧,又听聂普尼奥哭笑道:“嘻嘻……杀……杀……杀了他……嘻嘻嘻嘻……”一字眉以手按剑,聂普尼奥指甲冒起青烟,嘶声笑道:“……杀了修普诺——”

话音未落,一字眉身形闪过,聂普尼奥向前一跌,眼中微光闪动,血肉模糊的手望一字眉袖子抓去,抓了个空,身子一扑而倒,血泼了一地,此是再爬不起来。聂普尼奥眼珠在眶中奋力转动,向上一滚,似乎在向一字眉望去,喃喃道:“报仇……”他说着,血丝把眼白染红了,眼眶就流出血来。

一字眉伸手取了背上斗笠,在头上一按,道:“我知。”

聂普尼奥眼珠再一翻,嘴角越裂越大,竟像是遇见了极开心之事,哪怕赔上性命,也值了。雪恨……他还想说,但他已经死了,带着那个大得可怖的笑容。

米诺斯手按斗笠,从松枝上纵下,摸出只银丝手套笼了,在聂普尼奥身上拂过,取了两枚松针,道:“……像是天蝎堂的手法。”

一字眉哼一声,双足深踩,身形纵起两丈余,山壁下方一块青石给聂普尼奥扒净了,石上血色斑斓的一片,一字眉左脚在那青石上一撑,借力又起身一两丈,接连又越了几处飞岩,头也不回纵身投入山顶层林中。

不过……他这身衣裳,连滚带爬这一路,衣香仍芬芳如许,仿佛有些难得……米诺斯立起身来,微微沉吟,方从袖中取了些粉末洒在聂普尼奥血中,将他尸首衣服皆化去。稍时,黄烟散去,尸水渗入地下,只剩黄白交错的一条人形画在地表,膝盖处落着颗朱红药丸,有鸽子蛋大,尸水遇着那药丸,自然退开。

米诺斯左掌一抖,掌间多出个寒玉匣子,右手拇指微拨,折扇陡展,地面那药丸倏地飞起,径自落入他左掌中匣子,米诺斯啪一声阖上寒玉盖儿,竟像不敢多看那丸药一眼。此方向地表人形点头道:“早说你这名字叫得不吉,尼俄柏,在咱们祖籍故乡,那便是个可怜人儿。萤虫之光,偏想与日月争辉,自古那可有甚好结果的?你心比天高,胆却比纸薄,说来,怕尚逊那尼俄柏几分呢——你至死终究是怕了,不然藉此一搏,你固然死了,兴许还能挣个同归于尽……罢了,你也不是好人,你也只得一条命,早赚够本了,这丹我且收去,若是有缘,就帮你送到人面前罢,只得一枚,天蝎堂也好,枯枝苑也罢,终只得一家品评,至于是好是赖,他们是否因此便瞧得上你了——有人说得好:人生如赌,既以此为注,输赢都要服气。”

说罢,将寒玉匣收了,也纵身而上,见了修普诺斯,拱手道:“见过掌教。”顿一顿,禀道:“属下奉命,去与小教主兄长传书,想是山间风寒,贵客见了信便呕血数升,翻眼昏厥。原本掌教亲托传书,应须讨个回说的,属下本想请贵客到此一游……孰料圣教杀出个人物来,劈手架了贵客便走。属下想小教主兄长身份非轻,冒然动手,伤了贵客尊体,岂非僭越?于礼不合。圣人言,非礼勿动,属下也只好任他们走,连书信也一并带走了去。”

修普诺斯知他为人惫懒,能花一分力,绝不花三分,自己未吩咐要讨甚回值,他非但绝不肯与圣教人拼命,怕还是拱手恭送呢,因微笑道:“礼尚往来,原非强求,由得他们罢。”言讫,见那厢有几处青石,天然生得一副石凳模样,便伸手向旁侧一点,示意他二人自便。

一字眉眉目不动,立而不语,浑如铁铸。

修普诺斯并不理会,自向下雾海观望,问:“渡缘……山人却像在何处听过?”

