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10年7月,倭马亚王朝(a1—Sulalahl-Umawiyyah)驻北非长官穆萨·伊本·努赛尔((Musa ben Nusayr)向欧洲派遣大军。这支军队在一座峭壁前登陆,后来人们就以该军统帅柏柏尔人塔立格·伊本·齐雅德(Tāriq Ibn Ziyad)称呼这里——塔立格山(Jabal Tāriq),今天我们念作直布罗陀(Gibraltar)。正是从这里,穆斯林开始了对伊比利亚半岛的征服,瓜达莱特战役(the Battle of Guadalete)后不久,西班牙便成了哈里发帝国的安达卢斯省(Al Andalus)【1】。自此直至公元1492年格拉纳达(Granada)献城,穆斯林在欧洲的西南门户统治了近八百年,西班牙基督徒也为抵抗入侵和收复失地而断断续续战斗了近八百年,欧洲人称之为收复失地运动(Reconquista,AD 718-1492)。战争年代从来都催生英雄传奇,而熙德(El Cid)的故事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历史上的熙德,本名罗德里戈·迪亚兹·德·维瓦尔(Rodrigo Díaz de Vivar),是著名的卡斯蒂亚骑士、军事领袖和西班牙民族英雄,于公元1043年出生在布尔戈斯(Burgos)城附近、维瓦尔村的一个小贵族家庭。他在莱昂(León)和卡斯蒂亚(Castilla)国王的费迪南一世(Fernando I,后自己加冕为西班牙皇帝)的宫廷中长大,并效力于卡斯蒂亚王国。
约公元8世纪中叶,阿拔斯王朝(a1—Sulah al-'Abbasiyyah)取代倭马亚王朝,并在那场著名的宴会上扑灭了前朝王族【2】,倭马亚家族末裔阿卜杜·拉赫曼(Abd al-Rahman I)逃到西班牙,建立了后倭马亚王朝(a1—Umawiyyun al—Andalus),在其统治下,安达卢斯脱离哈里发帝国,并一度成为欧洲最繁荣富庶的地区和世界文化中心之一。
而在罗德里戈生活的年代,这个煊赫一时的王朝已经灭亡,安达卢斯穆斯林诸小国林立,相互征伐,屈服于日渐崛起的北方基督徒王国势力,收复失地运动大有进展。公元1057年,卡斯蒂亚击败了萨拉戈萨(Zaragoza)的摩尔王国,其埃米尔穆克台迪尔(Al-Muqtadir)向卡斯蒂亚称臣纳贡。年轻的罗德里戈在此战崭露头角。他指挥灵活、作战勇猛,因而颇受王室器重,后来他又立下不少战功,大大拓展了王国领土。公元1065年,卡斯蒂亚国王桑乔二世(Sancho II)将其擢升为王室掌旗官(armiger regis,禁卫军指挥官)。
然而,罗德里戈也参与了费迪南一世诸子的政治阴谋。斐迪南一世去世时,将其领土分为三份,让三子分别统治,但兄弟阋墙终究不可避免。公元1072年,在罗德里戈的协助下,桑乔二世打败其弟阿方索(Alfonso VI el Bravo),迫使阿方索流落到托莱多(Toledo)。不久阿方索成为莱昂国王,并在桑乔二世被刺身亡后继承了卡斯蒂亚王位。纵然阿方索六世欣赏罗德里戈的才干和英勇,并许之以女眷希梅娜(Jimena, Count de Oviedo),这一转变还是令他处境十分尴尬,其在宫廷中的地位也大不如前,同时,宫廷中还有不少对原莱昂王国势力不满的卡斯蒂亚贵族,罗德里戈则被视为他们的领袖,与阿方索六世误会愈深。公元1079年,因出使塞利维亚(Sevilla)的摩尔王国,罗德里戈卷入该国与格拉纳达的战事。他认为既然该国向阿方索六世纳贡,就算是自己君主的封臣,因而有必要加以保护。在卡夫拉之战(Cabra)中,他率军击败入侵的格拉纳达军队及其基督徒盟友。但这一未经许可的行动触怒了国王,一些贵族也趁机攻击他。公元1081年,罗德里戈又擅自带兵进攻处于阿方索六世保护下的托莱多,终于遭到放逐。
被放逐后,罗德里戈首先到巴塞罗那伯国(The County of Barcelona),但伯爵拉蒙·贝伦格尔二世(Ramon Berenguer II)拒绝接纳他。于是他便转而投向萨拉戈萨,呼德王朝(a1-Sulalahal-Hudiyyah)王公尤素福·穆台敏·伊本·呼德(Yusuf al-Mu'taman ibn Hud)十分欢迎他。在此之后约十年时间里,罗德里戈便为尤素福及其继任者在内的穆斯林王公服务。他率领呼德王朝的军队,为其抵御穆拉迪人、柏柏尔人和阿拉伯人;又帮助塞维利亚的阿巴德王朝(al-Sulahalal-Abbadiyyah)统治者对抗阿拉贡王国(Kingdom of Aragon)和巴塞罗那伯国;他给予列伊达(Lleida)诸穆斯林王公的军队及其基督徒盟友以毁灭性打击;还打败了阿拉贡国王桑乔一世(Sancho I)的大军——这些赫赫战功使得罗德里戈威名远扬,据说还做过某位埃米尔的保护人。
