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褪色的痕迹（为天猛星拉达曼迪斯庆生）

蔷薇飞雪

        他静静地走过那长长的走廊，终于他的脚步在一幅油画前停下。

        作品上已覆上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它已多时未被擦拭。他小心翼翼地拂去部分尘埃，这让上面的图画立时显得几分鲜活和生动开来——上面画的是三人，都穿着金丝滚边的服饰。其中肤色较黑的是个身体顷长的男子，端正地立着。他俊美刚毅，手上拿着英国绅士们镶有象牙的黑檀木手杖，但大概是生平不茍言笑的性格，所以表情略显生硬。他身旁坐着的是位很妩媚很矜持的女子，生有细腻的雪肤，抹着很鲜亮的唇膏，身披绶带的左肩上别着家族的勋章，似乎是耀眼的金发抑或是明媚的蓝眸，这使得她佩戴的珠冠竟显得几分黯哑。让观者更感兴趣的是夹在他俩中间的那个很娇小的女孩，她有着一头浓密的乌发，苹果红的肌肤及玫瑰红的娇唇。穿着洋娃娃泡泡裙的她尽管继承了父亲的秀发及母亲的姣好容颜，却全无她身旁那女子的珠光宝气，也无那男子的拘谨严苛，只有无忧无虑的笑。哦对了，她还手牵一只高大的斑点狗——这也是家族的成员之一。

        画不知是出自谁的手，因为它底下只有这样一行哥特式的英文落款——

       “the Hainsteins  1973 ”。

        他默默地驻足看着。此时他竟能透过这再普通不过的画中，隐隐感受到这些人传来的阵阵欢笑和悦耳歌声，以及慵懒休闲的下午茶时光；他还能透过这些人物，感受到这个世纪初的洛可可和巴洛克风格交织的繁琐华贵和瑰丽细腻，甚至可触摸那波光粼粼的多瑙河两岸上被风轻拂的绿树和丛花。这使得一向严肃硬朗的他也不禁怀念起直布罗陀的金色沙滩和大本钟的悠悠鸣声，以及泰晤士河上的如织游人。

        然而，当他不经意地抬头正对上那黑暗的城堡的穹顶，以及蒙尘的走廊时，那些明媚光亮，透着鲜活浪漫的画面顿时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直至零落无痕。

        这些多么残酷的现实！他不由得想起刚声色俱厉地呵斥了他一个手下的她，她再也不是那画面上无忧无虑、清澈可人的女孩。而若不是这幅画，他甚至不知道她原来也有这样明媚娇俏的神采和如花般的笑靥，他甚至以为这些均未出现在那副由脂粉和唇膏精心雕饰的面庞上，好似那位在威斯敏斯特议会上一贯表情肃穆，手段严苛的首相【1】。

        她究竟有着怎样触目惊心的过往？

        而他呢？他或许本该可以从牛津以优等生的身份在市政府谋求一个职位，抑或是继续深造，以便更能靠近亚当•斯密【2】一些。然而，身体里那些不安分的吶喊，沸腾的血液，遥远的呼唤，剎那间揭开的封印，以及喷涌而来掩盖一切的亘古的纷杂记忆——

        他是他，他不是他，他不再是他……

        “大人，你怎么了？手上在流血，还有……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思绪随之中断崩裂，瞬间拉回现实。循声瞥去，原来是他的某个属下正躬身单膝跪在一旁，语声焦急而恭敬。

        “没什么。”他若无其事地轻轻应着。这时才发现他的睫毛已被什么打湿，而右手已然鲜红一片——盛着产自法国波尔多的红酒的水晶高脚杯已被强大的攥力拧得碎裂，碎屑夹杂着红幽幽的酒水和血液从手上直溅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香和几缕血腥气息。

        “什么事？”他漠然开口，语气冷冽如冰，“是不是蝴蝶坠落了？”

        “Gone with the wind.”来自冰地狱的使者谦卑地答道，“大人想必一早就知道这结局吧。”

        “呵，你这时还有兴致读这个？”他对来人手上拿着的精装书冷哼一声，“是她要召见我么？我立刻去。”

        “正是，大人。”来人的声音中有着几分不安，“属下不知道‘那家伙’究竟在小姐面前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反正小姐的脸色很是难看。所以请大人务必当心。”

        “知道了，退下吧。”

        再华美的画面，终究会蒙尘；再美好的人儿，终究会枯槁；再灿烂的日子，终究会消逝，一如回忆中的明媚时光，倏地从指尖滑脱，散落在空旷黯淡的、莫可名状的时空中，归于无痕。

        生生死死间，摇篮里冥思苦想着的那些故事的发展与结局，其实早被洞悉。

        他抬头看了看城外晦暗的天空，叹了口气。随即整理了理漆黑森冷的铠衣，大踏步地离开回廊，身影渐无。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那副画颓然掉落在地。城外的枯枝在风中竭力挣扎，化作道道魅影，不住地将苍白的月光切裂揉碎，转眼遮住了画面。

        不会有人记起这时和这里。


         
注：
  【1】即英国乃至欧洲历史上首位女首相——玛格丽特•希尔达•撒切尔（Margaret Hilda Thatcher ），1979-1990年间任英国首相，以手段强硬狠辣著称于世。
  【2】即英国著名古典派经济学家，着有经济学巨著《国富论》。

纯情小狐狸

很好的文，应该是写在蛤蟆告状，拉达被罚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