米诺斯道:“掌教日理万机,此等俗事原不必上心:寂木那老儿最后这数年,身畔递送水米的和尚,一个唤作永悲,另一个便是这渡缘了,这和尚生来眼瞎口哑,大字不识一个,听闻觉远寺血洗那夜,他竟是幸存了下来。”永悲、渡缘,辈分隔得似是忒远了些儿……修普诺斯懒得多想,因问:“永悲又是个甚么东西?”米诺斯道:“永悲这名头倒也污过掌教尊耳。小主公的旧友书信,便是这永悲从寂木老儿处得来,他也不肯去寻小主公的兄长,乔装改扮了,偷懒要送去圣教。”修普诺斯闻言笑道:“此等行径只好瞒得旁人,米长老必是先知了。”米诺斯道:“掌教谬赞,此事却不敢贪功,是路家的书痴……”米诺斯咳嗽一声,自觉掌教跟前大是不雅,改口道:“是禀笔执事路尼知的信。”修普诺斯微微点头:“原来是他,那倒是个灵光人儿。”言讫,示意他说下去。米诺斯道:“属下闻讯,吩咐教中兄弟在要处伏下。那永悲武功平平,尚与教中弟兄起冲突,一个不小心便丢了性命。这却事小,听闻当时圣教左使与一女子也在场,仿佛还杀了教中几位弟兄……唉,幸得信札不曾失了,事已至此,这书信只好由小可亲自去送了。”

修普诺斯笑道:“劳动长老了。”

米诺斯笑道:“不敢。”修普诺斯充耳不闻,置了盏,淡淡道:“此间银杏颇具灵气,泡来的茶倒也清香。”米诺斯知他已不肯再听书信之事,自家亦表功毕了,今日稍许放肆当是无虞,便再懒于多言,稍时,听修普诺斯道:“说来,正威长老却又与甚人发了疯?”“艾亚那厮……呃,正威长老好赌成疾,”米诺斯撇嘴道,原来他三人磨牙惯了,真说起正经名号,一时十分拗口:“想是顽疾发作,与禀笔执事路尼立了赌约,因是耽搁。掌教若有甚要紧差遣,小可放紫火鸦召他来便是。”修普诺斯食指在茶盏边上轻作一弹,清音如磬,道:“无他,原等他那杏林清露,既是犯病,片刻是了不了了,明前雨水倒也将就罢。”一时闲得无趣,便问:“此番却为甚事?”米诺斯笑道:“那厮……他闻路家的藏阁声名赫赫,便也妆书痴,死皮赖脸要进阁观书,路家那真书痴哪里赖得过他这真痞子?只好让他去了。他读不半册便困了去,把人好好的古册子涎得昏花难辨,醒来面上难看,止不肯认账,硬说路家阁中善本庸俗无味,一个字非扯成一万字,又臭又长。”修普诺斯点头道:“这却是浑赖。”“那可不是?”米诺斯道:“路家书痴那性子,毁他容倒罢,偏毁他家书,这却怎肯干休?他二人因是打赌,艾亚须交出一部奇书,包罗百种武功,精简切要,否则便在路家阁中做三年的洒扫书僮。此等奇书哪里有现成?他只好自作书,现今不知在何方奋发图强呢。”

一字眉眉心疙瘩又现,由不得哼了一声。

修普诺斯道:“他未见发愤,倒是你二人要遁地了。”

米诺斯笑道:“掌教明察秋毫。此原本也无甚,他愿赌服输(那厮输了卖身)又不是头回。书痴便是书痴,定这等注,他哪里是洒扫的好人?怕不得他前脚进阁,书痴后脚便投湖了去。我与拉达议着盗几座古墓,翻两本书痴没见过的册子,书痴见了好书,巴不得把他踢出阁去。”

修普诺斯道:“那却不必,此书原是无奇,止难登大雅之堂,因是不入藏家法眼。”

米诺斯道:“掌教见多识广,还请不吝赐教。”

修普诺斯道:“天下作类此之书者何止百千,不过情由不一,分得个三六九等罢了。可巧,此下有岩名为千佛,尔道真有千佛临世?原是战乱年间,前线给外敌对峙久了,钱粮匮乏,时值荒年,急切筹不得,便托坐化的名声,搭了佛台,燃起木薪,着剃度的僧人在台上敲木鱼念佛,台下自有暗道,待得火势厉害了,僧人便能走地道得生。不知情的信男善女们前来瞻仰活佛,又为求家室平安,纷纷解囊,由是解了燃眉之急。后来胜了,僧人取善款簿还于此地,战火之下,十室九空,便劫后余生,也举家迁徙,哪里还寻得到当年的施主檀越?那老僧将善款簿在此焚化,将此地更名作千佛岩。”