公元1086年,阿巴德王朝的穆塔米德(Mutamid)等穆斯林王公不堪阿方索六世所扰,邀请北非穆拉比特(Al-Moravid)王朝素丹尤素福·伊本·塔什芬(Yusuf ibn Tashfin)前来助阵。巴达霍斯(Badajoz)、马加拉(Málaga)、格拉纳达(Granada)、都多萨(Tortosa)、塞维利亚(Seville)和穆拉比特联军与阿拉贡、莱昂和卡斯蒂亚军队之间爆发了萨拉卡之战(Batalla de Sagrajas,the Battle of Sagrajas)。有说法认为,罗德里戈也率领一支穆斯林军队参加了萨拉卡之战。在这场大战中,卡斯蒂亚一方的军队惨败,阿方索六世唯一的儿子阵亡,他自己也险些丧命。王国抵御外敌的能力大为减弱,迫于压力,他只得召请罗德里戈回国。
公元1087年,罗德里戈回到阿方索六世的宫廷。但此时的他心中暗地期望阿方索六世和尤素福两败俱伤、以为其称雄巴伦西亚(Valencia)的计划扫清障碍。因而只作短暂停留便返回萨拉戈萨。后来,他又脱离了呼德王朝。
穆塔米德邀请穆拉比特王朝军队进入安达卢斯最终演变为引狼入室——萨拉卡之战结束后不久,尤素福·伊本·塔什芬又率军转回伊比利亚半岛,吞并了除托莱多以外的整个穆斯林西班牙地区。而在巴伦西亚,罗德里戈也在数年间扩张势力、日渐强大,他擅用快速奇袭和用小股队伍骚扰敌人等战术,率领着混合了穆斯林和基督徒的军队、凭借军事力量和政治手腕逐渐掌握了该地区。公元1090年,他击败巴塞罗那伯国的拉蒙·贝伦格尔二世,削弱其在该地影响;又迫使巴伦西亚统治者嘎迪尔(Al Qadir)向他臣服纳贡。公元1092年,当地首席法官(qadi)伊本·贾哈夫(Ibn Jahhaf)在穆拉比特王朝支持下发动政变,杀死嘎迪尔。罗德里戈趁机以平叛口实围攻巴伦西亚。公元1094年,伊本·贾哈夫投降并被处死。罗德里戈直接控制了巴伦西亚。虽然宣称是奉阿方索六世之命管理该地,但实际上,他就是当时巴伦西亚及周边地区独立封君。他还在政治上支持一些穆斯林小国,以对抗穆拉比特王朝,
罗德里戈的两个女儿都嫁与王室——克里斯蒂娜(Cristina)与纳瓦尔王加西亚·桑切斯三世(García Sánchez III of Navarre)的孙子、蒙松领主拉米洛(Ramiro, Lord of Monzón)结婚,玛丽亚(María)则嫁给一位阿拉贡王子、后又嫁与巴塞罗那伯爵拉蒙·贝伦格尔三世(Ramon Berenguer III)。在当时,这些联姻巩固了他的地位;而在今天,包括今西班牙波旁王室在内,不少欧洲名门望族都声称他是自己的先祖。
尽管如此苦心经营,熙德所建立的事业还是转瞬即逝。公元1099年,穆拉比特军队围攻巴伦西亚,罗德里戈及一子战死。他的妻子希梅娜继续守城三年,最终失利,不得不向阿方索六世求援。阿方索六世认为该城易攻难守,便烧毁城市,将罗德里戈的遗体和希梅娜带回卡斯蒂亚。后来这对夫妇合葬在圣佩德罗·德卡德尼亚修道院(the monastery of San Pedro de Carde?a),公元1842年移葬至布尔戈斯圣母主教座堂(Catedral de Burgos)。
一些记载提到,罗德里戈非常喜欢古希腊和罗马故事,不仅自己闲暇时阅读,还会大声念给部下听。而他的生平也和那些英雄人物一样,也成为传奇故事的素材,出现在文学作品、电影和游戏中。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我的领袖颂歌》(Cantar de Mio Cid),这是迄今为止西班牙完整流传下来的最早一部史诗,通常译为《熙德之歌》,与《尼伯龙根之歌》(Nibelungenlied)和《罗兰之歌》(Chanson de Roland)并列为中世纪欧洲三大史诗。也正是以他的故事为原型,皮埃尔·高乃依(Pierre Corneille)创作了法国第一部古典主义重要戏剧《熙德》(Cid)。他的一些传说至今仍广为流传,比如著名的“熙德死后还能打胜仗”【3】。与文学中理想化的基督徒骑士形象相比,历史中的罗德里戈更富于现实色彩。常常以抗击异教徒英雄形象出现的熙德,其实不仅驰骋于疆场,也以灵活的政治手腕活跃于时代舞台、周旋于诸王公之间。他既为基督徒效力,也为穆斯林效力;既对穆斯林作战,也对基督徒作战。以其骁勇善战、机智顽强和人格魅力,为双方立下汗马功劳,也赢得了双方的尊敬。事实上,其广为人知的称号正显示了这一点。他是卡斯蒂亚君主的得力干将,因而获得了勇士(Campeador)这一荣誉头衔;也曾为呼德王朝建立殊勋,受到呼德王朝君主穆斯台因二世(Al-Mustain II)嘉奖,被授予领袖(إل سيد/El cid)的称号。熙德康佩阿多尔(El Cid Campeador),即勇士领袖,这是对他作为杰出军事统领恰如其分的肯定。
【2】公元750年倭马亚王朝灭亡,阿拔斯人开始有计划的清除这个家族,其统帅阿卜杜拉·伊本·阿里(Abd-al Ibn Ali)在雅法(Jaffa)附近的艾卜·弗特鲁斯城举办宴会,邀请倭马亚家族的80人参加,这些人在席间被砍杀殆尽。传说,杀戮之后,阿卜杜拉等人继续宴饮,仅用皮垫盖住受害者,而与此同时,他们还能听到下面传来濒死者的呻吟。
(以上材料来自菲利普·希提著,马坚译《阿拉伯通史》,新世界出版社)