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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计划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柳德米拉知道那个“神狼教”的行动方式、集合的时间和地点、内部运作方式。她知道怎样潜入更加容易,知道什么时候看守会松懈。她究竟为何会这么了解,这些阿布罗狄都不需要知道。他来只是为了带走雅典娜,然后看情况要不要把多余的知情人杀掉。
“你有才能。”柳德米拉的眼睛发亮,“考虑加入我们吗?”
“你们会随便拉人入伙吗?”
“至少我们不会向对他一无所知的对象求助。”
两个人一致认为,直接突入仪式现场是最好的方式。阿布罗狄负责破坏仪式并带出女孩,柳德米拉负责接应。
仪式会在第二天的黄昏举行。
“一定要明天傍晚吗?”
“我还得做很多准备,不是把女孩救出来就完事了。我得把她送走。”
“那我们白天做什么?”
“白天等着。”柳德米拉手握方向盘,避开前方的骑警,拐弯走上一条远离首相府的路,“我想尽可能不引起大的骚动,这需要周密的计划。现在W镇就是个火药桶。”
“不能直接找到那女孩吗?”
柳德米拉松开油门,小心地拐过一个弯,进入繁华的市中心。
“神狼教”主要在一座荒废的城堡里举行仪式,能看到首相府,开车却要绕一大圈。两人在一家咖啡馆吃完早餐,柳德米拉开车带阿布罗狄兜风,装作在约会的男女。
“这辆车我不常开出来,你可以放心。”
“没事,早上人少。”
她的驾驶技术貌似还行。阿布罗狄天真地想。
柳德米拉在红灯处停下。
“对了,再说一点,只救女孩,不用杀首相。”
“不杀吗?”
“不杀。首相会逃走,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执政。不然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混乱。”
“柳德米拉,你有没有想过,就是我们救了这个女孩,他们迟早也会找到替代品?”
“符合‘神像’条件的女孩不多。”
“还会有女孩失踪的。”
“我们会尽力保护,但是现在真的没有人能代替首相。没有人具备那种条件。”
“什么条件?”
“唔……”
“要很强的人才行吗?”
“……嗯,差不多。不然谁上台都一样。”
“所以你才要从圣域找帮手?”
“不是。”
车碰到一个路障,笨拙地在不宽的马路上调头。柳德米拉把方向盘左右来回旋转,让车一点一点改变方向。两个穿制服的男子走向街角的一群人,抢走他们手里的燃烧瓶。
“阿布罗狄先生,我不是怀疑你的战斗力,但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力。在物理上打倒敌人和真正意义上使一群人臣服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后一种力量只有少数人才具备。”
阿布罗狄的眼神飘向远处。
车在水泥路上平稳行驶。一个人从酒吧走出来。一个小孩给一名绅士擦皮鞋,不是皮特。阿布罗狄看自己一侧的后视镜,造型夸张的钢铁雕像离他们越来越远。
一队人朝他们走来,他们中有男有女,个个打扮得整洁亮丽。但阿布罗狄看到他们每个人脸上的愤怒,还有手里的标语。这些人沉默地从车旁经过,没有人打杂窗户。柳德米拉转动方向盘。
“怎么回事?”
“游行。”
“为什么?”
柳德米拉拐弯,开上一条小路。
“大体来讲,是为了面包和尊严。”
“他们不像是没吃过饭的样子。”
“呵。”
柳德米拉笑了。
阿布罗狄道歉。
“我不太懂外界的事情。”
“没关系。W镇也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你看到的人中有一半,本来都不会有工作。”柳德米拉淡淡地说,仿佛车窗外的人潮和这名短发女子属于两个时空。
“那他们在生什么气?”
“因为他们已经五个月没收入了。”
“本来也不该领到的吧。”
“这是现实问题。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总得吃饭。”
“那如果给他们发钱呢?”