米诺斯笑道:“原来如此,非是千佛涅槃,不过诸施主心中有佛——不好说他名不符实,却实实是诓人得狠。”

修普诺斯微笑道:“确是。若论其行,江湖巨骗,论其心,安天下而为之,倒亦赤诚,以山人所断,当属上品。”言讫,修普诺斯拾盏啜茗,闲极,又道:“正威长老此时,照虎画猫,书倒算得成了,止是忒难看了些。”

米诺斯面色几是一白,他素来变脸极快,立时恍然状,拊掌笑道:“妙极!艾亚(那厮)倒好运气,想天下熙熙皆为名来,武者所恃,止匹夫之勇,此千佛岩会何止百家,与会所书,安能不尽其详?那名册可真真汇聚百家武学,精简切要!”

“你倒好意思佩服他!”修普诺斯懒得瞄他,笑道:“迂人举事,未谋良策,先罗其党。此等求名的册子谁人也见得多了,名唤‘党同伐异录’,便汇百家之长,如何堪读?与尔等掷骰子玩耍,虽是无伤,止坑蒙拐骗个这等物事,真真连下品也不算了。”

米诺斯背脊微凉,心道,就说老爷子早知那厮在下浑赖,止不知哪日走了冤枉路才算倒账了。

将掌心冷汗捏了,米诺斯移步向前,凝目俯视,山间云雾飘渺,群雄往来,声不可闻,形影群聚,委如蚁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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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几头,米罗安置了伤重弟兄,沿途留下印记,自一路缓行。待至千佛岩下,看时辰尚不算太晚,寻得一处荒亭,歇足等候沙迦。出这许多事,米罗心中堵闷至极,总觉沙迦若不来便罢,当真来了,拼着翻脸不认,也要将话挑明。

等得许久,终见着一条人影,僧衣长发,疾步前行,果是沙迦。

米罗起身,实难拿出好脸来。待得沙迦近前,见他背负着一人,不出所料是一辉。

沙迦奔行许久,见得米罗,似长舒口气,驻足将一辉安置一旁,方抹一把汗,道:“幸得你尚安好。”米罗见他挂怀,满肚子恼火一时发不出来,只好恨恨叹道:“还好,有气在。”转目去看一辉,满面风尘,浑身伤痕累累,触目惊心,但米罗平白遭遇这许多,皆因这兄弟二人起,教他再同情怜悯,实在难动心肠,况一辉神志虽失,那面上一忽僵直无比,一忽抽搐痉挛,竟是说不出的狰狞。

沙迦四下一顾,道:“……他二位呢?”米罗道:“途中遇到一位蒙面高人,自言有破解冥掌教修普诺斯功法的方子,右使认得他,便同他去了。两日后,右使又转来,说以自己的内力,一人怕不顶事,又说左使的心法是这一路,正巧风二与左使回来,右使便携左使去了,临行前说自会按时赴会。”沙迦低头不语,半晌,方道:“如此……我有话与你说。”米罗正色道:“巧的很,我也有话要与你说。”沙迦面上一白,道:“我知你所想,也知你所行才是正事……千佛岩那厢,我自会回避。”米罗皱眉:“这不像你。”

“途中见着风兄弟,”沙迦低头道:“听闻各位弟兄……都伤得不轻……”

米罗道:“总算还保着性命。”言时益发皱眉,心道,沙迦心思猜也八九不离,若是出了人命,便当真无可挽回。半月坝时,确出了几条命,以众兄弟所言,那却是些欺软怕硬的无赖,倘那瞬真是个寻常幼儿,便真教他们乱刀斩了,非但如此,我堂众人也同受其害。事出前因后果,若是寻常,我堂中兄弟,岂能真一概记恨?但现下看来,修普诺斯拜他为冥教之主,恐并非空穴来风,咱们拼力救他,无论出于何情,确将血海干系牵扯上了,由此往后,江湖中人凡一人受他荼毒,我等都难辞其咎。