“那就成了原则问题,因为这些人是前政府员工,早就被裁员了。就算他们是对的,也不能给他们和原先一样的待遇。顶多只有救济罢了。”
“他们做错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错。”
而且也没有别的生路,柳德米拉说道。
阿布罗狄看着干净整洁的队列从车边经过。
“要是现在的首相死了会怎么样?能解决这些人的问题吗?”
“我看不出两件事有什么关系。首相死了,高层的其他人还在。他们会推选出一个新首相。”
“反正都是神狼教的信徒不是吗?只是帮邪教徒,弄死就完事了。”阿布罗狄说,他发现柳德米拉的鼻梁线条十分可爱。
“交给我,半小时就能搞定。”
柳德米拉动了动眉毛。
“你没见过人类四处烧杀抢掠的场面吧?”
“坏人就毒死他。”
“即使有些人不是天生的邪恶?”
“既然行恶,就该为此付出代价。”阿布罗狄突然哽住,接着别过头。柳德米拉专心开车,没看见他微红的面颊。她用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
“那你得恐怕得杀掉城里百分之九十的人。如果整个政府都没了,W镇会在一夜之间陷入混乱,法律会变成废纸。道德会变成没有人听的废话。你都想象不出人们会做什么。”
“只留下最纯洁的人就好。至于其他的,我会负起责任清除掉。”
事情总得有个人做。
无论如何,都得有人弄脏手。
那么索性就由自己来做。
“你……算你狠。”柳德米拉避开大路,“真这么做,你就得毒死几十万个人。大多数人是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并非每个人都能像你们一样置身事外。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他们被迫拿出所有筹码参加一场不会赢的牌局,拿着最差的牌,只能绞尽脑汁输得少一些。很多人其实是身不由己……这些人怎么回事?”
一辆车停在柳德米拉的车前,和另一辆车一起包夹了他们。一个蒙面人敲响柳德米拉的玻璃,阿布罗狄下车想和他说两句,但那人嘴里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两个人拿枪抵住阿布罗狄的头,大声叫嚷,逼他趴在车上。柳德米拉在车里说:“没事的,你先保持这个姿势。”开始和蒙面人交谈。又来了一个人,同样蒙着脸,开始给他搜身。
“柳德米拉?这是……”
“别动,等他搜完。”
阿布罗狄只能任由那人在自己身上乱摸。那人着重照顾了他的手腕、腰部、臀部和小腿,把他脚抬起来,检查他的靴子。搜完身上,蒙面人又扒开他的嘴,用手电筒照里面。期间后面两个人一直拿枪指着他,眼神就像遇上了一头熊。柳德米拉在和最开始那人理论。又过来几个蒙面人——阿布罗狄都分不清了——打开车门,搬出阿布罗狄的圣衣箱。箱体受到撞击,四下铺平,双鱼座圣衣暴露在阳光底下。一个人尖叫一声,对圣衣开了一枪。
“你在干什么?!”
“阿布罗狄,别动手——”
阿布罗狄打飞用枪指着自己的蒙面人,把搜身的人一脚踢开,正要上去揪开枪者的领子。突然一本厚厚的小书飞来,擦过阿布罗狄,打在开枪者头上。和柳德米拉说话的蒙面人似乎是领头,他做出道歉的手势,捡回书,带着自己的下属走了。
阿布罗狄把圣衣收好,塞回车里。柳德米拉回到驾驶座。
“你还好吧?”
“我没事,他们认得我。你呢?你看上去很紧张,他们没有特别失礼的行为吧?”
“我得冷静一下。那些人是谁?”
“那就是他们的工作,你吓到他们了。”
“为什么他们都有武器?要打仗了吗?”
柳德米拉重新发动车子。
“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轮胎经过一滩泥水,留下清晰的车辙。
“放心,他们不会再来找你。我刚告诉那个人,你是我新找来的武器商,能替我们搞来坦克。”
“谢谢。”
“不用谢,是我叫你来的。而且……”
柳德米拉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如果你真的毒死了首相,至少我会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