沙迦道:“……我知此都是我的罪愆。待千佛岩事了,我自去贵堂负荆请罪,请各位弟兄一并发落。只是今日我须带一辉速离此地——”否则!他垂目片刻,终于咬牙,道:“我赶来见你无恙,倒放心来。米罗,修普诺斯那日所赠卷轴,切莫误习!那东西怕是遗祸无穷,你已看过,须尽忘了去,你是过目难忘,又是习武的材质,莫不在梦里习了。”米罗道:“怎么?”因探手入怀,将修普诺斯所赠卷轴拿出,沙迦道:“我一路思来,此分明上乘心法,你我都瞧不出错,止是冥掌教轻易将出,怕是有些机关,方时才记起一件要紧事。”却教米罗展了图卷,以手点画影道:“我越想越觉不妥,这图上人行似病虎,立如眠鹰,莫不是——”米罗猛然点醒,手掌微作一颤,脱口道:“鸩巡之步?”沙迦点头道:“想是。”米罗倒抽凉气,传鸩鸟喜食蝮蛇,若知巨石大木间有蛇虺,即为禹步令毒蛇瘫软,昔人入山,习得步法,尝与道门天罡禹步一较高下,名震一时,后冥教毒门得了去,作了许多阴鸷改进,现下已是冥教毒门不传之秘。却想,怪道得修普诺斯拱手相送,他冥教毒门何止百人,偷师绝不敢动鸩步的念头,只因此步法六十四式,孰先孰后算来万千练法也不止,初习数遭须打通心脉,走气先后只得一法,错一步走火入魔,他冥教中师父疑心弟子僭越,亦自传他此步法,只消打乱顺序其一,自然害人于无形。不由拂袖怒道:“简直岂有此理——”一时噎住,心下发寒道,这确确然还真不是赠我习的!幸甚止在心中偷过数遍,不曾真用心习了去,若不是四叔撞破,动了习武的贪念,现下怕已是废人一个了……咦?若此轴记载乃是鸩巡之步,四叔先时醒来,倒有说他分明见着那叫瞬的孩儿使出卷轴上步法,分毫也不差,止是无甚规则……他如何能自在使来?若是初习鸩步,绝不可能乱序……不对,他藉此步法躲过许多好手,如此精熟,绝非我所传授,显是早修炼已有所成,经脉行气运转自如,再不受初习时心法所限……是了,闻鸩步传人逡巡所在,石崩树倒,所向披靡,那夜我与撒加四下巡察,半月坝中一派狼藉,直如狂风过境,与所传确是相合……这孩儿!

思及至此,米罗道:“沙迦,你当是也知了。瞬……你身畔那孩儿,那夜使出分明是鸩巡之步,绝非我米罗半日所传,我虽仍想不透冥掌教缘何将步法赠他,但此法,他显是原本便烂熟于心。此是铁证如山,他是冥教毒门的传人。”沙迦默了片刻,道:“……不全是。”米罗道:“沙迦!”沙迦道:“……你可听闻鸩七郎其人?”米罗失惊道:“鸩七郎!冥教原长老鸩七郎?!你是说……他是鸩七郎的传人?!”沙迦摇摇头,道:“杀鸩七郎之人,不,屠十长老之人……”他闭上眼,似乎连自己也怕说出这答案。“我想……瞬儿真姓哀,名地司,表字——宵练。”米罗倒退半步,他其实也想过许多,蓦然真从别人口中说出,也忍不得道:“这……这怎么可能,他还那么小……”

沙迦扭过头去,山风将他散发吹得蓬乱,眉宇之间竟像多了许多龙钟老态,有一霎那,米罗几乎以为他是含泪远眺着什么。良久,方听他低声道:“我又何尝肯信……世事无常,米罗啊,便出了这等事,这般想有千不该万不可,你可知在我心里,他还是那个孩儿,小小的,水灵聪慧,极是天真,见不得人受伤害,会跟在我身畔,也会粘着一辉,我……以为他永远都那么小,永远都长不大的,可旦暮弹指去,他却就不是瞬儿了……”他伸出手,放在面上,似乎要遮掩什么,却又默然将手挪开,方勉力定色道:“我追着一辉,途中遇着了冥长老米诺斯,我遥见他似乎并无战意,便屏息伏在一侧。米诺斯自言是代为传信而来,将此物交与一辉,他……”说着,忧心忡忡撇了一眼一辉,又道:“一辉他未及读完,便呕血昏厥了去。我担心有甚变数,抢出去夺了一辉便走,但米诺斯也并无追赶意。”

米罗早头大如斗,再听得冥教,心中犯呕,叹道:“他也并不追赶,这却是个甚么局?”

沙迦探入袖中,取出几页旧纸道:“一辉为人倔强,虽无意识,倒仍攥着信纸。你也瞧瞧罢……”

米罗闻言,接了书信——说是书信,倒更像是札记,只是些散页,其上虫洞斑驳,杂些血迹,不似伪物。米罗展了残页匆匆扫过,心下一震,所记竟是十长老退走杀生谷时事,言及十长老败而不服,立下死志,誓穷毕生之力翻盘,自知十人心不齐,便此刻同仇敌忾,以对头的思虑洞达,再起冲突也保不齐不被他各个击破,遂议十心化一,穷心力将毕生所学皆授予天资之人,若他胜过修达二人,则无异十人胜了。后十人俱广罗天下有质童子,各以邪法相授,但成就好手易,胜于修达二人则极难,由是多不堪用,唯云梦叟与鸩七郎最是相好,二者以极邪法门得来一童,十长老惊喜畏惧,倾力相授,以教主尊号谐音为其名姓,待得诛杀修达二人,即立为下任教主云云。冥教主尊号似唤作哈迪斯,但西域秘俗,冥教中人言谈书信对教主尊号谐音极是忌讳,记述者遂以其字宵练避讳。米罗见其上言之不详,但既是教主尊号谐音,那日瞬手书“哀地司”三字当是指此无疑。却想,冥教中人行事实是毒辣,为着泄愤立主,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家,再想今日十长老俱已横尸,实可谓自作自受。慨叹须臾,心中忽而咯噔,鸩七郎,莫不是当年教主与圣姑所受剧毒,便出自他手?是了,天下第一毒,我怎地就忘了他!也唯此人做得出来……咦?先时仿佛说哀地司天赋异禀,鸩七郎常于月夜迫他饮蛇血,由是十分厌血……也不知聂普尼奥言及可解朱睛雪蟾剧毒那蛇,是否此蛇?若是,教主中毒未解,兴许天无绝人之路?米罗目光微闪,只盼片言只语间,能寻得生机一二。

再一目十行下去:

“……使宵练心如婴儿,蒙昧未化,不辨善恶,不识人伦,率性暴虐,只谓人杀杀人,并无分毫怜悯……”

“……遂随含光习人言,习人礼,不知沐猴而冠,徒贻笑他人……”

“……诸长老由是心忧,多年心血,苦心经营,毁于稚子之手,滑天下之大稽……遂议杀含光以绝后患……近身不得。遂断二子粮、水,料含光稚子之身,饥寒交迫,必死速矣……”

“……谷雨,谷底春迟,断粮月余,二子折冰为饮,拾菜果腹,鲜有寒鸦、田鼠之类,半生即食,笑语盈谷……”

“……小满,谷中再无活物可食,壁上青苔亦尽,百尺内树木嫩叶不发,旦有新绿,日内便即削秃,时已枯死泰半,宛然冬景……宵练长年缚此,习以为常,并无自觉内力渐已至臻,若非饥寒盈月,金刚寒铁所制桎梏,恐已难缚其身……”

“……含光瘦骨嶙峋,不似人形……相依喁喁,尽是无趣人事,似笑还哭,哭笑未可知……”

“……夏至,含光生死未知,但长日不曾活动言语,想是命绝。宵练浑然不觉,目视含光,日自作笑语,夜仍偎依而眠,概如往常……越五日,众长老议,皆言含光已死,谷中阴寒,至尸身难坏……”

“……宵练坐而寝息。鸩七郎近前收尸,宵练暴起,臂穿其腹,立毙。七郎蛇护主而起,并折其蛇。大喜。转呼含光,不答,如是再三,遂折蛇为二,自食其一,越半日,将余蛇再折为二,仍食其一……恨视七郎,越二日,始啖其尸,时蛇尾仍存……”

“……唯云梦叟精通摄魂之法……允其近前,密谈良久,不知所谋……”

“……含光尸身始坏……拥尸相视,再无言语……越半月,身量益小,面如稚子,颦笑皆似含光,时鸩七郎肉尽,已成白骨……”

米罗猛然揉皱信札,闭目摇头:十长老自掘坟墓,落得如此下场,毕竟无话可说。沙迦已知他读至何处,自也面色惨白,道:“……读下去。”米罗叹道:“此等恶事,不知也罢。”沙迦低声道:“是要紧事。”米罗默了片刻,仍展书读来,却是不老山人设计夺了含光,身受重伤,携尸外逃,既怕宵练追杀,不敢弃尸,又思冥教耳目广众,别无投奔,只有同胞兄长出家在觉远寺,法名寂木。因携尸奔觉远寺而来,自也不敢太过招摇,藏了尸首,方入寺见兄长寂木,嚎哭流涕,自陈痛改前非。孰料与访客永悲和尚起了冲突,永悲认出他身份,不知怎生搬出了圣教紫衣姬,寂木不忍见兄弟受死,自愿一死代弟赎罪。紫衣姬阻拦不及,逝者之前,不好再下杀手,便思废去不老山人武功。不老山人自思若废去武功,消息传扬出去,更不知几人寻仇,遂以所握秘密换取紫衣姬缄口——

米罗冷汗也下来,双手颤个不住,瞠目结舌道:“这——这!这简直是——”

沙迦摇摇头,原不是我错觉,现下想来,瞬儿神情,偶尔确倒与教主有些相似……

米罗道:“……老祖宗说过,寂木出家之前就是不老山人……这,这说却是兄弟……”沙迦默然不语。米罗道:“老奶奶不可能骗我,绝不可能……”沙迦道:“倘使老前辈也不知情呢?”

米罗不自觉揉捏残页,双手止不住发抖:不,并非不可能……以毒物配药修习内力,毒门中并非罕事,但鸩七郎毒冠天下,若真要以他身畔的毒物炼药助长修行,当年天下能经得起的人,算来不出十人,何况书中所言是连鸩七郎也自谓心寒的蛇血……阿爹临了尝示下,雪蟾与银蛇互为生克,倘有人经得雪蟾血肉,服下蛇药便说得通了。而服雪蟾不死谈何容易……以聂普尼奥所供,中毒之人却是教主与圣姑……教主过身的夫人是圣姑亲生姊妹,倘鸩七郎给教主夫人下毒,倘夫人那时恰有喜在身,雪蟾之毒能随气脉流通,致使推宫过血者随之中毒,教主与圣姑皆因救一人而身中奇毒,孩子却因武林两大顶尖高手合力保下来……圣姑当年痛失姊妹万念俱灰,以至退隐江湖,此事人尽皆知。不老山人挟以求生的秘事,若非亡妹骨血,以圣姑刚狠至于刚愎的性子,怎能动她?圣姑素不以谋见长,确可能入了他算计,不曾废去他武功,也应允代他保守身份秘密。这信札中许多污言秽语唾骂,仿佛是圣姑虽应了他,也不敢就此放任,用了毒门的法子,颁下须定时服解药镇痛的丹药,以防他生事,而不老山人恼恨她,也未尝和盘托出……老祖宗一知半解,应是圣姑并无那许多解药,寻老祖宗相借时露出端倪,老祖宗只当寂木大师这许多年善行,必是真心改过,便不曾追究。而教主须是给蒙在鼓里了,否则怎会令我等上千佛岩追悼这厮……

……!此事真伪尚在其次,修普诺斯已明拜他做冥教教主,且不论缘由,半月坝他打死打伤多派之人,那却都是些流氓无赖,如何惹得?!若千佛岩公称他乃是圣教教主之子,这——!

……还有,各门各派齐聚千佛岩,是要悼念从前江湖慈悲为怀的寂木大师,哪里是这么个假冒的东西?!真正的寂木大师却代弟自裁了,冥教的长老鸠占鹊巢,却得我教圣姑默许——

米罗冷汗淋漓,再欲瞧那残页,早捏作一团,沙迦伸手握他手臂,米罗手一松,沙迦接了残页,面色凝重。米罗咽口唾沫,哑声道:“——此必是诳言……冥教人送来的东西,怎可当了真?必是他们……”米罗想道冥教图谋不轨,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沙迦眉目一动,道:“……我知。”

二人相顾默然。

猛听一人道:“你们都知了,我却不知。”

这声音极低极沉,沙迦看着那人,道:“……一辉。”沙迦早知一辉脾性,此事他如何肯干休?势必将千佛岩搅得天翻地覆,因是也不敢将一辉交托旁人,若半途醒来,须镇他不住。原想警告米罗鸩步之事后,便带一辉离川,万千干系,自家一身承担了去,孰想真对面相峙,连他也说不出话来——这真是一辉么?……不错,真是他,恰如数年前,第一次所见一辉,一样红渗渗的一个人,身也立不直,静静瞧着面前之人,一双眼……眼神却不同了,那时一辉的眼神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仿佛时时也能喷出灼人的烈火来,而现在,那双眼连光也不见,只是那般的黑下去,深下去,再也映不出任何人。

一辉瞧瞧他,似是轻蔑,又似甚也未瞧见,喉咙滚出浑浊的声响,像是呻吟,但沙迦很清楚那是已不知是悲愤抑或绝望的冷笑。他便发着这种声响,面部肌肉分毫不动,然后挪开眼去,转身跨步,米罗心下一寒,闪身上前,冲口道:“站住!”一辉面上僵直无比的肌肉似乎抽搐一下,米罗理亏一般,低下头去,道:“……事已至此,别去了……唉,他已经死了。”一辉喉咙又滚出一声,道:“那就扒他的坟,鞭他的尸,挫骨扬灰。”

米罗别过脸去,道:“但……寂木大师当年已自代弟赎罪……”

一辉古怪的瞧他一眼,道:“他自寻死,与我何干?”

米罗语塞。若非一辉,兴许还能说些道理,但他也实在无话可说。血仇总须血报,杀人就得偿命,此方是江湖不变的铁则,孰为果报,孰为塞责,无干之人,有何立场指手画脚?单是如此站着,也觉面上似狠挨了一记耳光,火烧般疼。

一辉上前半步,道:“让开。”米罗咬牙道:“不能去。”

沙迦一言不发,止拦住一辉去路。

一辉像瞧甚么稀罕物事般瞧他,冷声道:“你算甚么东西?我家的仇人,你们凭什么做主?”

沙迦面如死灰,道:“……此事干系太大——”

“我不懂甚么干系。”一辉道:“我只知道阿光是我弟弟,还那么小,连人世喜乐也不曾知,好饭也没有吃过几回,就这么死了,烂得连一块好肉也不剩。阿光做了甚么坏事,就非死不可?他死得这么惨,这么……杀人的凶手拖着他的尸首从巴蜀奔到江浙,你们百般袒护,现在凶手死了,你们还要群起追悼他,你们还有良心么?”

“你是圣教的人,你也是圣教的人……”一辉道:“你们都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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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9 08:51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点贴点,先放着吧,不行再改,不拟提纲到处补洞真是坏习惯,囧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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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19 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s:169] 兄台乃终于更新了啊……

按爪占座,等偶把今天的班加完资料看完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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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26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嘛,不痛不痒更一小段,本回未完,待补全,[s:151]

艾亚出场,由于这家伙13装得太明显,俺就8说他谁谁啦, [s:156]
至于他为毛要去,难道是经大掌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动了护主之心?嘛,8要怀疑大掌教的懒惰,这丫只是单纯的自己吃得太饱闲得太撑而已,介个个性口耐无耐,以后再收拾, [s: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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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艾亚装13装得我差点没认出来,这家伙啥时候这么文青了啊啊啊啊啊~又是一只笑面虎……

小修的企业文化建设搞得好搞得妙,部下们各有各的RP千姿百态,于是偶更加坚定不移滴拜倒在RP冥教的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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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5 04: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念玉 于 2012-8-11 13:39 编辑

74L38回补完(总算是码出来了),嘛,改了不少狗血设定,懒又省掉很多详情,=_,=

这章讲的几件事:
1、加隆送信给老撒,老撒来了,发觉苏兰特内力殊为奇怪,所以试探一阵,这个过程彻底略写,只从加隆觉得好心当了驴肝肺非常不爽开始。苏家往事从这里准备开始

2、千佛岩该咋聚会咋聚会

3、聂普尼奥的事,米罗跟拉达的梁子算结下了。聂普尼奥的毒丹,米诺斯会送到阿布那里去,8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4、米诺斯跟一辉的事,就是一辉见信昏倒,沙迦救了一辉救走,懒,木有详细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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